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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人公张培智
飞过临沂上空的“鹰”
1947年春天，国共两党激战正酣，在战火硝烟笼罩下的临沂城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三架从徐州机场起飞的B—24轰炸机，在临沂的上空盘旋了一圈，只有一架飞机投下了炸弹。当时的新四军军部、中央华东局及山东省政府驻地等重要军事目标没有炸，只是沿着东城墙外向南轰炸，一直炸到南城门里路东的魁星阁大汪，只炸毁了城墙外的经文中学大楼。随后三架轰炸机便向东海方向飞去，宛如三只飞走的“鹰”。躲过一劫的居民们，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三架B—24轰炸机第二天再次光临。投弹点依然诡异，几乎把炸弹全部投向了小教场、顾家园、沙丘河滩等人烟稀少的地方，城内只有北三孔桥附近落下了几颗……熟悉飞机型号的人都知道，B—24轰炸机是美国制造的重型轰炸机，三架飞机载满弹药，足以把约十平方公里的古城夷为平地，是飞行员犯了低级错误？还是另有隐情呢？
2017年的春天，我的新书《晓峰故事》面世后，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反响，有不少读者纷纷找上门，试图借用这个平台，让我表述他们的故事，张光耀大爷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皮肤白皙，表情平和，言谈举止都格外小心，好像下脚重一点，就怕踩死蚂蚁似的。他退休前和我父亲是同事，都在供销社财务科当会计，一辈子老实本分，就如同框里的算盘珠一样，别人怎么拨他就怎么动，从来不做逾规之事。不过他给我讲述这个故事时，却是一反常态，脸上的肌肉颤抖不已，昏花的老眼放着亮光，完全变成了一个慷慨激扬，容易冲动的人。原来在那三个飞行员里，其中就有他三叔张培智。我不由地大吃一惊，平日谨小慎微的张大爷，居然淋漓痛快地揭开了尘封已久的家史，一个多年来让人一头雾水的真相……
张家在清朝末年就已经是临沂大户了，三叔张培智在临沂第五中学就读，1935年报考了杭州笕桥中央航校，当时录取了临沂籍五个人，后来被称为“临沂飞行五虎”。37年毕业后，被分配到空军第四大队，辗转安庆、徐州、济南等地。张培智进入空军服役后，因为战事紧张，一直没有回家探亲。唯一的一次机会是1937年7月，上司特批他从徐州自驾小飞机回故乡，假期是一宿。张培智兴致勃勃地开着飞机回到了临沂，多少有点衣锦还乡的自豪感。谁知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雨把苗庄机场变成了泽国，飞机根本就无法着陆，张培智不得不驾着飞机在低空盘旋。当飞机飞到考棚街上空时，他俯瞰自己的母校——临沂第五中学，同学们正在上体育课，没有人留神头上的飞机，更不会知道驾机的飞行员，是从五中走出去的学长。于是张培智开着飞机在空中翻起斤头（他在五中读书时是学校戏剧社的成员，并且常以扮演丑角翻斤头出名），此时，他想借这个动作唤醒同学们的记忆。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同学打球的打球，做操的做操，只有少数几个同学在仰望这架飞行线路怪异的飞机，更多的人并不在意他卖力的表演。张培智又把飞机开到了天主教堂的上空，和教堂一巷之隔的东边是张家大院，堂屋前有一棵百年树龄的海棠树，枝杈上绽满了棉絮般的白花。此刻妻子李元珍抱着儿子光锐正在树下纳凉，她哪里知道在头顶飞了一圈又一圈的小飞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丈夫。张培智知道妻子喜欢龙灯，于是他凭借着熟练的驾驶技巧，用飞机在空中跳出上下翻飞的龙灯舞，可是妻子并没有领会，而是在叱斥那条因受了飞机惊吓而狂犬不止的“大黄”。他担心燃油耗尽飞不会基地了，最后只好满怀眷恋告别妻小，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临沂城……
1947年春天，已经晋升为空军第八大队上校大队长的张培智，突然接到了轰炸临沂的命令。三个中队长都清楚临沂是大队长的家乡，谁肯下得了这个手，于是都借故请假躲避了。张培智只好亲自上阵，假如违令，军法难容，只能采取变通的办法蒙混过去。他命令其它两架飞机不要把队形散开，轰炸目标以他的指令为准。跟随他的两个小队长当然明白他内心的纠结，都很默契地配合了他的意图，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三架飞机只有一架投下了炸弹，另外两架所携带的炸弹都还完好无损。飞机载弹是不能降落的，他们只好绕道东海，把剩余的炸弹全部投进了海里。空军指挥部的上司察看了照片之后，大为光火，该炸的目标一个也没有完成，所毁之地全都无关紧要。三个执行任务的人早就研究好了对策，一口咬定问题出在挂弹的机械师身上，他挂的弹太紧，扔不下去，只好采用震荡的办法，扔进了海里。机械师有口难辩，被关了紧闭，以示惩罚。第二天指挥部派出三架飞机继续轰炸，尽管张培智没有带队，可是出勤的三个飞行员依然不走样地贯彻了大队长的初衷，让炸弹偏离了轰炸图上的目标。这次的理由扯上了天气，怪罪西南风把炸弹刮向了东北方向。两次错炸贻误战机，肯定对战局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空军指挥部开始深究张培智的责任，认为他念及亲情是导致轰炸失败的主要根源。就在斟酌着该怎么处分他的时候，他的同仁刘善本驾驶着一架B—24轰炸机投奔了延安，这个意外的事件无疑拯救了张培智。当时国民党就这么一个B—24轰炸大队，总共二十四架飞机，现在还少了一架。掌握这门技术的人都去美国深造过，且寥寥可数，可以说每个飞行员都是国宝级的人物，就是这种人才匮乏的窘境让张培智逃过了惩罚。
随后我查阅了很多资料，终于在《临沂记忆》这本书的228页，查到了这样的记载：听老人们说张家有个后人是国民党飞行员，当年国民党飞机轰炸临沂城的时候，他参加了那次任务。但临沂城毕竟是他生长的地方，他不忍下手。后来心生一计将炸弹都投到了沂河里，使临沂城免遭涂炭。临沂城里经历过那个时期的老人基本都知道这件事，至今说起来还是心存感激。老人们说如果那些炸弹在临沂城里爆炸，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丧生。
1949年，张培智跟随国民党溃败到台湾，后来晋升为空军中将，1999年在台北病逝。对国民党来说，他是战功卓著，但是对人民来说，他每一个晋升的台阶都是白骨垫就的。1947年春天，他率领的三架战机在临沂上空的“鹰”之舞，临沂人民将会铭记，不管他当时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临沂城才没有变成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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