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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看《唐人小说》，里面收录了许多唐代的传奇。其中一篇《南柯太守传》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想拿它和《红楼梦》做一下简单对比。
01南柯梦与红楼梦
《南柯太守传》讲了一个叫做南柯的人，在生活中遇到挫折，之后醉酒睡着，被人代入梦幻境地的故事。他在那里经历了功成名就、成家立业，又尽失所有，最后被送回现实。
在这个传奇故事中，我们能看到它对后世《红楼梦》小说的影响。
红楼梦里补天石无才补天，在他的请求下，同样被由一僧一道带入幻境，体验富贵之乡的生活。
南柯梦也好，红楼梦也罢，两梦的前半部分都给人一种“爽感”。若将自身代入其中，那种信手拈来的人间美境，以及后半部分万事倾颓的悲伤，都让人不禁赞叹。
梦幻之事虽不是现实，却仍能给人梦醒之后留下感受。
通常梦醒，或心有余悸，或面带泪珠，或生出好奇心来。梦境虽然不是现实，可梦境引发的人的种种情绪、情感却都是真实的。
两梦里的角色人物走出梦幻后，也是各有领悟。
南柯醒来，只把梦境当做一段奇遇。即使梦的后半部分很是凄凉，他也没有放弃对生活的渴望，更加探寻起梦之根由来。如此，成为一段怪事奇谈。
而《红楼梦》里的石兄走出幻境的感受却不同，他虽然也把经历之事传给后人，却难掩他心中的悲观态度。
那石兄原本是块灵石，正在修炼修行之中，才得以开口说话。若他从梦幻境地出来之后，继续修为，说不定哪天也会脱去石质而化成人形，功德更进一层。
可就是因为他在幻境中经历一场，便觉得一切皆逃不脱“徒劳”二字，于是停止修炼，自废修行。最终，它只做了一个身上刻字的石头罢了。
补天石从人世间经历了一番，反倒弄得悲观起来，倒不如不去经历的好。起码原来的它，还知道吸收天地精华，修炼自身。
正如宝钗对黛玉说的那番话：“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蹋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
这句话却正好应在补天石身上：“从没听见有这样的人，看遍人世间，眼界却更窄了。这是他的经历误了他，可惜他也把那些经历糟蹋了。所以竟不如不去经历的好，就待在青埂峰下，倒没有什么大害处。”
补天石最后回到青埂峰下，却带上了心如死灰的绝望，再也不进行修炼，以化为人形了。
这可怎样办才好？
02苹果树与跳皮绳
石兄此时的态度，很像武功修习中的自断经脉。这倒让我想起一个寓言故事来。
这个寓言出自武志红老师的《你就是答案》一书里，是这样的：
一棵苹果树，终于结果了。第一年，它结了10个苹果，9个被拿走，自己得到1个。对此，苹果树愤愤不平，于是自断经脉，拒绝成长。第二年，它结了5个苹果，4个被拿走，自己得到1个。“哈哈，去年我得到了10%，今年得到20%!翻了一番。”这棵苹果树心理平衡了。譬如，第二年，它结了100个果子，被拿走90个，自己得到10个。很可能，它被拿走99个，自己得到1个。但没关系，它还可以继续成长，第三年结1000个果子……其实，得到多少果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苹果树在成长！等苹果树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那些曾阻碍它成长的力量都会微弱到可以忽略。真的，不要太在乎果子，成长是最重要的。
苹果树好容易结出来的果实，却被人拿走，时间一长，也和石兄一样，都灰心丧气地绝望起来，认为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的。苹果树的拒绝成长，和石兄最后静静躺在山峰下的样子那样像，都在自断经脉。
可是自断经脉却不是解决办法，还是寓言里说的对：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到我小时候，和邻居小朋友玩耍。
那时候有一种叫“跳皮绳”的游戏。若三人玩，就各自为营，若多人玩，就分成两伙。一伙人两边扯开皮绳，另一伙人在皮绳之间跳着规定的花样。双方PK，跳的花样和皮绳的高度，都随着过关而升级，属于现实版本的升级类游戏。
可是我总跳不好那些花样，总是输。输着，输着，我便下意识地把这游戏的输当做了自我的“输”，无趣和愤怒随之奔涌而出。最后便进入一种绝望状态：认为和这些朋友一起玩时，无论怎样我都开心不起来。于是，开始和这些朋友渐渐疏远起来。
可当我长大再回首，那时的绝望之感虽然真实，现实中却未必真的无路可走。那时的我还可以和朋友们玩别的，比如丢沙包儿、翻红绳儿，或者一起画画、唱歌，说说笑笑。
我如今发现，那时候就算不玩别的，仍玩跳皮绳，我只是跳的不够熟练、不够准确罢了，多练习练习就能跳好的。
再去想想宝玉（和补天石同一灵魂），他在整本书中又做过什么努力呢？也不过和跳皮绳时候的我一样，什么努力都没有主动采取，就已经绝望至此。
可见，只有成长，眼界和见识才能跟上，才能够看到更广泛视野的现实。若我也和那石头一样，此生都困在原来的那份绝望中，将悲观情绪蔓延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今回头却也就看不到这些了。
这便是成长所带来的眼界，也是成长带来的实在。
我最终发现，我还是错过了和朋友一起的快乐，不免叹息。可再一想，在我余生中最早的一天里有这样的领悟，才不会辜负之后的日子。毕竟，人生，绕一个圈子也不坏（语出自动漫《棋魂》）。
03补天石和成长
石兄到底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只顾着凝视自身，却忘了展眼看看这个大千世界。
百花齐放之态，如此之美。若按石兄最后的“徒劳”悲观念头，那百花终有凋零，就不要开放了？如此，那美丽何在？
正如顾城的诗：“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因噎废食而已。
万物生长自有规律，花开有花开的美，花败也有花败的美。不然哪里来的《葬花吟》？花儿不落，那桃李之树又如何结出果实来呢？
如果世间万物都用“终将化为乌有”的悲观推说开去，那一切事物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所以说，石兄聪明乖觉，却又不够聪明，所以未曾悟彻，倒不如南柯之拙了，原原本本地继续过日子的好。
若石兄真得了悟，他就能看到：家族衰亡是有许多变量共同作用下产生的。而那些变量，并非一成不可变，有很大一部分是个中之人可以努力去改变的。
比如宝玉留心仕途，比如按可卿之言给家族铺好后路，比如宝玉主动向长辈求娶黛玉，比如家亡之后将剩余人口聚集，以重震家门，等等。
这么多的变量，总有能够防止家败或降低损失的。
若他真的了悟，他就会知道：去改变自己能够改变的，才是上上之选。尽人事而听天命，而非任凭大厦倾颓，那才是悟彻了。
若石兄能够拓开自己的视野，将自己的经历放在更长的时间标尺、更大的格局之下，用更多维度的角度去看待，就会看到过去并非完全必然，就会看到未来依然有美好。
世上道路千万条，不论什么时候，都有路可走，万不至于到徒劳绝望的程度。
这样，石兄也就不会自断经脉，而错过修炼之机。若不错过修炼之机，也就不会错过再遇绛珠的机会，木石情缘也就不会再悲叹“如何心事终虚化”了。
当一个人成长过后，才会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超越绝望。回头再看，原来已经走过来这样远的路。身后的脚印虽然步步艰难，却都是成果。
那时候补天石也可以骄傲地昂着头，对身后的脚印说道：“我已不再是困在绝望中的那个石头了，我现在是钮祜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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