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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你怀疑过爸妈可能是“隐形富豪”吗？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你发现他们比你想象的有钱？
1
闫小川望着胸前飘着的红领巾，又眯眼打量对面的玛莎拉蒂——一缕阳光滑过流线型的车身，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活了十年，第一次相信真有玄学这么回事儿。
今天是春游的日子，三年（2）班的同学坐着大巴车来到了科技馆。老师站在银色的拱形大门前，给每个同学发了一瓶酸奶和一个巧克力面包。
“怎么还差一个同学？”校长问。
“郝大东的爸爸说自己送来。”老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这时，一道光风驰电掣地从每个人眼前划过，停在了对面。
从车上下来的小胖子名叫郝大东。戴着黑墨镜的保镖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郝大东扯了扯领带，探出一头七彩炫目毛，手里攥着一根没点着的雪茄，颇有俯瞰众生的架势。
闫小川有点迷。就在三天前，郝大东还只是三年（2）班一个普通的小胖子，有一个普通的梦想——继承家族的养猪事业，把老爸的养猪厂做大做强。
2
每个班里都会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小胖子，喜欢在角落里看漫画，有时也会被大家拿出来调侃两句。总体来说，存在感和他的体型成反比。在三年（2）班，扮演这个角色的就是郝大东。
可是如今，他家暴富了。郝大东的爸爸老郝，一夜之间成了“乡镇企业家”，听说上了不少访谈节目。每天小镇里都有来来往往的媒体，扛着摄影机和话筒哄抢着采访；还有穿得人模狗样的同行们前来讨教养殖经验。
养猪厂规模扩大了几倍，镇上的失业青年又有了活计。为此，市长还亲口表扬了老郝。
就是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他郝大东遇到了，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
自从他家暴富以后，老师同学无不笑脸相迎。这要是放在从前，养猪出身的郝大东无论做啥都会被嘲弄，动不动就要和养猪扯上点关系。
闫小川这才相信，有了钱，就连郝大东那傻愣愣的小肉脸都是人形锦鲤的样子。
“猪能变成金猪，那煎饼能变成金饼吗？”一旁的许玲珑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闫小川回过神来，满脸堆笑地凑到许玲珑身边，说道：“玲姐，今天能不能让你爸别收我爸的煎饼摊儿啊？”
3
闫小川的爸爸是个卖煎饼的，因为租不起摊位，只能推着煎饼车满街跑。
凭着一手自己悟出来的摊煎饼大法，老闫赢得了方圆十里的美名，吸引了一大波忠实客户，其中就包括闫小川的同学许玲珑。
可偏偏，许玲珑的爸爸是个城管，每天的工作就是和街上的小贩斗智斗勇。
每天下了学，闫小川就直奔煎饼铺，把书包往老爸的煎饼车前面一甩，便拿着作业蹲在后面的大石墩上望风，以防许玲珑的爸爸又来一场凶神恶煞的“追杀”。
那天，闫小川像往常一样蹲在石墩儿上背课文，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处，驶来一辆杀气腾腾的摩托车，伴随着警报的bgm。
说时迟那时快，老闫和闫小川对了个眼神，跨上煎饼车，把手里的绿豆煎饼向空中一抛，再平稳地接住。转眼间，爷俩连人带车跑出几十米。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条路是个丁字路口，爷俩彻底把自个儿堵在了死胡同。
老许的电摩托在胡同外划了一个圈，傲娇地停在胡同口，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年头，鳖自己都会进瓮了。”
闫小川左顾右盼，终于等来了那个瘦弱而伟大的身影——许玲珑叼着棒棒糖，校服往腰上一系，冲着胡同喊了句：“老爸，我妈叫你回家吃饭。”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别再让我逮到你，不然砸了你的摊儿！”老许只得掉转车头，忿忿道。
听了这话，闫小川登时跳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一擦鼻子说道：“辉煌时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
老许听了，有点意思，怼道：“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有靠自己。”
“古有英雄百坐坟，怕死绝非社会人。”闫小川懂了，这许警官年轻时也是个社会大哥。
“路还长，别猖狂，指不定以后谁辉煌。”老许扬起嘴角，“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嫩点儿。”
4
这不是许玲珑第一次“英雄救美”。
城管小贩“游击战”，摆明了是天生的冤家。而三年（2）班的许玲珑遗传了城管老爸的威风，凭着霸气侧漏的气质和敢于和初中生对打的勇气，成为了当地小学圈里的大姐大。
人人都说她脾气贼暴，一言不合就干仗，闫小川却不这么觉得。
她的爸爸工作很忙，很少陪她和妈妈，所以强势的性格也是这样养成的。
据说，每个女孩在吃东西的时候，都会展现出最可爱的一面。许玲珑也不例外。
她最爱吃老闫做的糖酥煎饼，一口下去，葱花混着大酱和薄脆，甜辣的滋味就在味蕾绽放开了。
但闫小川自认为不是个肤浅的小男孩。之所以喜欢许玲珑，不光是因为她吃得多。每次老许骑着电摩托来查封摊位，许玲珑都会及时雨一般地出现，以不同理由支走老爸，让老闫的煎饼摊儿免遭一劫。
“我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闫叔叔的糖酥煎饼。”她痞里痞气地叉腰说。
闫小川知道，许玲珑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也是喜欢他的。不然，班里那么多男生，为什么每天只打他一个呢？
可是没办法，闫小川知道自己是个穷孩子，很多事没见过，也不敢想。
这是一个以光速往前发展的城市。旋转的物欲和蓬勃的生机，把城市变成地下迷宫般的错综复杂。人们恨不得把所有财富都化作一个可以被肉眼观测到的数值。
什么阶级的人就和什么阶级的人在一起，可以借之跨越的东西越来越少。慢慢地，这也成了人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直到郝大东家突然暴富。
5
在科技馆的那个下午，讲解员阿姨用一根银色的细棒，指着屏幕上光影变幻的星河，缓缓说道：
“我们的老祖宗喜欢讲‘预兆’，就是每逢事情发生前所显示出来的迹象。就像燕子低飞要下雨，地震前猫狗会惴惴不安，天灾是上天对皇帝暴政的警告……所以古人相信，每逢大事发生，都会有一些‘预兆’，是上天给人们的提示……”
闫小川的眼睛就跟着那根银棒移动。他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话，但是恍惚间，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历史书页与浩瀚星河。
忽然，他的脑子里萌生了一个念头：或许，暴富之前，也有预兆呢？
闫小川明白了，原来暴富不叫玄学，这是科学。
6
学校门口的必胜客。
郝大东捏起一块榴莲披萨，拉丝拉得老长。这在从前，他只有往店里干巴巴望着的份儿。
刚要往嘴里送，就感觉到双肩被一个轻柔的力道按住。他顺着那只瘦弱的胳膊看过去，先是看到了红领巾，再是流着鼻涕的闫小川的脸。还没来得及闭上嘴，许玲珑就坐到了他对面。
“别怕大兄弟，我们就是想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说罢，许玲珑邪魅一笑，神秘地把手伸进粉色的Hello Kitty书包里。
掏刀？掏枪？不存在的。
她掏出了一本数学题，说道：“想抄的话，你懂的。”
“懂！你们问吧！”郝大东一把接过来，胖乎乎的小脸喜笑颜开。
“你爸是怎么暴富的？”
“我爸说这叫‘闷声发大财’，其实老早就成了个‘隐形富豪’。”
所谓“隐形富豪”，就是不为多数公众所知悉的富翁。在总裁文里，很多有钱人为了让孩子体验生活，故意隐瞒家世身份，让孩子像普通人一样长大；在特定的某一天，告诉他：其实你爸超有钱，钱多到花不完那种，以后祖宗家业和美女豪宅就交给你了。
这一说，闫小川俩人更觉得神了，连忙追问他暴富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郝大东咬了一口手里的披萨，芝心顺着嘴角淌下来，一脸幸福。许玲珑索性掏出了一张纸，让他一一写出来，再按方抓药地跟自个儿的老爸比对，不就知道自己是不是个“隐形富豪”了嘛。
7
按照郝大东的清单，判断是不是“隐形富豪”需要满足以下几个点：
所谓“一分精神一分财”——老郝发财之前天天睡不着，甚至有发际线后移的迹象；
突然不满足现状，近日总提到换工作的事，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有钱以后，人难免会想到转行或者拓宽发财路；
没日没夜地为工作奔波，越来越忙；
家里的伙食突然变好；
对孩子的学习和特长越来越重视，补习班、夏令营一个也不落下；
最重要的是，会牺牲工作时间，完成孩子的终极愿望——去游乐场。
这些听上去挺扯的“预兆”，真真唬住了闫小川和许玲珑。
俩人把本次观察定为“隐形富豪侦察计划”，当天就开始行动。
8
闫小川走到村口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他预感到今晚屁股又得开花。索性做了个深呼吸，大大方方进了院门。
煎饼车被一块塑料布罩着，夜幕下，孤零零地倚在院墙边。
老闫屋里的灯还亮着。
“奇怪，平常这个点儿，老爸早就呼噜震天了。”闫小川心里犯起了嘀咕，便往亮光的地方走去。
从窗户里，他看到老闫带着老花镜，正对着一大叠厚厚的资料挠头，旁边还放着一本《新华字典》，时不时地写上两笔。
闫小川觉得不对劲儿。老闫是个大老粗，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学，大字也不识几个。好不容易娶了的小川妈，早些年得了肺癌，可家里穷得叮当响，小川妈坚持放弃治疗，没多久就过世了。
后来，老闫一个人带着闫小川来到城里打工，跟着师父学会了摊煎饼，加上这些年自己反复琢磨新配方，也算是个手艺人。可这大老粗突然研究起了书本，倒是让人想不通。
更令人费解的还在后面。第二天吃饭的时候，老闫突然放下碗筷，对闫小川说道：“川子，爸在你们校门口卖煎饼，是不是给你丢人了？爸想换个工作。”
闫小川听了，顿时红了脸。这些年，要说没人笑话他是假的。“你爸是个卖煎饼的”这类话他听了不知多少，小小的心里也会暗戳戳的自卑。
但只要想到爸爸在火炉前映红的脸和沾满油渍的围裙，闫小川就更努力地学习，想着总有一天要让老爸不再这么辛苦。
下午放学的时候，老师告诉闫小川，爸爸去县城办事了，今天不用去煎饼摊帮忙了。
一旁收拾书包的许玲珑听了，一拍脑袋，说道：“你爸这是要暴富啊。”
“啊？”闫小川一脸懵。
“你看啊，晚上不睡、想换工作、越来越忙……这不都是暴富的预兆吗？”
这么一说，闫小川也开了窍：难不成，他家的煎饼真要变成金饼了？
9
更巧合的是，第二天上课间操的时候，许玲珑特意站在闫小川旁边，趁着老师不在，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你知道吗？昨天放学回家，我妈弄了一大桌子菜，我爸也在家。要搁平时，他得加班到八九点，昨天早早就在饭桌上等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闫小川费力地跟着领操员的动作，拉伸起跳，胸前的红领巾也跟着一蹦一蹦。
许玲珑努了努嘴：“关键是，吃饭的时候，我爸说给我报个补习班，不能让我输在起跑线上；说什么小升初很关键，会影响一辈子的前途呢。对了，他还答应下周六带我去游乐场玩！”
说到后面，玲珑越发激动起来，一时没控制住说话的分贝，引来周围同学和班主任的目光。
她尴尬一笑，闫小川还自顾自地做着广播体操。玲珑一跺脚，冲他喊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我爸爸也要暴富了哎！”
这一声，不但闫小川回头，四面的目光也全射过来。
“许玲珑，你刚才说谁要暴富？”班主任抱着胳膊缓步走来，顺手把郝大东家上周送的iphone8揣进兜里。
10
按照许玲珑的猜测，她和闫小川的“富二代”身份在不久后将被曝光。俩人甚至做好了暴富后的计划——包下游乐场的海盗船和旋转木马，连玩十次。
在等待暴富的日子里，闫小川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大石墩上一边学习一边“放哨”。老闫和老许之间的“猫鼠游戏”也在不断上演。
寒来暑往，三年（2）班的小朋友长大了，毕业后也慢慢失去了联系。
闫小川摘掉红领巾，戴上团徽的那天是青年节。那天放学时，他对着镜子欣赏胸前银闪闪的团徽，把校服领子仔细整理好，心想老爸看到一定高兴。
可是今天，他没有在路口看到那个忙碌的身影，却发现后面的店铺正在装修。一会儿的工夫，工人把LED招牌挂在门上，上面写着：“老闫煎饼铺”。
没等闫小川回过神来，一辆风驰电掣的摩托就呼啸而来，稳稳停在他眼前。
老许停下车，一脚撑地，冲闫小川一笑，点了根烟。
梳着长辫子的许玲珑从后座跳下来，冲着店铺后面喊道：“闫叔，给我摊个糖酥煎饼！”
“给我也来一个，我要绿豆面儿的。”一旁点着烟的老许搭腔。
说着，老闫笑着从店铺后面转出来，说道：“我可真有福气啊，城管队长都来买我的煎饼。”
闫小川望着长大的许玲珑，面上微微发烫。她瘦了，头发也长了，好像比从前……更好看了些。老许的电摩托也换了，比以前那个更帅，或者更贵。
许玲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的“隐形富豪侦察计划”。
“后来我才知道，郝大东的爸爸是个技术股，研发出了养猪防瘟的新技术，申请国家专利，才把养猪厂做大做强的。”
许玲珑没说完，老许就接过话茬：“哪有什么不劳而获的‘暴富’，都是人家暗地里努力赚来的，你们这些小脑袋瓜不知道想啥呢。”
“是啊，我当时看上了街对面的店铺，就想着盘下来。夜里看书研究新做法，往县里折腾好多趟才办下来营业执照。就想着踏踏实实地开个煎饼店，干净卫生，也不用天天和城管大哥玩猫捉老鼠了！”
老闫打了俩鸡蛋，往锅上一甩，金黄的蛋液瞬间弥漫开来，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闫小川仔细回想那些所谓的“暴富预兆”：爸妈努力赚钱，在自己的岗位上辛勤奋斗，尽自己所能给孩子最好的。因为对子女的爱，确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共性。
原来不是因为爸妈多有钱，而是在对待儿女的时候才大方。
11
“糖酥煎饼做好了。”老闫沿着锅边铲起煎饼，夹上薄脆，放进纸袋里递给许玲珑。
许玲珑接过煎饼，转头冲闫小川狡黠一笑：“喂，你还想坐海盗船吗？”
“当……当然。”
“周六九点，车站见！”
闫小川看着摩托消失在夕阳尽头，朝远方摆了摆手。
这是个匕首般锋利的冷漠时代，人的心脏上被挖出一个又一个洞，然后埋进滴答滴答的炸弹。财富两极地迅速分化，活生生地把人的灵魂撕成了两半。
但总有一些与钱权无关的赤诚理想和滚烫善意，我们借以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小说名:《隐形富豪侦察记》，作者：王闹海。来自：每天读点故事，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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