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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有条不紊地擦拭他的剑，剑面愈来愈泛起潋滟。
“我要去复仇。”他拿很低的声音说。
她站在边上，眼神柔和而黯然。她点头，终于又再开口：“可是……复仇为了什么呢？”
“我复仇仅仅因为我想复仇。”他头也不回地说。
“所以这本身其实没有意义……”
“为什么？”
“你这样想，是因为之前的事。那事的结果只是偶然的，因为另一个人的行动造成。那人的行动又由别的事情引起，一件件往前推，可以推到无限，最终可能仅仅是一个人在沙滩上走，被螃蟹咬了一口……你这么去复仇，不值得，还是被链条牵引做出的举动……”
“你这么想是因为你想摆脱这个链条，我不想。”
她沉默了，眼睛里是柔软的怜惜，过了好一会儿她说：“那么之后也会有人来找你复仇，你也要被斩杀在剑下。”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为什么……”
“你一定要解释吗？你需要解释，需要摆脱，这是你意志的体现。我受了辱，就去复仇，这是我意志的体现。别人受到我的加害，杀了我，这是他意志的体现。考虑因果链条和考虑消除因果链条都是不自然的，因为似乎怎样做可以摆脱链条，摆脱命运——你以为行吗？”
“你不相信哪怕一点儿微茫的自由吗？……放下你的剑，我们离开这里，可以在岛上生活，可以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
“你以为命运是从天而降的网，把它甩掉就自由了；可命运是网，它铺在我们脚下，踩空了只会掉下去。这是你的意志。我们的意志会引导我们走自己的路，这意志来源于基因环境，但此刻决定我们的行动。哪怕在岛上生活，我的意志，我的性格也不可改，一定有股劲儿得发出来，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眼前有这么件事，就让我办吧。命运只有实现与否，是不可改的。”
“如果，你放弃实现自己的命运呢？”
“我会非常痛苦。”
“因为你一定要投入情感，如果你把情感收拢……”
“办不到。”
“那么，如果你信仰宽恕，你相信永恒的真理，你相信将来的审判……”
“全是自欺欺人。”
“那就让我们敞开了讲吧，你不爱我吗，你去复仇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的意志满意这样的结局吗，你认为我的意志会满意这样的结局吗——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提供给你那些明知会被你唾弃的方案是因为爱你，这是我的意志，同样不可逆。”
他不说话了。等他再抬起头：“是的，我爱你。但我不得不……”
她跟他坐在一块儿，也不知何时仿佛漫不经心般从他手里拿过那柄剑，在膝上慢慢摩挲。这时，她笑了笑：“你不知道，在认识你之前，我多么希望自己成为神。认识你之后我发现自己是人，开始爱自己跟你那些人性的部分。”
他没有说话。他隐隐约约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舞剑，然后自刎：“就这样吧。这是我的命运。不必为我悲伤，现在你该去实现自己的命运了。”
“死与生对我是一样的。”他也笑了，“但你终究选择了摆脱。你的摆脱也是意志本身的体现。但我要把事情做完。咱们今后或许会见面，或许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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