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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八个碗
认识马姐应该是在3年前,那时候我还不是美食主播,做着一份到处出差的工作,一年到头满世界跑,见不同的人,听千种方言,吃各地饭。
我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出差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到当地美食街吃饭,虽然远了一点,但是餐厅多选择多一些,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口味。那天下班晚了,肚子很饿打算在就近的一家苍蝇馆解决下饱腹问题。
马姐的馆子其实我每天都会路过,不知为何从未走进,或许是因为每次看里面空空荡荡的,脑子里会自动认为这家店味道不好或者价格太贵。
进门时,吧台正上方一个大大的禁止饮酒标志很是显眼,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在靠近吧台的桌子上趴着玩手机,老板是一个皮肤粗糙,面色暗黄的中年妇女,站在一旁,一脸慈祥的看着玩手机的孩子。
我点了一份土豆烧牛肉盖饭,可能是因为那天很饿,我觉得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土豆烧肉,风卷残云般的吃进肚子里。
美味让我改变了对这家店的认识,临走时我出于礼貌的跟老板说了句,“谢谢大姨,您做的饭很好吃。”
老板听了我的话,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最后只是点头笑了笑。
从那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在马姐的店里吃饭,换着花样点,但是我发现马姐并不是每道菜都做得好,有几道可称为人间佳品,但是大多数味道一般,甚至处于中下等的水平。
渐渐的我们也熟络起来,马姐得知我的工作常年一人在外,会偶尔跟我拉拉家常,我也慢慢的听完了马姐的故事。
令我吃惊的是,原来马姐并不是什么中年妇女,她当时只有三十岁,若不是知道她的经历,我想很多人会不敢相信。我起初以为那个玩手机的孩子是马姐的孙子呢,其实是她的儿子。马姐年轻时很漂亮,给我看过她年轻时的照片,我都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马姐是农村人,初中就辍学出去打工了,做过很多工作,电子厂,建筑工地,饭店等等,尝尽人间冷暖。20岁的马姐在她们省会城市的一家餐厅当服务员的时候,认识了她的老公,当时她老公是店里后厨的学徒。
巧合的是马姐的老公竟是马姐的邻村,两个年纪相仿,又是老乡的年轻人一来二去就走到了一起。马姐的老公非常的上进,不到一年就上灶炒菜,两年当上了厨师长,马姐也一步一步做到了大堂经理,两个人共同努力,在老家县城买了房子。
马姐老公的梦想就是希望能有一家自己的店,哪怕小一点,哪怕一开始挣得少一点,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打拼给马姐和将来的孩子营造一个安稳的家庭。
结婚后,他们辞去了省城的工作,在老家县城开了一家小店,因为马姐老公手艺好,人也实在,小店在县城里迅速火了起来,每到饭点儿都是热闹火爆。
两个人虽然比以前更累,但是心里却更开心了,因为马姐怀孕了,二人世界马上要升级成为三口之家。
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马姐在家养胎,本想让老公在家陪她,趁机会也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马姐知道,生意越好,身体越累。
马姐老公考虑着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更要加把力气好好干,给孩子多攒些钱,不仅没有休息,硬是一个人撑起了小店的前前后后。
坚持了一个多月,孩子马上就要出生,马姐老公终于答应再干一天就休息,在家陪着马姐,等着小宝宝的降生。
可就是最后营业的那天晚上,马姐的老公出事了,当天晚上有两桌客人在店里喝酒,喝到了很晚。夜里两点多的时候,马姐老公还是没有回家,开店有人喝酒,打烊晚点算是正常,马姐刚开始也没在意,但是平时回家晚了,马姐老公总是会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告诉她一声,当天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到了三点,马姐实在担心,挺着大肚子一个人走到了店里,到了店里的时候马姐发现店里开着门,开着灯,屋子里一片狼藉却空无一人,当她看到地上的血迹的时候,马姐突然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一样,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通陌生的电话打到了马姐的手机上,当时马姐跟我说到这儿的时候一下子泪就出来了,电话是派出所打来了。
当天晚上两桌客人喝酒都喝多了,在店里打了起来,马姐老公上去拉架,场面太混乱被误伤,一个喝多酒神志不清的客人,看到躺在地上的马姐老公,以为是对方的人,用啤酒瓶子重伤了他,最后打碎的酒瓶插进了马姐老公的心脏,有路过的人看见报警叫120,等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马姐说她当时知道以后当场就昏倒了,等醒来才知道是自己因为过度伤心摔倒导致羊水破裂,醒了以后马姐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在昏迷的时候大夫紧急手术做了刨宫产才保住孩子,但是因为孩子早产住进了保温箱。
马姐说她醒了之后脑袋空白了很久,当她自己意识到这不是做梦的时候眼泪开始控制不住的往外流,她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见到任何人,就是一直任由眼泪哗哗的流。
在医院躺了7天,什么都吃不下,只能靠输液维持着,马姐说有一天她突然意识到小店是老公的梦想,孩子是他们的延续,她开始打起精神,重新面对。
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马姐一个人拉扯着孩子,竟然又开店了,她说我第一次来店里点的土豆烧牛肉是她老公最拿手的菜,她跟老公学了几道菜,但是没有学完他的拿手菜,所以她的店里有的菜很好,有的菜一般。
小店在开的时候,生意大不如前,但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要开店,对于马姐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很多人劝她把店关了,找个轻松的工作,等孩子大点了再找个人嫁了。
马姐说,她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只要她在店里忙碌着,似乎就能感觉她老公在某个角落陪伴着她。
就这样,她一干就是7年,虽然生意没有那么火爆,但是养活她跟孩子已经足够了,只是这7年的烟火,夺去了她曾经靓丽的容颜,整个人看上去像是50多岁的样子。
我没有马姐的经历,无法体会身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思念共同作用在一个20多岁的女人身上的滋味,但是我能确定的是,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敢说能比她做的更好。
我经常劝马姐,孩子也大了,该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了,买点护肤品,吃点好吃的,不忙的时候带着孩子到处走走,紧绷的弦该松一松了。
我在那里工作了一个月就走了,后来零零散散去过几次,马姐似乎听进去了我的话,变得越来越年轻了。
最近一次见到马姐,感觉她已经变回了她那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但是眼神里的故事和坚定似乎又在诉说着她的不平凡。
有一句歌词,形容马姐最为贴切:
左手拈花,右手舞剑,眉间承载万年雪。
我是“八个碗”,用镜头记录美食,挥笔尖抒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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