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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和子由诗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仪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诗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人们常说的人生七种痛苦。生老病死无可避免,是每一个生命体都会遭遇的必然,然而怨憎会、爱别离和求不得,却是人生贪嗔痴的结果,是我们可以避免的人生痛苦。
《伍王经》里说:“何谓恩爱别苦?室家内外,兄弟妻子,共相恋慕,一朝破亡,为人抄劫,各自分张,父东子西,母南女北,非唯一处,为人奴婢,各自悲呼,心内断绝,窈窈冥冥,无有相见之期。”所亲爱者与自己分别的痛苦真是可悲。
“爱别情偏苦,生离最可伤”,生死离别,人间惨事,柳永在他的慢词《雨霖铃》里感慨: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正可谓:痴贪无慧解,寸寸断肝肠。人世之苦大都因为痴贪的念头而引发。
斩断痴贪心,了悟世间诸般痛苦的根源,人生离别便也没有这份凄惨,反而会多一份洒脱和美丽。
宋代大诗人苏轼和弟弟苏辙感情要好,两人一起学习,一起成长,成年后又共同参加科举,中第后却各地为官,难得相聚。这份兄弟深情,常年离别,在外人看来,不知会有多少调怅和哀伤。然而,苏轼与苏辙兄弟俩,却将这离别之情提升为别样境地。
远在异地的苏辙寄给兄长一首诗,表达对兄长的怀念之情,苏轼读完,提笔回复,留下了这首传唱千古的《和子由渑池怀旧》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虽然没有出家,也没有刻意修禅悟道,但聪慧的苏轼常与禅师往来,渐渐深谙禅理。他将禅引进自己的人生,将坎坷不定的岁月变成了一首首超脱达观的歌。
人生往来到处奔波,到底像什么呢?就像那飞鸿飞跃而过,偶尔停踏在雪地上,然后飞过。我们只看到泥上留下的爪印,哪知道鸿鸟飞去了何方?
人生无常,世事易泯。等到雪化泥融,那鸿鸟的爪印也将消失无踪。
这样的诗句不禁让人想起天衣义怀大师的句子:“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尽管人世无常,但我们不妨怀了这样洒脱的心思,随缘聚散,去留无意,不要为分别而悲伤。
当年兄弟两人一起赶考,寄宿寺庙,曾在墙上题诗,而今老智者已经变成新建的葬骨塔,那题诗的墙壁毁坏,再也看不见往日的题诗。
那老僧新塔,那坏壁旧提就是循环往复的一场场轮回。
然而,这一切又何必伤感呢?共同经历的一切都深印在心灵的深处,那美丽的情景还浮现在眼前。
“子由,还记得当年道路崎岖,长长的路上,我们困倦,那头慢腾腾的驴子长声嘶叫吗?”苏轼向弟弟这轻声一问,便让时光迅速倒流,他们虽然相隔两地,却一定会泛起同一个微笑。这不由让人想起苏轼的另外一则名篇《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干里共婵娟。”同样是两地别居,同样是怀念,同样是千里之外共享一种心情和美丽。如果不是心中有着同样的体会,这种思念也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感染力。
人生在世,何其短暂。这短暂的人生就该留下永恒的记忆。人生如飞鸿踏雪泥一样,飞翔时就应展翅高飞,舞过生命的银白之雪,冲破世俗的羁绊,自由而无拘无束。飞过了,只在雪泥上留下爪痕,就算这痕迹会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们来过,我们飞翔过。
人生的旅途长路漫漫,生命走到尽头时我们可能什么也留不住。镜花水月冬春夏,“飞鸿雪泥”了无痕!已经活过,走过,爱过,又何必执着于那些注定要消失的痕迹呢?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生命如惊鸿一瞥,转瞬即逝,它循着无形的命运轨迹飘忽不定,它留下的爪印也是偶然而为。但注定消逝的生命可以精彩,可以伟大,可以飞鸿踏雪泥,一无挂碍。
放下贪痴,放下重负,振翅高飞,去感受人生的不断起飞和降落,去感受人生的离合悲欢。像苏轼一样,用一颗达观的心灵催放人生美丽的瞬间,留下人生最美丽的记忆。
如此人生,哪里会有什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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