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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婚姻故事，是由离婚开场的。
准确地说，是由离婚前，Nicole 和 Charlie 写给彼此的「情书」开场的。
他们都认为对方是出色的父母。她能够适时恰当的激励他，他能够让人感到自己很特别，她会很有感染力地跳舞，他有着令人窝心的低泪点，她总能送出很棒的礼物，他自给自足，能打理好生活的一切。
这让作为观众的我们迅速和 Nicole 与 Charlie 建立了连接——他们像是我们认识已久的朋友。他们都是好人。
和 Adam Driver Scarlett Johansson 的演技一样出色的，是导演的设定。坦白讲，如果导演选择讲述一个有个明确的「恶人」的离婚故事，会容易得多。观众站到受害者的一边，产生同一种共鸣，支持同一个结局——就像我们面对社会新闻时那样。但导演 Baumbach 进一步挖掘了离婚这件事的真相：这里面，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好」的结果。几乎没有可能让每个人，甚至让其中任何一方感到愉快。
别误会，这话的意思不是说那就继续忍受，不离婚了。这是人生的无奈之处：两个好人，怀揣着好意，和让这段感情、让家庭能够维系的努力，却仍然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结局。「离婚」之坏，其实是坏在了它的制度性的过程上，而「婚姻故事」则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过程的阴险之处，描绘出在这样的一个过程里，怀着善意、仍然在乎彼此的两个人，是如何做出他们以为自己绝不会做出的行为的。
这是导演 Baumbach 的厉害之处。你可以因为你的经历有所偏向，更同情被丈夫背叛并且需求被忽视的 Nicole，或者被「暗算」了的 Charlie，但最「有收获」、最能有效体会其中无奈的观影方式，恐怕还是不站队。
从 Nicole 第一次与那位雷厉风行，指哪打哪的律师 Nora 会面开始，张力便一点点开始累计。Nicole 向 Nora 解释她是如何爱上 Charlie，如何感受到自我开始一点点消失在这段关系中，又是如何下定决心要离开这段婚姻的——一切都很有道理。Johansson 更是在这一幕中献上了自己最出色的表演。更神奇的事，影片中 Charlie 被 Driver 塑造成了以为非常有爱的丈夫、父亲，这种塑造也完全致信、完全立得住脚。即使如此，你还是会相信 Nicole 的独白，相信她所经历的一切感受。
张力一点点升级，直到一场吵架，一场作为孩子的我们不愿想象父母会有的争吵，一场每个人都说了不该说的话，而让事情彻底无法回头的争吵。在这场争吵中，Nicole 用了最近反复见诸公众号文章的一个词：她说他在 gaslighting （煤气灯，在此可翻译为「心理操控」）她。
Gaslighting 这个词来源于电影《煤气灯下》，影片中的男主角使用各种伎俩，让一个原本自信、开朗的女士逐渐怀疑自己，直至对他完全听命、服从。最近北大女生自杀案被曝出后，这个概念也得到了更多普及。
显然，我们并不会认为 Charlie 在做的事，能够和新闻里那个阴险、粗鲁、封建、扭曲的男孩同日而语。但这个词的出现却让人警醒：其实心理操纵比我们想象的更日常。它甚至不需特意去学习。绝大多数实施暴力操纵的人没学习过 PUA，却依然在生活中对周围亲密关系中的对方贬低、否定、控制、索求、无视、绑架……。而受害者则可能以同样的手段再去控制他人，「生生不息」。
都是惯性，就像化学元素之间的反应一样。
当然，这里面显然有一个度：有些是生而为人无法避免的不完美，有些则是严重到当事人难以纠偏、无力改变的心理问题。新闻里的男主角无法被「洗白」成另一个 Charlie，反而是我们每个人应该重新思考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思考自己的每一个「习以为常」。
距离导演 Baumbach 上一部和离婚有关的作品，已经过去了 15 年。看起来，曾经也经历过离婚的他终于找到了一种更为成熟的、真正意义上的「能够从对方角度来看问题」的视角。这里有不可抑制的愤怒，也有对人的易错的理解与怜悯。
电影的结尾，给出了一个不可能有大团圆结局的故事，最圆满的结局。Charlie 终于从他充满自我和激情的艺术创作中，撕开一个裂口，给了居住在另一端的前妻和孩子。当他终于发现 Nicole 当时写的关于她爱他什么的清单时，忍不住泣不成声。
每个人都是对的，但每个人都在受伤。有时候，不只婚姻故事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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