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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兵前,听那些当过兵的人说,“部队黑暗得很,不把新兵当人看,给老兵洗内裤袜子,还要给老兵贡献钱财,不然就挨打,往死里打。”可我还是壮士赴死一般,悲壮地去了。
一上火车,接兵干部就给每个人发了军饷,380元,那是2006年,我在餐馆当过一个月服务员,薪水300多元,还没有拿到工资。没干活就发工资,这让所有新兵都很兴奋。后来我知道,这不叫工资,叫津贴。火车从四川出发,翻过秦岭,经过山西、陕西、宁夏、内蒙,最后进入甘肃的茫茫戈壁滩,到了酒泉,下火车,两辆大巴已经等候多时。我们四川的百十号人,坐在大巴上,进入更深的戈壁滩,更深的沙漠。那是凌晨,世界一片漆黑,空荡荡的,无限的寂静和孤独,无限的茫然和神秘。最后,汽车在一个大操场上停下来,一下车,扑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寒流,有人开始抱怨:“我日它龟由,给老子整到这里来了。”我却有种莫名的兴奋,打量着操场边上的参天白杨树,望一望黑洞洞的夜空,吸了两口干裂的冷风,想:“这应该就是边塞了吧。这是乔峰和阿朱向往的地方,也是自古名将功成名就的地方。”集合以后,一位军官对我们致了欢迎辞,然后便被分配到四个连队,后来我才知道,这四个连队都相距遥远,这个中国空军最神秘的基地的每一个细胞都散布在沙漠的各个角落。在火车上有个和我同乡的新兵,他叫李进,我们都属于老实人的类型,物以类聚,一路上已经建立了友谊。他被分到了三连,和我的连队相距整整100公里,这一百公里是茫茫的沙漠。李进临走时对我说了一句话:“兄弟,一定保持联系。”然后我们便各自登上各自连队的大卡车。新兵四连的大卡车停在了两排前苏联式的矮房子前。在厨房吃了一碗面条,我们便站成一列,任由新兵班长们挑选。一个矮个子微微发胖的班长先挑,他挑了我和刘剑,也许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矮个的原因吧。矮个子左班长是新兵连一班班长兼一排排长,他把我们安顿到一班,嘱咐我们上床睡觉。临走时,他对我们笑了笑,我敢保证,这是他新兵连唯一的一个笑容。为了照顾我们半夜到来的四川兵,第二天连队9:00钟才起床,洗完漱,跑完步,吃了早饭,全连开始搓被子,班长跟我们说,要想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就得把被子搓得像纸一样薄。我们把被子在地上铺张开,拿起小板凳,在被子上狠劲搓。顷刻间,整个新兵连,回荡着搓被子的沙沙声。北方发的被子都是棉花芯子,一搓就变薄,南方发的都是蚕丝绒,怎么搓也搓不薄,所以北方兵的被子很快就叠出来了,南方的被子,用班长的话来说,就是“一坨屎”。尤其是我的被子,一开始就没有把尺寸量好,叠出来后歪瓜裂枣的,班长问我,怎么跟我这个人那么般配呢?刚到新兵连,生活就是这么单调,除了队列训练,就是叠被子。叠烦了,我问班长,我们打仗是不是要扛着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和敌人拼命?班长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说:“被子都叠不好,还打仗?”因为有了鄙视叠被子的思想,我的被子每天都会在内务检查中被扔到戈壁滩上,每天训练结束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戈壁滩上去找我的被子。我没有忘记当兵前关于部队黑暗面的江湖传言,得空的时候,我就和一班的新兵说:“兄弟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这是我们的缘分,听说部队黑暗得很,新兵要给老兵洗内裤、袜子,老兵还要问我们要钱,要真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关系到每一个人生死荣辱的问题,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我看没人发言,又说:“大丈夫就应该顶天立地,岂能受如此侮辱,我建议,以后我们要团结一心,患难与共,要是老兵欺负我们,我们就一起和老兵拼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给我带来了两个结果,第一个结果是在副班长的选举中,我以全票通过荣升为副班长。第二个结果是这句话不知道被谁告到班长那里去了,从此我成了班长的眼中钉,肉中刺。后来我才发现,那些关于部队的传言,纯属子虚乌有,我们的连长,我们的班长,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把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当兄弟一般对待。新兵连四班班长告诉我们,在我们来之前的两年,部队打兵是很严重,有的兵被无缘无故打残,没人管,后来中央下文件,严禁体罚新兵,一开始没人当回事,老兵还是打新兵,可是新兵把老兵给告了,上面派人下来追查,打人的老兵被直接除名,除名对于军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是很严重的惩罚。从此以后,老兵就再也不敢打新兵了。尤其是新兵连的新兵,上级抓得严,管得紧,更不敢打。有一天晚上集合点名的时候,指导员说,连队要办黑板报,鼓励新兵同志投稿。这让我很兴奋。因为我想让指导员认识我,我想,只要指导员认识我了,今后我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于是第二天晚上我就写了一首诗,交给了指导员,那首诗是这样写的:我走进巴干吉林沙漠
我走进巴干吉林沙漠
穿着迷彩服
拿着枪和匕首
捡起霍去病的骨头
壮士的柴火
我走进巴干吉林沙漠
和五湖四海的人拥抱
和苍劲的天空拥抱
和悲壮的大地拥抱
从此成为北方荒凉的情人
我走进巴干吉林沙漠
走进牧羊人的笛声中
走进烈酒熏陶的帐篷里
走进驼队,那无比孤寂的旅程
走进繁星之夜和炽热之昼
我走进巴干吉林沙漠
走进黑水河胡杨林
走进古老的烽火台
成为一名军人
成为第二道“国界线”
宣誓要——保家卫国
当天晚上点名,指导员就当着全连人的面,朗诵了这首诗,我想指导员对诗歌一定缺乏了解,因为他并没有把诗歌的段落层次读出来,就像是在念散文,但是我的诗依然引起了轰动,至少在新兵四连引起了轰动。因为从此,整个新兵连,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中间有个人叫王春雷。三班的吕文就直接找到我说:“王春雷,虽然我没文化,但我佩服文化人,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了。”下连后,我和吕文在一个连队,他是我们连队的第一猛男。别说跟他动手了,他那粗暴的嗓门,就足以把对手吓得腿脚发软。新兵连有个四川老乡叫管科,也很出名,他在三排9班,因为他军事动作不协调,人又瘦弱,常常被欺负,脏活累活都让他干,训练场上还总是被班长训斥,成为班里的笑柄,有一天他实在受不了了,直接在训练场上闹着要找连长,说不干了。星期天,全连组织去澡堂洗澡,管科在我旁边,他说:“王春雷,下连后要是分到一个连队,照应着点哦,我们是老乡。”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叫王春雷?”“新兵连,谁不知道你啊。要是我们分到一个连队,一定要照着我哦。”管科又强调了一遍。虽然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分到一个连队,但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很自豪。尽管我在新兵连有了名气,但是我的被子还是一坨屎,于是我对我们班训练最差劲,内务却是标兵的刘翔说:“刘翔同志,你的被子叠得不错嘛,像你这样的先进典型就要帮助我们这些落后的同志对不对?要是你把我们班的内务水平都提高了,我不仅在班长面前表扬你,也会在指导员面前表扬你。”刘翔是个老实人,听到我说要在指导员面前表扬他,从此以后,我的被子都他帮我叠了,只从他帮我叠了以后,我再也不用去戈壁滩找被子了。为此,每个星期班务会,我都会当着班长的面,重点表扬刘翔助人为乐的精神。刘翔也是个很逗的人。他一到训练场就腿疼,班长一训斥他,他就流眼泪。最后没办法,班长只好让他去帮厨。很多人因此恨他,因为帮厨不仅可以逃过训练,而且还能多吃几块肉,多啃几块热馒头。为了让其他同志心里好受一些,刘翔便总是一瘸一拐的走路,一脸的痛苦状,让人觉得他不是得了关节炎,就是得了风湿病。有一天早上起床,我们发现大雪把整个北方都覆盖住了。吃完饭,值班排长吹哨宣布今天原地休息。听到这个消息,坐在地上揉病腿的刘翔,像是屁股上安装了弹簧,“噌”的一下就蹿到天花板上去了,我们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还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站在大家中间,指指点点地说:“今天该你们谁去帮厨?”刘剑嘻嘻冷笑了一下说:“刘翔,你龟儿子的,腿不痛了嗦?”新兵连,我们班有两个副班长,一个民主选举产生,一个由班长指派,吴建是我们班的第二个副班长,他是个山西人,为人很有眼色,给班长端茶送水,提鞋执櫈,都是他做,别人插不上手,尤其是我,每次我想在班长面前表现一下,班长马上拒绝,这表明,班长没把我当自己人。吴建是个牛皮大王,他跟我们吹嘘,在他们学校,他就是个扛霸子,学校的女生都被他睡了。因此,我们都认为他是个神经病。刘剑跟我说:“春雷,我们打他吧。”我说:“别,好歹他是我们的战友。”湖南的徐向龙跟我说:“班副,练他吧。”我说:“他不是还买烟给你们抽吗?你们怎么能这样?”徐向龙说:“抽他烟是看得起他,给他颜色就开染坊吗?”我说:“千万别,这是新兵连,万一他逃跑,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连队的荣誉也会荡然无存。”吴建知道大家对他厌恶至极,于是他到班长那里告发我,说大家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我买烟收买他们,他们之所以讨厌他是因为他不允许他们抽烟。按规定,新兵连确实不允许抽烟。我之所以这样推断,是因为班务会上班长提了这件事情,虽然没有点我的名,但是这种事,大家都清楚,我不可能去告发他,只有他贼喊抓贼。直到两周以后,班长检查内务,从他的床下发现了香烟。有一天,中午休息,吴建坐在房间中间,又开始吹嘘他在地方是怎么地牛,说当地的黑社会老大都不敢惹他,尤其还要强调,他想睡哪个女生就睡哪个女生,那时候我还比较单纯,觉得男孩子不可以这样侮辱女孩子。徐向龙就把刘翔的腿搬起来对着吴建的背,他的老乡宋泽林猛踢了吴建一脚,吴建转头看到刘翔的脚,以为是刘翔踢的,就踢刘翔,刘翔气不过又踢还给他,嘴里澄清:“不是我踢的。”吴建正要反击,他的背后又被胡乱踢了几脚。吴建怒火中烧地转身,却找不到凶手,除了我坐在书桌上看条例,其他坐着的战友都站了起来,说:“刘翔,跟他干,无缘无故踢你,干不过我们帮你。”吴建看大伙都在针对他,摔门而出,甩下一句话:“你们等着瞧。”于是我们听到吴建的声音在楼道里传来:“山西的,都给我出来,我被打了。”刘翔害怕得身体颤栗起来,徐向龙和宋泽林说:“你别怕,有我们,他叫来山西人,我们叫来湖南人、四川人、河北人,看谁干过谁。”半个小时候后,吴建回到班里,满脸通红,他的身后,没有一个人跟过来。原本新本连会在平平淡淡中度过,可是那天在操场上踢正步的时候,成龙的屁股总是甩来甩去,纠正了几次没有效果,左班长终于爆发了,他一个鞭踢打在成龙胸口上,人瞬间就蹲了下去,班长又飞起来一脚踢在他头上,让他在地上翻了一个滚,人还没站起来,又是一脚,就像是踢皮球一样,把成龙从操场中央踢到了边上的白杨树下,最后成龙只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哭。副连长赶紧过来干涉,说:“怎么了?”表面上说的平平淡淡,但是我们都能听出来,他在责怪左班长。成龙被副连长领到卫生队检查身体,我们班的刘剑第一个站出队列,说自己不训练了。这一天,我们班都没有进行训练。我知道,我们班每个人都很愤怒。当天晚上,班长开班务会,他首先表达了对成龙的歉意,然后转达了连部的指示,意思是要处分班长的打兵行为,最起码是撤换他新兵连班长的身份,但处分前要听听我们班里同志的意见。同时,他还表达了他从军生涯未有污点,虽然说得轻松,但我看得出,班长很在乎军人的荣誉。我心里分析了一下,连部应该也想息事宁人,但还是要听我们的意见,尤其是成龙的意见,他们怕万一我们告到上面,连长指导员要跟着遭殃。我看班里的人都哑口无言,包括平时跟班长走得最近的吴建。第一、我考虑到班长的荣誉。第二、我想换一个班长我们的日子不一定就好过,我们不给别人留余地,别人也不会给我们留余地。第三、我认为如果这次原谅了班长,那么他不会再犯打兵的错误,我们的日子反而会好过一些。于是,我用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谨的语气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我相信班长也是一时冲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都是千里来会的兄弟,我相信班长事后也很后悔。还有一句话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时候,圣贤都会犯错,更别说我们普通人。”这里我把嗓门提高:“我个人认为,我们一排一班是一个集体,这个集体除了我们新兵10个人,还有班长,我们这个集体是11个人。班长与我们虽职务不同,分工不同,但是都是这个集体里面的兄弟。”说到这里,我有些动情了。“我相信,将来我们下了连队,即便不是在一个连队,这份战友情,兄弟情,是不会变的。既然成龙没有什么大碍,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抓住这点小事不放?”我说完,班长扫了扫其他人,问:“王班副的话,是不是代表你们的心声。”徐向龙说:“班副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班长说:“那我就按照这个情况跟连长指导员汇报。”然后不卑不吭地走了。从此以后,一班的管理训练任务,多半都交由我来负责,吴建还是给班长端茶送水,他依然是班长最信任的人。但是,快下连的时候,班长找我谈心。我说:“我知道班长一直不怎么看好我。”班长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我说:“我告诉你,有时候,欣赏一个人和利用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快下连了。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很多新兵都是城里来的,吃不了苦,每周都给家里打电话,让找关系分到舒服一点的单位去。只有我,晚上会睡不着。北方的冬天,月色如银。我就躺在床上,透过窗户,静静地欣赏戈壁滩上的月光。那是一个非常干净而明亮的天地。班长走进房间,他给我捂了捂被子。发现我没有睡觉。便用责怪的声音说:“大半夜了,怎么还没睡?”“睡不着。”“想家了?”“没有,就是睡不着,没事。”“下连想去哪里?”班长主动问我。“我来部队就是想锻炼,所以我想去那种每天都能训练的单位,我们这里有吗?”“有,我满足你。”虽然听班长这么说,我还是没底,怕班长也左右不了分兵的大局,万一分到了舒服的单位,那我这兵就白当了。看到此处说明本文对你还是有帮助的,关于“军营里的江湖第一章 新兵连的生活”留言是大家的经验之谈相信也会对你有益,推荐继续阅读下面的相关内容,与本文相关度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