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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细读《三国志·于禁传》,发现他为人虚诈,竟然是个伪君子。
《三国志》写于禁的出场,是以王朗的推荐开篇的:
及太祖领兖州,禁与其党俱诣为都伯,属将军王朗。朗异之,荐才任大将军。
这个出场,虽先声夺人,但言过其实。一则将军王朗,在当时未以识鉴出名。二则让一个普通的将军去向军队的统帅曹操举荐,说有一位叫于禁的小连长,将来是一定能当上集团军司令的,曹操凭什么相信?再则于禁当时似乎还没有显赫的战功和辉煌的战例。
因此要想以“都伯”这样一个小官,折腾出个大将军的气象来,难度大得很。可以断定,这里面于禁一定作了表面文章。
淯水整军,于禁完美的演出,为他日后的军事生涯捞足了资本。当时,张绣复叛,反攻曹操。曹营全军溃退。于禁独勒所将数百人,且战且退,虽有死伤不相离,成功地起到了殿后阻击的作用。应该说这是他平时治军有方的结果。但他自作主张,讨伐青州兵的举措,就有做戏的嫌疑了。史书说他在青州兵恶人先告状,忠奸不明时,冒着被人诬陷反叛的危险。
“徐凿堑安营讫,乃入谒,具阵其状。”
因此赢得了曹操“虽古名将,何以加之”的感叹。但于禁“且公聪明,谮诉何缘?”的话语不正好也说明他是算准了曹操的明察和信任的?他有着足够的把握来搞一次军事的表演。
后人在称颂于禁时,常引用曹操在淯水之难后夸奖于禁的话语,来证明他的智能兼备,临危不惧。这其实也有拔高的成份。因为类似的话语,曹操对其他好几个人都说过。如张恰弃袁绍投降时,他说:“昔子胥不早寝,自使身危,岂若微子去殷,韩信归汉耶?”又如夏候渊平定河西后,他也说:“仲尼有言‘吾与尔不如也。’”再如徐晃破关羽时,他更说:“徐将军可谓有周亚夫之风矣。”所以看待曹操的夸人,我们是大可不必当真的。
至于挥泪斩昌烯,于禁的戏显然是演过了头。他斩杀降虏,还假惺惺地为之流泪送行的做法,显露出了他人性中极为阴暗冷僻的一面来。所以裴松之在注解中,就尖锐地指责他的行为:
“禁曾不为旧交希冀万一,而肆其好杀之心,以戾众人之议,所以率为降虏,死加恶谥,宜哉。”
他对于禁无好感,认为他的晚景凄凉,完全是恶人恶报,一切天照应。关于这则故事,《三国志》是这样记录的:冀州平,昌烯复叛,遣禁征之,紧急进攻烯;烯与禁有旧,诣禁降,诸将皆以为已降,当送诣太祖。
禁曰:“诸君不知公常令乎!因而后降者不赦,夫奉法行令,事上节也。烯虽旧友,禁可失节乎!”
自临与烯决,陨涕而斩之……同样是与昌烯打交道,张辽就能以诚相待,颇具仁者风,长者尊。史载曹操也曾派张辽讨伐过昌烯。两军对垒时,张辽看出昌烯的犹豫不决。
“遂单身上三公山,入烯家,拜妻子。烯欢喜,随诣太祖。”
于是“单骑降昌烯”也被流传青史。
于禁的作秀,在曹营中著名的还有几出:如攻袁绍时,充当宪兵队司令
“督战土山,力战,气愈奋”。又如收缴山头主义者朱灵兵权时,“赍令书,径诣灵营,夺其军,灵及其部众莫敢动。”他的一系列行为,赢得了曹操的敬重,甚至迁“左将军,假节钺”,但他“以法御下,不得士众心”,这也是人情的必然。
私意认为,曹操对于禁有着一种偏爱。这是他三十年来,没能识破于禁真面目的关键。我们可以从于禁的身上看到曹操的影子:如作战奋勇,有冷静的大局观;执法严明、冷面无情;伪饰虚诈、喜欢作表面演出等。所以于禁的变节,曹操是伤透了心。
值得一说的是,于禁的晚年,仍然执迷不悟,妄想把虚伪进行到底,但其是伪情昭然,天下恐怕再也没有人会上他的当了。第一个站出来痛斥于禁的是虞翻。
虞翻,精通周易,东吴名儒。一生最痛恨于禁的作秀。《三国志》说,孙权有次宴会众臣,于禁也在坐。大概是他当时听到了北方音乐的缘故,竟然当众痛哭起来。虞翻很不以为然,毫不客气地奚落他说:“汝欲以伪求免耶?”
于禁的哭鼻子在三国是出了名的,光史书记载就有三次。但三国是个弱食强存的虎狼年代,他愈哭得起劲,就愈无人理睬。曹丕更狠毒,干脆跟于禁玩起了阴阳手。他一面安慰于禁等的回归,诏书写得宽宏大量,不仅把于禁以拟为荀林父和孟明视的再世,是会先耻后勇,名彪史册的,还对七军水淹的败绩作了决定性的翻案:
“樊城之败,水灾暴至,非战之咎,其复禁等官。”
把个于禁感动得“泣涕顿首”,无语言表。背地里却叫人在曹操的陵堂壁间,画满关羽水淹七军的大场面。庞德的忠贞,于禁的卑怯,强烈的对照能让任何前去拜谒的人都见识到于禁的软弱和渺小,曹丕的用意清楚:既然回来了,就去见先帝吧!
于禁终于在拜谒曹操的陵墓后倒下了,《三国志》说他是“惭恚发病”。他确定是应该感到有愧于曹操的培养和提拔的。但曹丕对待他的手段,却未免有些残忍。这一点司马光看不下去,
在《通鉴》小结时发了一通议论:“文帝废之可也!杀之可也!乃画陵屋以辱之,斯不为君矣!”
其实,我们只要明了于禁和曹丕本是同一类货色时,一切也就可以心平气和了。试想昌烯死时,难道他就不会怨恨上了于禁的当了吗?
苏洵有篇著名的《辨奸论》,其中有两句话,每次读来,都让人心惊肉跳。
他说:“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
于禁要不是汉水上的那场洪灾,他有可能骗过三国,骗过历史。“大伪似真”,不知是谁说的一句话,套在于禁的头上,真好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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