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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秋鹏
很多年前,我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认识一个青年诗人,叫阿明。他是一个清秀的男孩。那时候写作的经常有聚会,我有时也会参与。
一次阿明邀请一些文朋诗友到他的家里玩,在那里看见一个女孩,阿明说是她的老婆。那个女孩是个发型设计师,老家在海南,印象中最深的是她的笑容很灿烂,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阿明也不介绍她的名字,就称呼他为我老婆。当他叫她老婆是时候,那个女孩的目光就变得柔情似水。
阿明跟她,真的是一对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看得我很羡慕。所以就记住了阿明和他的老婆。
后来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大概过了一年多,阿明突然来杂志社,带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也是写诗的,身材高挑,有一头长发,好像叫阿慧,以前也见过。大概是那个阿慧在单位里申请一个文书的职位,要杂志社盖个章,证明她是擅长写作的,阿明因为跟主编熟悉,就请主编帮个忙,刚好我是管公章的,跟阿明也认识,主编就吩咐我操办。
在盖章之前,我想起了一年前到阿明家中吃过饭,受到他和老婆的热情招待,所以很关心地问他:你老婆好吗?
阿明本来还是朝我很友好地微笑着,听我这么一问,突然就不笑了,也没有回答我。我想是不是我问的话,他没有听清楚,于是又问道:上次去你家,看到你和老婆在一起,那么甜蜜,真让我感到眼红。你的老婆她还好吗?
这时候阿明就露出一种恼羞成怒的表情,说什么老婆不老婆,玩玩的,好不好关我什么事。
我这才醒悟过来,意识到他和那个老婆分手了,整个过程就有点尴尬。我感觉到自己的话多了,主要是想起一年前到阿明家吃过一顿饭,所以找点话说说,表示一种关心的。
那次给他们盖了章,阿明就跟阿慧走了,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声。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听说原来阿明跟阿慧是一对,在一起好几个月了。他一年前的那个老婆,早就分手了。阿明带着阿慧来盖章,是因为阿慧是她的未婚妻。而我一开始就认为,阿明带阿慧来盖章,是因为大家都是写作的朋友,是帮忙的性质。
这样一想,我就有点失衡了。我想起那天我在问阿明,他的老婆好不好,阿慧好像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我的多嘴,影响到他们的感情。万一阿慧在跟阿明好上之前,并不知道一年前阿明有个老婆呢。
我经常想起阿明恼羞成怒的样子。我知道,我和阿明连文友都做不成了。就毫不察觉地得罪了他。再后来,我就离开了那家杂志社下海了,再也没遇到过阿明,那已经是20年前的往事了。阿明那时候才20多岁,现在也应该到了中年了。
有时候我还会想到阿明,会想当年自己在无意之中的多嘴,对他造成的伤害。年轻的他虽然有点涵养,没有发作,但是恼羞成怒的样子,还是显示他很生气的。那时他一定把我看作了敌人,恨不得打死我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反应那么迟钝。
后来我想到,可能我当年的言行,会让阿明记住我。因为我也记住了他。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会遇到无数的人,但是能一生记住的,总是不多。而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在言行中造成了某种伤害,当时看起来似乎不可饶恕,非常憎恨,但是随着时过境迁,可能会因此而记住对方。
我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美。意思就是,我们平时犯的过错,比如不小心伤害了某个人,甚至相互之间成为了敌人,背后可能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让彼此在茫茫人海中记住对方。
说不定阿明依旧也会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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