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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愿意相信有来世
那我就许愿成为一座灯塔
生长在被深蓝色包围的海岛上
注视每一次的潮落和潮涨
在每个被黑暗拥抱的夜晚
灯塔把自己的微光点亮
和海岛一起倾听海浪的拍打
这是岛和塔最长情的守望
——《灯塔给海岛的诗》
温州北麂岛距瑞安市区37海里，是一个至今依然保持原生态渔村风貌的海岛。温州境内唯一一座国际灯塔北麂山灯塔静静耸立于北麂山的最高处，该灯塔于1990年12月正式发光。
2014年，温州航标处北麂山灯塔开始向社会招募志愿者。面朝星辰大海，枕风听涛而眠，海岛远离尘嚣的自然环境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来自祖国各地的志愿者，不少网友也因此将北麂山灯塔志愿者称为“最浪漫的志愿者”。
每批灯塔志愿者的服务时间是10天，而现任北麂山灯塔主任杜忠良在29年前就与这这份“浪漫”结缘，微信名为“灯塔守护者”的他在漫长的岁月里默默守护着这盏指路明灯，守护着往来船舶的光明与方向。
18岁与灯塔结缘
20余载青春守护
北麂山灯塔。
杜忠良是土生土长的北麂人，家里世代都是渔民，自幼时起，灯塔在他心中十分神圣：“小时候父亲就告诉过我，灯塔就像是妈祖，是指引渔船回家的海上明灯。”
1989年，北麂山灯塔开工建造，当时刚刚18岁的杜忠良在灯塔基建过程中担任混凝土石子搅拌工。看着仙人峰上一天天升起的高塔，18岁少年心中满是憧憬与渴望。工歇时间，杜忠良时常陷入想象：“要是有一天，这座漂亮的建筑里能有一间属于我的房子，就心满意足了。”1990年12月，北麂岛上亮起了一盏新的明灯，少年如愿以偿，成为一名灯塔看守人，开启了与灯塔相守相伴的时光。
刚刚成为一名灯塔工的时候，杜忠良需要跟船巡检周围无人值守的灯塔，一半时间在陆地，一半时间在船上。只有初中学历的他自知基础不好，因此比别人付出了更多努力。2003年起，杜忠良开始长期固定在北麂山灯塔值守。热爱可抵漫长岁月，20多年的守塔时光里，杜忠良见证了灯塔的从无到有，经历了灯器设备的更新换代，目睹了海上潮起潮落、岛上人来人往，经受住了强台风“桑美”“莫拉特”“菲特”的考验。
2002年3月，是北麂山灯塔维护工作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在此之前，灯塔要靠柴油机发电，为了保证柴油机的正常运转，需要有人在灯塔旁24小时值守。“当时共有8名看守人，分两班轮流守塔，晚上实行‘三班倒’，一旦发电机出现故障，必须立马发动备用发电机供电，不然灯塔一旦熄灭，航道上的船也就‘瞎’了。”杜忠良向记者回忆，2002年，温州航标处对灯塔的原灯器进行改建，启用太阳能新能源，工作人员也随之减少，目前灯塔上的固定工作人员为4人。10多年来，不少守塔人选择了离开，北麂山灯塔一度被其他单位“代管”，只有杜忠良雷打不动地坚守在自己平凡又神圣的工作岗位上。
2014年2月，杜忠良的妻子杨圣华加入到守护北麂山灯塔的队伍中，从此也结束了夫妻二人长期两地分居的状况，夫唱妇随携手守塔，为北麂山灯塔又添上了一重浪漫色彩。
慕名而来
数百名志愿者上岛体验“浪漫”
“推开灯塔的门，
我看见大海的方向，
推开灯塔的门，
饮一盏星河入梦，
推开灯塔的门，
享一分幽静，品一份孤独，
推开灯塔的门，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推开灯塔的门，
你会是下一个浪漫的守望者吗？”
杜忠良夫妇。
从2014年起，随着这样一则浪漫别致的招募公告刷爆朋友圈，北麂岛灯塔已经先后吸引了100多批次、300多名志愿者上岛从事灯塔志愿服务工作，目前报名排队的还有3000多人。“最浪漫的志愿者”让宁静冷清的北麂岛一下子成了新晋“网红”，也使灯塔工这一平时不被人了解的职业走入公众视野。
日前，记者乘船来到北麂岛灯塔，亲身体验这个人们口中的“浪漫灯塔”究竟有着怎样的风情。
船还没有靠岸，已经能远远望见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身影在岸边等待。今年48岁的杜忠良身材高大，方圆脸型，海岛山顶上经年累月的日晒风吹令他的皮肤又黑又红。船靠岸后，杜忠良用他粗糙而厚实的大手接过我们的行李，放在三轮电瓶车的后车厢上，并用一条手掌宽的木条为我们搭起一副“座椅”。“上去小心点，坐稳手抓好。”他细心地提醒道。过去5年里，他就这样在码头迎接每一位前来体验的志愿者。随后，他驾驶着志愿者口中的“北麂山宝马”，载着我们离岛上最高处的灯塔越来越近。
在北麂山灯塔文艺又温馨的接待室里，可以清晰地看到5年间人来人往的痕迹。墙壁下留下了许多志愿者精心绘制的手绘壁画和涂鸦，书架上摆满了志愿者为灯塔捐赠的图书，窗外能看到志愿者种下的罗汉松。厚厚的留言册已经写满了三大本，随手翻看几页，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他们在灯塔上的感悟，充满诗情画意。
北麂山灯塔志愿者手绘作品。
杜忠良告诉记者，志愿者要承担的主要有工作和生活两方面。每天必做的工作有升降国旗和海事旗，开合灯罩窗帘、开关灯器以及检查船舶自动识别系统（AIS）机房除湿情况。如果仍有余力，还可以清洁太阳能板和灯器等。在生活上，打扫卫生和准备一日三餐是最重要的任务，还有菜园和看守塔犬“小白”需要照顾。
据温州航标处团总支书记赵斌介绍，做灯塔服务志愿活动的初衷是为了陪伴守塔人和传播航标文化。在志愿者服务可选的工作中，其中一条就是陪灯塔工聊天，守塔人的孤独寂寞可见一斑。
“看上去任务很多，实际上花费的时间没多少，一般都靠自觉完成。”90后志愿者单思哲说，小小的灯塔，对纪律性的要求却很严。每天必须在太阳升起前起床上塔关灯拉窗帘，早晨8时前必须吃完早饭刷完碗，每人的饭菜自己解决……这些都是灯塔的铁律。
“当初报名想来就图这‘浪漫’两个字。”2016年9月上岛的第111位志愿者王少苗说，在岛上可以扔掉手机、心无挂念、早睡早起，日子过得很单纯，但她也在10天中体会到灯塔的生活绝不仅仅是“归园田居”，更象征着一份责任和使命。“灯塔工真的很不容易，离陆地那么远，呆久了也很枯燥，但他们一直很负责，一直坚守着。”
“生活是海，人生是船，有了矗立于北麂的灯塔，才有归家的方向。”志愿者张付勇在留言册上写道。
当10天的志愿服务工作结束，志愿者们的体会各不相同，有的人学会了新的生活技能，有的人理解了灯塔意义，有的人在这里收获了宁静，有的人看见了乡愁……而在与一批批志愿者的交流互动中，杜忠良也在悄然改变。
“杜主任比前几年的时候健谈多了！”
在一幅志愿者的手绘下生长着一团杂草，与墙上的画相映成趣，“我们以为杜主任会把那团草给拔掉，结果现在他还会定期整理那团草，杜主任越来越文艺了。”赵斌说。
浪漫背后
漫长坚守冷暖自知
北麂山灯塔由杜忠良和另外3名全职灯塔工轮班值守，每班2至3人，每次值守20天、回市区休息10天。有时遇到海上恶劣天气，杜忠良一个月也难回一次家。
杜忠良指导灯塔值守志愿者维护太阳能板。
早在1998年夏天，他就经历了亲情与使命间二者选一的艰难抉择。一天深夜，他接到了家中堂弟出车祸的噩耗，情况危急。当时守在北麂山灯塔旁的只有3个工作人员，而其他人不会维修柴油机。杜忠良最终放弃了坐第二天班船回瑞安的机会。为了保证灯塔供电时刻处于最佳状态，他留了下来。
杜忠良的日常工作从清晨四五点钟便开始了：起床检查灯器是否随光线变亮自动熄灭，拉上防止灯器烧坏的窗帘；记录AIS及附属设施数据，升起国旗和海事旗，之后是整理内务、打扫卫生。
早上7时下山买菜的时间，几乎是灯塔工一整天唯一能与同事外的人面对面交流的机会。随着北麂渔业资源的枯竭，岛上的年轻人大多离岛谋生，杜忠良的家乡立公村几乎看不到人烟，有时想要找人聊天，还要到山下的海利村去。
午饭过后，再次检查仪器、记录数据，吃晚饭、检查仪器数据，观察灯器是否随天黑自动点亮。晚上八九点钟熄灯睡觉，有时半夜还要检查一遍仪器。
看似平凡简单的工作被杜忠良做到了极致。“你摸一摸这块，跟其他的不一样，它是发烫的，因为它短路了。”为灯塔蓄电的57块太阳能电池板，杜忠良几乎每天都会清洁检查一番，电池板后面线盒里布线整齐，纤尘不染。
水滴石穿，知易行难。“很多人认为我们的工作好像很简单很轻松，其实需要特别认真。”杜忠良说，因为“人在灯亮”“不因为一个人为失误导致船舶事故”是灯塔守护者们内心最朴实也最坚定的信念。他认真制定了一系列安全生产规章制度，如灯器值班制度、设备定期检查制度、灯塔保卫制度等。通过这些制度的制定，强化内部安全管理，不断提高班组安全意识，尤其做好各项防台风工作，使灯塔的损失降到最低限度。据统计，2006年至今，灯塔维护正常率为100%，发光率为100%，均超过部颁标准，人为责任事故为零。
“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以外，周围岛屿无人值守的灯塔、北麂山灯塔周围的浮标出了问题，只要通知他，杜忠良都会率先赶到进行应急处置，绝不含糊。”在温州航标处瑞安航标管理站站长金征远眼中，杜忠良对待工作总是怀揣着极大的热情，从不怕苦怕累，做事踏实让人放心。
坐拥漫天繁星，开窗面朝大海，静谧浪漫的环境对于在岛上坚守20多年的杜忠良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与他相伴的，还有常年的潮湿闷热、蚊虫叮咬以及台风侵袭。
“台风来的时候，感觉房子都快要塌了。”王少苗说，“杜主任很有责任心，会提前带着其他几位灯塔工做好防护措施，确保灯塔安全。”
“责任心”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是被提及频度最高的一个词。杜忠良说：“我一辈子只做了这一件事，灯亮是我的职责所在。”妻子杨圣华列举他的优点时提到：人好，认真实在，有责任心。杜忠良同事形容他：敬业，责任感、使命感很强。
“杜主任对我们一视同仁，最难的工作总是他带头干，重活累活也是他抢着做。”在灯塔上，杜忠良恪尽职守、身先士卒，让其他灯塔工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但在家庭中，杜忠良却有许多遗憾。由于忙于工作不顾家，杜忠良跟女儿聚少离多，女儿形容杜忠良为：“看不见人影。”女儿小的时候生病，常常由妻子杨圣华一人照料。因此每次从岛上下来回到家，他都会拼命做家务，以弥补这漫长岁月里对家庭的亏欠。
以塔为家
仙人峰上筑桃源
北麂岛远离陆地，岛上信息闭塞，尽管2014年连通了Wi-Fi，但信号不佳。早些年，灯塔工上岛时带上几份报纸都不敢看得太快，因为怕上午看完晚上就没事做了。
没有志愿者的日子里，灯塔上日复一日的工作枯燥而单调，杜忠良却在这里，将孤独的日子过成了诗。
杜忠良爱花，院子里种着金桔、长春花、太阳花，山顶风大花草很难维护，时常有八九级的阵风将好不容易长成的花草吹倒吹落，他却并没有因此放弃种花，依然日复一日精心维护着灯塔上的花卉，花开花谢，我们不知道这些安静的花木陪伴着杜忠良走过了多少孤寂时光。
不但种植观赏的花草，杜忠良还开辟了一块菜园，记者上岛时，菜园里整整齐齐地种植一排排红薯和上海青，菜园旁边是一窝他饲养的兔子，这些兔子是杜忠良在山上设机关捕来的。当天，杜忠良“收获颇丰”，他开心地邀请我们去看刚刚掉入陷阱的兔子，抓到兔子的他，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
除了兔子之外，杜忠良还在山上养了狗和鸡。这样一来，除了能让院子显得热闹，狗可以用来看家护院，鸡可以驱赶蚊虫。
工作闲暇时跑到山下海边钓钓鱼，或者和妻子手拉手去菜市场买菜，用志愿者的话说，他们是北麂岛上最会“撒狗粮”的一对儿。
29年的日夜坚守，杜忠良已经将北麂山灯塔当做了自己的家。当被问起对目前的待遇是否满足，是否想要离开灯塔换到其他岗位时，杜忠良平静地说：“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如果组织上想给我换地方，我服从安排，但若让我自己选，我想一直守在北麂。”听了老杜的话，妻子杨圣华含着笑意频频点头：“是的，我们已经做好了在灯塔上一直到老的准备。”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青松翠柏，芳草缤纷。在杜忠良的精心呵护下，仙人峰上、灯塔之下俨然一片世外桃源景象。想与北麂山灯塔相伴一生的杜忠良，并非安于“世外桃源”的现状，责任感让他怡然自得地坚守于此，同时也令他产生了技术不足的本领恐慌：“现在技术发展很快，好多设备也都不断更新换代，我和工人的技术跟不上怎么办，能多参加学习就更好了！”
本报记者 王楠 实习记者 王晋宁
采访手记
心怀浪漫 收获幸福
率真质朴，忠诚善良，杜忠良人如其名。
黝黑粗糙的皮肤，毫不讲究的穿着，外表看上去有些“土”的杜忠良，很难让人把他和浪漫联系起来。养花、垂钓、捕兔、品茶，与妻子手牵手买菜散步，情人节还会送上一束采自岛上的野花……与爱人相守一生，陪灯塔相伴到老，杜忠良淳朴的外表之下，其实有着一颗浪漫的心。
杜忠良是可爱的，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特征有两个：一是粗糙厚实的大手，二是始终洋溢在脸上的笑容。
妻子杨圣华形容杜忠良的手粗糙得像一把刷子。那一双厚实有力又粗糙的大手，是一双终年辛勤劳作的手，做饭、木工、电焊、更换灯器、修理三轮车、铺沥青路……岛上人力有限，这双手几乎无所不能。
杜忠良爱笑，聊天的时候在笑，散步的时候在笑，介绍自己养的花儿会笑，抓到了兔子也会笑，在他粗糙黝黑的脸上，每一道笑纹都散发着平静幸福的光彩。
聪慧的人从脚下根植幸福。杜忠良在自己平凡的工作岗位上默默耕耘，收获了内心的平静与丰盈，让平凡的岁月散发馨香。正如巴金所说：“在这人间，灯光是不会灭的。”因为总有像杜忠良这样的人们，以自己的光和热、以自己平凡却又温暖的力量，照亮人、感染人、鼓舞人。（王晋宁）
本文图片由 东海航海保障中心温州航标处 提供
责编/李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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