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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一个普通钢铁职工家庭的生活故事，一段隐藏在钢筋水泥组件之下的浪漫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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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威尼斯圣凯特琳娜教堂，一场打破学科边界的特别展览“铸忆”（Steel Home Still）正在上演。说它特别，不仅仅因为它的主办单位超乎常规（是中国大型钢铁企业之一首钢集团），更因为其展示方式颇有特色：在现场陈列的空间装置作品里，融合了来自建筑、电影及舞台置景、平面设计、文学、多媒体、纪录片、摄影等不同领域的专家和艺术家的多维度呈现，以浸入式互动的方式诠释出一场隐藏在冰冷的钢筋水泥组件之下的“浪漫情怀”。
▲本次展览由中国大型钢铁企业之一的首钢集团、北京首钢建设投资有限公司、筑境设计和北京首钢国际工程技术有限公司主办，由筑境设计总建筑师薄宏涛发起并策划，并与中央美术学院王子耕联合策展，以首钢园区北区工业遗产转变为线索，聚焦中国近代化转型的进程和首都城市复兴新地标的建构历程。
“铸忆”展全称叫作“首钢园区及三高炉博物馆城市复兴成就展”，顾名思义，展览的主题聚焦在首钢百年的发展历史进程回顾以及园区工业遗产的改造复兴方面。然而这样一个规模宏大的以国企为背景的“命题作文”式展览，为什么会跨越近7900公里的距离，从北京来到威尼斯落地呢？
根据策展方的官方介绍，展览选址威尼斯的圣凯特琳娜教堂，一方面在空间维度上，北京与威尼斯这两座历史之城自古都是文化交融之城，而水城威尼斯与首钢恰又形成“水”与“火”的交响，令人期待两城隔空对话的火花。另一方面，在时间维度上，“铸忆”展宏观地以建筑思维呈现首钢园区的转型与复兴成就，又从微观层面上选取了“制图间”“准备间” “住房”“文艺活动室”等具有代表性的生产生活片段，以电影蒙太奇手法展示个体生活，绝佳地呼应了本年度威尼斯建筑双年展暨电影节这两大文化艺术盛事。
在展览现场，不同于常规操作时以模型、图纸、展板等为主要展品的扁平化展陈方式，一个以工业车间造型打造的蒙太奇式空间装置占据了圣凯特琳娜教堂中庭的大部分空间。推门而入，其内部分别是以不同生产、生活情境串联起来的一组具有1980 年代典型特征的空间场景。主策展人王子耕说，这个概念构想既沿袭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以来 “Cabinets of Curiosities”式艺术收藏的传统，也受到从小说文本演变为实体展览的《纯真博物馆》（The Museum of Innocence，奥尔罕·帕穆克著）的影响。“我们这次的策划其实是从一个人文的、或者说是个人微观的家庭角度叙事，通过勾画生活在这片园区里的员工与家属的共同记忆，再现首钢厂区里曾经发生过的历史，并让观众产生某种共情，从而主动去理解这个发生在工业化进程中有关建筑转型与集体记忆的重要样本事例。”
在以“住房”“文艺活动室”“制图间”“准备间”等具有代表性的生产生活片段构建起来的主题性空间里，改造中的过程图纸和研究模型、三高炉的历史图档及绘图工具、大比例电影级三高炉剖面模型，呈现了巨大的实景震撼效果；而空间、物与文字的关联，则为空间赋予叙事性和阅读深度；多媒体装置将单一的空间叙事转变为多线叙事，又使参观者在有限的空间内获得丰富的信息和多重的观展体验。所有展出的内容都是在国内先预搭建好，再一块块拆卸，用集装箱运输到现场，在现场重新拼装，以确保最佳呈现效果。
对话薄宏涛
筑境设计董事、总建筑师
北京首钢筑境 总建筑师
“铸忆”展总策划、总策展人
关于此次策展的思路是？
这样宏大的一个企业，它在一百年里整体的集体记忆其实是由无数个细小的个体记忆编织成的。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位策展人很快就打成共识，要从人的视角来切入，讲述一个首钢人的故事。一开始也有很多开放式的想法，比如选三到四个具有典型性的钢铁职工家庭，但是在怎么选出具有代表性的家庭上争议较多。最后采用的方法是用文本创作的形式虚构了一个家庭形象，并邀请青年作家蒋方舟撰写了一部微小说，讲述一位首钢设计院老工程师一家三口的故事。而场景取材的时间，我们最后定在1986 88年间，这一阶段也是首钢蓄力准备腾飞的时候。因为在1994年，它的钢产量达到了全国第一。本来也想过要不要选择90年代中期，但是会觉得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场景的设置和现代区别不大，那种时空穿梭及历史的厚重感会由于物象接近而削弱。而再早一些又不能够体现出首钢的技术能力。而在整个装置内部，我们是希望能够像全球最火的浸入式戏剧“Sleep No More”一样，还原一个近乎真实的环节，让每个参观者都能够全身心进入到这个情景里面。
整个展览是一个外圈和内核的关系，外圈的三十几个展板记录了这片工业用地现阶段转型的状态，还有两个影像室会播放现在的一些园区里延时摄影的内容。但是我们会觉得在中央装置中展出的内容——这些有关首钢人默默耕耘的历程——才是首钢百年精神的内核。我们在备展过程中为了更贴近生活，也找到很多首钢的老职工进行采样研究，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于他们而言，他们是没有“小我”的概念的，他们心中只有“大家”，就是说“我即首钢，首钢即我”，他们的生活和工作是合一的。
装置内的整体设计是如何与策展主题进行呼应的？
装置外立面我们模拟的是钢铁锈蚀之后的颜色，这种做法是很典型的工业做法，铁皮和加劲肋板，上方的罩子像是高炉炼铁的排烟罩。在入口处我们从博尔赫斯的名作《交叉小径的花园》提取了一段文字，来隐喻空间呈现的“平行时空”的概念。
进入内部的第一个空间是集体主义时期很典型的一个空间——工人俱乐部，它也是上世纪80年代工业生产阶段工作/生活的日常缩影。现场展出的很多物件都是老的，比如照片都是从首钢的档案中心寻来的，还加入了很多视听上的多媒体呈现方式，有过那个记忆的人，瞬间就能够闪回到当时的记忆当中去。炉前控制室和远端的调度室在视觉上形成了一种空间交流的关系。新制图室里会有我们现在新的设计模型/动画，各种研究的材料模型。新老制图室之间特意加了一个窗洞，相互互读，这也是其中平行时空的一个呈现，以及新制图室墙面的设计也带有一种时空折叠的感觉。
你本人既是首钢园区及三高炉博物馆改造的总建筑师，也是这次展览的总策划，对你而言策划这样一次展览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我们这次展览的主题之一，是原首钢3号高炉遗迹通过改造变为博物馆的一个过程，首钢博物馆从2016年年中开始动工，预计在明年的7月会全部落成开馆，正式落成之后会更名为首钢博物馆。虽然它只是这个片区改造中的一个单体项目，但我们在整个规划改造的过程中，深入接触到了首钢的历史，并深受触动。首钢自己的精神是“敢为天下先”，他们作为民族工业的代表，所运用的技术都是自主研发的。首钢职工对这个企业和这片土地有非常深厚的感情，但是像很多传统二产工人一样，他们慎于言敏于行，不善表达。而我作为这个项目的主设计师，我会觉得有这个义务代他们把这段故事讲出来。不能因为现在首钢停产了，是非首都核心功能外迁了，园区就失去了它的历史记忆，这段历史就这样被擦去消逝了。
▲ 首钢园区整体改造效果图
这些首钢职工对于在园区遗址上改建首钢博物馆的态度是？
他们其实是非常热切的希望看到这片土地再次焕发活力的，因为对他们来说，看着那片土地一点点萧瑟下去是很伤心的。2017年我们的项目还在进行过程中的时候，曾有媒体前来报道，当时选择的采访对象有两位，一个是作为总设计师的我，以及一位前首钢职工。他在产业转型下岗后又被返聘回这片园区继续服务型工作。对他来说，他的命运和这片土地也是绑定的，就是我刚所说的“小我”和“大我”的关系。在采访过程中他一度喜极而泣，哭到不能自已，这一点对我触动也大。身为园区改造的设计者，我能够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帮助他们铭记这段历史，我自己觉得这个价值远高于一切。
▲ 三高炉博物馆设计效果图
你对于这片工业遗迹能够再次复兴的看法是？
首钢的命运和北京申办奥运会密不可分。在2000年申奥成功后，首钢才开始逐渐减产，因为在那个时间节点上，它的历史使命结束了，并需要配合环境整治做出逐渐减产并迁移的疏解分流。而今天首钢所在的这块土地又重新有一个复生，也得益于冬季奥运会的入驻。从第一个启动项目冬奥会组委会的办公园区，到后续一系列的落地项目规划，包括2020年冬奥会大跳台的正赛赛事场地，体育总局的训练中心，运动员的配套生活空间等等，还有由它衍生的商业业态，慢慢这个区域就不断扩张。把老的区域改造成新的并不难，难的是注入新的功能并让它持续有活力。首钢园区的沉寂来自夏季奥运会的原因，而重启的契机来自冬季奥运会。在这一点上，首钢和北京市城市发展的脉搏是完全同步的，它其实也是这一百年北京城市发展的缩影。明年是首钢的百年庆典，我们特别希望这次这种以个体为切入口的的装置的呈现，之后能够有机会回到首钢园区里面再重新绽放。
对话王子耕
“铸忆”展总策展人
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教师
接到发起人的邀约后，吸引你最终加入的点是？
其实当时什么都还没有落实，但是薄老师跟我聊了他的思路，是一定要从人的角度切入记录一段历史。他不是把这个事情看成是一个单纯的企业宣传而已，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建筑作品展。对于他来讲，这样的构想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在一个巨型国企背景下运作这样一件事情，其过程是非常艰辛的，他本没有必要这么做。那我会觉得他有这样一份情怀很难得，这点打动了我。
对于策展的整体规划你是怎么思考的？
刚开始的方向就是要在跨领域的表现形式上寻找到合适的内容。整体的故事构架也经过几轮修改，从最初的八个首钢职工家庭到如今的三口之家的设定，最后是由蒋方舟撰写了微小说，并以此为蓝本在设定的场景情景中嵌入视角。这里面有父与子的冲突，实际上也体现了两代人思想观念上的差异。我们创作团队的组建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开始是在这个装置内部的整体空间的布局，这部分主要是由我负责，包括到底应该设置几个空间，空间的主题内容还有流线走向，整体骨架建立起来后，就需要找到合适的置景师。“Sleep No More”是我们的参照样本，所以也就找到他们上海场的置景师赵娜莉，她的家庭成长有铁路背景，所以对我们这次的邀约非常感兴趣，也觉得很有价值。但是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也觉得不应该只是简单的一个电影置景的工作，所以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又找到了央美设计学院数字媒体专业的主任费俊老师，在这个基础上叠加一些多媒体互动的方式。他的团队中还有专业的戏剧导演，把蒋方舟的文本转译成可视、可听、可感知的内容。比如他设计了一套声音装置，参观的观众可以领取导览耳机，里面的内容实际上是分别从父亲和儿子视角切入的两套叙事内容，在同一个空间里可以接受到两种不同的解读方式，更容易情感带入。
▲ 薄宏涛正在向雅伦格文化艺术基金会主席马里诺·福林Marino Folin演示展览中的多媒体技术运用
在威尼斯讲述这样一个典型集体主义背景下的故事，会担心当地参观者无法理解吗？
其实一开始就有考虑，所以我们的整个展陈方式也是偏向于视觉化的，在这个工业化的装置里面我们其实是做出了一个类似时间胶囊的效果，通过参观的流线设置直观体会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人典型的生活和生产模式的场景，而这不光是首钢一个企业的记忆，其实那代表的是那一段历史时期内的时代风貌。而且这样的一种展陈方式放在欧洲，他们其实也会很有共鸣，因为他们比我们更早面对重工业遗存建筑的转型更新，这种从单一个体出发的视角也更加契合他们去审视这个问题的思维方式。如果只是用我们体制内的那种常规的编年史的记录方式，未必能够引发他们的观赏兴趣。
工业遗产保护与城市更新
威尼斯当地时间9月21日下午，当“铸忆”首钢城市复兴成就展在意大利威尼斯圣凯特琳那教堂启幕的同时，开幕论坛也在同期举行。来自中国、意大利、德国、西班牙、以色列等全球专家学者近百人出席了开幕论坛，包括雅伦格文化艺术基金会主席马里诺·福林先生、意大利佛罗伦斯大学建筑系教授、欧洲工业遗产之路（ERIH）董事会成员、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委员会（TICCIH）董事会成员Massimo Preite先生，德国鲁尔工业区遗产休闲与游憩行销部主管、ERIH欧洲工业遗产之路推动者Paul Lawitzke先生，普利兹克奖评委、国际建筑事务所EMBT董事Benedetta Tagliabue女士等。开幕论坛上，一众嘉宾回顾了百年首钢记录的中国工业近代化进程，并以此为线索，共同讨论了对工业遗产的改造与保护、城市更新及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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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柏林大学、德国鲁尔区域协会的Paul Lawitzke先生、来自威尼斯建筑大学的Alberto Cecchetto教授分别就鲁尔工业区和威尼斯军械库的改造分享了经验。同样是见证历史的重要工业园区，首钢的就地改造以及本次成就展是一次尝试和创新，希望能够以双城的隔空对话激发更多的灵感，共同推动区域和城市的复兴。本次复兴成就展选择在首钢百年诞辰之时举办，正是希望能以每一个具体家庭、每一个生活个体的视角窥探过去百年的中国近代化转型之路。从建立到使用，从辉煌到重建，首钢园区循环往复的生命周期，代表了城市复兴的生命脉络，与一个个鲜活的参观参与者的重叠，正是历史与当下的重叠。这种重叠是对首钢发展历史进程的回顾，是对当下的审视，亦是对未来的思考，更从宏观上勾勒出以首钢园区为代表的首都城市复兴新地标的建构历程。
展览时间：2018年9月22日 10月31日
展览地点：威尼斯圣凯特琳娜教堂ChurchSanta Caterina, Cannaregio 4942, Venice, Italy
主办单位: 首钢集团，北京首钢建设投资有限公司，筑境设计，北京首钢国际工程技术有限公司
总策划：薄宏涛
策展人：王子耕，薄宏涛
协办单位：PILLS，某集体交互媒体，上海瞳影文化传播中心，追云者工作室，米字工作室，NA, EO design，雅伦格文化艺术基金会，城市复兴2050，WE EXHIBIT SRL，意大利国际文化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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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撰文→ Crystal
编辑 →Nikki
图片提供→筑境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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