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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的青春最美丽
周永吉
梦佳和牛娃在媒人的极力撮合下，经过艰难地筹备，终于如期举行了一场土气中掺杂着洋气的婚礼。至今想起那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再看看他们目前的生活，他俩都唏嘘不已。
牛娃大学毕业后，阴差阳错地考进了大山里的一所乡村中学任教，到单位后，他感觉事事不遂他愿，便将婚事一拖再拖，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便顺从了好心的媒人安排，去梦佳的姨父家见梦佳。当时，梦佳刚大学毕业，因为没考上正式工作，她的婚事也一度被搁浅。没办法，她只好招了几个学生在她姨父家给他们补习英语来赚取微薄的收入。
媒人向牛娃简单介绍了梦佳的情况后，便将他带到了梦佳姨父家，当他们走进屋子时，梦佳正在给一位学生耐心地补习英语，没有说话，只略微站起躬身向他们打了招呼。牛娃也向他点了点头，算是礼貌地回应了一下。她虽没说话，在她的举止投足间透射出一股浓浓的书生气，第一次相见，牛娃对梦佳就产生了好感。他让媒人问问梦佳，看她是否有进一步交往的意向。媒人一听牛娃的话有戏，就直接告知了梦佳的父母。她父母听后也很热心，便让媒人出面再次邀请牛娃去梦佳舅舅家吃油香。
事先媒人要请牛娃去他家吃油香，所以，他没多想，也没管自己的装束便答应了媒人。到了吃油香的地方，看到那么多的人从头到脚死死地盯着他时，他才明白上了媒人的当了。看看自己穿着一身蓝色西装，里面还穿着一件蓝色T恤衫，一双好久没擦拭的旧皮鞋，更糟糕的是两手空空地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家去吃油香，说实话，一点儿也不合时宜。
等到了吃人家端上来的烩菜时，梦佳的姨父一个劲儿的让着叫他吃，更让本来就紧张的他越显得慌乱不堪了。他都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将一碗滚烫的烩菜吞咽下去的，他只知道最后他被媒人拽着拉上了出租车的。上车后，他就抱怨媒人，上了媒人的套，媒人嗫嚅道：“我也不知道，就吃个油香嘛，会来那么多的人。”
自那次吃油香事件后，牛娃和梦佳的交往便正式开始了，经历了六个月的艰难跋涉后，便如期举行了婚礼。
结婚那天，送亲的人坐着迎亲的十一辆黑色高档小轿车，浩浩荡荡地将打扮的光彩照人的满脸泛着红晕的梦佳送到了牛娃的老家院子里，还没等送亲的人品尝完干果和新鲜的水果，迎亲的阿訇就催着给新郎新娘念伊扎布（伊斯兰的教法规定，阿訇给新郎新娘念完伊扎布后，两位新人才成合法夫妻）。念完伊扎布后，牛娃的家人就邀请送亲的全部客人去县城的餐厅就餐。牛娃和他的新媳妇也坐车一同跟去。
一路上，看着瞬间即逝的春景，坐在车上的梦佳一言不发，满脸布满阴郁的愁云，眼角不时流出一滴滴清泪，牛娃见此情状，他想：结婚的女人可能都会因暂别家人而伤心吧，他也没多想，也不好意思跟她搭讪。不一会儿，就餐的地方就到了，那是一家规模不算大的中式餐厅，装潢还算讲究，门前的牌匾上贴着两个大红喜字，站在餐厅门前的男男女女都打扮的很时尚。连招待客人的服务员都穿着清一色的白衣服。
在迎亲队伍的欢呼下，送亲的全部客人被一一安排了席位。（算上牛娃的舅舅家一共十桌。）所有的菜品都精挑细选，制作十分考究。客人们高兴地吃着，议论着，惟独梦佳呆呆地坐着，脑中不时闪现着刚刚踏进的将要生活的新家，一排年久失修的老式平房，院子里坑坑洼洼，想想刚才，要不是有人搀扶她，她一定会摔倒，那样的话肯定会当众出丑。院子西边还有半人高的玉米堆，南边一伸胳膊就到了深约一米的果园里。
踏进婚房的那一刻，房子里的装修着实让她有点吃惊，多少给她一点安慰，但转念一想，那么好的装修放在那样破旧的房子里，好比是年老体衰的老人的腹腔里换了一颗婴儿的心脏，显得极不匹配。更为可怕的是她将来要在农村里生活，她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婚姻，没有香车宝马，至少应该有大多数城市女孩子的普通楼房吧，即便没有楼房，退一万步来讲，也不是眼前的破旧平房吧！那个杀千刀的不是说他们家是红砖大瓦房吗？骗子，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大骗子，她真想马上就去质问他，但场合和时间都不对，算了，等回去了，问他，看他怎么编谎话。
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一盘爆炒羊羔肉，色泽不错，闻着味道也很香，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那块羊羔肉的香味触发了她的胃冲动，肚子不时的响着，好几天她都吃不下，要是再不吃，恐怕回去还得挨饿呢！于是，她干脆放下新娘娇羞的面庞，大大方方地吃了端上来的红烧鲤鱼、红烧茄夹、凉拌牛肉和芝麻菠菜。看着送亲的人都满意地放下筷子时，她很不情愿地也放下，真后悔她的特殊身份，要不然，她会放开手脚，大吃一场……转瞬间，送亲的队伍享用完一桌桌宴席后，娘家人给梦佳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向婆家人道了谢，随之，他们就被迎亲的车送走了。
娘家人走后，梦佳倍感失落，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无事可做。望着远去的送亲队伍，牛娃长叹一口气：“总算招待结束了，总算可以带着媳妇回家了。”他立即跑到梦佳身旁喊她回家。梦佳听到喊声，没好气地只哼了一声，慢腾腾地站起声，跟着牛娃从餐厅走了出来，坐上了拉新娘的车回到了他们的家。
刚进屋，梦佳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直奔主题：“你家的红砖绿瓦房去哪里了？”牛娃故意装傻充愣：“啥红砖绿瓦房？”梦佳不依不挠地接着数落他：“你真会骗人，还红砖绿瓦房，连院子到处都是母鸡下蛋的坑……”牛娃看着嗔怒的媳妇，嬉皮笑脸地对媳妇说：“红砖绿瓦房算啥，以后楼房小车有的是。”梦佳反驳道：“以后啥没有？飞机都有呢，就是在天上飞着呢，就不是你们家的。”望着委屈的媳妇，牛娃如实向媳妇诉说了自己的不易，就眼前这条件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听着丈夫的话语，梦佳沉默不语。她心想：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与其抱怨，倒不如靠共同的努力去拼搏了。看到梦佳不再纠缠，牛娃半开玩笑地说：“媳妇儿，我塞火，你做饭，咱们把光阴往前办。”望着幽默的丈夫，梦佳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
婚后不久，牛娃就得到单位上班，眼看着丈夫要去单位，梦佳内心异常焦躁不安，跟牛娃去，牛娃的单位没有住处，即便有住处，总不能和丈夫都困居在山区，靠丈夫那点工资生活吧？想想自己结婚时和别人不比还好受，要是一比，她都会整夜睡不着觉，有时急的口里都长了疱。牛娃见她如此忧愁，便安慰自己的妻子：“苦心人，真主会赐命你的，我走后，你好好看书，准备即将到来的特岗招聘考试。”
离别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梦佳为牛娃准备好大包小包的行李，就去公路边送他，看着渐渐逼近的班车，梦佳一把从牛娃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对牛娃说：“赶紧上车，再不黏糊了，记得每周五下午回来。”牛娃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极其不情愿地上了车，望着班车渐行渐远地离开自己，她噙满了泪水。突然她想起了秦观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词使她莞尔一笑。
牛娃干着琐碎的日常教学工作，在繁忙之余，除了看书，更多的是盼着每周五回家与自己心爱的妻子相聚，共度美好的时光，梦佳整日徜徉在书海里，晚上总会给牛娃打电话嘘寒问暖，牛娃还忙里偷闲地给妻子发诸如“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之类的情诗来撩拨妻子。婚后一年的生活平静而又美好。
然而，现实总是很冷酷地戛然而止，梦佳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必须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招聘考试，起先，自信满满的她以优异的笔试杀进面试圈，到面试时，多次因为过分紧张被轻而易举的刷下来。到后来，自从有了孩子后，她只能对考试望洋兴叹了。
一次次的失败彻底使她对生活丧失了信心。她多次对牛娃说她真的不想再考试了。面对屡屡受挫的妻子，牛娃安慰她：“没事儿，就算你这辈子没工作，我也养得起你。”梦佳看着牛娃：“你养活我，你拿什么养活我，就你那点儿工资？我们啥时候才能买上楼房？”牛娃被问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他心想：妻子说的对啊！自己的工资又不高，光每月的正常开销就占去了工资的多一半，加上不堪忍受的人情来往，工资就像夏日沙漠里的水分一样被瞬间蒸发了。
当初给媳妇夸下海口说要给媳妇将来买楼房，眼前的难关一个接一个，将来的楼房看来是海市蜃楼，有影无实了。想想这一年来，翻开口袋过来看也没有存下几个钢镚子。哎！到底怎么办？突然，梦佳拍了自己的大脑若有所悟地说：“不行了，我们开英语辅导班，你是教英语的，我在大学里学的就是英语教育专业，我们只在周末干，一来不影响你的正常工作，二来我也是学有所用。”牛娃一听对路，当即表示就按妻子说的干。
很快，牛娃在县城朋友家租到了一间二十平米大的房间，买来了十张别人用过的旧桌椅板凳，到附近的几所学校发了招生传单，不到十天的时间，三十五名学生试听后表示留下来继续学习英语。辅导学生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他们用了四个多月的周末时间净赚了一万多元，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大小钞票，他们开怀大笑，笑得那么灿烂，尤其是梦佳结婚后第一次笑得那么阳光，那么敞亮。
寒假生活接踵而至，他俩又加大了宣传力度，加之辅导过的学生英语成绩都考得不错，到开班的日子，学生数量竟猛翻两倍，他俩已明显不能应付了，牛娃提议再招聘两名老师，梦佳也欣然答应。就这样，他们的辅导班跟随他们走过了三个春秋，三年的时间，他们顶着烈日，冒着严寒，没日没夜地坚守在他们自己开辟的“疆场”上，尽心尽力地帮助者学习英语困难的学生，看到那些不爱学习的学生喜欢上了英语，家长们都竖起了大拇指，称赞他们的教学方法独特，教学效果很明显，听到这些赞语，他们相视而笑。当辅导班运行趋于正常时，他们还想继续扩大规模时，突发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梦佳未来的人生轨迹。
她辅导的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已多日不来辅导班学习，多次打电话联系不上，去那个孩子家找，家里的门老是锁着，没办法，就再没理睬。有一天，孩子的家长来找孩子，一问梦佳，她如实向那位家长反映了情况，那位家长满脸惊愕，一个劲儿埋怨梦佳：“孩子那么久不来学习，在网吧上网，你都不告诉我，你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你收完钱就不管了，你就是个胡日鬼（糊弄人）的人。难怪真主不赐命你，毕业都多少年了还考不上一份正式工作。”一句句侮辱梦佳的话不绝于耳，深深刺痛了梦佳。
那晚，梦佳回到家难以入眠，她对牛娃说：“辅导班的工作，我不干了，你都不知道，那个家长说的有多难听，不过想想人家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个孩子变坏，还不是家长对孩子的关心不够吗？三年多来，我们确实赚了不少，但我们对儿子的关心一点也不够，我不想儿子将来也变成一个无法管教的孩子，我想着，你坚持着把这些孩子教出去，我先退出来，准备想继续参加招聘考试，如果考不上，我想换一种活法。最重要的是，尽快把儿子接到身边要让上幼儿园了。都快四岁了，不能让娃再待在他姥姥家了。”听到妻子要退出辅导班，牛娃爽快地答应了。不就是少挣几个钱吗？辅导班的工作异常艰辛，他一个男人有时都想撂挑子，可他能给谁撂？家里的事千头万绪，他不理这些乱麻，谁理？他安慰妻子：“你不干，想考试就去考，考上了好，考不上了，把娃照顾好就行。”
事与愿违，梦佳还是没有考到一份正式工作，还亲手把赚钱的机器给砸了。面对失落的妻子，牛娃开导她：“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孩子上幼儿园，既然上幼儿园，就得在城了有个住处，总不能老是风里来，雨里去的颠簸着跑。你看，以我们目前的积蓄，买楼房，虽然不能交全款，但完全能交个首付，交完首付，我们就算来回跑，也算是有个奔头了。”听着牛娃的话，梦佳心里算是亮堂了。
交完首付，他俩就剩二百元勉强维持生计。看着那二百块钱，梦佳发愁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牛娃既要还房贷，还要养活一家人，压力山大啊！在万般无奈下，梦佳拉下脸卖过干粮馍，当过代课老师，人生的梦想被残酷的现实生活彻底裹挟。无论怎样，生活必须向前。
一次偶然的机会，梦佳的姨父介绍梦佳要去做保险，牛娃死活不同意，保险不是谁都能干，他不愿意梦佳整日仰人鼻息，加之以前他见过那些买保险的人忙得死去活来，整日不着家，反正就是不同意，等梦佳决定要干保险时，他就差动手来阻止了。
梦佳从事保险工作快一个月了，在忙碌的日常工作中，她连一份保险都没有推销出去，看着她的落寞的神情，再看看她一个月才挣回五百元的保底工资，牛娃还是想让她放弃。梦佳对牛娃说：“让我再坚持几个月，要是还不行，我就换工作。”又一个月过去了，梦佳的保险业绩还是不尽人意，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辗转于乡间和城市之间，眼巴巴地瞅一个个保险业务擦肩而过。
有一天，牛娃的朋友结婚，买了辆崭新的小轿车，牛娃羡慕不已，回来给梦佳讲述。梦佳随口问牛娃：“你问问他的车保险买了没有，没买的话，给我顶个任务，眼望着，这个月我的业绩还是‘零’，再这样下去，不是你不叫我不干了，而是人家不要我干这份工作了，求求你，帮帮我，让我有点业务总比灰溜溜的走好的多吧。”听着妻子说的也对，牛娃就给他的朋友打了电话，朋友很给他面子，答应到梦佳那里买保险。那份保险对梦佳非常重要，在公司，她突破了‘零’业务。对她而言，鼓舞了她继续干保险的信心。有了第一份保险，梦佳的保险业务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梦佳从事保险工作两年后，各项保险业务逐步攀升，车辆保险业务做的如火如荼，学生保险业务更是做的风生水起。她的出色表现赢得了领导的赞许和同行的认可。当然伴随而来的是她的不可理喻和飞扬跋扈。尤其表现在她和丈夫的关系上。有一年九月，各个学校都忙着开学，县城内的几家保险公司也虎视眈眈地盯着各个学校的学生保险，梦佳也不例外地参与到抢夺学生保险的“战争”中。
那天，牛娃还没开学，没去单位，在家看十个月的小儿子，说好了让过两个小时就让梦佳请假回来给孩子喂奶，结果，她出去五个小时再没见人，打电话不接，牛娃好不容易打听到梦佳在附近的一家小学卖保险，孩子饿的不行，他索性骑上摩托车带上小儿子去找梦佳。一路上，小儿子声嘶力竭的哭，牛娃愤怒到了极点，见到梦佳就破口大骂，梦佳反唇相讥：“你要是有本事，用得着我这么卖力吗？”她的话戳伤了牛娃的自尊，联系她近期的表现，只要他说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来答复，最终说来说去，都归结到牛娃没本事。
那晚，他们发生和激烈的争执，说到愤怒处，牛娃甩了梦佳两个嘴巴，梦佳怒视了牛娃一阵儿，收拾了一个大包裹，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牛娃也没有挽留。
半个月过去了，双方都没有向对方低头的意思。有一天下午，梦佳的妹妹给牛娃打电话说：“姐夫，你小儿子发高烧住医院了，你赶快往医院走。”接到电话的牛娃二话没说，骑上摩托车就冲向医院儿科。到儿科看到梦佳抱着小儿子输液。小儿子一看到爸爸，就挣扎着让牛娃抱。牛娃抱起小儿子亲了一口，小儿子呵呵地笑了，大儿子跑过来说他想回家。梦佳问牛娃：“啥时候回学校？”牛娃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铃响了，对方告诉他，他被选调回县城中学教书，让他当天就去县城的一家中学报到，还没等牛娃说话，梦佳已泣不成声。
牛娃看着略微发胖的梦佳心想：我八年的风风雨雨，八年的青春岁月在我们的纠结、徘徊和挣扎中消逝了，留下的是我们被岁月啃食后的满脸沧桑，当初稚嫩的脸庞虽不复存在，但两个朝气蓬勃的小脸陪伴着我们笑，给奋斗的我们留下了最美丽的青春记忆。
作者简介：
周永吉，宁夏同心县石狮中学语文教师。任教14年来长期坚持在教学一线，热爱文学，常有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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