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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太短,故事太长 知乎首发于关注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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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大概是最惨淡的一个春节了。
街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人,非典期间都没有关过的文庙武庙都关了。再也没有人提拜年串街的事情,家里人陆陆续续也都回单位值班去了。
爷爷和父亲吵了好久,父亲终于放弃去“东边”拜年了。
我从来没去过“东边”,但也知道,那里大概有我一支亲戚,每年大年初一父亲他们兄弟三个都会轮流去“东边”拜年,自我有记忆以来一直如此。“东边”还挺远的,每次他们都要去大半天。有一年爷爷对父亲讲,下次去的时候带着小辈们吧,以后该轮到他们去“东边”了。
后来我问爷爷,“东边”到底是什么亲戚啊?为什么每年都去啊?
爷爷说,以前我们族里一支为了避难搬过去的,后来族里就每年过年派人去看看,毕竟是自家人。
“避难”?这个词对我而言太过于生疏,我问爷爷到底避什么难。
爷爷说,当年抗日战争时候,族里出了很多地下党,日本人占了县城之后,他们家怕遭连累被报复,就搬离县城,到“东边”去避难了。后来日本人走了,他们也在那里安顿下来,就没回来。然后爷爷的祖父说,那边也是我们家的,以后过年必须派人去看,别断了联系。
我笑着说,原来家里还有这段历史。
爷爷说,那你是不知道,我们祖辈是明朝时候山西下来的,听我爷爷讲,以前每过几年,是一定要回山西老家看望的。后来辛亥革命了,家里年轻人啊,哪儿乱往哪儿跑,没一个守家的,就没再回过山西了。
再后来,和山西老家就断了联系,想回也不知道回哪里了。
爸爸曾带我到山西洪桐,去看那棵大槐树。
大槐树的故事,他讲过太多太多遍了,爷爷也讲过太多太多遍了,这棵树,早就在我脑海中深深扎根。
明初的时候,中原久经战乱,千里无人烟,朝廷下令,山西人口迁出填河南河北和两湖,户出其半,兄弟分离,很多山西人,对家乡最后的记忆,就是这棵大槐树。爷爷说,我们祖先,一出山西就偷偷溜走了,本想什么时候溜回家和父母兄弟团聚,却在这里成家,留在了这个被我称作故乡的地方。
大槐树的故事,就这样,在我家一代一代口耳相传,最后被爷爷讲给爸爸,爸爸又讲给我。第一次看到这棵大槐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这棵大槐树早已不是当年的大槐树了,然而,依旧是多少家庭的共同精神寄托和记忆。
我想,我将来也会讲给我的孩子吧,也会带他来看看这棵大槐树,以及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山西老家。他总有一天,也会明白这个故事的意味吧。
小时候很喜欢看民国传奇剧,然而现实哪有那么多圆满啊,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结尾,哪怕一个悲剧的结尾,很多时候也不会有。现实中最多的结局,就是,不了了之。
记得小时候,刚学《日月潭》,那时候真的好希望能去台湾看看啊。跟爷爷提起台湾,爷爷忽然,欲言又止,说,十几年前你XX堂叔就去过台湾。
我忽然很好奇,感觉XX叔不像是出过远门的人,然而,他竟然去过台湾,还是十几年前。
我问爷爷,他去台湾干嘛啊?爷爷说,找他爷爷呗。
当年他爷爷去了台湾,其他几个兄弟都在党内有职位,当时为了怕影响,就直接报了失踪,而去了台湾的大哥,也再也没有音讯。
“后来能去台湾了,是我们家的人,就要找回来,就让他孙子想办法去了。”
“后来呢?找到了吗?”
“没有,什么音信都没有,怎么找。你曾爷爷他们都不在了,家里人聚一起一商量,想啊,他是不是就没去台湾?可没去台湾,他又能去哪儿呢?
他为什么不回家啊?”
他为什么不回家啊。
乱世里,很多分离,真的就,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我有个姑奶,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在我们家里,都算非常标致清秀的长相了。
有天我跟奶奶说起,XX姑奶家的人,跟我们长得都不一样。我本意是想夸她家人,奶奶听了,却忽然让我闭嘴,告诫我以后绝对不要在姑奶面前说这样的话。
奶奶告诉我,她不是我们家的人。当年饥荒的时候,从南边拉过来一车一车的孤儿,她就被家里抱过来了。家里一直没跟她讲,直到她长大后自己知道了。
“后来呢?”
“她自己非要去南方找亲人。家里拗不过她,就让她去了。”
“找到了吗?”
“先去信阳、南阳,又去江苏、浙江,可这去哪里找啊?听说当年南方死了很多人,但凡有个亲戚要她,她能被送到这里来?”
“哪次饥荒啊?后来呢?”
“后来她回来了,就再也没提过了。”
每次跟爷爷路过H镇,爷爷就开始絮絮叨叨讲,这里第一个学校,是我爷爷办的;我爹也是当年地下党抓教育的,建国后城里X中,他是创始人。我们家好几代人都是办学的。”他提起这段历史,总是很自豪。
有次奶奶嗔怪,干嘛提这个,又不是什么好事。然后爷爷一听这话,脸就变了,也不吭声。
后来我才知道,我三爷爷,爷爷的亲弟弟,奶奶的小叔子,当年也是实验小学校长。
奶奶说,“总忘不了那天,我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歇着,你三爷爷路过咱家门口,还跟我说话,笑呵呵的,问我怎么没去上工。我那时也没多想,怎么大早上的,他往家里走。他那天穿了双新鞋。”
“我看着他进家门的,后来我在工上被人叫回来,说,你家老三不行了。我还骂那人,什么叫不行了,我看着他进家的。”
“话这么说着,但我还是赶紧往家跑。跑到家的时候,他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文件啊什么的都烧了,一条绳子往梁上一甩,人就这么去了。那真是双新鞋,鞋底都还是干净的。”
“你说当什么校长啊,不当这个校长,什么事都没有。”
我叹息,他要是能忍一忍熬过来那几年,后面肯定待遇不低。
奶奶说,“熬不过的,就你们老李家这祖传的犟脾气。他66年就去了,那才什么时候。”
“只可惜,你堂叔年纪太小,没给他安排了工作。”
“后来,除了你堂叔还当高中老师,咱家就没办学的了。”
我的奶奶,唯一会写的三个字就是她的名字。我最早学写字,竟然是不识字的奶奶教我的,她的名字。
奶奶很少出门,我印象中她没有坐过公交车,去几个街区外的新市场买菜家里人都不放心。我一直以为,她大概就是那种,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小城妇女。
我高中的时候,第一次跟老师去西安考试,是我第一次脱离父母出远门,回来非常开心跟他们讲。
奶奶说,“西安啊,现在一天就到了。我们当时,从家里到西安逃荒,走了好几个月吧。去的时候我不记事,听我爹说,是一个担子,一头挑着我,一头挑着你舅爷,挑到西安的。回来的时候我就会走了,也有点印象了。那时候有了你两个姨奶,我和你舅爷走着,担子挑着我两个妹子。”
奶奶户口本上写着,她1942年生人。
每年扫墓的时候,我们小辈都是跟着去山上玩,大人们忙活着贡品,等弄好了,然后一大家几十号人一起鞠几个躬,老人们给我们讲一下哪个墓碑是谁。
其实我挺喜欢扫墓的,我们这里的习俗,一年三次,清明、中秋、除夕。清明满山果园的桃花杏花盛开,中秋叶子开始变色,除夕雪景煞是好看。
今年,堂弟忽然跟我说,这几年你也记一下路,以后扫墓的主力就是我们了。
爷爷拿着拐杖,指着墓碑一个个跟我讲,这个是我爷爷奶奶的,这个是我大爷大娘的,这个是……然后他沉默半晌,说,这个是我和你奶奶的。
只要没有被遗忘,就会永远活着。这大概就是,扫墓和祭祖的意义吧。
爷爷奶奶住的房子,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自从我们搬走了,爷爷奶奶就把我们住的二楼锁了起来,很少有人再上去。
我大概好几年没上去过了,今天忽然来了兴致,就上去看了看。
书架上还摆着我小学和初中买的各种书和磁带,我找到了那张有《丝路》的磁带,好想再听一听,却找不到当时的复读机了。
我看着小时候我的各种小玩意,落着厚厚的灰,那一摞又一摞的日记,还有我一个个装着不值钱的破烂的“百宝箱”。
这些属于我的记忆,我自己都懒得看了。
只可惜人生太短故事太长,你就不要回眸。
可谁能忍住不回眸。
编辑于 2020 01 27??赞同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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