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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河
一、唐朝比现在温暖吗？
2018年3月2日，正是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19:30，我与夫人踏“二黄河”（我们这里人把黄河流经河套一段北侧开挖的人工渠称为“二黄河”）中冰雪从北岸到南岸观看灯展。此时，有许多人在河上踏冰来往，有的还在河中央滑冰。
6日，气温升高，我来到“二黄河”北岸，发现靠岸边的冰已经消融，形成小小的水泊，河中央的冰床破裂、分解，冰块相互撞击形成一道道白色的“伤疤”。8日，“二黄河”全部解冻，满满一河水缓缓向东流淌，中间还夹杂着未化的冰块，拥挤着、碰撞着向前流淌。10日中午，我驱车到“二黄河”南的“大黄河”（即黄河本尊），见沿岸水湾的冰雪化开，河水翻滚着向东流淌，河中央，有许多小岛还覆盖着冰雪。隐约看见对岸鄂尔多斯市杭锦旗吉乡的袅袅炊烟。据内蒙古自治区水利厅报道，10日，黄河开河顺利通过三盛公水利枢纽拦河闸。我查黄河河套段近年来的开河时间，一般在3月20日左右。我以为今年黄河河套段会提前开河。不料3月14日下午，天气降温，冷空气袭来。16日，天色浑黄，沙尘在空中弥漫。看来，不经历乍暖还寒、扬沙天气等规定动作，黄河不会顺利开河。
我发现三首唐诗，与河套气候有关，罗列如下。
咏柳
贺知章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边词
张敬忠
五原春色旧来迟，二月杨柳未挂丝。
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落时。
边塞诗
周朴
一阵风来一阵沙，有行人处没人家。
黄河九曲冰先合，紫塞三春未见花。
三首诗对照分析，关注时间、地点和物候变化。
一是明确农历与公历相差时间。我查了一下，一般农历比公历晚一个月左右。如农历二月相当于公历3月左右。有了这个参照，下面的现象可以进一步解读了。
二是两地物候不同。对于张敬忠诗解读，我查了一些资料，语文专家言：“第二句与三四两句之间，包含着一个时间的差距。河畔冰开，长安花落，暗示时令已值暮春（农历三月）。”我理解，如果按语文专家的解释，转换为今天的公历，唐朝河套开河时间约为4月上旬，比现在河套开河晚了近1个月，说明唐朝时期河套气候比现在寒冷。我国著名物候学家竺可桢论文《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指出：唐朝时期气候比现在温暖，那么河套开河时间应该比现在早一些。显然语文专家之说与竺文相互矛盾。如果张诗二句与三四句表述的时间相同，均在农历二月份，就好理解了。农历二月初，西安已是“万条垂下绿丝绦”，而河套的杨柳还未挂丝；二月上旬河套地方黄河开河了，西安进入落花的时节。我查西安一带桃杏花花期，为农历二月至三月。诗人称“花落”应理解为“花开花落”。河套桃杏花何时开？我查近年记录，进入农历三月底才开始开放。
三是通过实地考察和查看资料综合分析。对比今天与唐朝西安和河套物候现象，古今气候没有明显变化，唐朝河套地区气候并不比今天温暖或寒冷。语文专家依靠字面解释诗意而不分析现实情况，容易误导人。对于竺可桢的文章，应该不断丰富资料，与时俱进，不能局限于当年的定论。学习不能没有书，但不能尽信书，应深入实际，通过体验、实践、探索等方法印证知识，发现新知。
二、早春的交响
从我家出去步行向南，过马路就看见横跨包兰铁路的天桥，过天桥便到二黄河北岸，二黄河上新建一天桥，过二黄河天桥进入南岸，南岸有一村名万丰，过万丰村穿过临策（临河区到阿拉善盟策客口岸）铁路地下通道，便正式进入田野之中。
12日黄昏，我来到这里。
有一条柏油路弯弯曲曲向南延伸，两边地里多种着杨柳树苗，遮住了人的视野。向南步行约500米，只见路东有5亩大小条形耕地，地里落着30来只喜鹊，飞来蹦去，看见人欲飞。惊垫已过，万物开始苏醒，喜鹊落地寻找虫食。耕地东头又是一片杨树苗林，近年城市绿化、道路绿化、湿地绿化拉动了地方林业发展。空地地头躺着一排苹果梨树，这些树差不多有3米高大，看样子是主人去年连根拔起，把它们摆放在地边，晒干了当柴烧。过去苹果梨是河套的名牌水果，曾获国家部优产品，其名曰车头梨或丑梨，由本地杜梨与吉林省延边地区苹果梨嫁接而成。上世纪90年代河套苹果梨最为繁盛，全市种植面积达到30万亩，给果农带来富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春赏梨花成为当地一个盛景。后来，苹果梨不断退化加之外来水果占领本地市场，苹果梨失去了昔日风采。果农不得不砍掉苹果梨树改种别的经济作物。
我知道巴彦淖尔市苹果梨之父叫王大智，上世纪50年代山东农大的毕业生。与胡锦涛、温家宝同期乘着西去的列车，来到西北地区，不同的是胡温二人去了甘肃省，王大智来到的河套。
上世纪60-70年代，王大智在艰苦的环境下用10年时间创造出河套苹果梨，因此项成绩，他被选为一届市政协委员。我曾经问过一个与王大智老先生打过交道的人，说他专心业务，热爱事业，问领导要钱要人搞创新，建立苹果梨研究所。领导为平衡各方关系，把他的方案否决了。2004年王大智去逝，苹果梨开始退化，品种一年不如一年。有一个曾经跟着王大智学习果树种植的林学院毕业生，改行给市领导当秘书，现在已经是一个部门正处级领导。我有时想，一个优秀的专业人才和一个正处级干部哪个更重要？哪个更有价值和意义？如果当年河套苹果梨研究所坚持办下来，留住人才，提供平台，今天的河套苹果梨恐怕会在中国水果业有一席之地吧。还有河套小麦、河套葵花这样一些地方优质品牌，也是今不如昔，河套农民正面临捧着金饭碗没饭吃的窘境。
耕地之南有人开着四轮车在地里耕耘。我踏着一垅一垅新翻的泥土走到开四轮车的农民面前，他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一身土尘，以为我找他有什么事，便停下车看我。我问：师傅，种什么东西？农民说，种小麦。我看种小麦的地约有4亩。此时，我注意到不只是这一家，农民们都在用四轮车耕耘土地，播洒种子。阳春到田畴，扬锹生光辉，到处是一派春忙的景象，到处散发着泥土的芬芳。田野上听不见人喊马叫，满耳是机器隆隆的声音。此时，夕阳西下，一列火车在从临策铁路上由西北向东南方向驶过，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喜鹊在杨树上恰恰恰叫着，麻雀在柳树上叽叽喳喳叫着，一群羊归来咩咩咩叫着，牧羊狗前突后跳汪汪汪叫着，成双成对的鸽子在电线上咕咕咕呢哝，不知什么鸟在空中在林间在远方悠悠地唱着：“布--谷，布--谷，布--谷”。这些美妙的声音，组成了田野早春交响乐，在春风中飘荡开来。
三、大河湾
13日上午，大表哥来临河看病，我请了1天假，陪他到市医院检查。我问他今年种什么，他说本来想种小麦，浇不上热水，就不种了。为什么？他说，当地人种小麦的人少，公家不给放水了。河套曾经是中国著名的小麦产地，恒丰面粉曾经也是著名的粮食品牌。后来因为种小麦不挣钱，农民改种经济作物。现在农民种小麦主要供自己吃，种3、5亩，够自己吃好几年。现在，河套地区只能见到零星的小麦地，风吹麦浪一望无际的景象见不到了。
小时候大表哥不爱读书，小学没毕业就给生产队放毛驴。那时（上世纪70年代）我读村小实行一放学，下午放了学就去邻村与大表哥一起放毛驴。后来大表哥结了婚，我居然考上了大学。
大哥生下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我给起的名字，春天生的，叫春华。后来大表哥为要一个小子，接连又生两个女儿，计划生育罚的家里只余下一间土房，不敢再生了。上世纪90年代末，我正从事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工作，有一次到五原县沙河乡中学检查，忽然有人叫我“大叔”，回头一看是春华，她在这所学校读初一。我鼓励她现在学校条件改善了，要好好读书。她点头答应。第二年，五原县“普九”完成，春华所在的乡中学被撤并了，她被分配到县城一所民办初中读书。因为费用增加，表哥供不起，春华辍学在县城打工。春华想读书，回家与表哥吵了一架，表哥打了春华一顿。春华喝农药自杀了。想来春华已经去逝16年了，如果她活着，生了孩子也差不多上初中了。这个话题没人敢提，但总是表哥一家隐隐的痛。
表哥一家很勤奋，有30亩地不够种，租了村学校20亩地，又在学校地边开出20亩荒地。后来学校收回了地，又说开出的地也属于学校，统统收回去了，他还是种30亩地。表哥说，如果能种上60、70亩地，现在小轿车也买上了。多种地成了他的一个梦想。可惜这个梦想他已经难以实现了。今年他已经63岁了，没有精力种太多的地了。去年政府支助他3万元钱，将土房改造为砖房，家里装上自来水，装修了洗浴间，家居条件非同昔比。我认为，表哥一家从罚到补的变化，体现国家对“三农”问题理念的变化。
陪大表哥检查完病，出来结果，没啥大病，表哥一家放心了。表哥对我说，季节不等人，赶紧回去谋划地里种什么。这次来临河看病，二女儿亲自驾车接送。这个女儿嫁到城里，孩子已经6周岁了，很能干也很孝顺，听说二女儿还陪他们两口子到北京银川旅游，这个女儿算是指望上了。三女儿去年冬天也说下了人家，今年五一节办。送走大表哥，我心里默默祝福，经历许多艰苦曲折，但愿大表哥一家苦尽甘来。
吃过晚饭，我来到二黄河边，向西南方向眺望。想象黄河的水，从遥远的青藏高原流过来，流过甘肃省兰州市，又向北流过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流过内蒙古磴口县，然后转身向东流淌，从黄河北岸分出总干渠（二黄河），总干渠沿黄河向东到流到乌前旗西山咀镇东南又汇入黄河。总干渠一路又生出南北走向的14条干渠，与北面的总排干连接在一起，其间还有数不清的支渠、毛渠，编织成河套的水网。这张水网是这样的：总干渠从黄河上取水，干渠从总干渠上取水，支渠、毛渠从干渠上取水，水进入田园。比如，二黄河的水向东流过80公里，流进干渠之一的皂火渠，再分流到新渠，新渠又分流到云贵渠，云贵渠的水就流进我家的地里了。
父亲和三弟又开始在地里忙碌起来。浇灌之后，多余的水又流入北面的总排干，总排干水向东流入乌梁素海，从乌梁素海出来，与总干渠在西山咀镇东南汇合，再向东南汇入黄河，向东奔涌不息，过托克托县河口镇向南进入晋陕大峡谷，流到陕西省临潼地方，向东进入中原地区，向山东省奔流，最后流入渤海。
黄河之所以奔流不息，是因为沿途有许多支流给它汇入能量；黄河为什么称为母亲河，是因为她又不断输出能量，抚育了中华文明，抚育了黄河儿女。但是进入河套地区，黄河没有支流补给，从它身上分流出来的、“二黄河”只是不停从它体内向河套输出大量水资源，可以说，黄河抚育数以亿计的儿女，但付出最多的应该是给了河套这块地方。如果没有黄河，西部的乌兰布和沙漠与河南的库布其沙漠就会在河套会师，河套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沙漠，哪会有河套米粮川？哪会有华北的安宁？如果说二黄河是我们的母亲河，大黄河是我们的姥姥河了。我们不应该感恩黄河吗？
河流弯延，是为了养育更多的生灵。
任何事物发展不会一帆风顺，就像黄河一样，在曲折坎坷中蕴藏着道、蕴藏着情、蕴藏着美。
2018年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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