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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由当下的书刊报等获悉，教育界、知识界、文化界等仍有一些学者接受、认可欧洲中世纪（5—15 世纪）是黑暗、落后、恐怖的这一观念。
然而，事实并非如是。基于全球史观、科学史观与文明史观，重新认真、理性地观察、解读欧洲中世纪史，我们会知道中世纪的欧洲文明是由不同区域构成的多中心的区域文明，它的形成具有断裂与整合的特征。中世纪的欧洲文明由基督宗教这个各区域文明的同质、核心元素和各区域的异质元素组成，其核心内容是基督宗教文化，它的特色还有各区域文明异彩纷呈等。欧洲中世纪不是智慧上黑暗的时期，也非科技荒芜或一无是处的时代。中世纪是由古代通往近代的桥梁，它对于古希腊、罗马等欧洲文明的传承起着重要作用，也给后代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
中世纪大学及作用简述
欧洲中世纪不是“科学的空白期”，此时的科学没消失、科研也没中断，这其中大学的作用功不可没。大学是中世纪的产物，它主要产生于知识大复兴时期，即12 世纪的文艺复兴。中世纪大学开设的主干课程有：逻辑学、物理学、宇宙学、数学等。这些大学极大地促进了西欧中世纪文化的发展与繁荣。中世纪大学教学方法包括授课、辩论两大环节，这对培育、强化西方的理性批判与科学探索及精神，具有重要的奠基、塑造作用。
最早的大学诞生于11—12 世纪的意大利、法国与英国，中世纪大学对科学知识、思想等的整理、保存与传承作出了贡献，并对近代科学思想的产生有积极的影响。1088 年，意大利波伦尼亚大学成立，它是西欧第一所分系科的大学（但丁是其学生）。接着，巴黎大学、牛津大学等诞生。中世纪西欧大学成为传播文化与知识的基地，为近代大学打下了基础。在意大利波伦尼亚大学、萨莱诺大学和巴黎大学成立后，西欧相继成立了许多大学。如意大利亚勒索大学、法国图卢斯大学、西班牙巴伦西亚大学、葡萄牙里斯本大学和布拉格大学等。1400 年，全欧新建大学22 所；1500年大学总数为80 所（1600 年上升到105 所）；还有中欧最古老的大学捷克的查理大学。“正是从修道院里的七艺（包括逻辑、算术、几何、天文与音乐等——笔者注）教育开始，才为古典文化延续下来一息血脉”；“修道院的学校和图书馆以及寺院缮写室成为西欧高等思想文化的主要机构”。“在大学的起源阶段，也就是中世纪的大学，通常只有四个学科：医学、法学、哲学和神学。医学解决人自身的问题，法学解决人与人的关系问题，而大学真正的灵魂还在哲学和神学。我们现在读中世纪的那些神学著作，可能觉得极其烦琐、极其枯燥，但是其中蕴涵着很深刻的哲学思想。中世纪大学里的那些大哲人，留下的遗产是最丰富的。”b13—14 世纪，学术思想最活跃、影响最大的是巴黎大学和牛津大学，后者更关注自然哲学与经验科学及研究，首先提出“实验科学”概念的罗·培根是其代表。
公元10 世纪，出现了一批有才华的犹太历史学家、语言学家、哲学家、医学家、天文学家、数学家和诗人等，其中大部分是教士；他们对当时的社会、科学文化发展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这为西欧文艺复兴运动奠定了思想基础；12、13 世纪，西班牙还成立了专门翻译、介绍阿拉伯学术著作的学院。d1215 年成立的天主教派多明我会（多明我派、黑衣修士会），因主持“异端裁判所”，排斥、镇压不认可教会主流思想者而声名狼藉，但它兴办大学，奖励学术研究，许多学者出自该会，如大阿尔伯特·托·阿奎那。1209 年成立的天主教派方济各会（灰衣修士会、小兄弟会），重视学术研究和文化教育事业，罗·培根、邓·司各脱等出自该组织。
中世纪欧洲科学技术观察
由于教会开荒造地，保存和传播农业知识、技术，推动了中世纪西欧农业的进步。如“三圃轮作制”最早就是在教会庄园里流行的。源于古代中国的阿拉伯炼金术，于中世纪传入欧洲，发展为中世纪欧洲炼金术，后逐步演进为近代化学。13 世纪主教A．马格努斯是著名的炼金术家，其《论炼金术》一书记载了许多物质变化和很多的化学设备等；该书有38 卷，以讨论物理学、自然史、化学和神学为主。13 世纪英国人R．培根也是一个炼金术家，他强调炼金术应为医学服务，提供有效药物。R．培根是使欧洲炼金术向医药化学过渡的先驱者。
中世纪炼金术里已用硝石催化硫黄燃烧制硫酸，13 世纪发现硫酸催化乙醇生成乙醚等方法。在化学元素概念的演变过程中，中世纪学者的实验与研究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中世纪末，科学家做了许多化学实验。他们发现，很多物质的性质难以用干、冷、湿、热这四种性质来说明。于是，他们又用硫表示可燃性；盐表示不可燃性；汞表示液体的挥发性。因此，又有了三元素（或称三要素）说，认为物质是由硫、汞、盐三种基本元素构成的。”
德国人约·古腾堡发展、完善了活字印刷术，古腾堡年轻时学过金工，后从事金属活字铸造和金属活字版印刷研究，并建立了金属活字版印刷工场。1450 年前后，他用活字字模浇铸铅活字，排版印刷《42 行圣经》等书，为现代金属活字印刷术奠定了重要基础（朝鲜则使用铜活字等及印刷术等）。13 世纪末，意大利人马可·波罗以游记的方式将当时的中国、亚洲情况介绍给欧洲人，其中有很多科技及应用信息。1375 年，欧洲“加塔兰海图”收集、使用了马可·波罗的这些材料。
著名的瑞士欧洲文艺复兴史专家雅各布·布克哈特说：中世纪，威尼斯和佛罗伦萨是“统计科学的诞生地”和“统计科学的策源地”，并为一些国家所模仿。现存最早的直接为海上活动服务的航海图，是1300 年左右制作的地中海区域“波特兰”（航海方位）型航海图；该图绘有以几个点为中心的罗经方位线等。
15 世纪，德国制图师绘制了亨·马提勒斯世界地图，它用当时平面上描绘世界的最精确的方式绘制而成，反映了当时世界形成的最新理论。据说，15 世纪90年代初期，哥伦布就是用该地图或类似地图说服亚拉贡的费迪南和卡斯提尔的伊莎贝拉支持他的航海计划。该地图还是首张记录了1488 年葡萄牙航海探险家迪亚士发现的南非好望角之地图。
13 世纪，数学家斐波那契游历埃及后，研究得到著名的“斐波那契数列”，即1、1、2、3、5、8、13、21、34、55、89、144、233……其特点是：任一数字是前两个数字之和；前一数字除以后一数字，趋近于0.618；后一数字除以前一数字，趋近于1.618；任一数字除以后面隔一位数字，趋近于0.382，除以前面隔一个数字，趋近于2.618 等。
1192 年，英国的林肯大教堂始建，到1311 年完工，它首次超过埃及大金字塔的高度；这一最高纪录保持了两百多年，直到1549 年其中央尖塔倒塌为止。1394 年，德国中世纪古城施特拉尔松市尼古拉大教堂，建造了一座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天文钟。
1370 年，巴黎有了第一个用石头砌筑的弧形封闭式下水道。
1492 年11 月16 日11 时30 分，人们在法国阿尔萨斯观测到陨石下落，并收集、保存了它（昂西赛姆球粒陨石），该陨石约重127 千克。
1280—1340 年，英国牛津的梅尔敦学院学者研究随时间变化的各种量，他们发现了一个结论，即“梅尔敦定理”；对匀加速直线运动而言，该定理是：如一物体的速度是均匀增加的，那么它在某段时间内的平均速度等于初速度与末速度之和的一半。
13 世纪，学者马古里特将磁石磨成一个球，然后把一根小磁针放在球的下面，他发现小磁针有一定的取向，再把小磁针放在磁球的其他附近位置，它也有一定的
取向；他沿小磁针的取向在磁石上画了许多个大圆，结果是这些大圆像地球的经线
分布一样，在球的两端汇聚为两个点，马古里特称这两个点为极。此乃16 世纪英
国物理学家、磁学之父吉尔伯特著名的“小地球实验”之先声。
1492 年，哥伦布率队横渡大西洋时观测到磁偏角现象（地磁子午线与地理子午线之间有一很小偏角）。
20 世纪初，法国科学史家迪昂的研究显示：静力学源于13、14 世纪一些学者的工作，他认为许多被称为科学革命的重要工作，实际仅是中世纪学者所发展的理论与方法的自然延伸，17 世纪不过是这种延伸、进化的暂时顶点；他的结论是：“近代有理由为之自豪的力学与物理学，是通过一系列不间断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改进，产生于在中世纪一些学派中得到承认的学说。所谓的智力革命通常仅仅是缓慢和有长期准备的进化。”美国科学史家A．C．克龙比认为，近代科学大部分的成功要归因于经常被称为“实验方法”的归纳与实验程序的应用；至少在定性上对这些方法的近代系统理解是由13 世纪的哲学家所创立的，正是他们把希腊几何学方法转变成了近代世界的实验科学。
12 世纪，欧洲用水力驱动锻锤；13 世纪用水力鼓风和风箱。
金属管状火器在欧洲的出现，最迟不晚于1330 年。在正式文献中最早的记载是在1364 年，意大利佩鲁贾城兵器库的清单：“500 门炮，约8 英寸长，可以持在手中，非常漂亮，能够射穿任何铠甲”。最早的实物，是1849 年在德国坦能堡发掘出来的、毁于1399 年的铜制手炮，由星函、前膛、药室组成，它相当于将当时的大炮缩小到手持的尺寸；这种手炮无准星、照门、扳机和握把、枪托，只有一个炮架插在马鞍上，将炮身固定在炮架上，炮身后有一根尾杆，连着一个胸托，由骑兵用胸口顶住，左手扶炮身，大略地瞄准，然后右手拿一根点燃的火绳或者一块炭去点火门，来发射装填的石丸或铅丸。这种射击基本不可能考虑什么精度，且因枪身长度不足，射程也很短；但巨大的声音、弥漫的烟雾和偶尔命中时巨大的威力，对当时的士兵来说就如恶魔一般。到14 世纪末，火炮和火枪已出现在欧洲所有国家的作战中了，正是从手炮的实用化开始，促使了欧洲铠甲向整体化发展。
在15 世纪早期，经改造出现了钩形枪，即明火枪；它虽只有准星，没有照门和扳机，要靠右手的大拇指按压杠杆点火发射，但那却是最初的可以抵肩射击和在发射中保持瞄准的火器。由于粒状火药的发明，已使得弹丸威力和精度都有了明显进步。由于粒状火药燃烧迅速，所以击发后立刻就爆炸推动弹丸，免去了早期火枪点火后的等待时间，这提高了精度，为火枪的发展打下了基础。15 世纪中期，人们又按照弩的结构制作了扳机、增设了照门。火绳枪一词后来成了几乎所有前装火枪的统称，它于1421 年初次出现在意大利战场上时, 是令人惊讶的庞然大物。按现有实物看，此枪枪身长550 毫米、口径30 毫米，全长1430 毫米，枪管为八棱形。在16 世纪，经过西班牙人改进后它的口径为23 毫米，全重11 公斤，弹重50 克，最大射程250 米，有效射程100 米。比起明火枪来有了很大改进，但它还是过于笨重，只能架在另一名士兵的肩膀上，要么就用一根短矛或专门的Y 字形支架支撑。
由于笨重，装填也成了累人的活；这种火枪的装填仅需10 秒，但定位、安装、瞄准和射击却需20 多秒，移动也很困难，发射时的后坐力较大。1437 年，德意志的梅兹一位炮手取得了一项成就，荣登当地炮术冠军宝座。他在一天内让他的大炮射击了3 次之多！这期间，欧洲的战争形态和军事技术高速进步发展，火药和炮术方面重要的改进就是颗粒化火药。由于颗粒化火药能在紧实状态进行充分的爆燃，同时颗粒火药不怕潮湿，还使得使用事先整装好的发射药包成为可能。这位冠军炮手可能是应用颗粒化火药的先驱之一。
西医研究源于中世纪的教会及教徒。“第一次真正努力研究治疗（医学）艺术和科学发生在由本尼迪克会修士于公元598 年建立的意大利卡西诺山修道院里。这里的修士‘以明显的投入’ 来研究医学，从这里‘医学的气味传播远至萨莱诺，而且到了7 世纪这座小城已经成为知识中心，吸引了从西欧各地来的学生’。两百年后，萨莱诺的医学研究归属于那不勒斯大学。”
中世纪城市，传染病曾很普遍，仅黑死病就杀死了超过1/4 的欧洲人。但这一切并没引发人们从城市中大逃离。从传染病肆虐中挣扎过来的城市居民，逐渐懂得必须建立废弃物处理系统等。如是，14 世纪世上首批广泛的公共健康服务机构在意大利诞生，城市保护居民健康的强力反击就此开始。
基督徒格·罗伯特（1175—1253）首先提出归纳式实验法；基督徒罗·培根（1214—1294）提出所有的事实应被观察资料所证实；基督徒威·奥卡姆（1285—1347）提出精简原则（奥卡姆剃刀）；基督徒比·让（1300—1347）提出概率原理；基督徒尼古拉斯（1320—1382）提出平均速度的定律等。
公元760 年， 印度的一位旅行家来到阿拉伯帝国首都巴格达，将携带的一本印度天文学著作《西德罕塔》献给了国王曼苏尔。曼苏尔命人将其翻译成阿拉伯语，从此印度数字及印度的计算方法，被介绍到阿拉伯国家。因印度数字简单方便，所以阿拉伯人很快就使用起来，并把它传到了欧洲。与长且繁杂的罗马数字相比，印度数字及记法（ 阿拉伯数字） 有明显的优越性，这样它就在欧洲普及看来。1202 年，意大利出版《计算之书》， 它系统介绍和运用了阿拉伯数字（ 印度数字），标志着新数字正式在欧洲得到认可。
结 语
上述扫描和信息，虽挂一漏万，但它能说明本文的中心思想，即中世纪欧洲不黑暗，它不是一座文化与智力的废墟；“中世纪黑暗说”这一传统、既定的观念应修改、要摈弃。大量事实表明，很多政治、经济、法律、科学、文艺、音乐、建筑和文化等方面的进步均发生在中世纪，随后的大发展是建立在此之上的。中世纪是欧洲乃至人类发展史的重要构成，它在古代文明和近代文明中具承前启后的作用。中世纪及文化与古希腊、罗马文化一样，都是西方文化之根。西方现代化是在中世纪的母体中孕育，并在中世纪的摇篮里成长起来的。基督宗教是中世纪强势力量，拥有话语权，影响力很大，它通过塑造人类文明广泛影响社会，我们已不知不觉地在享受基督文明及其带来的种种益处。对于历史及评价，不能数典忘祖，不要虚无主义或戴着“有色眼镜”，历史问题当一是一、二是二，必须实事求是。中世纪是欧洲乃至世界发展、进步的重要环节。基督文化与文明等对欧洲、对世界进步的巨大贡献，我们不能视而不见，不能遮蔽、剪裁。放开眼界、公正地说，欧洲中世纪文化比古代文化先进，近代文化的很多方面是从中世纪基督文化里产生的，基督文明、中世纪文化推动了科学技术的发展，推进了社会的进步和人类文明的进程。无中世纪后期“自然神学”的确立，欧洲也不可能走出柏拉图式的唯心主义，更不可能孕育出现代科学。
本文摘自《天主教研究论辑》第11辑，北京天主教与文化研究所 编 赵建敏 主编，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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