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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古希腊美男子纳西斯痴爱自己的美貌，成天坐在河边，从水中的倒影里自我欣赏，竟然不慎落水，成了水仙花，后人称之为“纳西斯情结”，用中国的话说就是顾影自怜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这是一篇大家熟悉的神话传说。巴西作家保罗.柯艾略在其小说《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提到了王尔德改写的关于水仙少年的寓言故事。让我们看看王尔德是如何改写这个人们熟悉的水仙故事，他是这样开篇——水仙少年死后，山林之神来到湖边，看见一潭淡水变成了一潭咸咸的泪水。“你为何流泪？”山林女神问道。“我为水仙少年流泪。”湖泊回答。“为水仙少年流泪，我们一点也不惊讶。”山林女神说道，“我们总是跟在他后面，在林中奔跑，但是你有机会如此真切地看到他英俊的面庞。”“水仙少年长得漂亮吗？”湖泊问道。“还有谁，比你更清楚这一点呢。”山林女神惊讶地回答，“他可每天，都在你身边啊。”湖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开口说：“我是为水仙少年流泪，可我从来没有注意他的容貌，我为他流泪，是因为每次他面对我的时候，我都能从他眼睛深处，看到我自己的美丽影像。”作者笔下的人物，生动形象，措辞优美，更重要的是，王尔德的想象指向了那耳喀索斯的深层次陷阱：自恋者眼中的他者也是自恋者，彼此眼中都只有自己的镜像。人格化湖泊形象的推出，进一步深化了主题。而这样一种深化，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惊喜，这就是“阅读中的意外，意外中的阅读”。我享受并赞美这样的“意外”，惊喜人类思维与表达可以开出如此惊艳的花朵！正是带着如此期待，我再一次踏上寻找2018年最佳小小说的旅途——曾剑的《凤凰鸟》，晨光早霞幻化一只凤凰，兵哥哥又捉了一只凤凰，神奇化的处理与现实中的重病相会合，让一个起死回生的故事充满温暖与情趣。《今夜有雪》属于军队生活题材，颇具新鲜感的描述，恰到好处地引出主题。结尾“防护林加宽了，在风中几千株树苗，向部队集合的兵，一个个站得那么直，那么整齐”——传统的军民情谊主题在此焕发青春。常辰哲《麦穗的故事》写一个憨厚的乡村男孩，如何成长为一个现代军人，朴实的描写中有一副剪影令人心动：副连长默默守护，风中站成一个“沙人”。细节结实，笔画简洁。陈力娇的《碎饼桥》耐人寻味，表层叙事与深层叙事构成反差，儿童心理的活灵活现与社会伦理评价有一个跌宕起伏。主题延伸，可读可思。非花非雾的《羊的契约》充满生活气息的羊倌生活因为城里一个故事，而有了循环往复的过程，由此推出“契约与诚信”，主题水到渠成。梁爽的《魏紫姚黄》描写俩闺蜜变成情敌的心理过程，细致入微，波澜起伏，好在街尾一声叹息：化敌为友，仁慈释怀，让闺蜜的友谊重归于温情。青霉素的《柳先生的正骨膏》，写医术高明的柳先生如何应对日本侵略者。文末两句点明主题，可谓弘扬民族正气。艺术处理恰到好处，超越了模式化的结尾，具有逆转翻盘的艺术效果。《请不要这样叫我》写贪官双规后特殊心理过程，如何在人生反思后逐渐醒悟，丝丝入扣，合乎情理。田双伶的《布局》生动描写了高明女棋手，如何接近书生的恋爱过程，投其所好，耐心布局，最终手到擒来，收获好郎君。情趣盎然，妙不可言。她的另一篇《婚礼》写痴情男子凌晨早起，准备去为婚礼摄像，而美丽新娘正是他的前女友。因为贫穷，他不但失去了爱情，还得委屈前往，凄苦心情谁解？小说家双伶善于运用生动笔调写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并在意识流动与现实抒情之间保持一种良好互动式的平衡。田玉莲的《深算》篇幅不大却写尽中国乡村戏班子“戏不外传”之传统。情节跌宕起伏，结尾老谋深算之歹毒使得全篇在保持乡土气息的前提下，透视出中国乡村传统“阴险狡诈”的一面。于心亮的《偷拳》一波三折地写乡村少年拜师学艺不成，只好转由弟子传授，学农活、练气力，成了练拳的基本功。不料，师父突然死了，一个逆转使作品耐人寻味。读之生动，思之深沉。张港的《呼日格窃贼》恍若写了一个桃花源：质朴无华，无欺无诈。钓鱼能手刘一竿为了面子，偶尔犯错偷窃小村庄的鱼，后良心发现重返小村道歉，居然发现无法沟通。因为这个桃花源式的小村，人们交流的语汇中没有“偷”字。奇特想象寓意讽刺当下现实，别有一番韵味。张俏明《莫斯科的冬夜》，用灵动的年轻人生活写酒吧歌手，传达面对爱情的冷漠无知与始终不渝，小说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缅怀的伤感。海飞的《酒匠海半仙》在2000余字篇幅里，写了一个可歌可泣充满乡村气息的抗战故事。主人公海半仙与酒文化亲密无间，海清身边那只大白鹅活灵活现，占山为王的铜锣寨，以及裁缝小艾的爱情，无不生动地勾勒了一幅乡镇民间的风情图。周洁茹的《广州爱》以丰盈细节与女主人公心绪流动，交相辉映地构成一种动人力量。广州、深圳、香港，居然在微小式篇幅里同步呈现。透过三座城，女主人公看到三个人，城与人，人与城，极具画面感的场景中流贯着一种耐人寻味的情愫，阅读诱惑力的另一端则是非同一般的文本魅力，其叙事方式既抒情又简洁，点到为止，留有空白。《平原》用小小说写大平原，撑得住吗？哦，陕西的陈毓举重若轻，一指禅呵！黄土高坡、百里秦川、古城西安，仿佛赋予那么一个底气，坚实地撑着，磐石一般。篇名是平原，写的却是大山。大山里的老汉，不服平原山水，一门心事返回故土。结局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合乎艺术构思：魂归故里。作品质朴而雄浑，有一股力量从字里行间迸发出来。非鱼的《爱情来临》展示乡村打工者的生命状态：就是一粒尘土，尘土与尘土相遇，稍微加一点风，就又成了各自飘浮的尘土。在这样一个理念下，写微不足道的乡村男女打工者的爱情，质朴自然，水到渠成；温暖心间，光芒照耀。夏阳的《瞬间》善于捕捉人在都市的情绪波动刹那，用一个看似绚烂的细节，唤醒一个男人对于生活的重新关注。庸常生活中亦有诗意亦有美，我们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发现美并将其传达出来，作者做到了。秦俑的《情人节，我只想活在故事里》，写得太多以至泛滥的情人节，在作者笔下重新焕发光彩。“开房与买花”，两个细节贯穿一生，颇具美感。结尾一句给予信心：爱情一直在，温暖你一生。……二、向其他文体学习艺术技巧，“互文性”不失有效途径应该看到小小说这种文体，在艺术技巧以及艺术视野方面，与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比较，尚有大的差距。小说在经过上世纪“文学光荣”时代之后，有一个向世界文学流派、先锋派文学学习的阶段。经过这样一个艺术洗礼，可以说，小说文体早已今非昔比。但是小小说在这些方面落伍了。所以，且不说向其他文体学习，就是向文坛主流：短篇、中篇、长篇小说学习，就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们应该开阔视野，同时向散文、诗歌、戏剧、电影，包括艺术方方面面，乃至新媒体艺术汲取营养。艺术发展到21世纪第二个十年，无论是语言艺术，还是各种领域的艺术，都有长足的发展。人们表现生活的方式，观察世界的视角均有颠覆性的变化。无论“互文性”在国外文学理论家那里有怎样不同的解释，其实质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种文体相互渗透，共同发展。我认为这样一种精神，正是小小说界应当记取并认真学习的。三、增加小说内涵与容量，突破已有表达模式观察小小说创作现状，必须看到作品内涵单薄，表达套路简陋的弱点，一些作品始终走不出“欧亨利时代”，停留在“无巧不成书”阶段，想象力总是贴在地面，难以高扬飞翔。不妨举两部外国经典作品加以比照。在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中，海明威淡定谈“死亡”，现实主义框架中意识流与象征主义手法娴熟，叙述空间极大：意识流动与现实处境，肉身原点与灵魂飘泊水乳交融。既便隔着八十多年岁月，依然活力充沛，没有一点陈旧灰尘。相比之下，我们今天的许多作家，尚未获得如此挥洒自如的力量。既便同样写女人写情事，局促偏狭，止于肉身却不见想象力之飞扬。海明威式的飞扬跋扈——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种艺术生命状态——尽管更多使用在贬义领域。杜拉斯的名作《广岛之恋》。这部名作同样是一个表层伦理背叛叙事，支撑着一个深层叙事主题：战争对于人类的伤害，超越种族、国家与空间，而具有普遍伤害。我们不难发现，杜拉斯的角度奇异，思考深邃，艺术传达曲径通幽，异乎寻常。由此可见，内地作家在想象力和小说叙述方面，依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六祖慧能的名言：不是风动，亦非幡动，仁者心动——他强调的是世界存在于人类的主观之中。由此想到小小说，所谓现实反映，也是存在多种方式：巴尔扎克是现实主义的代表，列夫·托尔斯泰全景反映俄罗斯的现实，被列宁称为“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海明威则是大量地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写进小说，但同时代的作家福克纳《喧哗与骚动》也是现实主义的。南美作家马尔克斯名作《百年孤独》，作家本人也坚定认为他的小说表达的就是拉美现实，尽管学术界把他定义为“魔幻现实主义”。还有纳博科夫，他的小说如秘密花园，其指向依然是时代生活。总而言之，小说与现实中的世界所不同处在于：它是绽放在作家心田上的奇异花朵。我欣赏这样一句话：停止的地方，正是小说的开始。由此有理由要求小小说家创造更多艺术方式，超越现实超越套路，传达不一样的生活感受并抵达当下中国人的精神内核与本质，用短章讲好中国故事。最后，我要向所有小小说作家呼吁：“让我们尝试下向一种新理念开放自己的头脑吧。”并以此期待小小说一直探索，勇敢向前！2018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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