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我喜欢上你时候的内心活动。
楚楚第一次跟贾伽说话的那一天，回到家吃饭的时候便心不在焉起来，以至于不小心咬破了下嘴唇。只渗出了一点血，但是很疼。
001
那是一个临近六月的夏天夜晚，楚楚替地理课代表去还教具，贾伽地理很好，是隔壁班的课代表，楚楚捧着公转自转的轨道仪，穿过了亮着暖黄色街灯的中央大道，穿过刚刚修葺过的塑胶跑道。楚楚对贾伽说：“那个，听说你地理很好啊。”
他扭头看了楚楚一眼说，我怎么没在隔壁班见过你呢？
楼顶有一个很久很久没有开放的天文台，很旧。贾伽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放进锁孔里来回活了几下，在打开门的那一瞬，楚楚觉得她看到了银河。
一间三面都是玻璃窗户的房间，月光穿过树叶，随风摇摆的枝桠在水泥地上影影绰绰；打开窗户让风灌进来的时候，吹起的灰尘在空气中颤抖，闪着光，白色的光；贾伽的手机的手电筒亮起来，他也跟着一起发光了。在月光里，在落灰的的天文望远镜冲着夜空的方向放着，像是对那些游离在轨道内外的恒星或者行星发射孤独的信号。
它们会不会收到呢？楚楚不知道。
其实楚楚不喜欢地理，分不清黄赤交角、黄道平面，对公转、自转、对于昼夜交替四季更迭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楚楚很喜欢此刻、此刻的风、此刻的月光，甚至是此刻因为对方的呼吸而变得奇异的空气。
002
其实在很久之前楚楚就注意到贾伽了，也许是在他代表高三8班领流动红旗的时候，也或许是在他帮地理老师把教具送到她们班讲台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在楚楚跟朋友一起去洗手间时经过隔壁教室门玻璃的候偶然的一瞥。
有时候喜欢就是像是没有轨道的行星那样鲁莽又胆怯。鲁莽是因为对他的无知，胆怯是因为总也鼓不起去了解对方的勇气。
那天晚上的偶然似乎也成了必然，贾伽不需要任何契约以及任何铺垫地进驻了楚楚的生活成了必然。而楚楚却认为，贾伽应该为他所占据的那一块领地负责。
打个比方，楚楚在午休时候看到贾伽和一个别班的女生坐在石头台阶上聊天，贾伽笑起来的样子比那个夜晚更加真切，像是一株吸饱水分的植物那样青春洋溢，楚楚故意从他们后面假装不经意地走过，试图变成一个小偷，偷走一点贾伽侧脸的笑容，也试图变成一个偷窥者，了解一点那个能让贾伽笑起来的话题。
无奈楚楚只能听清楚几个隐约的词语，比如“八班的班主任”“体育课又要模拟考”之类的琐碎。
她心里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难以形容。
直到舌尖不小心划过前一天咬破嘴唇形成溃疡，锋利又轻微的疼痛转瞬即逝，怎样的转瞬即逝呢？
大概就是不会影响自己微笑，表达，却一直在提醒自己有一种厌氧菌在不断生长。
于是这个中午有了一个恰当的比喻。
003
高三的日子本应该是过的飞快，度过一天仿佛只用一秒。而楚楚因为长了一个小小溃疡，而觉得日子慢了下来。亦或是，楚楚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面地跟贾伽说话，两个人的像是相交后的直线，各自奔着各自的重点跑着，而那一晚上的短暂陪伴也像是一颗年迈的星星，陨落到了一片叫不出名字的沙漠，而夏日的夜空依然星河灿烂，旁人也不会知晓究竟是少了那一颗。
距离高考动员大会还有三天的时候，楚楚的溃疡已经在慢慢痊愈，不想在教室的荧光灯下写字就跟班主任软磨硬泡地请了假，没去上晚自习独自回家，像是一场逃离。初夏傍晚五点的微风吹着楚楚很久没打理的平刘海，发丝在额头前面蹭来蹭去，痒痒的，虽然书包里的书都被倾倒在课桌的桌洞里，但走的很慢。
突然她听到自行车在前刹车的声音，楚楚的目光从脚下千篇一律的青灰色砖块落到了那辆自行车上。遇见贾伽，并不在楚楚的计划之中，情绪、表情、动作都来不及酝酿，而显得生涩而忐忑。楚楚看着停车跟自己打招呼的贾伽轻声啊了一声，然后用手拨弄了几下刘海企图让它们变得顺从，然后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有点无聊的寒暄：“贾伽，你也没上晚自习？”
贾伽推着自行车跟楚楚一起走着，楚楚悄悄往他那边靠了一点，她默默地数着与贾伽并肩走着的步数，终于在第十五步的时候，贾伽笑嘻嘻地说了句，我以为楚楚是个乖学生，没想到也逃了晚自习。
楚楚并不知道贾伽喜欢的女生是叛逆多一点还是温驯多一点，于是急匆匆地胡乱解释了一句，我请了假的。
那条很直很直的路很快就到了丁字形的路口，楚楚要过马路，而贾伽要左拐。贾伽骑上自行车，说一句明天见之后，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地消失了。
而那句明天见却像是楚楚嘴里逐渐痊愈的溃疡，于是隐约的疼和痒平分了那天的晚霞。
004
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明天留给楚楚跟贾伽再见了。楚楚的高中三年乏善可陈，没有因为喜欢什么而奋不顾身，楚楚把生活中的种种乏味定义成一种常态，而在乏味即将结束的这一刻，楚楚很想去看星星。所以在高考动员大会的那天，楚楚从班级的公告栏上拔了一颗大头钉，去车棚扎破了贾伽的自行车轮胎。
那天，跟天气预报里讲的不同，他们带着伞却没等来大雨如约而至。蜻蜓飞的很低，风吹着杨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楚楚四处打量着礼堂，寻找隔壁班的贾伽，这个场景在楚楚寡淡的三年里重复了无数遍，是啊，楚楚当真是太平凡了。
所以贾伽就像是楚楚的开普勒，一层一层揭开属于十七岁宇宙的秘密。
当手里还握着前排同学递来的那支写临别赠言的圆珠笔的时候，楚楚发现了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掀翻了平放在腿上的同学录，但是这又怎样呢？
她拿着那张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同学录，递给贾伽，对他说：“听说你地理很好，留个电话可以吗？”
他点头。
楚楚在校门口磨蹭着等贾伽，把雨伞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看着贾伽推着那辆后轮没气的自行车慢慢走出来的时候，楚楚拍了拍他的肩膀，楚楚知道，从校门到路口的那段路很短，而贾伽陪伴楚楚的时光亦是这样短暂，因为短暂而更加珍贵。一步、两步，脚底距离地面隔着一层袜子和帆布鞋的胶底，但是楚楚依然等感受到初夏大雨之前地面蒸腾出的潮湿的热气，很真实、很踏实。然而，从大门走出来，大雨还是没有来，她期盼一场大雨，因为想到，如果被拒绝的时候自己会哭，因为这一点也不酷。
风停了，楚楚知道今天可能不会下雨了。于是，扭头看着他，小声而急促地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啊”，然后迅速把脑袋转回去。
贾伽模棱两可地问了句“什么？”
“我是说，如果黄赤交角变成90度会怎样？”
其实楚楚知道，无论北半球是永昼还是永夜，天文台的那个夜晚都是最美好最美好的回忆。
005
在贾伽告诉楚楚答案之前，一直拨弄着折叠雨伞的楚楚用余光扫到了沥青路上的斑马线，还是走到了路口。这一次，贾伽不再像是一阵风，楚楚跟他说再见之后，假装头也不回地走了两步，又转回身来，望着贾伽，贾伽白色的球鞋以及干瘪的后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远，楚楚吧嗒一声扣上雨伞上的子母扣，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但是，终究还是下雨了，但楚楚好像在大雨中看到了粲然的星河。
在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楚楚吃光一盘糖拌西红柿，舌头舔舔嘴唇，也不怎么感觉疼了。23点58分，给贾伽发了一条信息道晚安。
“我想你要走了”，楚楚的溃疡终于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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