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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温聊斋系列227篇《黄英》)
男人喜欢吃软饭吗?这人坚决不吃软饭,最后却吃得心安理得,潜移默化的力量真是惊人,且看他是如何转变观念的。
话说顺天府的马子才,受家世影响,酷爱菊花,到了无比痴迷的程度,只要听说出现了好品种,无论路途远近,价格高低,他都会想方设法买到。
这一天,来了一位金陵客人,说起表亲家里有两种稀有品种。马子才大喜,跟着他去了金陵,好不容易才讨到两株幼芽,如得珍宝,赶紧包裹着启程回家。
路上,马子才遇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后面跟着一名骑着毛驴的少年。他上前搭腔,得知少年叫陶三替。陶三替听说马子才喜爱菊花,就和他谈论起培植菊花的技艺来,总结说:“好的菊花不在于品种,而在于栽培浇灌。”
马子才认为找到了知音,听说陶三替和姐姐想到黄河以北定居,还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就说道:“不如到我家去吧。我家虽穷,住的茅草屋,但是院子宽敞。”陶三替大喜,去和姐姐商量。车帘子掀开,马子才发现,陶三替的姐姐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人。姐姐点头同意了,三人结伴赶路。
到了马家,陶家姐弟相中了南面的一座大院子,院子里有四间茅草屋,姐弟俩住了下来。陶三替每天到北院帮马子才培育菊花,那些枯萎的菊花,陶三替拔起来重新栽种,没有不活的。干完活,陶三替就留在马家喝酒吃饭。陶姐小名黄英,也常去找马子才的老婆吕氏做针线活,吕氏常拿一升半升的米去接济她。
马家本来就不富裕,突然多了两口人,更加拮据。陶三替就出主意,卖菊花赚钱养家。谁知马子才鄙夷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安于贫困的高雅之士,想不到如此没有气节,如此侮辱菊花!”
陶三替笑着说:“卖菊花也是自食其力,人总不能追求贫穷吧。”马子才听不下去,站起来走开了。
从这天起,但凡马子才扔掉的残枝,陶三替都捡回家里,也不到马家蹭饭了。过了不久,到了菊花盛开的季节,马子才忽然听见陶三替门前人声鼎沸,过去一看,都是来买菊花的,那些菊花品种奇异,都是马子才没有见过的。
马子才厌恶陶三替的铜臭,又气愤陶三替有好品种不给他,过去兴师问罪。进到院子里一看,到处种满了菊花,仔细辨认,那些所谓的奇异品种,都是从他那里捡去的残枝栽培出来的。
陶三替摆出酒菜,拉马子才喝酒。马子才尝了尝菜肴,直夸黄英烹调的手艺不错,顺嘴问道:“你姐怎么还不嫁人?”陶三替说:“时候未到。”马子才问道:“那得什么时候?”陶三替说:“四十三个月以后。”马子才问道:“为什么?”陶三替笑笑,扯开了话题。两人酒罢,各自散去。
第二天上午,马子才又去陶家,惊讶地发现,昨天才插进去的残枝,已经长了一尺多高。他让陶三替传授这种技艺给他。陶三替说道:“你又不靠卖花谋生,学他何用?”
过了几天,买花的人少了,陶三替把所有菊花用蒲席包起来,赶着马车走了。一直到第二年春上,他才赶着马车回来,车上堆满各种花卉,拿到城里不到十天全部卖光了。接着,陶三替仍然在家里栽培菊花。到了菊花季节,又卖了很多钱。
陶家渐渐富裕起来,先是翻盖了瓦屋,接着建起了楼阁,院子里增添了不少房舍,却从来不和主人家马子才商量。陶三替还在旁边买了一块地,四周筑起围墙,专门种植菊花。
这一年秋天,陶三替拉了一马车菊花走了,第二年春天过了,却还没有回来。
不久,马子才的老婆得病死了,马子才托人带话,想娶黄英,黄英同意了,但是得等弟弟回来商量。陶三替不在家,黄英指导家仆种花,到了花季,拉到集市上去卖,获得的利钱和商人入股做买卖,还添置了二十多顷良田。
又过了一年多,有人捎来陶三替的书信,同意马子才娶姐姐为妻。马子才看了看落款日期,正好是老婆死的那一天,而接到信的今天,正好四十三个月,不由得大为惊奇。黄英不要彩礼,想让马子才入赘住到她家。马子才不同意,把黄英娶过来,住在茅草屋里。
黄英嫁过来后,在墙上开了一个门,与她的南院相通,每天过去督促家仆干活。马子才觉得吃软饭不光彩,叮嘱两家的账目分开,不想沾陶家的光。没几个月,陶家的用品都被搬过来了,马子才吩咐家仆一件一件全部送回去。可是,没几天,又混在了一起。如此反复几次,马子才很是烦心。黄英笑着说:“你追求廉洁到了如此地步,不觉得费心吗?”
马子才苦笑几声,再也不管了,一切听从黄英的安排。黄英召集工匠,把茅草屋拆掉,建起了楼阁,与南院连成一片,两家再也分不清界限了,日常用度俨然富贵之家的样子。马子才感叹说:“我甘愿清贫了三十年,如今靠老婆吃饭,哪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黄英说:“谁说喜爱菊花的人,都得像陶渊明那样清贫。这样吧,我俩分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于是在旁边搭了一间茅草屋,让马子才搬过去独居。
苦日子能忍受,可是马子才却无法忍受思念黄英,让黄英过来,黄英又不同意,他只得间隔一天,去黄英卧室里住一宿。黄英笑着说:“东边吃饭西边睡觉,这就是清高吗?”马子才笑了笑,又搬过来和黄英住在一起。
这一天,马子才有事去金陵,见花市上的菊花品种怪异,像是出自陶三替之手,找到花店一看,果然是陶三替。马子才让陶三替跟他回家,陶三替说:“金陵是故土,我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娶妻生子。”马子才软硬兼施,一面苦苦哀求,一面吩咐仆人低价处理花卉。没几天,花就卖完了,他逼着陶三替打点行装上了路。黄英就像预知到弟弟会来,早就准备好了房间。
陶三替回来后,除了整修亭园,就是陪马子才喝酒,再也不去结交新朋友。马子才要给他娶妻,他也不同意。黄英安排了两个婢女服侍他的起居,后来生了一个女儿。
陶三替善饮,从来没有醉过。有一天,马子才的好朋友曾生来访。曾生酒量大,和陶三替较上了劲。两人开怀畅饮,从辰时喝到夜里四更天,各自喝了一百壶。曾生烂醉如泥,伏在桌上睡了,陶三替回房睡觉,走到院子里,一跟头摔倒在菊花丛里,衣服滑落地上,变成一株一人多高的菊花树,开着十几朵白菊花,朵朵都比拳头大。
马子才惊吓不已,急忙喊来黄英。黄英埋怨道:“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拔出菊花放在地上,盖上衣服,拉着马子才走了。第二天早上,马子才去看,只见陶三替已经恢复人形,睡在菊花丛旁。马子才这才知道姐弟俩是菊花精,更加爱他们。
陶三替从此和曾生成了酒友,两人常常在一起斗酒。到了二月十五花朝节这天,曾生让仆人抬来一坛泡药的白酒,和陶三替斗酒。一坛酒快喝完了,两人也没有多少醉意。马子才又倒了一瓶酒进去,两人喝完后,曾生不省人事,被仆人背了回去。陶三替则又倒在菊花丛里,变成了一株菊花。
这次,马子才有了经验,拔出菊花,盖上衣服,睡觉去了。第二天早上,马子才去看,大惊失色,菊花已经枯萎了,急忙去喊黄英。黄英赶过来,大哭着说:“你杀了我弟弟啊!”她把梗掐掉,埋在花盆里,每天浇灌他。马子才恨死了曾生,想找他出气,谁知消息传来,曾生醉死了。
慢慢的,花盆里发了芽,到九月,开出了粉色的花,透出酒香,黄英给它取名“醉陶”。醉陶嗜酒,用酒浇灌它,它长得更茂盛。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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