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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5日是我们的清明节，与春节、端午、中秋这些阴历节日不同，这是传统节日中不多的阳历节日。古代农历并非阴历，而是阴阳合历，其中年、时按阳历划分，由此衍生二十四节气；月、日则是按阴历划分，由此衍生了各种传统节日。清明节是由“清明”节气发展而来，到今天自然也就是公历节日了。
不过在唐代以前，清明节并不是一个大节日。邻近的节日中，比较重要的有寒食节，一般是在清明节一两天。《倚天屠龙记》开篇引丘处机作的《无俗念》，说的就是寒食节梨花烂漫的情景。寒食节为什么叫“寒食”？顾名思义，就是冷食。为什么这天要吃冷食呢？有一个流传悠久的说法是，这个节日是为了纪念介子推产生的。
介子推是谁？正在上映的《重耳传奇》就有这个人物，他是春秋时期晋文公的大臣。晋文公重耳当年还做公子时，曾经流浪异国长达十七年，期间介子推就一直追随。但是，晋文公入主为国君后，赏赐了其他人却单独漏了介子推。介子推对此意见很大，认为晋文公为君是天意，而其他人贪天之功为己有，所以自己很难与他们共处。于是就与母亲一起隐居至死。晋文公遍寻介子推不到，就把绵上的田地封给他，作为对自己过失的铭刻。
记录春秋历史的《左传》是这样说这个故事的。
《重耳传奇》介子推剧照
然而到了战国时期，对于介子推之死就出现一些传奇的说法。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庄子·盗跖》说的：“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原来介子推为晋文公付出的还不一般，在晋文公饥饿潦倒的时候，介子推割下了大腿的肉给他吃；还在晋文公背叛他之后，他很生气地出走，抱着树木把自己烧死了。
到了汉朝，关于介子推的结局又有不同。西汉刘向《新序》说：“文公待之，不肯出，求之，不能得，以谓焚其山宜出。及焚其山，遂不出而焚死。”原来，介子推不是自己烧死的，而是被晋文公烧死的。到了两汉之交，山西太原就用寒食来纪念介子推。桓谭《新论·离事》说：“太原郡民，以隆冬不火食五日，虽有疾病缓急，犹不敢犯，为介子推故也。”东汉蔡邕《琴操》甚至说，寒食不得生火的习俗就是晋文公本人定的。
实际上，倘若我们不受后出史料干扰，就发现《左传》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介子推不但没有割肉喂给晋文公，而且本人也不过是隐居而死嘛！顾颉刚先生在《法华读书记》即指出：“此不过谓其隐于僻处，终身不出耳，非自杀也。”战国以来的记载则把介子推的事迹越放越大，并且和寒食习俗附会上。而且，寒食在各地也没有统一日期，或者是隆冬（《新论》），或是五月五日（《琴操》），或是冬至后一百〇五日，即清明前一二日（《荆楚岁时记》）。
介子推与母亲画像
如果说，介子推之死不过是个寓言故事，那么寒食节又是如何来的呢？
对于寒食节起源于介子推，其实古人曾怀疑过，南宋罗泌主张寒食起源于禁火，周代仲春时节就有禁火习俗。《周礼·司烜氏》说：“仲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为什么在一年这个时候禁火？根据后人注解，这与先秦时的星象与感应学说有关。东方青龙二宿角、亢被称为“龙星”，龙星在春季见于东方，被认为会引起人间大火。所以在龙星初现时，就要禁火以防止火灾。既然没有熟食吃，自然就只能吃寒食了。
这个说法看似有理，但其实有个疏漏：既然“禁火”只存在于仲春时期，那么为什么各地寒食的时候不同呢？
近代历史学家李宗侗则结合古希腊、古罗马的民俗，认为寒食实际上出于“改火”习俗。“钻燧改火”在《论语·阳货》也有记载，改火习俗每年一次，但是没有固定时间。在古代，取火比现代困难得多，所以家中一般有备用火种，烧得太久的火被认为会引起疾病，所以在一定时间会将火种熄灭。
文字学家裘锡圭发扬了李氏的观点，认为改火习俗来源于更悠久的农事活动，改火是为了使火更加纯净，让农作物更好种植。因为要熄火，所以有吃冷食的习俗；而在这种农事中会焚烧人牲，所以同时又有了祭祀的传统。在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名著《金枝》里，就有篝火节把活人当作树神或谷神化身焚烧的习俗。
绵山介子推雕像
这样一来就很好理解，为什么会把介子推附会上寒食节？因为介子推抱着树木被烧死的剧情，非常类似改火习俗中烧死人牲的结构。所以当改火中的祭祀习俗被遗忘后，大家同时把类似的介子推传说搬过来解释其来源。可以参照的是，五月初五本来祭祀的是水神，但因为屈原、伍子胥、曹娥沉江而死，所以不同地区的端午分别演化为对他们的祭祀。
在寒食节被清明节取代后，寒食节习俗也被并入清明中。青团实际上就是一种寒食。清代顾禄《清嘉录》说：“今俗用青糰红藕，皆可冷食，犹循禁火遗风，然与鬼神享饩之义不合，故仍复有烧筍烹鱼以享者。”可见清代就有吃青团的习俗，虽然有人仍然当冷食吃，但也有人煮饭热食了。道家认为吃了可以补阳气，延年益寿。
现代青团
关于青团的制作方法，在当代也有一定改进。根据韩盈《节令风俗故事》，“将一种有香味的青艾，用石灰腌制后洗净捣碎，和上米粉与糖，蒸成艾团子，也有在里面装馅儿的。”在我的老家江西青团一般是没有馅的，可以蒸着拌白糖吃，或者油煎吃；而在广东这边是有红豆、芝麻馅的，直接蒸着吃就行。
所以清明节的吃青团、祭祖先习俗，都是来源于寒食节的。而另外一些踏青、招魂的习俗，虽然古代寒食节也有，但又可追溯到上巳节甚至端午节。所以，清明节可以算是个复合节日，是在吸收借鉴了寒食、上巳、端午等节日的传承后整合而成的。
只有介子推觉得莫名其妙：靠，我明明就是老死的啊，怎么大家非说我被烧死，还要专门搞个节日来祭祀我呢？
参考文献：
刘杰：《先秦两汉介子推故事的演变》
裘锡圭：《寒食与改火——介子推焚死传说研究》
张君：《神秘的节俗》
作者林屋公子，文史作家，主攻先秦秦汉史。出版著作《先秦古国志》《先秦古国志之吴越春秋》《山海经全画集》三种，作品散见于《国家人文历史》、网易历史频道等纸刊媒体。感谢阅读，欢迎关注！
林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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