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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孙过庭草书《书谱》楷书旁注及原文解释

时间:2018-12-06

王羲之题字的故事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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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过庭书谱原文及释文原文地址:作者:《书谱》,墨迹本,孙过庭撰并书。书于垂拱三年(687),草书,纸本。纵27.2厘米,横898.24厘米。每纸16至18行不等,每行8至12字,共351行,3500余字。衍文70余字,“汉末伯英”下阙30字,“心不厌精”下阙30字。《书谱》在宋内府时尚有上、下二卷,下卷散失后,现传世只上卷。

原文: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二王之妙。王羲之云:“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其余不足观。”可谓钟、张云没,而羲、献继之。

又云:“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

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考其专擅,虽未果於前规;摭以兼通,故无慙於即事。

评者云:“彼之四贤,古今特绝。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妍。”

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蜓馗铮锢沓H弧YF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何必易雕宫於穴处,反玉辂於椎轮者乎。

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犹逸少之不及钟、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而未详其始卒也。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於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余眞,比眞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揔其终始,匪无乖互。

谢安素善尺牍,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谓必存录。安辄题后答之,甚以为恨。

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

答云:“故当胜。”

安云:“物论殊不尔。”

子敬又答:“时人哪得知。”

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

以子敬之豪翰,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实恐未克箕裘。况乃假托神仙,耻崇家范。以斯成学,孰愈面墙。

后羲之往都,临行题壁。子敬密拭除之,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羲之还见,乃叹曰:“吾去时眞大醉也!”敬乃内慙。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惑疑焉。

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味钟、张之余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竒,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峯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行侵泻訚h;同自然之妙有,非力咧艹桑恍趴芍^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间,变起伏於峯杪;一点之内,殊衂挫於豪芒。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曾不傍窥尺椟,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咧怼G笃溴睿灰嘀囋眨

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杨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况复溺思豪厘,沦精翰墨者也。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讵若功定礼乐,妙拟神仙,犹挻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摺

好异尚竒之士,玩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存精寓赏,岂徒然欤?

而东晋士人,互相陶淬。至於王、谢之族,郗、庾之伦,纵不尽其神竒,咸亦挹其风味。去之滋永,斯道愈微。方复闻疑称疑,得末行末。

古今阻绝,无所质问。设有所会,缄秘已深。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

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图眞不悟,习草将迷。假令薄解草书,粗传隶法,则好溺偏固,自阂通规。讵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

加以趋变适时,行书为要;题勒方畐,眞乃居先。草不兼眞,殆於专谨;眞不通草,殊非翰札,眞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草乖使转,不能成字;眞亏点画,犹可记文。逥互虽殊,大体相涉。故亦傍通二篆,俯贯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飞白。若豪厘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

至如钟繇隶竒,张芝草圣,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伯英不眞,而点画狼藉;元常不草,使转纵横,自兹已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专精也。

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各有攸宜。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检而便。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体老壮之异时,百鼀俄顷。嗟呼,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

又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

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蒙无所从。

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徒立其工,未敷厥旨。不揆庸昧,辄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风规,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睹迹明心者焉。

代有《笔阵图》七行,中画执笔三手,图貌乖舛,点画湮讹。顷见南北流传,疑是右军所制。虽则未详眞伪,尚可发启童蒙。既常俗所存,不藉编录。至於诸家势评,多涉浮华,莫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今之所撰,亦无取焉。

若乃师宜官之高名,徒彰史牒;邯郸淳之令范,空著缣缃。暨乎崔、杜以来,萧、羊已往,代祀緜远,名氏滋繁。或藉甚不渝,人亡业显;或凭附增价,身谢道衰。加以糜蠢不传。搜秘将尽。偶逢缄赏,时亦罕窥。优劣纷纭,殆难覼缕。其有显闻当代,遗迹见存,无俟抑扬,自标先后。

且六文之作,肇自轩辕;八体之兴,始於嬴正;其来尚矣,厥用斯弘。但今古不同,妍质悬隔。既非所习,又亦略诸。

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眞於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异夫楷式,非所详焉。

代传羲之《与子敬笔势论》十章,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详其旨趣,殊非右军。且右军位重才高,调清词雅;声尘未泯,翰椟仍存。观夫致一书、陈一事,造次之际,稽古斯在。岂有贻至钏茫酪读x方,章则顿亏,一至於此!又云与张伯英同学,斯乃更彰虚诞。若指汉末伯英,时代全不相接;必有晋人同号,史传何其寂寥!非训非经,宜从弃择。

夫心之所达,不易尽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难形於纸墨。粗可髣髴其状,纲纪其辞;冀酌希夷,取会佳境。阙而未逮,请俟将来。

今撰“执”、“使”、“用”、“转”之由,以祛未悟。“执”,谓深滈L短之类是也。“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转”,谓钩环盘纡之类是也。“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方复会其数法,归於一途。

编列泄ぃe综群妙,举前贤之未及,启后学於成规。窥其根源,析其枝派。贵使文约理赡,迹显心通;披卷可明,下笔无滞。诡词异说,非所详焉。然今之所陈,务裨学者。

但右军之书,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取立指归。岂惟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合。致使摹搨日广,研习岁滋。先后著名,多从散落。历代孤绍,非其效欤?

试言其由,略陈数意。止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斯并代俗所传,眞行绝致者也。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瓌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岂惟驻想流波,将贻嘽喛之奏。驰神睢涣,方思藻绘之文。虽其目击道存,尚或心迷义舛,莫不强名为体,共习分区。岂知情动形言,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其实;原夫所致,安有体哉!

夫哂弥剑m由己出,规模所设,信属目前。差之一豪,失之千里。苟知其术,适可兼通。心不厌精,手不忘熟。若哂帽M於精熟,规矩暗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意先笔后,萧洒流落,翰逸神飞。亦犹弘羊之心,预乎无际;庖丁之目,不见全牛。尝有好事,就吾求习。吾乃粗举纲要,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言忘意得,纵未穷於行g,断可极於所诣矣。

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学成规矩,老不如少。思则老而逾妙,学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已,抑有三时;时然一变,极其分矣。

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仲尼云:五十知命;七十从心。故以达夷险之情,体权变之道。亦犹侄酿樱瑒硬皇б耍瑫r然后言,言必中理矣。

是以右军之书,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子敬已下,莫不鼓努为力,标置成体。岂独工用不侔,亦乃神情悬隔者也。或有鄙其所作,或乃矜其所摺W择嬲邔⒏F性域,绝於诱进之途;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嗟乎!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考之即事,断可明焉。

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乍刚柔以合体;忽劳逸而分驱;或恬澹榷容,内涵筋骨;或折挫槎枿,外曜峯芒。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况拟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犹疏,形骸未检。

跃泉之态,未睹其妍;窥井之谈,已闻其丑。纵欲搪突羲、献,诬罔钟、张,安能掩当年之目,杜将来之口!慕习之辈,尤宜愼诸。

至有未悟淹留,偏追劲疾。不能迅速,翻效迟重;夫劲速者,超逸之机。迟留者,赏会之致。将反其速,行臻会美之方。专溺於迟,终爽绝伦之妙。能速不速,所谓淹留。因迟就迟,讵名赏会!非夫心闲手敏,难以兼通者焉。

假令忻钬鼩w,务存骨气;骨既存矣,而遒润加之。亦犹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弥劲,花叶鲜茂,与云日而相晖。如其骨力偏多,遒丽盖少;则若枯槎架险,巨石当路。虽妍媚云阙,而体质存焉。若遒丽居优,骨气将劣,譬夫芳林落蘂,空照灼而无依。兰沼漂蓱,徒青翠而奚托?是知偏工易就,尽善难求。

虽学宗一家,而变成多体,莫不随其性欲,便以为姿。质直者则倐K不遒,刚佷者又掘强无润,矜敛者弊於拘束,脱易者失於规矩,温柔者伤於软缓,躁勇者过於剽迫,狐疑者溺於滞涩,迟重者终於蹇钝,轻琐者淬於俗吏。斯皆独行之士,偏玩所乖。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况书之为妙,近取诸身。假令哂梦粗埽刑澒び诘z奥,而波澜之际,已浚发於灵台。必能傍通点画之情,博究始终之理。

鎔铸虫篆、陶、均、草、隶体,五材之并用。仪形不极,象八音之迭起,感会无方。至若数画并施,其形各异;悬c齐列,为体互乖。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留不常迟;遣不恒疾。带燥方润,将浓遂枯。泯规矩於方圆,遁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若行若藏;穷变态於豪端,合情调於纸上。无间心手,忘怀楷则。

自可背羲、献而无失,违钟、张而尚工。譬夫绛树、青琴,殊姿共艳;随珠、和璧,异质同妍。何必刻鹤图龙,竟慙眞体;得鱼获兔,犹恡筌蹄。闻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於淑媛;有龙泉之利,然后议於断割。语过其分,实累枢机。

吾尝尽思作书,谓为甚合,时称识者,辄以引示。其中巧丽,曾不留目;或有误失,翻被嗟赏。既昧所见,尤喻所闻。或以年职自高,轻致凌诮。余乃假之以湘缥,题之以古目。则贤者改观,愚夫继声,竞赏豪末之奇,罕议峯端之失。犹惠侯之好伪,似叶公之惧眞。是知伯子之息流波,盖有由矣。

夫蔡邕不谬赏,孙阳不妄顾者,以其玄鉴精通,故不滞於耳目也。向使竒音在爨,庸听惊其妙响;逸足伏枥,凡识知其绝群,则伯喈不足称,伯乐未可尚也。

至若老姥遇题扇,初怨而后请;门生获书机,父削而子懊,知与不知也。夫士屈于不知己,而申于知己,彼不知也,曷足怪乎!故庄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云:“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之,则不足以为道也。”岂可执冰而咎夏虫哉!

自汉魏已来,论书者多矣,妍蚩杂糅,条目纠纷。或重述旧章,了不殊於既往。或苟兴新说,竟无益於将来。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第其工用,名曰《书谱》。庶使一家后进,奉以规模。四海知音,或存观省。缄秘之旨,余无取焉。

垂拱三年写记

释文:

若论自古以来,字写得好之人,则汉、魏时期的钟繇、张芝最为高绝;晋朝末期的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可谓神妙。王羲之尝言:“近来探究各名家的书迹,钟繇、张芝的字相信已属最好。其余之人的字,都不值得欣赏。”可以这样说:钟繇、张芝死后,继而便是王羲之、王献之。

王羲之又曾经说道:“我的字和钟繇、张芝的字相比较,则与钟繇互为匹敌,或者可以说,超过了他。和张芝的草书相较,则犹如雁行并列,不分伯仲。然而,张芝精通娴熟,他练字的过程,水池曾因洗笔砚而变为黑色,可见其用功之深。假如我似他那般肯下苦功,未必就会稍逊于他。”

这是王羲之推许张芝,却自觉超越钟繇的意思。综观王羲之父子的专精擅长,虽然未完全依照前人规矩,但其能够博采众长,兼通各种书体,故而已经毫无愧色于所谓的之道。

有人评论说:这四位先贤的成就,无论在古代抑或今时,都属于超绝特出之类。就而言,今时不及古代,古代讲究质朴,今时侧重好看。

所谓质朴,每个时代都因理解不同,并有别类的时兴流行。好看与否的标准,也因世人眼光之不同而改变。文书契约之类作品,只是适时地记录语言。但好比纯酒一经掺杂,则性质和外表都会随之而产生多样变化;鸭子奔跑,却总是那个样子,如此这般,都是事物的常理使然。作品,最难能可贵是既有古意,又不违背时尚——时尚并不等同于时弊。所谓“务须先是文质彬彬,然后才谈得上君子那层。”故而实在没道理,不住宫室而住山洞;没道理舍弃成熟的技法,而回归原始。

(注:椎轮,无辐车轮,比喻事物的草创。辂,绑在车辕上以备人牵挽的横木。萧统《文选序》:“若夫椎轮为大辂之始,大辂宁有椎轮之质。”)

评论者又说:“献之的不如羲之,犹如羲之的不如钟繇、张芝。”言下之意以为已经触及问题的关键,但却未详尽说出它的本末原因。钟繇专工隶书,张芝精于草书,两人之长,王羲之兼而有之。与彼二人相较而言,王羲之除了草书,还多了张芝楷书;除了楷书,却又多了钟繇草书。专工方面,虽说稍逊一筹,但王羲之博采各家之长,优点却又多多。总而言之,实在只能说是互有长短。

向来善写书信的晋人谢安,轻视王献之的字。王献之曾将一幅写得很好的字送与谢安,心想谢安定必会将它收藏保存起来。谁知谢安阅后,随手在后边题写回复,退了回来。此事,令到献之心中极不高兴。

谢安曾经问王献之说道:“你写的字,较之令尊大人如何?”

献之答道:“应该比他的字要好。”

谢安道:“旁人的评论,和你说的不一样。”

献之再回答道:“普通人哪会懂得。”

王献之强词夺理,虽说令到谢安一时无话可说。但他自称胜过自己父亲,实在过份了些。况且,一个人立身处世,扬名天下,都必须有相应的品行表现,才能显赫尊贵。诸如先贤曾参,看到巷子名为“胜母”时,因不以为然,而拒绝进入。

王献之翰墨很好,继承了其父王羲之的一些笔法。虽说粗略得传技法规则,但诚恐还未学得全部。另外,他居然假托是神仙,传授与他技巧,而耻于尊崇家学规范。则似他如此的意识,而去学习,又怎可能超越、如同面对墙壁凭空想象,那种学习效果。

后来某次,王羲之有事要去京都,临行前在墙上题字。他走了之后,献之悄然将字擦掉,然后自己再题字于原来地方,题完感觉写得不错。羲之回来之后,再见到墙上的字,不禁感叹地说道:“我临走那日,当真是醉得太厉害了。”献之闻父亲所言,内心顿觉十分惭愧。由此可想而知,王羲之的字与钟繇、张芝的字相比,区别只在于专工和博识。而王献之的字比不上王羲之的字.则或许就毫无疑问了。

我立志向学的那个年代,曾经留意练字,用心体会钟繇、张芝的神髓;认真汲取“二王”的规矩。我竭尽全力,希望自己也能够专工和精熟,这个努力的过程,超过了二十四年之久。虽说自己从未间断临池学书,但却仍然未有入木三分那种本事。看见别人的笔划有如悬针之姿,有如露珠下垂妙像,又宛然奔雷坠石之奇险。鸟飞兽骇之惶状,凤舞蛇惊之意态。绝岸颓峰之形势,临危境而据枯槁,那种一发千钧之危急。重则或如天崩云裂,轻者或似秋蝉之薄翼。顺笔好似泉水灌注,顿笔安稳犹如大山。纤细线条,似乎牙月初露于天边;粗满笔触,宛如天河里朗朗众星。如同自然造化之奥妙,仿佛非人力所能写成。这应该就可以说是,智慧和灵巧都十分优秀,心和手都同样娴熟流畅。故而才能笔无虚落,每下笔都必有其所依据的法则。一划之间,变化起伏显于笔锋末尾;一点之内,损伤顿挫全在笔毫之端。都说点划的基本功扎实之后,始能写出好字。若不辅以借鉴古人的书信法帖,坚持埋首苦练,珍惜每寸光阴;而以班超投笔从戎为借口而懒惰,和项羽那种不写字的武夫相比而自满。信笔而为,不管字体;积墨成形,懒理法则。内心昏然,不知该仿效哪种方法;手法混乱,怎懂运笔之道理。如此这般,要想能够写出好字,岂非十分荒谬。

然而,君子立身,务必致力于本身的修养。扬雄说:“诗赋乃属小玩意,胸怀大志的人,不会专注于它。”更何况沉醉于笔毫之细小,把精力全部投入练字之人。那些全神贯注下棋者,犹可以标榜和稳收“隐者”美誉;乐于潜心垂钓者,亦可以体现“韬光养晦”的志趣。但这些和制订礼、乐而建立功名,快活得有如神仙者相比,就犹如埏埴那样,虽然变化无穷,却和工坊窑炉那样,只有劳作的份,命运相同。

(注:埏埴,以陶土放入模型中烧制成陶器。《老子》:“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喜好异趣和崇尚奇观之人,把玩字体势态,能有很多变化;善于穷究根底之微妙者,探得幽深奥秘,于是推陈出新。著书立说的人,难免凭借一些无用的东西权充内容,但懂得甄别的人,只汲取其中菁华。经义与道理原就万流归宗,一理通百理皆融。此中事理,深信德行好,才能全面的人,兼能明白。摒弃糟粕,存留并欣赏精华,怎会是徒劳无益的呢。

东晋的士大夫,彼此之间相互影响熏陶。王、谢之类大族,郄、庾那些人物,其水平尽管没有达到神奇的地步,但亦汲取了那个时代的风采和味道。距离晋代越远,艺术就愈显得式微。时人明知有疑问,却仍然称颂所疑,学到的仅是末微技法,亦当十足,照行大道。

古代今时,客观上已经隔绝,质询自不可能。某些人纵或有所技法领悟,亦三缄其口,引为秘珍。结果致令学书者茫茫然,无所适从,不得要领。惟见成功之人,写出的字好看,却不知道为何会写得好看。

有些人因为琢磨章法,或许费时多年,却仍距离中规中矩甚远。临习楷书者无知要领,练习草书之人迷惑不解。就算勉强能作草书,或粗略学得些隶书技法者,亦多陷入偏颇,反而自己阻塞了,掌握技法规则的途径。殊不知心、手意气相通,犹如同源之分流也。可知心、手转用的方法,就好比是一棵树的分枝吗?

若论应变和适合时用,最有份量是行书;题写碑石和匾牌之类方幅,则楷书当属首选。一幅草书不可兼写楷书,问题就在楷书过于工整和拘谨。楷书笔法不通草书,除了书写特殊的,古代称之为“翰札”那种手记文字。书写“翰札”时,楷书的点划,原作为形体的实质,要使之转为抒发感情;草书原以点划抒发感情,而使之转为形体实质。草书的笔法错误,便写不成字;楷书少了点划,则还可以记述文辞。两种书体的写法虽说回异不同,但大体上仍互涉相通。故而学习者,理应亦辅与学习大、小篆字,贯通八分书体;包括章法,涵泳、飞白等等。对于这些,如若有丝毫的搞不清楚,无疑就会如同,北边胡人和南方越人之风俗差异,当然大相径庭。

钟繇隶书奇绝,张芝乃是草圣,这都因为他们专精一种书体,所以才能达致无上境界。张芝不擅楷书,故而他草体笔法之点画,单独看时,未免有点乱七八糟;钟繇不擅草书,横直转折,笔划自起自落,不见飞张。由于不能兼善两种书体,自就力有不逮。另外的笔法,因为不是他所精专者也,故而不能。

篆、隶、草、章各种书体,工用多有变化,能在前人的基础上发扬光大(济成厥美),就各有所宜。篆书崇尚婉转圆通;隶书如欲要精,书写必须严密;草书贵在奔放和流畅;章草务求简约以及便捷。诸体皆同,都还必须赋以严谨的风格和凛然神韵;另外也要力使所书显得温润好看。再助之以枯墨,增添遒劲;还须用柔和的线条,来表现闲适、优雅之意境。做到以上各点,作品就能够通达人之性情,形状喜怒哀乐,反映干燥或潮湿之不同节气。这种种的方法,千古不变,诚为至理。随着年老,字体亦随之老辣,此时气势豪壮,有别于不同的时候,练习者,易得高寿,百岁光景,仿佛就一会儿的功夫。哈哈,不练,怎会知道其中之奥妙呢! 在同一时间内写字,有写得不协调的字,也有写得自己满意的字。合即是协调,所以好看;乖则是不协调,不协调就会显得凋零散落,有失观瞻。简略而言之,造成协调与否,各有五种原因。字写得协调的第一种原因:精神怡悦,有闲暇功夫也。第二种原因:心中感激他人恩惠,或偏私于知己好友也。第三种原因:时候适合,节气温润也。第四种原因:纸和墨诱使书瘾兴起也。第五种原因:偶尔书瘾发作,自然而然地想要写字也。致令所书不协调的第一种原因:心境惶恐,窘急,或俗务缠身也。字乖的第二种原因:违背自己意愿,为势所迫也。字乖的第三种原因:烈日狂风,天气烦人也。字乖的第四种原因:纸、墨粗糙,不称心顺手也。字乖的第五种原因:神情疲惫,手觉乏力也。

协调与否之间,优劣明显不同。我以为,得遇合适的时间,不如有合适器具,而有合适的器具,又不如踌躇满志那个时候。若是五种会致令所书、不协调的原因聚齐,就会思路闭塞,手势蒙昧,乱成一团。但假如五种能够使到所书、协调的原因,亦齐都到来,则神情交融,笔触畅顺。畅顺当然就绝无任何之不妥,蒙昧却会令人无所适从。

时有名声之书家,每每得意而忘言,极少说及的关键要领。而希冀学习的人,却往往因仰慕书家的名声,从而感觉对方讲述得甚为精妙,尽管那书家所讲,只不过是些浅易粗疏的东西。结果白白浪费时间和精神,却学不到有用的知识。有感于斯,在下不揣浅陋,肆意妄作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写将出来。籍此,希望能够发扬光大,前人的书风和规矩法则,以引导后来学者之才识。剔除繁复冗滥,尽量简单地叙说,意在使人容易看得明白也。

时下流传的《笔阵图》七行,其间画有执笔的三种手势,图象拙劣而有差错,笔法的点划多见谬误。近来,南北各地都见有流传。怀疑是王羲之所作,虽说未能详知真伪,但却可用之来启发初学的儿童。此本既然已为一般人所收存,这里也就不再收录。至于以往诸家的笔势评说,因为大多都是华而不实,似是而非的泛泛之谈。加之总是只从表面上,去评述字的形态,却说不出内在的道理。故而我如今所撰之文,亦不取其说。

再如东汉那位师谊官,虽然名望极高,但却只在史册上留有虚名;同为东汉人的邯郸淳,也是一代书家典范,惟也仅只在书卷之上,空留大名。汉朝的崔瑗、杜度之后,萧子云、羊欣之前,期间漫长岁月,名家很多。其中有些人,当时并不怎么样,死后却声名鹊起;亦有些人,生前攀附权贵而被人捧抬身价,死了之后,其人书作以及名气,也随之而日渐消减。另外,也有一些作品,因为糜烂或虫蛀,毁坏而致失传。世间存留的秘本,已被搜购将尽。偶然获得者,也是自己躲起来欣赏,时人难得一见。加之优劣掺杂,鱼目混珠,故而难于详尽鉴别。间有原已扬名当时,遗迹至今仍然存世的作品,则又无须时人,再来作甚褒贬评论,因为此等作品,早就已经分出了优劣。

关于“六书”之作,源自轩辕黄帝年代;“八体”之兴起,始于秦皇嬴政那时;都由来已经久远,并且已在使用的过程中,得以光大。但是,古代今时都不相同,好看和质朴的审美观点,也天悬地隔,相差甚远。由于我所学的原非是它,故就略去不谈这些。

还有根据龙、蛇、云、露之势态,以及龟、鹤、花草等物类形状,而创出来的字体,只是原始简单的、率真象形文字,或是因当时要记述“祥瑞”而创。那种字体尽管笔划灵巧,仿佛图画,但却缺乏书写的技法规范。这是属于另外的一种楷式,不是我所熟悉的东西。

世上流传王羲之的《与子敬笔势论》十章,文辞粗鄙,理论疏漏;立意舛错,语言拙劣。详观其中旨趣,尽可断定,这绝非王羲之所作。因为,王羲之不但官做得大,而且学富才高。其人文章,格调清新,文辞优雅;加之声誉高尚,有别尘俗。羲之手泽墨迹,至今亦仍有存留世间。看他写一封信,叙说一件事,纵使仓促之际,仍能遵循古训,不失斯文。如此之人,又怎会在教授儿子之时,所讲道理居然都是假货(道叶义方),而且章则法规,一时之间竟尔顿然消失。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差到这种地步。又说与张芝是同学,这就更加显得荒诞和虚假。若其所指,是东汉末期的那位张芝,则时代完全不同;那就是说,东晋定必还有、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张芝,但史书上,为何竟又毫无记载。此书既非典训法则,又非经义规范,诚宜摒弃。

一个人内心所会意和领悟的东西,往往都难于用语言,完全表达出来;而语言叙说得明白之物事,仍不容易用笔墨将它记录下来。只能大致上,粗略地陈述梗概;希冀阁下斟酌其中微妙,领悟佳境。未详未尽之处,惟请有待将来补充。

现在解释,“执”、“使”、“用”、“转”的名词原理,以帮助尚未明白的人。“执”,是指用墨深浅,以及笔划线条的长短。“使”,指笔划的横直牵制之类,“转”的钩环盘纡,亦即是曲折回环一类的笔势。“用”,指点和划的向背规上述各种技法,必须都予掌握,才能归于实用一途。

参详众家之所长,综合各派之精妙,点出前贤不到之处,开启正确书写法规,方便后学之人。探究技法之根源,分析衍生出来的各类流派。我以为撰文贵在简约,而又已将事理交代明白,而且条理清晰,浅显易懂,入目会意,明了于心。读者阅后,都能理解。于是下笔之际,再无挂碍,笔意便能畅顺而无所涩滞。至于一些奇谈怪论,诡词异说之类,不是我所熟悉,亦非本文所要叙说。目下所言,务期尽可能做到,有裨益于学习的人。

王右军的,向为历代很多人所称颂赞誉,并且不乏临习之人。王羲之实在是很好的宗匠良师,技法高明,众望所归。他的书迹不但通会古今,而且格调极高,趣志优雅;所书无不情感灌注,每见笔意和谐。致令摹拓其书迹之人,越来越多,研习王右军之人,可谓每年都在增加。在右军之前或之后的许多著名书家的作品,大多已经失落陨散。历代以来,惟右军的书迹一直流传下来,这不是也证明了他的作品很好,因而很有生命力吗?

试谈其中原因,简略叙述几点看法。且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等帖,均为俗世之人所流传,都是楷书及行书的最佳范本,堪称极品也。羲之写《乐毅论》的时候,心情很不舒畅,抑郁非常。写《东方朔画赞》当时,意涉瑰丽奇境。写《黄庭经》之际,精神怡悦,充满欢喜;仿佛超然出世,心中坦然,再无顾虑。而写《太师箴》之时,却感念世情曲折,意绪激荡,难得心安。兰亭雅集,乘兴作序,羲之其时胸怀开阔,情致超然;另一方面,他由于已经私下立誓,不再复出做官,难免因为情志困屈而有些悲伤。俗话说,人须是快乐,才会欢笑;讲到哀伤之事,往往都会未语即便叹气。他此时的心中,又怎会单只是在想那曲水流觞,以及和缓的鸣琴奏乐。神思驰骋之际,才会灵感冲动,才能写出如诗如画的好文章。虽说眼见已将悟出某种道理,但心中仍然诚恐或有差池,故而未勉强为文章设予题目名称,亦不将之归属于任何体裁形式。岂知情动而形诸于言,已经暗合《诗经》、《离骚》那层深远的意境。阳则舒张,阴则惨淡,这原是天地万物的造化规律。一个人既然失意伤情,则其时他所秉持的道理,事实上就难免有错;原来就是因情绪而造成的结果,这时候他所写出来的东西,又哪有什么体裁可言!

运笔的方法,虽然在于自己掌握,但整个章法的布局,确属眼前必须把握的关键。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如果明白其中诀窍,便可兼诸法而相通。写字自是越用心越好,笔法也是越娴熟越佳。倘若技法运用,都达到了精熟程度,则规矩就象已经藏在自己心胸之中,挥笔写字,便能自然从容,再不会存在徘徊犹豫的情况。写字能够意在笔先,笔意才能潇洒流落,笔势才能神采飞扬,而写出来的字,也才显得俊逸大方。就好像桑弘羊理财之心思慎密,能够预算到任何的方面;又似乎庖丁解牛,眼里并没有整只牛,所见只是一块块附着骨头的牛肉。曾经有爱好者,求教于我。我先是粗略地讲些要领,随后再教他实用技法。他不但心领神会,运笔也大有心得。有些细节,我忘记讲,他亦因为会意而大有所获。纵算一时间,还不可能完全领略各家之所长,但也已经完全学到了,他所想要学习的东西。

如果希望通晓楷书的法则,少年人不如老年人;但从头学习规矩,老年人却不如少年人。因为研究探索之类的思考,是老而逾能,而学习一样新的知识,则是少年人占有优势。临习苦学,年轻人须要勉励,才能进步。而且,必须经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会产生明显的变化。最后能否使书艺,达到极高的境界,那就要看他的天份如何了。

至于初学章法者,但求字体平稳方正;到已经能够平正,就要追求险绝之笔势;得了险绝之笔势,又将追求回复平正。初期是未能平正,中期因为追求险绝而超过了平正,后期则已经融会贯通。融会贯通之际,必将是人已老年,书亦老成。孔子说:人到五十岁,便知天命,七十岁时率性随心。所以,经过笔势险绝的过程,就已经能够体会权宜通变的道理。这又好比兵法所云:谋而后动。等达到动也合宜的那重境界,那时再来说话,则所言就肯定都有道理。

所以,王羲之精妙的作品,大多出自晚年。缘故就在于,晚年之际,人的思虑审慎通达,志气和平,不偏激也不凌厉,因而风范自就影响深远。王献之以后,书家常因功力不足而鼓劲作势,标新立异,另作新体。不但功力比不上前人,就是作品的神采情趣,也差异很大,相去甚远。或许有人轻视自己的墨迹,或许有人夸耀自己的书作。自夸之人将因此而再难进步,因为他已经缺乏前进的动力;自己认为不行的人,因为目的尚未达到,自就难免于心不甘,故而仍有进步的机会。唉,世间只有学而不成的人,却没有不学就会的人啊!体察学书之事,应该亦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书体的变化很多,人的性情也不一样。有些人作书,一笔硬,一笔软地结体成字,犹如忽勤忽懒,好象是两个人那样。有些人的字,字形恬淡,无人相同(榷容),字里蕴涵筋骨;有些人的笔划,犹如斩下之树根,曲折交错,锋芒毕露。观者崇尚精到,书家重视形似。有时,书家写得并不相似,观者也不懂鉴赏。有些人的书作,分布松散,结字也不合规范。

鱼跃出水的形态,未见得就一定好看;井蛙之见,先自贻丑。就算想贬损羲之、献之,诬蔑钟繇、张芝,又怎能掩住古人之眼目,或杜塞后人之口!仰慕而学习之辈,尤宜在批评之上谨之愼之。

至于那些,不懂得运笔淹留者,惟片面地追求劲疾。应该知道,运笔不能迅速,反而有迟重的效果;劲速的笔势,是超脱飘逸的关键。迟留的笔势,有会意赏心的情调雅致。将笔法的迟速倒过来运用,是臻达荟萃众美的方法。若只会迟徐行笔,终究就少了流畅超绝,笔意爽快的美妙感觉。能速不速,才是所谓的淹留。本身就迟,而不得不迟,又怎可说是会意赏心!如果不是心境安闲,手法娴熟,实在难以做得到两者兼通,尽皆合宜。

假如能令众妙所归,则务必要保存字的骨气;有了骨气,仍须配合遒劲圆润的笔意。这犹如一棵茂盛的大树,必得是枝叶蔢娑,方能凌霜雪而弥见坚劲,才会叶茂花鲜,与云日而相映生晖。若是其字骨力偏多,就好比大树的枝叶稀疏(遒丽盖少);则似枯枝架在高险之处,亦如巨石挡在路中。尽管不好看,但实体犹在。若是遒丽居优,即字体追求媚秀,骨气就会显得不足,好比是花丛落下之蕊,虽见华美却无依附。沼泽之兰,水中之萍,都空有青翠却缺乏根底,少了寄托。由此可知,学习,专工一种相对不难,欲想技法全面,就很不容易。

虽然宗学同一家的,仍会演变成多种书体,那是随个性以及各人的喜好,致令写出各种不同风格的字来。性情耿直的人,笔意多劲挺平直,而缺婉遒;性格刚猛的人,笔势峻拔又缺乏圆润;矜持内敛者,弊在用笔过于拘束;浮滑的人,不讲规矩;性情温柔之人,通病在于笔划软弱和笔意迟徐;脾气急躁者,则下笔粗迫;生性多疑之人,运笔难免迟滞生涩;迟缓拙重之人,其笔意最终不免,如同跛足之人那末迟钝;轻佻琐碎的人,将会学成俗吏那等书风。以上这些,都是性格独特的人,皆因偏于一种,而致背离规范。

《易经》说:“仰观天文,以察四时变化;了解人类的文化,用之教化天下。”

何况的妙处,取法于人的本身,实在贴近,不难了解。假使笔法运用未曾得当,钻研奥秘,亦尚用功不足,则再经过反复练习,自能触动心志灵机。亦必能旁通点划之变化规律,全面掌握所有法理规则。

将虫篆、陶、均、草、隶书体,五种共锻于一炉,去芜存菁,化为己用。于是的仪态或形象,就能变化无穷,恰似八音之为乐曲,让人感应而神会,殊觉曼妙无方。若能同时写出数种笔划,而且形态各异;好几个点笔排在一起,已无雷同。一点便是一字的范样;一字即为整篇之风标。不依例规却未悖法则,协调又不类似和相重。留势而不迟滞;迅笔不显出滑速。干燥之中仍见温润,墨肥而枯,由浓至淡。方圆之中,不受规矩所约束,免却钩绳器具,曲直依然合度。翰锋忽隐忽现,笔势若行若藏;毫端形态变化无穷,书家情感灌注纸间。心手相应,挥洒自如;胸中再无法则,信手而为,亦中规矩。

到得此时,自可不按二王规矩,亦已万无一失;不似锺、张那样苦练,也收尚工成效。仿佛红树与青琴,颜色不同却都明艳;犹如随珠、和氏璧,质地虽异各值连城。何必着意刻鹤画龙,因为仍然难免失真;捞到了鱼、猎得了兔,随后还须吝惜器具。我听说,惟家有南威之美貌,方可议论女子姿色;拥有龙泉宝剑者,才够资格评说刀剑是否锋利。此话说得过分,诚会影响世人心理,导致遇事之际,轻易不敢置喙。

我曾用全部心思来写字,也自以为写的很不错。时人都称我为会家,动不动就将我拿来说话。对自己写得精巧秀丽之作,我并不怎么留意;担心或许有所失误,谁想反被嗟叹赞赏。他们面对所见的作品,井不能分辨其中优劣,特别相信传闻。有的人自恃年龄大,职位高,因而轻率地非议讥讽。于是,我便故弄玄虚,有意作假,把作品用绫绢装裱后,再题上古人名目。结果那些所谓有见识的人,看到后就改变了看法。不懂的俗人,自是随声附和,都竞相赞赏笔端之奇妙,很少有人指出书写的失误。就像惠侯喜好赝品,犹似叶公惧怕真龙。于是,我才真正知道伯牙断弦不再弹琴,确然有其道理。

昔时,蔡邕不会错鉴琴材,伯乐不会枉顾凡马,那是他们都精于鉴赏和识别的缘故,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呀。假如好的琴材被焚烧,平庸的人也都懂得,其所发出乃是妙音,并因之而惊叹;千里马伏卧厩中,愚昧之人也能看出,它是与众马不同的千里马,则那蔡邕就无须称赞,伯乐也不值得推崇。

至于那位卖扇老妇人,遇到王羲之为她题字的故事,起初老妇埋怨不已,后来却自己又再请求;一个门生幸获王羲之于其几上题字,后来他父亲竟将几上书迹刮掉,致使儿子十分懊恼。这是懂与不懂的区别,父子之间,大不相同。再如一个士人,会因不了解自己的人,而蒙受委屈;会因了解自己的人,而得到申张。对方不知道呀,又怎么怪得他呢!所以,庄子说:“清晨出生,日升即死的菌类,怎么会知道原来还有夜间;夏生而秋死的蟪蛄,哪晓得一年竟然分为四季。”老子说:“无知的人听到讲道,大声而笑;倘若不笑,也就不值得对他讲了。”怎可以拿着冰雪,去怪责夏季的虫子不知寒冷呢!自汉、魏以来,论述之人很多,好丑混杂,条目纷扰。彼辈或是拾人牙慧、重复观点,和以往旧论竟然毫无不同之处。或是轻率地妄兴新解,当然亦无裨益于将来。惟徒然致令多者更多,缺者仍无。今我所撰六篇,分作两卷,依次论述各种功用,题名:《书谱》。有幸忝为一家后进之说,谨此奉献规制。冀望四海知音,或作收藏,或聊予参阅。皆因既有所知,却又缄口无言,秘而私珍之所为,在下诚不敢取也。

垂拱三年(公元六八七年)写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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