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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双木林兮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大地,窗外一片黯淡。这样的下午适合读一读轻松的书。书架上的这本出自日本喜剧泰斗岛田洋七之手的《佐贺的超级阿嬷》正合我意。老实说,这是一本并不深沉蕴藉的书,完全可以当做一个回忆录去看。书中记载了作家岛田洋七(本名德永昭广)青少年时期和外婆一起在佐贺乡下共处的点点滴滴,读来毫不费力,但来自一个超级外婆用毕生经历熬制的这一碗心灵鸡汤却让人一扫阴霾。
作家岛田洋七的青少年正处于日本二战后荒乱衰颓的时期,时运不济,景气不好,他所在的广岛由于经历过原子弹核爆,父亲也因为只身回“广岛看看”,结果受核辐射身亡。无力抚养他的母亲只好将年仅八岁的岛田洋七送到了佐贺乡下的外婆家寄养。在年幼的作家眼中,家乡广岛尽管战后荒凉,但大都市的气象与血脉仍在,而外婆家所在的佐贺便只能是衰败而荒芜的名副其实的乡下了。没有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只有低矮简陋的草房屋,也没有方便好用的电器设备,甚至还得常常朝不保夕,忍饥挨饿。加上正处于失却父亲又对母爱倍加依恋的年纪,八岁的岛田洋七就这样迫于命运的无情安排,和外婆相依为命地过起了日子。
但不幸的岛田洋七又是无比幸运的,因为陪他度过人生重要阶段的是一位充满生活睿智的老妇人,是一个永远充满向上力量的超级外婆!他的阿嬷原本出身于日本一个富庶的岛主之家,命运之手将她托付给一个开自行车店的老板之后,她的人生便开始了由高峰到低谷的跌落。外公早逝,留下七个儿女和一个并不宽裕的家庭。阿嬷独自挑起重担,凭着一股坚强乐观的韧劲撑起了一个困难重重的家。这样的阿嬷积累起了丰富的生活经验,并逐渐打造了一套面对生活困境的生存哲学。
阿嬷的乐观天性或许不是与生俱来的,但一样具有传染人的神奇力量。比如物质匮乏,缺衣少食,岛田洋七开始时很是忧虑,但阿嬷总能想出奇招,她腰挂长绳,系上磁块,在来往上班的路上捡拾别人扔掉的东西,积少成多也就可以变卖。她用一根长木棍拦住门前河流里从上游市场漂下来的瓜果蔬菜,以及各种“漏网之鱼”,总能不断弥补入不敷出的家庭漏洞。河里咬痛小孩的鳌虾被外婆做成为美味可口的龙虾,寒冬里热水袋里温脚的水摇身一变成为招待客人的暖茶,热水袋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秋季出游路上解同学渴而受到欢迎的宝贝。这些奇招妙计让童年的昭广也能在贫穷中学着自力更生,灵活应对;这些魔术般的策略让童年的昭广看到了贫穷像镜子一样照出了智慧的光芒。
阿嬷看待问题总有她自己独特的角度,于是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当生活真的穷到无以为继,“我”很难过的时候,阿嬷说“做有钱人很辛苦,我们家是穷的开朗”;当“我”成绩难看倍感困惑时,阿嬷说,“加起来就够分数,人生就是总和力”;在“我”学不好历史,无法交差时,阿嬷说,“我不拘泥于过去”;“我”初到佐贺时,心里哀怜,阿嬷告诉“我”,“要笑着和人打招呼,穷人最能做的,就是展露笑容”;面对生而弱智的小儿子,她说“一万个人生下来,总有几个出故障”;甚至遇到小偷,她竟把他请进屋,一边同情地施与饭团,一边劝说着工作的道理;被小偷偷去母鸡后,阿嬷还会因没有偷走最嫩的鸡而庆幸……“换个角度看问题”,是阿嬷的拿手本领。这个佐贺乡间的外婆仿佛具有魔力一样,让贫乏粗鄙的生活焕发出斑斓的色彩,让身处孤独和贫困境况中的“我”充满积极向上的力量,“我”得以乐观面对困境,勇敢承担重任,直到度过了人生中最敏感多变的青春期,走向人生的康庄大道!
这样的阿嬷真不由得不令人肃然起敬!阿嬷生于一九00年,与二十世纪同时诞生,作者回忆到“一九九一年,九十一岁高龄的外婆去世以后,我更深刻地领会到她带给我的种种人生启示。”的确,作为阿嬷的外甥,岛田洋七无疑是受到了上天的格外垂怜。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感喟,在这样一个离乱悲苦的时代,一个人是多么容易走向极端,要不死去,要不变坏。但他不仅茁壮成长,而且还成为了中学棒球队厉害自信的队长,成为了后来日本红极一时的漫才大师。这不得不归功于这样一个超级乐观、豁达又睿智的外婆。这样的外婆来一打也不嫌多。
只是生活永远没有如果,所以有时候睿智的哲学更显出其特有的价值。混乱的时代就是一个大熔炉,能销毁器皿,却也能锻造利器。而贫穷与困境更是试金石,淘汰弱者,却让强者心比金坚。我觉得这个佐贺的超级阿嬷绝不是用乐观二字可以轻易概括的,那样会减损其智慧的分量。最难能可贵的,或者说,能支撑她乐观以对的,不是打肿脸来充胖子的虚荣,不是精打细算工于心计的钻营,而是一份永不低头的倔强、与人为善的高贵,自力更生的体面以及看透生活本质的睿智,而这些与生活境况无关,与内心有关。这或许是这本书给人最大的感动。
所以除掉那些类似心灵鸡汤的做法和想法之外,这边书令我真正心生敬畏的是这样的地方:阿嬷无论寒冬还是酷暑,总是严格遵守每日洗澡的惯例,哪怕要不厌其烦地从河里打水回家烧火煮开,这是她对自己做清洁工所葆有的尊严,即使工作卑微甚至环境肮脏,但内心始终保持着明净的追求;当“我”三年级当选为棒球队队长后,阿嬷用从牙缝里节省出来的一万元钱给我买了一双全新的钉鞋,要知道这之前她因为没钱而打消过“我”学剑道和柔道的念头,并怂恿“我”脱掉鞋子光着脚开始了一项又免费又简单的跑步运动,这或许有贫穷而致的无奈,但阿嬷看似残酷和目光长远的背后,无不是内心的坚忍和灵魂的倔强;周边的好心人那么多,人们总以各种理由来施以援手,阿嬷内心如镜,她心知肚明这是人家不让自己难堪的体贴,但她常常轻松接受,并没有特意感恩戴德,相反,她每次打扫时都将邻居门前一并打扫干净,洒上水,过年时节再回赠礼饼,这是她独特的方式,更是一种自尊自爱的体面;“我”的小舅舅是个先天弱智的智障者,但阿嬷从来不会把他关在家中,而是任其游走于乡野民间,这不是狠心的放弃,相反,这是看透人生百态并包容万物自由生长的豁达与坦荡!
阿嬷无疑给我们上了宝贵的一课。从小到大,我们主动或被动地接收过无数的道理,有些深刻难懂,有些简单粗暴。有些道理或许我们从幼儿园时期就学过,有些却需要慢慢长大才能真正体味其真知灼见。我们获知道理的途径不一,有的是从阅读中参透,有的是从良师益友处收获,有的则是从父母家人身上耳濡目染,浸染传承。我们似乎都是在各种道理中逐渐长大,长大成为了另一种活生生的道理。
想起几个月前那个从河北农村考入北大的女孩,因为一篇《感谢贫穷》的文章而意外走红于网络,更令人肃然起敬的是,她毅然拒绝了闻讯而来的商家提出的广告代言,她的文字里透出清澈的个性,她的拒绝里充满了灵魂的高贵。在我们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有多少人能坚守住内心的底线,灵魂、尊严、高贵、体面这些词语有时候就像笑话本身。可这样的女孩如此明媚,正如佐贺的超级阿嬷一样,在困境中笑靥如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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