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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A点评三国风云人物：“霸王”孙策（二十一）于吉魅影
文：小A斯蒂芬
深夜之中，宫室之内。一人独坐在窗前，凭着烛光，幽幽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只见他缓缓的抬起右手抚摸着脸颊上的伤疤，叹了口气，自语说道：“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想到此处，不由得悲从中来愈加的伤感，呆呆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惆怅起来。
突然，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后。他一个激灵，忙回身探看，只见身后除了漆黑的墙壁略显阴沉以外，没有任何异常。他又看了看镜子中的倒影，同样没有任何异样，心中想到“莫非是自己眼花了！”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就在他将要松懈神经的刹那，一个干瘦的，清晰可见的，白衣老者，飘乎乎又出现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后。唬的他“当啷”一声将镜子仍在桌子上，一个踉跄跌跌撞撞扑到床边拔出自己的佩剑，回头砍削过去。只见那里空无一人，根本没有什么白衣，更没有什么老者。
他手中擎着宝剑，转圈四处寻找着人影，可是除了静默的夜晚以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这镜子有什么古怪吗？！”他意识到方向上的错误之后，心中愈加的紧张起来，不停的喘着粗气，慢慢的向平躺在桌子上的镜子靠近，试图探查个究竟。
就在他即将望见镜子中世界的瞬间，一道寒光从镜子中射出，照亮整个宫室，幻化出无数的行尸和走肉，骷髅和白骨，男男女女，不停的吵嚷着“还我命来！”缠绕在他的周围，牢牢的控制住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动弹一下。他心中知道，这些都是曾经被他杀死的人，如今是来向他索命的，而其中那个干瘦的，清晰可见的，白衣老者，飘乎乎来到他的面前，尖声说道：“还我命来！孙策！”。
第二天早上，侍女们发现他已经死在了床上，脸上的伤疤崩裂开来，依然不停的流淌着脓血。
以上这一段是小A本人杜撰，虽然是杜撰却也不是凭空想象，而是依据史料记载脱胎而来的。
要说起这段史料，还要从孙策的真实死因说起。
在历史上关于孙策的死因也是有过不同说法的，不外乎许贡客刺杀说和于吉惊吓说。
许贡客刺杀的经过我们在上一篇中已经有过阐述，小说中也基本上呈现了这一过程。但是大家可能并不知道，在历史记载中这种过程是有过分歧的。归纳起来大概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就是《江表传》中的记载，也就是小说中所采用的故事素材。大致说来就是孙策杀了许贡之后，许贡的“奴客”潜伏在民间预谋要为许贡报仇。一天，孙策引军出城打猎，在士兵中就有许贡的三个奴客。当孙策围猎失路落单的时候，这三个奴客却悄悄跟随，结果被孙策发现了异样。孙策就质问这三个士兵，说道：“尔等何人？”三人谎称回答说道：“是韩当兵，在此射鹿耳。”孙策说道：“当兵吾皆识之，未尝见汝等。”于是当即弯弓搭箭射死一人。剩下的二人见情势不好急忙搭箭回射，正射中孙策面颊。这时候恰巧寻找孙策的骑兵队伍赶到，将另外两个人杀死在当场。后来孙策伤重不治而亡。
《江表传》原文记载是这样：“贡奴客潜民间，欲为贡报雠。猎日，卒有三人即贡客也。策问：‘尔等何人？’答云：‘是韩当兵，在此射鹿耳。’策曰：‘当兵吾皆识之，未尝见汝等。’因射一人，应弦而倒。馀二人怖急，便举弓射策，中颊。后骑寻至，皆刺杀之。”
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孙策所说“当兵吾皆识之”这句话纯属是诈唬之言，试问韩当士兵何其之多，更何况战乱年代可能每天都会有新收士兵的情况发生，孙策又怎么可能尽都认识韩当的士兵呢！孙策这么说，无非是因为他发现了异样，判断这三个人图谋不轨而已。
第二种说法出自《三国志吴书》中的记载。在《三国志吴书》中，孙策在曹操与袁术相持官渡的时候，打算阴谋袭击许都，迎接汉献帝。结果在秘密部署士兵派遣诸将的时候，被许贡的门客所杀。并且书中还对孙策被害的经过做了一番介绍。说是孙策杀死许贡之后，许贡的“小子”与其门客逃亡隐匿在“江边”。个人感觉，这里的“江边”指的应该是流经丹徒的长江边上。因为《江表传》中孙策被杀是在丹徒。一次，孙策单骑出巡的时候，正遇到许贡的门客，结果被这个门客所击伤“创甚”而死。
《三国志》原文是这样：“建安五年，曹公与袁绍相拒於官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密治兵，部署诸将。未发，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先是，策杀贡，贡小子与客亡匿江边。策单骑出，卒与客遇，客击伤策。”
在这种说法中，我们需要注意的有三点，一点是许贡被孙策杀死以后，是许贡的小儿子与其门客“亡匿江边”寻求报仇的机会，是有一种替父报仇的感觉的，算是一种“孝节”。另一点是许贡的门客试图杀孙策替许贡报仇的行为，也是有一种舍生取义的感觉在里面的，算是一种“义节”。许贡门客的这种行为，也得到了裴松之“临义忘生，卒然奋发，有侔古烈矣”的评价与肯定。第三点是《三国志吴书》中所记载的“许贡客”从字意上的理解来看应该是一个人，而不是像《江表传》中所记载的那样有三个人。
第三种说法是比较另类的说法，出自《袁宏汉纪》中的记载。据该书记载，孙策杀了许贡之后“其小子与客谋报曰：‘孙策勇锐，若多杀人于道，策必自出，则可擒也’”于是其门客就去江边杀人。孙策听说以后，果然“闻之怒”非常生气，当即就“单骑自出”与许贡门客对战，结果被许贡门客所刺伤，不治而死。
这一段《袁宏汉纪》原文是这样：“袁、曹相持于官渡。孙策欲袭許，迎乘輿。部署未发，为许贡客所害。先是吴郡太守许贡为策所杀，其小子与客谋报曰：‘孙策勇锐，若多杀人于道，策必自出，则可擒也。’客从之，乃杀人于江边。策闻之怒，单骑自出，客刺伤之。”
《袁宏汉纪》又叫做《后汉纪》，是东晋著名的玄学家、文学家、史学家袁宏，所编撰的编年体断代东汉史书。在范晔《后汉书》成书以前，是最为权威的东汉史著作。不过，在长久以来《袁宏汉纪》却并未引起人们的重视。
我不知道大家看了这段记载之后，有什么感觉。反正我是感觉这一段极其不合常理。首先，许贡的儿子是凭什么认定在路上多杀人就能引孙策“单骑自出”的呢？他的这种想法极不现实。其次，孙策作为主帅怎么可能因为外边有人杀人就“单骑自出”呢？至少也应该是带领几个士兵随从之类的才算是合理。从这一点来看，这一段记载很可能是后人伪造而被袁宏所采纳的。
那么，为什么会有人伪造这么一段关于孙策死因的记载呢？我个人有一点猜测性的观点，就是从这段记载的整体感觉来看，他好像是有要摘除掉孙策出猎行为的现象。无论是《三国志吴书》还是《江表传》中的记载，都明确有孙策外出打猎落单被刺伤而死的感觉在里面。并且还都对许贡的儿子和许贡门客的行为进行了或多或少的肯定。但是在《袁宏汉纪》的记载中，孙策不但不是外出打猎，正相反是听说了有人滥杀无辜的时候“闻之怒”才“单骑自出”结果被许贡客所刺伤而死。很明显这里是对孙策行为的一种肯定，同时也是对许贡儿子以及许贡客滥杀无辜的一种批评。所以袁宏所采用的这段记载的原始来源，如果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杜撰，就应该是以吴国为正统的某部史书，《吴录》或者是《吴历》，亦或者是一本已经失传了的史书，我们现在也已经不得而知。
那么，这三种说法哪一种更为可信呢？从时间先后来看，《三国志吴书》和《江表传》成书于西晋时期，要早于《袁宏汉纪》成书的东晋时期，所以应该更为可信，这也是后世基本上统一的观点。不过，《袁宏汉纪》中的记载虽然存在矛盾之处，但是历史发展规律告诉我们，有时候历史上的真相往往也是存在矛盾的，并不一定合理。况且我们现在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能够反驳这段记载。毕竟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经历过那段千年以前的历史真相。
以上这些是关于许贡客刺杀说的简要分析。实际上，关于孙策去世的记载，还有一些比较有趣味性的故事，同样被小说中所采用，这就是我本文开头杜撰的故事情节，也就是于吉惊吓说。
于吉并非虚构人物，这一点我们在本系列于吉篇中有过具体的阐述，原标题是《历史的修仙奇谈，百岁高龄“活神仙”于吉，是如何做到尸解成仙的》，大家有兴趣的不妨搜一下再看一看。今天在这里小A只针对于吉与孙策的瓜葛进行解读。
最早记载于吉事迹的书籍，其实是《江表传》。
据《江表传》记载，琅邪道士于吉本来是“寓居东方”，寓居的意思就是寄居或侨居在异国他乡，多用来形容官僚贵族或者失去权势的地主绅士的寄居他乡的行为。这里之所以使用“寓居”来形容于吉，其实是有一种抬高其身价的含义。后来，于吉来到了“吴会”建立传道的精舍，宣讲道法，并制作符水以治病救人。久而久之，于吉得到了吴会地区百姓的尊崇，也出现了许多追随侍奉于吉的人，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
一天，孙策在郡城门楼上聚集众将士摆开宴席大会宾客。突然，宴席上有人传扬于吉道人正从楼下经过。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起身下楼前去参拜，掌宾者不能禁止。孙策心中纳罕，踱步走到窗前向下观望，只见一个道人身穿异彩盛装，手持漆画小函，正走到门楼之下。而孙策的将士们、宾客们尽皆迎拜于道路两旁。
此情此景，对于孙策这样一个身份地位来说，其实算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他当即下令逮捕了于吉。
孙策逮捕于吉之后，于吉的追随者们请求孙策的母亲吴夫人搭救于吉。于是吴夫人叫来孙策，对他说道：“于先生亦助军作福，医护将士，不可杀之。”可是孙策却回答说道：“此子妖妄，能幻惑众心，远使诸将不复相顾君臣之礼，尽委策下楼拜之，不可不除也。”之后诸将士又联名向孙策乞求饶恕于吉，可是孙策一意孤行，他对众人说道：“昔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舍前圣典训，废汉家法律，尝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邪俗道书，云以助化，卒为南夷所杀。此甚无益，诸君但未悟耳。今此子已在鬼箓，勿复费纸笔也。”
从孙策回答母亲吴夫人的话可以看出，他的确是对诸将士不顾君臣之礼而去参拜于吉的行为耿耿于怀，这其实也是出于对于吉的忌惮之心。毕竟，一个人能够让这么多的人拜服自己，其隐藏的能量非常之大。一旦其参与政权的争夺，将会是不小的力量。
就这样，孙策不顾众人的反对将于吉斩首，并且悬首于巿。可是那些于吉的追随者们却以此认为，于吉不是被杀死了，而是尸解成仙了，依然向其跪拜祈福。
《江表传》中的这段记载是存在漏洞的。主要就是孙策对众人所说的那句“昔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卒为南夷所杀。”按照裴松之的推理，孙策去世于建安五年四月四日，而张津一直到建安六年还依然在担任着交州刺史，还没有被杀。是孙策去世在前，而张津被杀在后。所以这段《江表传》中关于于吉和孙策的记载虚构的成分较大，未必真实。
其实，关于于吉和孙策的故事还存在着另外一个版本，记载在《搜神记》中。
《搜神记》是东晋史学家、文学家干宝，所编撰的一部中国最早的志怪小说类书籍。所以，干宝也可以算是中国志怪短篇小说的鼻祖了。
虽然《搜神记》是一部志怪小说集，但是其中也不乏许多流传下来的历史故事。其中关于于吉的故事，或者也有一定的可信度。
据《搜神记》记载，孙策起兵阴谋攻袭许都的时候，于吉正在孙策的军中。当时正值大旱，天气炎热，孙策却催促军队加速引船进军，甚至有时候天不亮就会起来督促。士兵们因此苦不堪言。有一次，孙策看见将士们都聚集在于吉的身边议论这件事，于是就愤怒不已，他对众人说道：“我为不如于吉邪，而先趋务之？”。大意是说“我孙策的命令难道不如于吉的话吗？你们竟然如此趋附于他。”当即孙策就派人将于吉抓了起来。
当于吉被押到孙策面前的时候，孙策喝问于吉说道：“天旱不雨，道涂艰涩，不时得过，故自早出，而卿不同忧戚，安坐船中作鬼物态，败吾部伍，今当相除。”于是就让人将于吉绑缚在市井当中，暴晒在烈日之下，让他求雨，如果能够在中午之前求下雨来，就赦免他的死罪，如果求不下来就将其斩首。
孙策本不信鬼神之说，可是只在顷刻之间天上“云气上蒸，肤寸而合”等到日中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原本干涸的溪涧被雨水充满盈溢了出来。
将士们见此情景无比喜悦，都认为孙策这一回一定会赦免于吉，都跑过去为于吉庆祝。可是没想到孙策非但没有赦免于吉，还将于吉直接斩首。孙策的将士们因此悲哀痛惜偷偷的将于吉的尸首藏了起来。那天夜里，突然兴起了云雾遮住了藏尸的地方。第二天前去查看的时候，于吉尸体已经不知所在。
之后就发生了本文开头小A编撰的故事。《搜神记》原文记载是这样：“策既杀于吉，每独坐，仿佛见吉在左右，意深恶之，颇有失常。后治创方差，而引镜自照，见吉在镜中，顾而弗见，如是再三，因扑镜大叫，创皆崩裂，须臾而死。”
也就是说，按照《搜神记》中的说法，孙策是被于吉惊吓而死的。
虽然《搜神记》中所记载的这一段只能算作是一个故事，虚构夸张的成分较大。但是空穴来风毕竟有其因果，在一些其他的史料中还是可以找到根源的。比如孙策“引镜自照”的行为就是有出处的，是出自《吴历》之中。
据《吴历》记载“策既被创，医言可治，当好自将护，百日勿动。策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椎几大奋，创皆分裂，其夜卒。”
也就是说，孙策被许贡客所射伤面颊之后，医生嘱咐他要好生将养百日方可下床。可是孙策非但不听，也无法接受自此后面目留下伤疤的事实。从这里可以看出孙策对自己的容貌原本是颇为自信的，如今破相，无法承受心理上的压力，而时常发火，终于导致创口崩裂，不治而死。
至于于吉在镜子中惊吓孙策的故事，应该不过是于吉的追随者们或者是孙策的反对者们，附会杜撰出的一种，介乎于政治正确以及因果报应之间的故事罢了。
小A斯蒂芬发表于2019年1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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