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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不能没有李清照
李清照逃亡
散文
作者 / 孙玉琪
暮春时节，天气炎热，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原野上一片深绿，我在前往济南的路上。
行走在路上，树树桐花开，一直走进鲁中的山地，桐花依旧盛放。它们在空谷中绽放，是寂寞的春花。山风油然，季节变换，时光远离，春天的背影，如花似梦，隐然有几分苍凉。此行的目的地，是章丘，一个我曾路过数次，却从未停留的地方。章丘，明山绣水，又称之为明水。章丘的百脉泉，位于绣水镇上。济南七十二泉中，我最后见面的百脉泉，远比想象中宏大。暮春的泉水，与其他季节没有什么不同。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水波微澜，让人心驰神往。
百脉流泉，聚水为湖，几眼清泉，围绕着龙泉湖。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暮春的泉水，荡漾着无边春色。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这里没有落花时节的惆怅，也没有伤春的凄凉，更多的是春天的诗意与华章。一泓清泉，碧水流花，暮春的风景，便多了几许水色凄迷。
漱玉泉北侧，是李清照故居。在这里，我又一次与她相遇。李清照的笔下，没有槐花，也没有桐花。却有遍地黄花，盛开的海棠。如果春天的背影，应当像一个女子，那就是她吧。李清照的背影，太过遥远，如千年的记忆。春天的背影，有了她的影像，是如此美丽。路上的风景，碧如烟海，花朵与清泉中，走着走着，就遇到了你。
李清照的人生舞台，不在章丘。我知道这一点时，有些隐约失落。李清照，文如其名，清华照水，是混乱污浊年代的出水芙蓉，文坛才女。如果生活在和平年代，她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一切，都被历史的风云搅乱，幸福反倒成为了一种不幸。
李清照早期的词作中，印刻着曾经生活的痕迹，那是闺中少女的闲愁，贵妇人的忧郁。“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或者“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分明是九百年前的琼瑶呀，写爱情诗词的高手，哪会生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国仇家恨？
李清照出生于官宦人家，其夫也是北宋官员，怎能将历史风云置身事外？“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字句之间，无限凄凉。这其实是一首闺中的怨词，李清照的早期词作。她似乎已经感知到一种别样的生活和另外一番命运。一语成谶，她的后半生，果真是凄凄惨惨、冷冷清清了。
靖康二年，李清照已为人妇。北方大地一片烽火之时，李清照正在收拾家当，准备逃亡。留给历史，留给后人的，是一个清瘦、悲愤的背影。
李清照逃亡时，家当很多，不是金银，而是金石。其夫赵明诚，是文物爱好者，代表作《金石录》。据说，李清照什么也没有舍得多带，就是舍不得那些金石，于是装了好几大车的秦砖汉瓦、青铜器物、唐三彩、铜车马。又是逃亡，又带这么多东西，其夫赵明诚，还没有陪伴在她身边，这逃亡之路就是苦而又苦了。赵明诚是官员呀，再腐败的政府，官员也是有纪律的。李清照，一个人指挥着下人，赶着大车上路了。
好在金兵只是追着皇帝跑，没人注意到带着一大堆文物逃亡的李清照。李清照的逃亡路线应是这样的：出青州，沿着泰山东的大道，过徐州，奔两淮，然后到建康过江。无论怎么走，有一个地方是确定经过的，就是乌江。那首著名的《夏日绝句》，就是李清照悲从中来，提笔挥就的。
李清照的几大车文物，在逃跑过程中，今天丢一些，明天丢一些，到了建康，已经所剩无几。其夫赵明诚，在南宋受到重用，授建康知府。李清照在建康与丈夫团聚，本以为有一段安定的日子。想不到的是，金兵追着皇帝赵构，攻打上来，建康首当其冲，李清照不得不再次逃跑。赵明诚交待，作为官员，守土有责，不能走，你们先走吧，跟着皇家的队伍走。李清照与赵明诚再度失散，再次逃亡，这次逃亡的方向是临安。
我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如何颠沛流离在路上，她的心情，无疑是悲愤的，也是苍凉的，这是逃命呀。一个文人，一个感情丰富的词人，独自一人，奔波在难民之中。“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彷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漫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我想，李清照是带着文化逃亡吧。这首《渔家傲》，可能不是写在逃亡路上，但是却把这种情形，写的多么浪漫婉转。
其实，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了。金兵的铁蹄踏破建康城，局面已经失控，赵明诚顺着一根绳子，从城墙上溜下，逃了出来。建康收复后，赵明诚受到处理。李清照也认为丈夫很没出息，怎么能这样逃跑呢。赵明诚，没有李清照的心理承受力，惊惊吓吓，一病不起，英年早逝。还没有过上安定的生活，李清照就成了寡妇。
到达临安时，李清照身边只剩下了一名叫无双的侍女，李清照曾经让赵明诚纳妾，不过赵明诚宁可无后，也不娶二房。金兵再次兵临江南时，李清照开始了又一次逃亡。赵构跑到温州，上了海船，在海上待了十天半月，李清照也跟着朝庭的队伍，到了温州。后来，李清照定居在西湖岸边，生活算是安定，再次嫁人，男人却算计她的家产。李清照与他对簿公堂，依照宋律，状告男人也是犯法，结果李清照又承受了几天牢狱之苦。这个男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逃亡后的李清照，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打击。但是，她的词风依然婉约，婉约之中又多了一些大气、苍凉，一些人生真切的愁苦，还有忧郁。李清照中年守寡，颠沛流离，饱受世态炎凉。李清照后期的词作，也没有多少《夏日绝句》那样豪放之作。婉约凄怨的闲愁，化为对北方刻骨铭心的思念与苍凉。“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成为清照的最后归宿。那种“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呐喊，变成一声凄厉的悲鸣。看到风波亭的悲剧，看到岳飞将军的下场时，她会有什么感想，我不知道。
我一直在想，也许苦难，是一种财富，特别是对于李清照这样的文人。如果没有这一段人生的逃亡经历，没有后半生的人生际遇，无论如何成就不了历史上的李清照。婉约还是豪放，一点也不重要，一个女词人，那么豪放作什么。
我一直在想，章丘这座城市，在李清照的心中是什么样子，这座城市，不能没有李清照，失去了李清照，连百脉泉水，都会没有了味道。或许，在李清照逃亡之时，她最思念的就是那汩汩清泉，和魂牵梦绕的故乡。
作者简介：孙玉琪，所在学校、专业：云南大学英语笔译专业
编辑：颖咂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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