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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鱼的爱情故事
如果我真的是一条鱼，那么请你放养我于缸中，让我们隔着厚厚的玻璃幕墙，彼此深深地、绝望地、永恒地相爱。
——题记
我是一条鱼，悠然自得地在鱼的世界里逍遥。
我不知道人类的悲哀是什么，每天，我只是摇摆着我翩翩的尾，在水草之间，卵石之间，随意地游，间或吐吐泡泡，吃吃倒胃的鱼虫，仅此而已。
鱼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尤其是被别人养在鱼缸里的鱼，不必忧虑饥饿，惧怕天敌，甚至不用刻意讨好主人，只要你喜欢，只要你不会得意忘形地跳离鱼缸，你就可以按照你希望的样子生活。我一直这样以为，直到那天我见到你。
你和我的主人发生了什么问题，我搞不懂，鱼的脑子和人的脑子不同，它的灰沟很浅，几乎没有，所以它疏于思考。
所以看到你和我的主人在争吵，我根本不理睬，我只是自顾自地在卵石堆里玩我钟情的游戏。我喜欢在卵石上静止地悬浮，让我的颜色和卵石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总让我很自得。
可那天注定要发生些什么，等我的主人摔门而出的时候，正躺在那块心爱的白卵石上打盹的我，被一块黑卵石不歪不斜砸在头上，懵懂间，我看到你转过来的脸，那种痛苦让我瞬间颤栗。
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激发了我，让一条鱼认识到人类的爱情，我只知道，从你转过脸，无奈地对我摇头的时候，我便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你。
变异？进化？抑或奇迹？
如果一条鱼有了爱情，它会和花一样，绽放出绚烂的光彩。只能是这个原因，只可能是这个原因，否则你不会走到我的面前，如此专情端详着我，沉默着，沉默着，然后突然说，做条鱼，真好。
你说那话的时候，我流泪了。眼泪一流出来，就融进了我身边的水里。我能感到那泪冷冷地，冰一样刺破我薄薄的肌肤。我绝望地想，做一条鱼有什么好？我如此为你伤悲，你却看不到，体会不到。你看到的只是我如此悠扬地游着，漠视着你的悲哀，这难道不是作为鱼的我最大的悲哀？我就这样流着你不会发现的泪，人一样地思索着。
一定有一个人和鱼都不能达到的世界主宰着人和鱼的世界，我这样坚信。因为，它居然让你不可思议地看到了我的泪。
看到我的泪的你轻轻对我说，鱼也会哭么？那么你是眼泪鱼了？说完，你轻轻地笑，一扫满脸的愁容，而我，立刻就开心起来。
我欢喜地荡着我轻盈的尾，试图对你说什么，可我只能吐出几个泡泡，于是我着急地撞着玻璃缸，你优雅地阻止我：“眼泪鱼，你要说什么呢？安慰我？用不着的，我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情。”我奇怪地歪着头看着你。
“你要问为什么么？眼泪鱼，我信命的，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我的爱情就在左右。我相信呢，因为我每次走进这个屋子，都能够体会到她的思绪，她的柔情，有的时候，我甚至能够听到她呜咽着说，‘我爱你，我爱你。’可是我找不到，眼泪鱼，我真的找不到。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让我觉得我们是有前世的，我们是前世就约定好了的，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她，我曾经以为你的主人就是我梦中的她了，可我现在确定她不是了。那么，她躲在哪里呢？她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听着你的喃喃自语，我的记忆大门轰然打开，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我会如此厌恶别人趋之若骛的鱼虫，为什么我会突然懂得连人自身都难以懂得的爱情，为什么看到你痛苦的容颜，我会心如刀割，原来我就是你一直等待的那个挚爱的她，原—来—我—就—是—你—一—直—等—待—的—那—个—挚—爱—的—她！
我静止地悬浮在你的面前，我的泪扑簌簌落下来，我能感到有些什么在我们之间奇异地传递着。慢慢地，你的泪轻轻落下来，你伸出食指隔着玻璃轻轻触摸着我的唇，你颤抖着问我：“是你么？眼泪鱼？真的是你？”我只能摇摇我的尾巴，我只能含泪凝视着你，我只能如此。
我是一条鱼！
你痛苦地闭上眼睛。
庆幸？沮丧？痛不欲生？
我不能看着你如此挣扎，便偷偷地躲了开去，找到那块我钟爱的鹅卵石，静止地悬浮着，让我的颜色和卵石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现在才知道，我为什么钟爱如此的游戏，唯有此，才能让我在没有你的时候，专心地想你，在有你的时候，逃避地爱你。
我是一条鱼，我还能做什么？我还有什么选择？
于是我强迫自己沉静，我试图让自己回到原来混沌的鱼的世界，可我做不到，我不能忽视你的存在。我看着你坐，看着你站，看着你发呆，看着你徘徊，看着你叹息，看着你流泪，看着你沉默，看着你抽烟，看着你自斟自饮，然后看着你走过来，坚定地对我说：“我们，回家吧。”
你找到一个敞口玻璃瓶，仔细地刷干净，把我最喜欢的卵石和水草放进去，最后小心地我移了进去，于是我今生唯一一次静静地悬浮在我爱的眼里。
一条鱼，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看不到你的眼睛，你把我护在胸口，我把自己贴在玻璃瓶上，挤得扁扁的，尽可能地靠近你，感触你的体温，听你的心跳声，多美的节奏呀。
你感觉到我的慌乱，微笑着，低头看我羞红的脸颊。
就在这时，我听到嘎然的急刹车声，我轻飘飘地飞向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在我身边星星一样散开。只是一个瞬间，我就离开了你，再也找不到你。
你在哪里？在哪里？我跳跃着，不停地跳跃着，寻找着你。但我见不到你，怎么也见不到你，周围杂乱的脚步，吵闹的人声，让我听不到你的声音，那我十分熟悉的心跳声呢？躲到哪里去了？
一条鱼，在人行道上，跳着孤寂的舞。
我的肺几乎快要炸了开来，我渐渐跳不动了，筋疲力尽的我静静地躺在我心爱的卵石旁，等待着神灵的召唤。
就在这时，我从人们脚的缝隙里，看到了你。你倒在血泊里，微笑着看着我，直直地把手伸向我，于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从人的缝隙里，准确地跳到你的手中。
这个时候，我听到你最后一次心跳雷声一样炸响，而我，流干了最后一滴泪。
一条鱼短暂而永恒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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