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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所能看到的《海岳名言》，是米芾一生学书的秘要。米芾的文集早佚，其友人张嘉父曾捡录他的论书部分语言录于一纸，后由南宋张邦基《墨庄漫录》保存下来。其中有句云：
①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②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③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米芾说，作小字要如大字的气势恢弘，作大字要如小字的精微自然。
王羲之圣教序局部
对于书家而言，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写大字，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写小字，尤其是明清之前的书家。这是因为，不同的字体有不同的体势，如同南人与北人，其风格气质不同。安道一的《泰山金刚经》与王远的《石门铭》这种开张的摩崖字，愈大愈美。倘若将二王的字放大成榜书、摩崖，则弱不禁风；若将安道一的《泰山金刚经》与王远的《石门铭》写成小字稿书，则粗陋憨拙，了无精神。也就是说，有的字再小也是大字，有的字再大也是小字。如，欧阳询的字不可写大，颜真卿的字不可写小。
康有为对联
古之擅写大字者，其实不少，在汉碑石刻、北魏摩崖石刻中储存丰富，但很多名不见经不传。见于文人书法之后的书家，即是从魏晋之后的书家，二王写不了大字，宋四家也写不了，颜真卿能大能小，明朝亦未见豪放超逸者。清康有为得于《石门铭》《石门颂》《西狭颂》等摩崖大字之质，大字尤美。近代于右任，得北魏摩崖之灵气，大字亦具神韵。
于右任标准草书
于右任对联
那么，米芾到底说了些什么呢？王铎写大字条幅与小字手卷不是一种用笔法，小字他用二王、米芾之法来处理，而大字其悬笔直书，多用中锋之法来完成。这令人很纠结，一般来说，一个书家一生下来，其书写习惯会形成一个定势，这种书写习惯也是区别于他人的个性符号，它具有统一性，王铎却不是——大字、小字各一法，问题出在哪儿？写二王小字如果用纯羊毫来呈现，是无法自然完成的，王铎的大字则是用羊毫来书写的，羊毫性柔无锋锐之利，难以笔出八面，即使侧锋也较难实现，只得如此随其性能。所以工具的不同，会呈现出不一样的外相。
王铎长卷小字
王铎大字条幅
米芾，则不一样，其写小字大字皆一法，笔的性能也是基本相同（王铎笔的性能大字小字不同），因而，他写大字也能准确到如写小字，其笔柔软而富有弹性，那么就是狼毫或加健较强的兼毫，即使如此，能直接将小字运笔之法移到大字中吗？答案是否定的。观米芾在《葛君德忱帖》中的表现，在笔的连续转动运行中，能将笔铺展到如此厚度的，只能是锐锋小笔，能尽毛之自然性能且因为锋短而未失去毛之自然弹力，如若锋长，毛之自然弹力既失，笔锋铺下即难得回弹更罔谈其自然性能。到了大字《研山铭》中，米芾也是要将小字的笔画笔势表现出来，但工具的变化，引起了书写的改变，笔锋一长，难以铺下，如若强势铺下必燥拙不堪，因而，米芾看似表现的笔出八面，实已多用中锋来模拟表现了——笔锋长了，能用的面太少了，何来八面。米芾所说的“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当是指的他得之于榜书的用笔之法，却不是他能榜书。
葛君德忱帖局部
研山铭局部
二王一路的字，多适于翰札，几千年下来，留下的经典法书也多为翰札，随意自然，如若用之写大字，则未尝可行。因为大者，静穆而雄伟，小者，轻盈而聪灵。二王系列的书法，多灵巧而生动，写成大字实不太易。
耿仁坚/2019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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