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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启（一）
生于自信 2019-10-09 14:11
1999年 11月，夏天渐渐离开了，步随而来的秋天带来了阵阵凉意。
"爸！"李健东从楼道里走出，拉了拉外套的拉链，对着蹲在一辆26寸的自行车前的父亲喊了一声，"嗯！""哦~对了，明天，我们一起去zq市，那里的朋友回复已经找到修理店铺学修摩托车！你今天就要准备好行李。"父亲头也不抬，手拿着支比筷子粗2倍的小铁撬把自行车后轮的外胎安装着说。
"这么快吗？"李健东有点奇怪，"快？什么都觉得快，去年叫你出去找工作，你又说快！现在是个机会，你自己好好考虑~"父亲用力地把那外胎撬入位后，放下手上的小铁撬，转过头皱着眉头说，"你每天都这样玩着，不觉得无聊吗？日子过得踏实吗？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和你妈省省心呀！""无聊是啥？踏实又是啥？"李建东小声地咕噜着。
父亲站了起来，走到放在另一旁的一个盛有半盆水的盆子前，半弯着腰洗了洗手，然后把那双还沾有些黑色泥洉的手在屁股擦了擦，看着李健东，"哦，知道了"李健东幽幽的回答，父亲看了看他，不说话，而转过身，对着坐在小靠椅上正在享受着水烟那种霸裂的味道的中年男子说："嘿~车修好了"。"多少钱？"那男子抬起头问道。"一共8块，换脚踏6块，补胎2块"。那男子放好手中的水烟筒（水烟筒——材料来自当地成年的竹子的下半截，大约2.4米左右，分成3段，竹头那段做出来的水烟筒好看，但比较贵。水烟筒长70cm左右，直径7.8cm,中段位置斜插着一个子弹壳，子弹壳尾部要打穿，子弹壳嘴接驳一段管子延伸到竹肚内有两节，而上段用烧红的小铁棍把竹节刺穿到子弹壳插的那节位置里，连通后大概4~5节左右，洗干净后灌水进去，灌水位置只有2节，多了会随着子蛋壳流出来，这样就可以使用了），把打火机放回在台上，从裤袋里掏出一小沓钱，右手在嘴唇沾了沾，然后翻了一张10元的递给了父亲，父亲从那件灰白的工作服的内袋里掏了几张钱出来，找零给了男子，那男子接过钱说了句"走了"，然后推着那辆26寸有横杠的自行车走了。
李健东走到小靠椅那坐下，顺手拿起倚靠在靠椅手柄的水烟筒，右边的小方台上摆着一个没有盖子的"甘竹牌"的鲮鱼罐头罐子，罐子里装着当地的土制烟丝，烟丝中夹带着几段生青菜来防止秋天的干燥，用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的从里面夹起小撮烟丝，然后放在水烟筒中部的子弹壳尾部，再在台上拿起那个由两个打火机尾部相连在一起的的打火机，一边点燃着烟丝，一边用嘴巴堵在烟竹上部开口处轻轻的吸，打火机的火炎随着嘴巴的吸气令烟丝充分的燃烧完全，而烟丝随着燃烧出来的烟雾压制在竹节里，"咕噜咕噜"的通过存在竹节里的水后存到上方3个没水的竹节里，轻轻往里吹一下，烟竹里的水把子弹壳上燃烧后的烟渣弹开，再慢慢将竹节里的烟雾全部吸进肺里储存起来，然后抬起头张开嘴巴，轻轻一呼，一团白烟从嘴巴里和鼻孔里吐出来，泥漫在脸前，慢慢地向四周扩散，直至消失不见。李健东慢慢地享受这种土烟的霸裂味道：被浓缩焦油和烟雾冲斥着喉咙，滚动着气管，来到肺部，快速在肺里积累直至把肺撑起来，然后再从肺里一涌而出，再次经过气管和喉咙，从嘴巴里漂出来，弥漫在空中，散发出土烟特有的烈味！
李健东的眼睛透过眼镜再穿过迷蒙的烟雾，看到不远处的父亲那条深蓝色裤子屁股的位置，残留着擦手的水渍，再看了看父亲那双粗糙的手掌，不知道是焦油的作用还是心的感触，突然感觉到一股抑郁从胸膛里涌起来，慢慢扩张到头上，乃至影响到情绪，极其不舒服！李建东轻轻晃了晃头，用左手拨了拨头发，转过头，把脸背向父亲，看着黄泥路斜对面那间绿皮铁皮士多，呆了呆~然后狠狠地吸了几口大烟，用力地想把所有在肺里的烟雾释放出来，但无论他怎样的努力，还是无法把这种负面情绪驱赶出去，只好把身子倚靠在小靠椅的靠背上。
李建东今年20岁了，170cm的身高配着108斤的体重，由于不爱运动，所以显得身材比较瘦削，一副铁框的眼睛挂在偏黑的脸上，还有一头快遮到眼睛的而且背面已经遮住脖子的头发，整个造型就像东施效颦古惑仔里的陈浩南，流里流气的。早2年前上高二时，由于失恋导致好长一段时间精神恍惚，无法集中精力听课，成绩跟不上去了，慢慢就失去了读书的兴趣，所以读完高二就辍学了。父亲为了此事拿了条锄头柄那么大的木棍把他打了个半死，在床上足足躺了2天，母亲在床前掉了不少眼泪。最后大家都没办法，只能不了了之了。
李健东的父亲本来是个农村人，但为了孩子们能有好的念书环境，在李建东13岁的时候把家里全迁了出县城，经过几年的打拼和欠了一屁股债后，终于在前年，在离县城的不远处建了一栋3层的小楼房，虽然路还没修好，但起码这里也算是城郊。
父亲把一楼其中的一个铺面做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可以直接上二楼而不会影响到铺面的运转。然后将间开的店铺租给一个做铝合金生意的做仓库，租金有600块，这笔钱对于他来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因为楼房前面离公路还有10米的距离，所以父亲就在自己的楼前靠通道那边弄了修理自行车的路边小档，这样可以一边维生一边照顾家庭，生意的收入，勉强够家里的生活开支。
母亲在县城的东郊的一家食品加工厂里上班，大约要20分钟的路程，早上8点到中午11点30分，下午1点30分到徬晚的6点，工资多的时候有400左右，平常的话也就300左右。母亲比较勤奋，早上6点起来准备早餐，再把他和弟弟叫起来吃完后去上学，然后到旁边的临时菜市场买菜，忙到7点40分才去上班，家里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妥当当，从不埋怨生活。
弟弟在县二中就读高一，县二中也算是县城前三的中学，不过他是择校生（如果第一志愿是本校，离录取分数线差10分，交了5000元资助费后可以就读的学生叫"择校生"）他的学习情况本来还算过得去，而且学校离家里不远，骑自行车就15分钟的路程，所以父亲和母亲商量了很久，找到伯父借了一笔钱才把他供读上的。弟弟的个头比当哥的高4~5公分，可能是爱打篮球的原因，身材比较壮实；样貌随他妈妈，比较斯文，带着一副银边的眼镜比李建东帅气多了。因为爱好不同，兄弟二人感情一般，没什么交流，见了面只有敷衍的招呼。
父亲走过来，从李健东的旁边拉过一张没靠背的矮凳子，拍了拍凳板上的灰尘，坐了下来。李建东把手上的水烟筒递给父亲，然后把方台上装着烟丝的罐子往他前面推了推。父亲接过水烟筒，拿起打火机，慢条斯理地操作起来，他一边吐着烟雾一边说："摩托修理这行业，在我们这县城里是不错的行业，你看鉴江桥头那两家修理店吗？那几个师傅忙个不停，早上7点半开门就一直忙到晚上8点，生意真的很好！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学好技术回来，我们的一楼就不出租了，让你开个修理店。"父亲再次点燃一口烟丝，慢慢地呼出来，然后看了看李建东说："上个月跟你说了，希望你学一门技术，有技术压身，去哪里都可以闯得动，我想了很久，就觉得修理摩托车这10年内都不会衰落，你看看现在的马路上，虽然还是自行车比较多，但是摩托车会多起来的。而且现在的摩托车也开始便宜了，昨天谢村的陈九就买了一辆新的珠江牌125cc的，6800多，比去年便宜了1000多。而且摩托车比自行车的速度快多了，陈九说他原来骑自行车从谢村里来到这里要1：30分时间，现在开摩托车只要35分钟就行了。所以说，买摩托车的人会多起来的！过2年才是修理的好年啊。昨晚我那朋友来电话回复说已经帮你找到了修理店，说那店老板是他的同学开的，他找了好几回那同学，请吃饭啦，软硬兼施啦，人家才答应教你的。你说，这样的朋友好吧？现在愿意帮助别人的人太少了，我这朋友认识有10几年了，交情一直都不错，到时候见到他，你要认真多谢人家，知道吗？"
"嗯，知道了！"李建东边回答边挺了挺上身，把外衣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发现拉链头已经拉到顶头了，只好把手放在椅子的把柄上，身子也往后挨在椅子的靠背上。
"夜晚不要玩得太深夜了，熬着身体不好，你看你，现在才11月份，就开始感觉到冷了，身子这么孱弱，简直不像个男人，都离开学校2年了，还没做过一份像样的工作，还敢拿你妈给你的钱，这么大了，好意思吗？"父亲看他不回答，继续说："少抽点烟吧，烟对身体不好。"
"你不是也抽吗？我在家里才抽这水烟，在外面都是抽香烟的多。"李建东又挺了挺上身回答。
"我都几十岁的人了，而且抽了20多年的烟了，跟我较劲这抽烟有用吗？比我有本事的话，就说你强！"父亲边说边把水烟筒倚靠在小方台的一个凹槽处，再把手上的火机放在罐子里，然后从外套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银色手表，看了看时间后，重新放回口袋里。"下午去理个发，整天吊儿郎当的看起来都不舒服，免得去到人家那里说我没家教。"父亲边说，边从内袋的口袋里掏出钱，挑了张10元的递给李建东。
李建东这次从小靠椅的靠背上挺起了整个上身，然后轻微向父亲这边倾斜点，伸手从父 亲那布满老茧夹带着洗不干净油渍的右手上接过钱，慢慢的放进自己的外套内袋了，然后说："我吃完饭就去理。"
"你在这里看着档口，等你妈回来一起上楼吃饭，我先去煮菜，因为你明天要去外地了，所以今天杀了个鸡，还买了斤烧鸭，好好吃一顿。"父亲说完，站起来往楼道走去。
修车档口的东西并不多：离通道口6~7米处一个用来支撑自行车的支撑架，上面挂着几条自行车换下来的废弃内外胎，不远处一张60x60高才50的小方台，台面有出凹槽是水烟筒的立身之处，一张被李建东坐着的小靠椅和2张小矮凳，工具箱放在通道的楼梯底下。修理所需的位置不多，就靠在路边，方便路人看到。公路有5~6米宽，路面铺着一层泥沙来保护着，左边通往县城的西面，10多米处有个凸字型的小山坡，大约水平高度有10来米吧，坡度大概45度左右，而右边是通往东北方向，是妈妈去上班的方向；在路的另一边，有个路口通往城区中心，但还没修好，只能自行车和行人通行 ，路口左边有家用木板搭起来的炒粉店，向左延伸是一大片鱼塘，那里是县企业~鱼苗场，右边下方是家绿色铁皮搭的士多店，士多旁是一个占地1000多平的工地。
看着父亲慢慢往屋里走的背影，李建东没有回答，而在沉思着：父亲没有步履蹒跚，也没有佝偻的背影，相反父亲在李建东的心里是个顶天立地，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家里的顶梁柱。再次把身子倚靠回靠背上，目光游离到前方公路的斜坡处，三三两两的的人蹬着自行车靠着右边艰难往上走，到了坡顶后有个欢快的滑行，因为坡的背面有个同样坡度的下坡可以让人补充回一点体力；有些力量不够的，踩着路面的沙子一步一脚印推着自行车往坡顶走。偶然一辆摩托车会带着一路灰尘远驰而去，灰尘慢慢地向着路的两边扩散出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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