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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然的一面之辞 于小墨走出了足足三十米方才回头看我。江风湿热，我的眼眶湿热，只一眨眼，泪水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一刻，我恨不能幻化成武侠电影里的白衣女侠，抓起他“嗖嗖”摇三圈，然后猛地扔他进浑黄的江内，让群鱼啄他的身方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于小墨总是这样，从来不管不顾他身旁叽里呱啦的我。我恨！ 可是于小墨就是这么酷。东北人管喜欢叫稀罕，而我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稀罕他。 于小墨是屁大点儿的小刑警，江湖小字辈。偏又生就了一副小白脸模样，这让他怎么看怎么像公安战线里的败类。更可恨的是这败类居然对我视若无睹听而不闻!怎一个恨字了得。 他就是传说中的酸葡萄，而我是架下望眼欲穿哈喇子直流的狐狸。我知道对待这种酸葡萄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排除万难把他扔进嘴里吃掉。酸也不吐皮儿！ 换句话说就是我要将这败类拿下，让他在我的裙下俯首称臣俯首贴耳。这件事怎么想怎么美，不成功便成仁。 于小墨的一面之辞 我认识了李默然二十二年，针对她这与本人实质极其不符的大名，我向她爸提了不下二十次意见，可是不被采纳。李默然可太不默然了。她一个人便足足是五百只乌鸦，光说话都不带喝水的。 但当我撇下她走出足足三十米，再回头找她时，却分明看见了她眼底晶莹的液体。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泪水。因为在她身上不打雷便下雨的情形极为少见。默默这丫头古灵精怪，偏又生就天使面孔，有一起半大小子在她的身后群魔乱舞。 默默小我七岁，住我家楼上，老亲古邻。 默默小时候就长得好看，圆脸，大眼睛，十足的布娃娃模样。长大了，圆脸渐渐削尖，眼睛却显得更大更亮，像精灵，像张韶涵。 默默小时候是我的小尾巴，我走哪儿都带着她。她很乖，用甜甜糯糯的声音叫我小叔叔，可是现在，她张嘴便叫我：于小墨！ 直呼其名也就罢了，且中气十足分贝相当之大。 李默然的一面之辞 我渐渐收敛起腮边的婴儿肥时，正是张韶涵声名鹊起之时，于是很多人说我长得像她。他们说我可爱、漂亮、精灵、卡通，甚至人见人爱，只有于小墨一个人撇了嘴，他说我幼稚。 他点着我的额头说，你看你美得啊分明就是没带大脑你看你这样子哪有小时候漂亮可爱聪明懂事还精灵卡通呢分明就是钢笔画线条粗拉是将就着交的作业！ 我一下子就郁闷了。即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对你青眼有加，偏偏你最希望青眼于你的那个人对着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个抑郁，愁煞人了。 我是不会在阵仗上输给他的。我骂他是败类是老不修是没人要。我说就算甲女乙女丙女都稀罕你那又怎么样你这样的江湖败类人类渣滓变异了的物种还真当自己是稀有金属稀缺资源分明就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不量力！ 我一口气把这段话说下来几乎快要窒息，而于小墨是真的窒息了，因为我看到他的脸色变得青紫目光凝重。说实话我的心里有一点点怕，可是我还是勇敢地昂起了头，从鼻腔里甩一个字给他，哼！ 为了证明我的可爱他的老眼昏花不识金香玉，我频频带男生回家。你不是又有甲女乙女丙女吗，那我当然也有甲男乙男丙男还多你个丁男。我们故意把楼梯踏得震山响，夸张放肆地大声说笑，在房间里放海大音量的音乐。我就是想让于小墨知道，我李默然已经长大变得成熟漂亮有一票人追求若再不睁开狗眼本姑娘便过期不候啦！ 于小墨的一面之辞 默默最近常带男朋友回来，甲乙丙丁子丑寅卯，我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正牌男友。他们的头发不是太长就是太短，衣服不是肥大得找不见胳膊便是瘦得绷在身上根根肋骨毕现，他们戴银链穿耳洞，一说话“我靠我靠”的，听得我胆战心惊。 楼顶上的音乐激烈震荡，似金属的剧烈碰撞，楼板也在一晃一晃，天花板上的吊灯在轻轻摇荡。忍无可忍地上了楼，狂按门铃无果，狂砸房门N+1次之后有人开了门。 开门的男孩头发挑染成白色，酒红上衣旧而薄地贴在身上，长袖拖沓。耳际有环，头随着音乐还在一摆一摆，似停不了的钟摆。默默立于窗前，长发凌乱束起，素白背心短短牛仔短裤，光着一双脚。见到我，似笑非笑地略略向上一弯嘴角。 忽然地语塞，茫然立于当地。 我相信这世界上有一些人的眼睛就像是无边的海，会不自禁的让特定的另一些人深深深深地深陷，在那样的海里一切言语多余，一切喧嚣充耳不闻。一切的一切。默默。 半天，我转身，下楼。不知怎样回应身后默默叫我的声音。 李默然的一面之辞 我无法忽略掉于小墨的眼神，那样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我这才发现原来于小墨傻帅傻帅的啊，像极了青春片中根红苗正义正词严的团支书中队长。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完全忽略掉我的存在，看我的目光昭然若揭对于我的不屑，任我在他背后喊破喉咙也不肯回头。 我对他的怨恨日日升级。 我不再带男孩回家，因为我发现那样只能增加于小墨对我的鄙夷。或许于小墨这样迫近了成熟的男孩子喜欢的不是我这样类型的女孩，我这个样子，说好听点儿叫做天真单纯不谙世事，说难听点儿根本就是无知幼稚不知天高地厚。那么从今天起我学着长大学着淑女学着优雅，这样可不可以？于小墨呀于小墨，虽然你年纪有点儿大工作有点儿忙话说得不受人待见还总不放我在眼里，可是我仍旧愿意为你而改变。 我还是常常去你家里，于小墨。你妈妈挺喜欢我的，她看着我的充满慈悲爱怜的眼神让我不联想起电视里的观世音菩萨都难。于小墨，我很怀疑你是不是你妈亲生的，因为她喜欢我，而你却对我充满鄙夷，这算不算基因变异的一种? 你妈妈说你出差了去了四川的某个地方具体位置不详电话如常关机。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了深深地寂寞和忧愁，突然很想看看你傻帅傻帅的近乎痴呆的模样。于小墨，我很想知道这种感觉能否被叫做想念。 所以于小墨，以我浅显的人生阅历以及从书本文字中总结得出的结论是：于小墨，我可能爱上你了。 我借口找某本书进了你的房间，你妈妈极其通情达理地没有跟进来，她温和的笑脸竟让我的脸上一红。可是于小墨，在那个日光流萤的午后，我怀着长大后的特殊复杂情绪进入你的房间。太阳光很烈，直直地晒着脸，照得我的身体内部仿佛都盛满了阳光。 你的房间整洁得无以复加，可是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功劳。只是我还是轻而易举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你的味道。对于喜欢的人，每个女子都可以瞬间变成嗅觉灵敏的猫。这味道让我沉溺，心里某一块软软的地方忽然地就痛了。于小墨，你是否持有让人窒息的独门暗器？于小墨，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午后的阳光不遗余力地直射进来，落在你的大照片上。你穿警服的样子看在我的眼里十足是个大英雄，放在古代，绝对是衣袂飘处，长剑胜雪。真的很想，伸手摸一摸你的脸。照片上还有你的同事，可是我将他们一一略过，因为他们再没有一个有你那么帅。只是我无法忽略掉你身边的那个女子，眉眼如山水干净明丽，眼光无波无尘，简直就是匹配团支书的那个女班长。 于小墨，这是你喜欢的女子类型么？于小墨，我生气了吃醋了，我不愿意你和别的女的在一起，年轻好看的更不行。 从今天起我要变身成你心仪模样的女子，独霸你的视线占领你的全部身心。 临走时，我戴走了你抽屉里的一只白色护腕。上面有三个英文字母：YXM。 于小墨的一面之辞 我出差了，去四川追缉一个杀人在逃犯。出发前很想打个电话给默默，可是十一位的号码摁了十位还是挂掉，反复重复同一个动作做到自己沮丧，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纠结的情绪。默默似笑非笑的脸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呀晃，眼神像一个害怕被忽略而不肯长大的孩子。 有一点点心疼。可是想起她的行径有多少有些气愤。是不是我真的有默默说的那么老，已经开始嫉妒起他们的快乐张扬朝气蓬勃肆意挥洒青春？ 执行任务时是不可以随便和外界联络的，这是铁的纪律。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打个电话给默默。我想知道此时她身边的男孩是某甲还是某乙，想知道她有没有生我的气，想知道她最近有没有好好上班，带她实习的更年期女医师有没有再冲她发火。我想知道。虽然只是些无足轻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就是想知道，这念头折磨得我快要发疯。 默默，你知道我出差了吗？你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担心我在执行任务时死掉？你有没有因为那天我狂砸你的房门而生我的气？ 默默，默默。 默默，我可爱的孩子。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我想知道这么多年我不能全情投入地谈一次恋爱，是不是因为我在费力地等你长大？可是默默，你还只是个孩子，终究不是合适我的那一个。 有身家清白家世相当的女同事喜欢我，不止一次地暗示我。我不讨厌排斥她，却也并不像重视惦念默默一般牵肠挂肚。或者这是最轻松地情感浓度，不用太喜欢，只要互相理解尊重相敬如宾，就足够白头偕老，天长地久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她成熟稳重善解人意，不像默默。默默，我对你没有一丁点儿的把握，这样的关系让我不安，极度不安。 这次的任务不顺利，困难重重不知哪天才能回家。第一次觉得厌倦，这本是我热爱的充满激情刺激抱负的工作，可是今天，我竟然迫切地想要快些结束它。女同事在电话里极尽关心，我吱吱唔唔不知所云。默默，如果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即便你骂我败类老不修物种变异也仍旧会令我精神一振斗志昂扬。可是默默，你就是这样始终默默地。 可是默默，我知道这不能怪你。 默默，我如此，如此如此地想念你。 李默然的一面之辞 于小墨走了一个月又三天才回来，黑了点儿瘦了点儿胡茬子浓重了点儿，可是这一点儿都不影响他傻酷傻酷的形象。我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欢欣雀跃来形容，我几乎想跳起来抱住他告诉他我是多么多么想念他多么多么担心他多么多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鬼使神差地，我冲出口的那句话竟然是：回来啦看你又老了几岁的样子就知道任务没完成搞砸了吧丢人大发了吧！ 我简直有咬舌自尽的冲动。于小墨，我本来不想这么说的，可是天晓得这是怎么啦！于小墨，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可是于小墨，你竟然不理我。你黑着的一张脸和一记大大的白眼让我的理智瞬间靠边站，智商也严重缩水。我说于小墨你这个傻瓜笨蛋白痴弱智你干脆呆四川别回来算了。 你还是不理我。为什么是这样，于小墨？我摩拳擦掌半天狠狠击出去的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那份委屈惆怅落寞没面子，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于小墨你可不可以不把一张脸臭成那个模样可不可以说句话可不可以哄哄我？于小墨于小墨，你还是不是人？ 一个人哭哭啼啼地可真是没意思，问题是你想打动的那个人根本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真丢脸啊。于是我悲悲戚戚地拉开门，暗暗地咬着牙：于小墨，你去死吧去死吧，再也不理你了。别以为谁真的稀罕你，本姑娘追求者甚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正好。哼！ 砰！气冲山河的我和进门的人撞在了一起，张嘴便骂：走路不带眼睛啊不能看着点儿！ 对不起。是好听的女声。明明是我撞了她，反倒向我道歉，我一下子便气馁了。定睛看时更是一下子泄了气。那女子，不施脂粉却眉目如画如干净的山水，眉如黛目笼烟，唇红齿白。是于小墨照片上的女子。 她说，小妹妹你没事吧？ 她说，小妹妹于小墨在吧？ 我一甩门。死了。我说，说完了又咬舌自尽一次。唉，说猫有九条命，我就算有十条都不够用。 那女子呆呆地打量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比审核一个儿媳妇还要严格。我正想怒来着，于小墨出来了，黑着一张脸迅速地拨开乌云见晴天了。他说陈翊来了快进屋里坐别理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 于小墨，我永远永远都不原谅你！ 此时此刻，于小墨，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于小墨。于小墨。于小墨！ 可是。可是我爱你啊，于小墨，我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 于小墨的一面之辞 我也不想惹你发火的，默默。对不起。 默默的头发长长了，又直又顺，可以做洗发水广告了，我想抚在手里的感觉一定也不错吧。清汤挂面的发型让她看起来成熟了点儿稳重了点儿淑女了点儿，可是她一开口就暴露了她的的可恶本质。本来累得够呛任务没完成无功而返心里就郁闷得随时想发火，她偏偏上来就揭伤疤直捣软肋一点儿不体贴一点儿不理解一点儿不温柔真不叫个女人。 是啊，她根本称不上女人，她只是个被大人宠坏了的孩子，要不到糖吃便任性地躺在地上打滚哭闹。我又能要求她什么呢？乍一见到她而亮起来的天空瞬间黑了下来，暴风雨即将来袭。沮丧。沮丧得无以复加。是啊，我还是呆在四川别回来多好，这样至少心里还有最美好的念想。 她哭了，而我强硬地绷着脸。其实我很想抱抱你的。默默。可是你长大了，我抱了你便是男女之爱，再无其他。可是我竟痴长了你几岁，每一年每一岁都似在你我之间炸开鸿沟，我怕我再也追不上你年轻的如光影跳跃的步伐。你的甲乙丙丁子丑寅卯，他们给你的激情刺激无敌青春，我想，我给不了你。 我的女同事，陈翊来看我。她说小墨你辛苦了，别气馁一年这样的悬案不知有多少，你已经尽力了，别再为难自己。那逃犯早晚要露头的，天网恢恢看他躲得到哪里。小墨你好好休息，看你黑了瘦了，真叫人心疼。 默默，为什么说这话的人不是你？哪怕十之一二？ 陈翊说，刚才那女孩是谁呀，火气大得很？她的手上怎么戴着你的护腕？大热天的也不怕捂出痱子。 我的护腕？天底下一样的护腕多得是，你怎么就知道是我的？ 陈翊看着我，欲言又止。 陈翊走之后我回屋翻抽屉，我的白色护腕果真不见了。是前段时间单位组织篮球赛时陈翊送给我的，上面有她手绣的我名字拼音的首位大写字母：YXM。 难怪。 好歹我还是个刑警，有一点点分析与推理的能力。 李默然的一面之辞 我发誓再也不理那个于小墨了，他不过是个老男人江湖小字辈儿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大脑是这样指挥的，心偏偏背道而驰。我对他的想念就仿佛按进水里的皮球，我越想按住它，它向水面浮起的力量便越大。于小墨，你要知道我时时刻刻都在挂念你啊，工作吃饭喝水聊天，甚至睡着时梦见的都是你。我今天又挨骂了，因为工作时走了神，我们那个更年期的女医师骂我，她说面对一堆血管肌肉肌腱皮肤你能想什么呢割开了不用缝合么这样下去哪个伤患遇到你可真够倒霉要命。 我第一次面对她的喋喋不休没有还嘴。是我不好，于小墨。可是让我遇到你，这真真儿地要了我的命。 你不会喜欢这样粗枝大叶精神溜号的女生的，对吧于小墨，那么从今天起我要学得细致认真耐心，我想我也可以长成你心仪模样的女子，也可以眉目如画袅袅婷婷。我可以的，我是李默然啊。于小墨，你等着我啊。 这样一想我就快乐起来了。 而更快乐的是那天下班于小墨竟然在医院门口等我！ 上帝宽恕我软弱优柔的灵魂吧。刹那间所有咬牙切齿发下的誓言不再见他不再原谅他的决心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穿纯白T恤卡其色休闲裤面目清爽。 于小墨，若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可真是够面子啊。 这样想的时候我已经冲到了你身边，于小墨。我说你干嘛呢于小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良心发现了么？ 你微微笑，第一次没有和我争辩。夕阳的光线下你露出的两颗白牙闪着淡淡地光。于小墨，若这一刻便是永远，我乐意。 你说默默今晚到我家吃饭吧我妈做了你爱吃的拔丝山药粉蒸排骨我妈可真够偏心比宠我还要宠你我都吃醋了小馋猫你有口福了。 斯时你的浓眉微扬双眸灿若晨星，心一下子便醉了，轻轻地飘呀飘荡呀荡。暗暗地咬了咬舌尖，不是做梦啊。于小墨，幸福来得太快，令我不能置信。 装作大大咧咧地去扯你的胳膊。于小墨，可是你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已是我修炼千年的勇气，若你挣脱便是打我回原形回阴暗山谷再也无法得道无法阳光下行走。 于小墨，于小墨，你轻轻握了我的手。 所有的躁动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惊慌失措，一下子便安宁了。 没出息啊，李默然，我知觉我的眼眶湿湿热热。 可是于小墨，从我潮湿颤抖的掌心，你可读出了我的心事？我爱你呵，于小墨。 于小墨，我们再也不吵架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于小墨的一面之辞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想此刻上帝一定笑抽了筋。因为我用一整个晚上的时间来思考我和默默之间的感情是否已经到达了男女之爱，而答案是肯定的。我不能停止对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想念。 即使我们之间有更多的顾虑不合适，可是人生苦短啊，想要而不得，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 我妈一直喜欢默默，默默小时候就常常被她抱回家。默默胖胖的小手乱挥乱舞，在我家的沙发上印上莫名其妙的地图大象昆仑山，她一个人兀自挥舞着胳膊笑得开心得意。从小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因为我妈喜欢默默，说起默默就会让她眉开眼笑，所以让她做几个默默爱吃的菜就成了三言两语便可以搞定的事。 我没有事先打电话就去了医院门口接她下班。当默默迎着落日的余晖向我跑过来时，我突然觉得，这一场景要多熟悉就有多熟悉。我和默默，本该是上天安排好的那一对。她脸上的笑容纯真甜美，于是我知道，其实我们的心，早已经律动着一样的节拍，只是我们，固执地生硬着不肯亲近。 而她，竟主动挽了我的胳膊。 李默然，你大胆，挽了我的胳膊就是我的女朋友了，这样的后果你自负哦。以后我不允许你和你的甲乙丙丁子丑寅卯再来往啦！ 而我，主动牵了你的手。所以，你加于我身的所有后果我愿意承担。而此刻我最想对你说的那句话是，默默，让我们好好相爱吧。 那顿饭的气氛好得不得了。很久以来默默第一次在我的面前表现得这么乖，她的目光清澈柔和地追随着我，而我的亦追随着她。目光与目光在空气中交织，似一匹上好柔软滑腻的锦缎将我们覆盖。我的心里如同喝了美酒加蜂蜜般同时又有一点点羞赧，因为我妈，她轻而易举地从空气中嗅到了端倪。 她说，儿子吃完饭带默默出去转转吧！家里闷得很，看外面空气多好，花红柳绿燕双飞人成对。 默默，你看着我乐。而就在这时，我的电话陡然响起。是队里打来的，说杀人逃犯在四川再次出现，所有警员归队。 热血上涌。 默默，我甚至没有和你道声再见。 李默然的一面之辞 旁人说相思，不懂相思苦。于小墨，如今我懂了。 于小墨，我不适合做医生的，可是来不及了怎么办啊？因为，我的思想全部集合在你身上被你带走了，我用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犹豫着不敢拿起手术刀，于小墨，这都怪你，因为你，我不能心无旁骛。 于小墨，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是在走廊里撞见你妈妈的担架的。于小墨，这让我的七魂六魄瞬间归位。你妈妈脸色青灰，身上穿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粉蓝格子睡衣。而担架一旁你爸爸的脸，汗水与泪水纵横。 一阵忙乱。见过很多次的生生死死，可是却第一次觉得死亡竟离我如此迫近。而接下来的消息，于小墨，那是凄厉的闪电掠过暴风雨前的夜空，我的心脏掠过一阵疯狂的绞痛。 于小墨...... 他们说你因公受伤，那逃犯的尖刀斜斜刺进你的胸腔，你却抱住他的身子死死不放，穷凶极恶啊，他竟又扎了第二刀。 于小墨，我要飞过去见你！立刻！马上！ 然而你爸爸的脸撞进我的眼里。在那一瞬间，他的无助惊恐将他变成了孤苦无依的老人。 被这消息刺激到血压升高血管栓塞的你的妈妈还在昏迷着与死神撕扯，我可以扔下她吗？ 你爸爸的脚步迅速蹒跚，背一下子便驼了。于小墨，若我是你最亲最近的人，那么此刻挑起重担的人，便责无旁贷的是我。你单位的人拉着你爸爸的手，他说小墨那边你放心医院还在极力救治小墨是我们的英雄我们已经派人好好照顾他护理他保证他健健康康地回到你身边你就安心照顾小墨妈妈吧。 于小墨，双重的惊吓与打击一下子把你爸爸还原成了无助的老人，在半天的时间里好像一下子变老了十几岁，表情木讷行动迟缓，而急救室上方的红灯迟迟不肯熄灭。 很多人都说过，再凛冽的疼痛痛到了极点便不再觉得是痛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机械，泪水似也凝固。 终于。终于，红灯熄灭。我那个更年期暴躁的女医师走出来，摘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我的目光锥子一般地钉着她的脸。而她竟温柔地将我一抱。她说，生命保住了，可是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很难说。 于小墨，这已经足够我欢呼雀跃了。这一刻，我的女医师便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再世，我忘记了她的所有不好在她的面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她又骂我，不过这一次她也笑了，她说，李默然，你这个疯丫头。 她这样亲昵的口吻竟然一下子让我泪流满面。 于小墨，此刻的你，好不好？你的伤口，疼不疼？你是否需要，有我在身边？ 于小墨，你要勇敢些呵。你这个败类老不修变异了的物种，如果你不坚强不勇敢不活蹦乱跳地回到我身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至死也不会。 不，于小墨，我们不说死。我都和我妈说好了，等你妈妈醒来让她来照顾她，而我，将去到你身边。亲爱的，我不允许你有一丁一点儿的软弱退缩。 从你们单位很快传来了消息，是大好的喜讯。他们说你醒了没事了，只是你现在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进食，可是你会慢慢恢复慢慢痊愈，你还会是从前那个很帅很臭屁的于小墨。于小墨，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骂你欺负你，我要呆在你身边做你温柔的妻，这样可不可以？ 而当你的母亲醒来，于小墨，我于此刻感谢上帝以及天上所有的神。斯时星光满天，月亮像被咬了一口似的，盈盈俯瞰人间。秋天了吗，往来的风裹挟了寒气？而我的心中暖暖，因再没有人如我这般幸运。于小墨，因你无比坚强勇敢，因你至亲至爱的妈妈安然醒来。我以为，这已是天赐的最大幸运。再不奢求其他。 只是，恐怕我再也吃不到那么甜蜜的拔丝山药可口的粉蒸排骨了，于小墨。你妈妈现在半边身子都不能动，需要有人全天候地照料。她没你坚强没你勇敢，她时时念叨你，日日以泪洗面。于小墨，我会好好照顾你妈妈，我想让你归来时仍旧有一个健康开朗的妈妈，我想让你不那么遗憾不那么悲伤。我想，这是我此刻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 我给你打电话，那一端的声音不是你。那个温和却冷淡疏离的女声说小墨他已经睡了。她说他需要好好休息。她说没事不要打电话给他。她说他母亲的事不要对他说得太详细他受不了刺激。她说没什么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她说等他醒来我会转告他若他想回电话给你自会打给你只是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当明白。 是否弦外有音？ 我想我不明白。 不明白。 于小墨，几天内我几乎流尽了一生的泪水。于小墨，我是如此，如此如此地想念你。 透过医院灰蓝色的玻璃窗，我看到天空的颜色如同洗旧了的抹布。于小墨，我看到流云匆匆，若有若无，想问它，可否把我对你的挂念捎去？ 于小墨的一面之辞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过迅速来不及思考。默默，从离开你身边我的神经就紧绷着没有放松过。只是我确信，在我倒地前你的脸如此清晰地印在我视线。 默默，那一刻我无比恐惧。怕，再也无力拥有你。 我在那个长长的梦里拥抱你，你淋漓的泪水滴在我胸膛。默默，那一刻，我的心中无比安宁。 挣扎着不愿醒来，想要一直一直地拥你在怀。可是终是醒了。眼前的人，不是你。 是陈翊。红肿着眼犹自梨花带雨。 后来的几天一直是她在我身边照料，我的饮食起居洗澡穿衣，如一个温柔的妻坦然相对丈夫，旁人在侧亦不需避嫌。 默默，若是你，可能做到？ 默默，你可知此时我正在受苦受难？若你知道为何不来我身边？ 这样想的时候，我觉得浑身上下布满伤口。默默，若早知如此，就让我沉溺在那个梦里永远不要醒来多好。 能略微活动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接通的刹那又挂掉了。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在作祟。我突然不知道我可以对你说点什么。我没有往家里打电话，因为陈翊说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好好养伤队里的人会照顾伯父伯母。 她说，小墨，除了这些，你还有挂念的人和事吗？ 我将脸埋在被子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温暖的棉絮味道混合了消毒水的味道，它刺激了我的鼻腔，我觉得我的神经，顷刻麻木。 直到我可以下床走动，默默，你也不曾来到我身边。甚至，没有一通问候的电话。 我没有亲人在身边。陈翊说你们只当我是轻伤。轻伤。 我想我还是忘却吧，我一厢情愿对你的爱恋。而我以为结束一段恋情的最好方式不过是开始另一段并不算坏的恋情。于是对于陈翊伸过来的手贴过来的面颊，我再也没有拒绝。 只是，默默，有那么一刻，我的眼前倏忽地闪过你的脸。我想，你终是成了我的一块硬伤。一块永远不可能复原的硬伤，停在我的胸口，时时隐隐作疼。 日复一日的，我望着太阳从长街的这一头升起那一头落下。落下，慢慢沉没，城市转瞬蒙上灰色。而眼前降临的，又是一个长长的寂寞的夜啊。 李默然的一面之辞 于小墨的妈妈出院了，医生说她需要的是一个长期休养的过程。办理完她的出院手续，我终于可以飞到我日思夜想的于小墨身边。 小墨妈妈握着我的手，她说默默你一定把小墨给我带回来，好好地带回来。她的声音含混，吐字不清。每一个字都仿佛需要在口中辗转数次才能够脱口而出。我的泪水慢慢流下。我的头靠在她的怀里，而她仅能动的一只手落在我的肩上。我以为，我和她，会是这世界上最爱于小墨，同时也是于小墨最爱的两个女人。 然而，当旅途劳顿披头散发的我冲进于小墨的病房，眼前的景象，让我呆立当场。我想象着我手捧着的心爱的瓷器，砰然落地，碎片也难觅。 我看到于小墨和陈翊，安静地十指相扣。 急切切的心霎时碎成了一地琉璃，每一个碎片都生生扎进了我的胸膛。心，一下子便空出了一个大洞，空得让我又痛又慌张。仿佛多日来的悲伤和纠结终于找到了出口，它们像冰块融化一般汩汩涌出我的眼眶。 风从开着的窗子里一股脑儿地灌进来。我突然很想逃离这个让我尴尬至死的境地。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的双脚生了根般地死死钉在地上。于小墨，你是对我说了什么的，然而我什么也没有听清，你的声音如同夏夜路灯下的蚊蚋般恣意嗡嘤，七嘴八舌无尽无休全部是对于我的嘲讽与讥诮。 我确信，经历了这漫长时刻的我终将成熟长大，可以有一张安然平和不动声色的脸。只是为什么，于小墨，为什么我的心一跳一跳地疼？疼得我恨不能抓它出来鞭打一顿？ 于小墨。于小墨。于小墨。 我失去你了。 失去你了。 于小墨的一面之辞 从默默的表情里我可以看出她还是在意我的。也许不是不爱，只不过不是最爱。她的泪水来得汹涌肆意。我的心轻而易举地软成了一滩泥。然而，陈翊的手紧紧地抓了我的手。 默默，我对你说，傻孩子，哭什么，我又没死。 你可以听出我语气里隐含的心疼与宠溺吗？ 你竟然笑了，伸出手指擦眼泪。 你的笑容让我感到陌生。是的，默默，我似乎总也走不进你的内心，永远不明白你的情绪。此时此刻我希望你对我做的，该是和从前一样的臭骂甚至大打出手。 可是你垂下眼帘，微微笑着的一张平和的脸。我的心，像冬天无风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际不可阻挡地沉落，一直沉一直沉一直沉。 于是便言语生涩吞吞吐吐眼神躲闪了，无法言传的思念在这要命的沉默里，一点一点的凋零。 默默像是忽然长大了，安静地，不多话，表情散淡。小跑着买回生煎包来，她知我喜欢吃。像是得了宝贝似的放在我的手里，只那一瞬，我看到她的眼底一抹开心调皮的笑意，倏忽不见。生煎包外皮酥脆，内里香软，犹自烫嘴，吃在嘴里，咽不下又吐不出，呲牙咧嘴的空当里就有一滴泪慢慢干涸在眼角。 默默。默默。默默。 默默只停留了一夜便回去了，而陈翊一直在身侧，我和她，连独处的时间也不曾有。 床头柜上有默默用清水养着的百合，素白的花碧绿的茎，透明的玻璃缸里那茎似动似静，像心事，忧伤迷离却又清澈见底。 关于尾声 生活中最可能发生的，往往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中参杂了太多的可能。 伤口复原的于小墨一定会知道默默为他想到的做到的一些事，只是他也可能在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选择忽略掉这些。 李默然一定会迅速地成长，为爱认真哭过褪却青涩的她一定会明白，爱是无私是付出没错，只是生活很不讲道理，它往往让自私精明的人先行得道。她会成为优秀的医生成熟优雅的女子，可能会很快地谈一场恋爱，可能会在安静的繁星满天的夜里静静地写博，名字就叫做若你我有爱，时空有无逆转。 那篇文章，我想，于小墨一定看得到。 若你我有爱，时空有无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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