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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
大巴车驶出怀化市，进入武陵山腹地。车子一会儿爬上山巅，一会儿溜下山谷，悬崖峭壁，瀑布飞流，车子在崇山茂林中穿行。西部山区寒冬来得早，山上的树枝已被冰雪压弯了腰，车内的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
去年12月上旬,省文联在怀化市召开了全省脱贫攻坚主题文艺创作推进会。会议组织与会人员去十八洞村参观学习。很多同志没有去过十八洞村，虽然天寒雨冷，大家兴趣甚高。
我对武陵山区的印象最初来自上世纪80年代的畅销小说《武陵山下》。作家张行告诉我们:那里山峰连绵，熔岩悬挂，枯藤老树，鸟语花香，瀑布冲撞岩石发出天籁之音，在高山挤压的峡谷中回荡。那里曾经悍匪盘踞，作恶多端，为还山区一片宁静，许多剿匪战士血洒丛林中。大山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美丽和故事。小说中为什么没有描写到十八洞村?在颠簸的车子内，我心里自问张行。
脑海里对十八洞村有强烈的探访愿望，是近些年的事。
2013年11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十八洞视察，在这里首次提出“精准扶贫”理念。脱贫攻坚上升到国家战略，奔小康路上一个人也不能落下，“精准扶贫”就是打赢这场攻坚战的冲锋号角。之后很多文化人来到湘中腹地的武陵山下，用有温度的文字记录十八洞村山民脱贫攻坚奋斗史。先是彭学明于去年8月在《人民文学》头条推出报告文学《人间正是艳阳天》，接着传出龙宁英的《逐梦——湘西扶贫纪事》获第十一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的喜讯;同一个8月里，纪红建的《乡村国是》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在湖南的作家群中又激发一片赞叹声。也正是我们在怀化开会期间，爆出了电影《十八洞村》斩获华表奖优秀故事片、优秀编剧、优秀女演员三大奖项的消息。进山的大巴摇摇晃晃，并未打断我对大山深处的向往和联想。
约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了十八洞村。如今的十八洞村已成了旅游景点。虽已是寒冷冬天，大巴、中巴、小车一字排列在坪里。一个村民戴着红袖章，挥舞着小旗子，吹着口哨，俨然像交警指挥着新进山的车辆按他指定的车位停靠。下了车，村上的同志向我们作了简单的介绍，十八洞村是由原来的竹子、飞虫两个村合并的，共有4个自然寨。习总书记考察的是梨子寨，只有百余人。村上的同志津津乐道，眉飞色舞地跟我们谈起习总书记和村民座谈时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情景。村上的同志介绍情况时呼出的热气，像一缕一缕炊烟，在我们围着的一圈人之间飘荡。听完介绍，我们沿着户户相通、曲曲回回的青石板小路拾级进寨。
寨口有五六个人正在修护坡。不宽的石板路，右边是菜园子，青青的菜叶上驮着一层冰，绿色衬底，晶莹透亮。路的左边是一道两米多高的青石板垒砌的护坡，护坡上连着几座木房。为增加护坡的坡度，路面向菜园子里移拓了两尺多。村民正在扒开冰雪，清铲表层泥土。见我们到来，他们迅即在泥水地上垫青石板让我们过，每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体内的热能在劳动中奔放出来，通过头顶、脖颈、鼻孔、嘴巴向寒冷的空气中扩散。我们路过时能感触到民工释放的温度。
进寨连户的青石板路，有的地方宽，可以并肩走二三个人;有的地方窄，一个人通过，一边要小心碰着护坡墙或屋檐，一边要小心踩空滑下墈。路面湿湿的，但不滑，留有碎碎的冰碴，应是一早村民就清扫过的。沿着石板路进寨，我们感受到这是一个就着地形地貌，就着村民心境心向，就着沧桑岁月打造的古老苗家山寨。木屋、青瓦、竹篱笆墙，它们的成色在向行人诉说着自己的年龄。有的屋檐下码着半墙高的干柴，有的屋檐下堆放着搭建瓜棚架的树枝。家家大门上贴着对联，户户前门的挑梁上挂着灯笼。很多外墙上悬挂着木板雕刻的苗族谚语、山歌、祖辈遗训，他们用这种古朴的方式一代一代传承苗家文化。
我们鱼贯来到石拔专娭毑家里。老人一脸的喜悦迎接我们。习总书记在她家里握着手拉家常的照片上了《中国经济周刊》的封面，这位在冷寂山寨里生活了六七十年的老人，一夜之间为天下人所知。老人堂屋里的火炉上挂着十多块油光乌亮的腊肉，散发阵阵诱人的香味。很多人排队和她合影，老人慈祥的脸上呈现出微笑，不厌其烦地接受镜头的聚焦，镁光灯的照射。
寨子的南端，有一块平地，面积不大，地面铺了青石板。坪的中央立着一块一人高的岩石，上面刻着“精准扶贫”4个字。这是村民龙德成、施成富家的院坪，习总书记牵着二人的手，在他家看米缸、谷仓、厨房、厕所，然后和村民围坐一起，了解村民生产生活的情况。村民为纪念习总书记来到梨子寨，特地立了这块碑。
习总书记在村里考察时，看着远山雄奇、近峰苍翠的自然环境，亲自给村民支招：你们这里就是小张家界，建议十八洞村发展乡村旅游。如今的十八洞村，游人如织，每年接待山外游客20多万人次。“精准扶贫”如春风吹过，驱散了千百年来笼罩在十八洞村上空贫穷落后闭塞的阴霾，彻底摘掉了贫困的帽子。
山区的冬日短。下午不到5点钟，天色暗淡下来。我在一座木屋前，看到一个穿着苗族服装的阿婆正往石阶上的盘箕里放一撮米。我不解，上前好奇打听，她顺手指给我看。我顺着手势望去，木屋前不远处有一棵大杨树，树杈上有一个鸟窝。我明白了，冰雪封山，鸟无处觅食，阿婆养着窝里的鸟呢。我望着阿婆的背影，看看树上的鸟窝，一股暖流热透全身。
来十八洞村前，我以为村里因有十八个溶洞而得名，提出想去看看。村里的同志告诉我，十八洞是一个超级大溶洞，进入的洞口很小，一个人要匍匐才能进去，进去后豁然开朗，洞里有十八个岔洞，洞洞相连。很多探险队下去过，至今也没有人能说出洞究竟有多大。
洞通地壳深处，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来年开春，这种能量将冲出洞口，融化冰雪，年转轮回地滋润着这里的山山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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