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时间：2020-06-05 18:4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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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知乎首发于关注专栏

写文章鲁迅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浙江师范大学社会学硕士3 人赞同了该文章

一、社会荒野的逃生

贫穷如我者，也会专门买个会员观看《一出好戏》这样出色的电影。数位影帝影后，加上流量小生——张艺兴等，活脱脱将人类进化史搬入现代社会之中。无数作品围绕荒岛求生演绎故事，而这版够像那么回事。一群人在有限的资源中先满足吃喝拉撒，再寻找快乐和幸福，重现了人类社会形态变迁过程。134分钟的电影，说简单点，就是从奴役的封建时代（由王宝强主导），到剥削与被剥削的资本主义时代（由于和伟和张艺兴主导），再到全员争取自由的革命时代（由黄渤主导），最终安全回归大陆。网友纷纷照镜子，自己会成为其中的哪种人。

黄渤早年间演过电影《杀生》。导演是管虎，疯狂迷恋鲁迅，连他照片都迷恋，竟然连连摆手说“高攀不起《狂人日记》”。影片越往后发展就越像鲁迅的《狂人日记》，镇上的成年人都跟牛结实作对，让他感觉到有个大阴谋在等待着自己，只有小孩子们跟他玩在一起，给他通风报信，也正好跟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里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相对应。拍了很多直击社会问题的电影后，四处称自己为山东人的北京人——管虎也忍不住表达溢美之词：“今天在批判精神和追求民主的自由上，我们远远不如鲁迅。”如果有可能抓住鲁迅先生一点尾巴，感受那一点影子，他觉得就足够了。

管虎赞赏了敢于自省、战士一般的鲁迅；鲁迅也有温情的民国奇男子一面。2017年4月，姚晨通过在《朗读者》节目中朗诵《阿长与山海经》，感恩每一次她萍水相逢的遇见。观众们听出了百年前鲁迅对长妈妈的真挚情感。刘亮程——号称“乡村哲学家”——朗读《故乡》。他曾为走出乡村进入城市，苦苦努力了三十年。他在镜头前回忆全家逃难到陌生村庄，一无所有之下，父亲在路边泥地挖了一个两米深的坑。刘亮程8岁至20岁就将无窗的“坑”作为“家”，他亲切地称为“地窝子”。这不就是“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的现实翻版嘛！

二、大家难断家务事

高晓松在某档节目提到过鲁迅，当时杂文第一的鲁迅和散文第一的周作人反目是民国一大悬案。周作人告知鲁迅，不要到后院去了，以示绝交。一种说法是鲁迅偷看了周作人妻子羽太信子洗澡，但站不住什么脚。当时鲁迅一个月挣几百大洋，非常有钱，交给羽太信子及其妹妹羽太芳子打理，但都被败光了。姐妹们甚至对鲁迅先生大打出手，关系愈演愈劣。收到弟弟周作人的绝交信后，鲁迅就搬出了大家庭。高晓松觉得这种说法更站得住脚。还有比如钱钟书私下对鲁迅传记里只字不提原配夫人朱安也有微词，看得出鲁迅作为大师也难断家务事。

那位演员圈子里弹钢琴最好的书画家——陈道明饱读鲁迅杂文，让自己养成了“冷漠、孤傲、特立独行的鲜明个性，洁净如初的心灵及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成为百毒不侵的不往热闹人群里走的人。在冯小刚家宴上，陈道明正兴致勃勃弹琴，为一位中年女士引吭高歌伴奏。喝高了的冯小刚提议让《芳华》女主角苗苗跳舞（实际上是命令了），显摆一下自己的身份和选角眼光。娱乐圈内导演提议什么，演员一般主动附和什么。不过，陈道明看出苗苗的不乐意，也穿着高跟鞋，不惜用一句国骂制止了起哄的中年油腻大叔群。但最后还是制止无果，娱乐圈强人所难的潜规则胜利了。不过我们应该欣慰，至少还有陈道明老师发出“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的质疑。

三、作品的生命力

常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却总拿不了的日本知名作家村上春树说过：“没有谁会喜欢孤独，只是害怕失望。”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写的故事正是他在20世纪60年代所经历的日本大规模学生运动，不少好友因运动失败而自杀。他不免深意地写下：“于是我们领教了世界是何等凶顽，同时又得知世界也可以变得温存和美好。”这句话颇有几分鲁迅先生的味道。鲁迅也经历过辛亥革命，许多好友因此牺牲。两人的共同点就是面对时代的失落感，在看似清高中保持了清醒。如此清醒的人，才能一眼看透精神麻痹的人们。他们都能够将精神麻痹的人，跃然于纸上。村上春树喜欢鲁迅的《阿Q正传》，结合奥威尔大叔的《1984》，写出了《1Q84》。

真正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大江健三郎，十岁就开始阅读《社戏》、《药》等作品，对吃血馒头这段记忆犹新。小时候父亲教他“茴”字的四种写法，最后他只记住了其中三种。母亲教导他，要成为鲁迅老师那样的小说家，写出《故乡》结尾那样美的文章。大江健三郎2000年访问北京时所言：“很小的时候，我就从母亲那里接受了中国文学的影响。可以说，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中国文学的血液，我的身上有着中国文学的遗传基因。没有鲁迅、郁达夫等中国作家及其文学作品，就没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的存在。”他会在神思恍惚时祈祷：“鲁迅先生，请救救我！”大江健三郎作品里注入了许许多多苦难因素，让读者感到“寒彻颤栗”，却也包含了与鲁迅文章一样的生命力。

“日本现代情爱文学大师”渡边淳一也是鲁迅的忠实粉丝。鲁迅先生文章的生命力可够强大的啊。

四、贬褒不一

我重看《杀生》，发现它也可以是一个讲特色小镇如何创新发展的作品。长寿镇因为居民长寿而得名，为了“长寿”就要赶走异类——无视礼规、泼皮无赖的牛结实（黄渤饰演）。久久难成功，村民于是联手上演一出诛心式的杀人设计——威胁牛结实要杀他和马寡妇（余男饰演）偷情所孕的孩子。牛结实惶恐而死。人于是在不犯法的情况下吃掉了人，中国几千年皆如此。特色小镇中“墨守成规”的文化又“传承”了下去（比如寡妇理当殉死），这电影被许多人当做是《狂人日记》的现代翻版，可能得益于管虎看鲁迅文章的三点感觉：一是过瘾，二是经得起琢磨，三是能看到很多历史。

鲁迅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推崇他的大有人在，贬低者也不乏其人。李敖却认为鲁迅的文章水平不宜高估，因为鲁迅杂文里情绪太多，缺少丰富的“真正的材料”。要知道，李敖就是一个胡适的实证主义派份子。他还指责鲁迅的白话文别扭，视鲁迅为偶像的方舟子站出来反击，用的一些材料令李敖有些难看。至于李敖的话是否经得起检验，我想现实就是最好的回答。

读鲁迅的作品，很多人都能获得了现实的启发。鲁迅在《热风》中将中国社会概括为：“简直是将几十世纪缩在一时”，“都摩肩挨背的存在”。北大中文系的钱理群教授联想到了当下的现状：西部许多地区尚处于前现代社会，西部许多地区、中部东部大部分地区进入现代社会，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率先进入后现代社会。可见，现实已经替我们做出了回答。

五、鲁迅的退场？

王朔回忆小时候鲁迅的名字是神圣的，受到政治保护。“攻击鲁迅”要遭当场拿下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迄今，鲁迅似乎没有以前那样的人气了。那么问题来了，21世纪是否依然需要鲁迅？

陈丹青心中的鲁迅就是长胡子的浙江人，穿件长袍，经常愤怒，随时好玩，笑笑世界，笑笑自己，很认真，很随便。所以他觉得鲁迅不适合21世纪中国人的精神，因为现在要“乖”，要“忍着”，要“别犯傻”。

陈丹青是不太典型的亲鲁派，王朔则是不太典型的反鲁派。但王朔始终认为《药》算是鲁迅几篇较好小说中最另类的之一。小说写了茶馆主人华老栓夫妇为儿子小栓买人血馒头治病的故事，揭露了落后地区人们思想愚昧。因为社会病了，鲁迅才写了《药》；因为社会病了，文牧野才拍了《我不是药神》。低价的仿制药和正版药功效一模一样，但是国内药商垄断控制了市场，黑良心赚大钱，千万的白血病患者负担不起，生不如死。两部作品共有一个思想：世界上有一种叫穷的病，它是治不好的。

鲁迅先生说救救孩子。现在的社会还在靠电击疗法治疗“网瘾少年”，甚至疯狂实验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婴儿。即使鲁迅复活，他也会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六、先生在日韩

国外采取某些形式传承着“记念周树人君”的文化。日本仙台那间鲁迅曾经上课的阶梯教室百年来完好保存、定期开放。日本出版的改编鲁迅的作品，或者以鲁迅为主人公的原创很多（比如《人间失格》作者太宰治写的《惜别》）。韩国社会运动家任轩永在当时韩国最混乱的20世纪70～80年代两次入狱，心里装着鲁迅，牢里不忘阅读鲁迅。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今，韩国正在成为研究鲁迅最多的国度，国际鲁迅研究协会会长正是韩国人。

而在台湾，鲁迅的作品一度被禁，一般人看不到他的作品。曾和鲁迅发生过笔战的梁实秋说鲁迅是一个典型的旧式公务员，绍兴师爷式的“刀笔吏”，在北洋军阀政府多次人事递换中都没有被淘汰。后来卷入了北京学潮，不断与人冲突，没有一个地方能待得久。梁实秋就看不惯鲁迅反对一切又拿不出自己正面办法的行为，以致于现在有人把他当做“民国键盘侠”。

七、鲁迅在朋友圈的复活

玩朋友圈的朋友都知道：鲁迅先生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鲁迅说过”，似乎都成了标准的引用格式；要是鲁迅先生穿越过来，他的朋友圈肯定回复“我没有说过”。网友因此戏说:鲁迅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这位网友可能理解了三味书屋课桌上“早”字的含义。

当下的鸡汤文胡编乱邹，为了赚取流量随随便便就把鲁迅搬出来。真正能够填饱人精神的读物却少有人问津，人们也把更多的阅读精力放到了一些无所谓、搞笑、直播等。读书越来越奢侈，成为“晒遍朋友圈的中产阶级式的享受”。

对于后世的是是非非，鲁迅有了睿智的认识：“文人的遭殃，不在生前的被攻击和被冷落，一瞑之后，言行两亡，于是无聊之徒，谬托知己，是非蜂起，既以自炫，又以卖钱，连死尸也成了他们的沽名获利之具，这倒是值得悲哀的。”要是很多朋友圈的人，能够看到、看懂这句话，也就不会随意造谣生事。

作为医生圈内最出名的中国作家，鲁迅可不是“键盘侠”。他敢于及时发声、善于理性质疑，并且留下实名。他是和医生一样的“解剖社会整体”，不是谩骂、发泄、水军、枪手，也不是前几年臭名昭著的“公共知识分子”。这么看来，从海绵里挤水的鲁迅先生也缺席了很多很多载。

《南风窗》曾组织过一次对鲁迅研究专家林贤治的专访。记者最后一问：“我们今天还需要鲁迅吗？”林贤治答：“当然需要，因为这是一个处于变革中的时代，亟需理性思考的时代，鲁迅的存在是一个坐标，一种启示。”

也就是说，我们这个时代缺少大师，更缺少鲁迅。

发布于 2019 07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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