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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走廊哭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我逃避了十几年，我装了十几年，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继续装下去？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总说让我面对，可是逃避真得很好！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一个十四五岁的美丽少女，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她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也许为了躲避我，也许为了支撑无力的身体。她高高的，有一米七十多。肥大的校服，包裹着她曲线优美的身体。 我站在女孩对面一尺远的地方，看着她俊俏痛苦的脸上满是泪水。她的一声声质问，像一把把利刃，一下下刺中我柔软的心。我默默仰视着她，为她轻轻拭去泪水。 “我已经找不到存在感了，你知道吗？在你家那天晚上，你告诉我，我爸是个畜牲，我只是我爸释放的一个精子！年前那天晚上，你又告诉我，我妈还不如我爸，她是一个臭～子！”她边哭边大声喊道。 “你疯了，不怕别人听到吗？”我慌忙用右手捂住她的嘴，紧张地看着走廊，好在没有人！我又双手握住她挥舞的双臂，尽力想让她保持安静。 我想说我没有说过这些话，女孩马上明白了我。她打断我，语气平静了许多，声音用力压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生气时说的话，过后你自己又不记得，可是我却忘不了，永远忘不了！”她叹口气，好像很羡慕地望着我。我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茫然不知所措。 “我常常回忆，那次你用自行车带着我去水库，我坐在你的身后，紧紧挨着你。我们玩得那么开心，我感觉你就是我的妈妈，我终于找到了母爱。我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了？我们为什么就回不去了？”女孩深情又痛苦地回忆，泪水又一次涌出了眼眶。 她的话让我内疚，我感到心中一阵阵绞痛。我只能强忍住泪水，再次为她轻轻拭去泪儿。 “都怨我，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想哭，但我极力克制着。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到底怎样你才能原谅我，你才能放下心结呢？我如果死了，你会过去吗？”我无奈又痛苦地说。 “你总是说我用死威胁你们大人，你现在不也在用死威胁我吗？”女孩一字一字用力说道，她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她沉默了，继续默默留着泪。 沉默让我窒息，我打破了沉默，“我只不过说了几句真话，难道我对你的好，弥补不了我的错误吗？” “真得弥补不了！”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女孩的声音太大了，走廊南面一个教室的门开了，上课的男老师探出头来，他看了我们一眼又探回头去，他把门慢慢关紧。我用力握着女孩的胳膊，摇晃着她，示意她小声点。 女孩努力让自己平静，继续说：“因为你的几句真话，我的世界全乱了，我找不到存在感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寒假里，我和你干完仗，我又和姥姥干仗，和妈妈干仗，和小姨干仗。因为你，我们家全乱了！你知道这个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因为我和她们闹，我姥姥病得越来越重，我小姨差点气得流产。我感觉自己实在太坏了！” “你和姥姥好好沟通，不要总是干仗。”我不知道说什么。 女孩哼了一声，“和她，我怎么沟通？她一点不理解我！我想什么，需要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会唠叨，让人心烦受不了！” “而且我妈马上要回来了。”她叹口气，轻轻说道。 “她回来你该高兴了。”我安慰她。 “哼，她在外面做什么，我都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只有你告诉我她是个～子！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女孩无奈地摊开双手。 “你妈做什么，对你那么重要吗？她做什么，那是她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努力，好好学习。人不能选择父母和出生，但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我又开始讲道理。 “我是实在学不进去呀！我的压力好大呀！我天天晚上失眠。我可能会越来越像我妈了！”女孩咬着嘴唇恨恨地说，“我不是你，你那么要强，你那么有才。我什么都不行！” “不许这么看轻自己！你有的我还没有呢，你年轻漂亮，会画画，唱歌好。好好画画吧。”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好好’两个字？”她很生气地问我。 “喜欢画，就画吧。”我改口道。 “对了，你为什么让你小侄儿也去了画画班？我想不明白，你是故意折磨我吗？”女孩又质问我。 “因为我忙呀。他需要人陪，可周末我要上课备课。我发短信和你解释了，你没看吧。他要隔周回家，所以隔周才去画画，我也不去接送他，你不会看见我。你要是不高兴，我不让他去了。” “不需要。”女孩摸着心脏，低声说，她应该是心脏难受了。 “就算我说了什么，你就当我生气瞎说吧。我当时太生气了，如果你妈在我面前，我手里有把刀，我一定会杀了她。我本来和她没有任何过节，因为你对我说了一些事，我恨她，我恨她伤害了你。”我尽量保持着平静。 “是我告诉你，有一次我小姨领我去北京找她，她见一个男的，她的朋友让我叫她姐，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们都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一个小黑屋里，当时我很害怕。多少年了，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是她女儿，难道不能见光吗？但是这事儿和你有关系吗？”她低头哀怨地问我。 “你告诉我时，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我心疼你，所以我生你妈气。我当时很恨她，是她伤害了幼小的你。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做什么你都可以原谅，我只是说了几句真话，你就过不去了？” “她是我妈！”女孩无奈地说， 她一定认为我太傻太幼稚了。 “我只是一个孩子，我只有十四岁。我什么都做不好。……”她不停地反复说着。 “去看心理医生吧。我认识一个，挺好的。” “我不去，我没钱，我也没有病！我只想做个平常人，和别的孩子一样，有正常的家庭，有父母陪伴。我的要求真得不多……”女孩轻声絮叨着，声音里有太多无奈和痛苦。 我知道她的要求不多，可是我却给不了她！我多么希望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可以马上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可这就是你的人生，我们无法选择。有很多人，经受的痛苦比你多，到最后他们走出来了，成为了伟大的人。他们不但拯救了自己，还帮助了别人。”我继续对她说着《生命的重建》的作者路易丝·海的故事。我奇怪自己会说这些，说教对此时痛苦的她毫无意义。也许，我习惯了说教吧！ 女孩没有让我说完，“我不想当伟大的人，我只想当普通人。我没有那么坚强，我不是你们，我做不到！我还是个孩子，我只想有正常的家庭，我只想有父母的陪伴……”女孩又开始激动起来，抽泣起来。她用手捂着心脏，弯着腰，好像很痛苦。我不敢再说话，我怕她在学校犯病，那么她真得无法在学校呆下去了！ “你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你知道蝴蝶效应吗？”女孩皱着眉头问我。 我没有回答，我当然知道。我对她的影响，又岂止是蝴蝶？我一直认为她不在乎我，她心里根本没有我。为此，我曾经很生气，我受到深深的伤害，生气时我也伤害过她。可是当她痛苦地回忆我们快乐往事的时候，当她那么痛苦还在担心我会想不开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真得错了！但我对她的伤害已无法挽回。她是一个善良重情、敏感脆弱、充满伤痛的孩子，我却不断地要求她，残忍地让她坚强面对！ “那天晚上，我想写作业，你却不让，你非要和我说我爸，让我哭得手脚不好使。为什么呀？为什么我每次决心学习的时候，你们大人就要整事儿？”女孩眨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很不解。 “因为你阑尾炎打针，你爸知道了连个电话和短信都没有。从那时我不想再提他，我不想让你再受到他的伤害。” “他一直都是这样，我习惯了。” “我却不习惯，他深深伤害了你，我讨厌他！那晚我想让你彻底放下他，从此你再也不被他伤害。” “所以你就说，我只是他快乐时释放的一个精子，是吗？” 我想说自己没那么说，但看见女孩哀怨的眼神，我改口说：“你只记得我说话刺激你，你怎么不记得你手脚不能动了，我为你按摩了几个小时，折腾到半夜。后来你写作业，我去买了方便面咱俩下着吃。你笑着说‘四姥，你怎么把两个鸡蛋都给我了？’吃完饭，我想睡觉，你耍赖让我在旁边看着你，陪着你写作业。这些温馨、美好的画面，你难道忘了吗？”我带着女孩回忆。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都离开你家了，你为什么还要去看我，你为什么还要给我一次次送礼物？为什么呀？” “因为你在我家懂事听话，我喜欢你呀。” 其实我更多是因为自己内疚，我没有说。 “喜欢我的人多了，他们也没有像你那样！为什么你要这样呢？” “难道我对你好，你也不高兴？” 我不解地问道。 “不需要，我真得不需要。怨我，都怨我，谁让我这么招人喜欢呢？”她喃喃自语着。 “精子！～子！”女孩突然又一次用力大声喊着，她挥舞着双臂，有些失控。我再次捂住她的嘴，低声制止道：“不要喊了，老师同学会听到的！” 听了我的话，女孩不再说话，她抽噎着，用手捂着心脏，佝偻着身体。 “咱们不说了，咱们走吧。”我怕她再次失控，我更怕她犯病，我决定结束谈话，带她下楼回班级。 “没事，每次见你我都会这样。”女孩边走边无力地说，她的话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我扶她下楼。在二楼，女孩去班级，我要继续下楼。我站在楼梯拐角，看着她离去。她已经走出几米远，我哀求似的对她说：“小立，和我告别吧。”我冲她挥手，等着她的回应。小立慢慢回了一下头，冲我无力地挥了一下手臂，又慢慢转过身走向班级。看着她无力的背影，看着她这时还在考虑我的感受，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此时我多想冲上去，从后面紧紧拥抱她，让她知道我是多么爱她。最后的一丝理智，制止住了那个爱冲动的我。我泪眼朦胧，默默看她离去。 我像丢了魂似的，茫然走回了家里。在路上，遇见了谁，谁说了什么，我全不记得！ 之后几天里，我心情极差。我总是忆起我和小立的一幕幕往事，我感到深深地内疚和自责。如果杀了自己，可以让时光倒流，可以改变那晚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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