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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总有一粒砂 刚毕业的时候，买了一部摩托罗拉的新款手机奖励自己，玩儿半个月，腻了，挂在淘宝二手上。 那时候刚上班，陌生的工作环境还有国企复杂的人际关系让我无所适从，再加上处于感情的空档期，所以对于抱着任何目的来聊天的人都来者不拒。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小雨和大春。 要买手机的是小雨，大春是她的男朋友。 小雨上来就问我手机的情况，什么几成新啊，行货水货啊，root了没有，一副玩儿机专业户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利用那些皮毛的手机知识砍价。这样的买家我遇到了不止一个两个了，反正我手机也不愁卖，任凭敌千军万马，我定岿然不动。 正和小雨纠缠着，通讯录后面多了一个红点。我以为又是要买手机的，没想到刚通过验证，这厮上来就是一句，“傻逼，给我媳妇便宜100块钱”。 靠，这暴脾气，欺负我这种烂好人。 后来大春告诉我，当时他们俩人的微信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小雨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嗤嗤的笑。最后，我还是给他们便宜了100块，大春那口才我的战斗力乘以10也不一定说的过，还有就是单身狗对这种高调秀恩爱的人的钱包的同情。 恩，同情。 大春是痴情的人，情绪里也尽是温柔，抛开交易聊了几次以后，就有事没事经常聊聊。 有一天，大春发微信给我说，他和小雨分手了。 我先是吃惊，又有了老子早就觉得你俩会分的情绪。大春和小雨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分好了工，大春负责付出，小雨负责被爱。一段感情，不可能靠一个人一味地付出来维持，人总是会累的。 大春是山东人，从小父母忙于白手起家的生意，还没有灶台高的大春就站在小板凳上给自己做饭吃，如果这时候从背后给他拍张照片估计会浸湿不少爱看八点档的阿姨的眼眶，但知道大春后来所作所为后围在一起说他没教养的估计也是这群人。 小小的大春的成长轨迹和许多疏于父母管教的小孩一样，还没懂事就染上了一身的臭毛病——抽烟、喝酒、打架，用看待一个中学生的眼光来看，大春就是不学无术的典型，被邻居拿来教育小孩最有力的例子。 没用多久，大春就混成了那一群小混混里的小头头，一是因为大春有用不完的零花钱，二是因为大春打架的时候最狠被打的时候也最能忍，就像不要命了一样。与此同时，大春的父母被老师请到学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而且大春犯的错越来越过分，直到有一次大春把老师打了。 教导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真皮沙发椅上，肚子把白色的衬衫高高顶起，像是椅子上长的一个脓包。他的双手紧握住椅子的把手，脸也因为愤怒狰狞的有些变形。“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他的声音本来很沉闷，他故意提高音量，声音一出嘴就拐着弯穿进大春和他爸爸耳朵里，大春说他当时特想上去揍他一顿，这么大个人不会好好说话，“你们再不好好管管孩子，我也没办法了，只能让他退学，你们知道这事儿在学校产生多坏的影响吗，我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把这件事平息下来了吗？”教导主任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呷一口茶，像是对刚才自己的表现满意的奖励。 大春的爸爸还和以前来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一样各种赔不是，保证回家好好教训教训大春，最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嘴里说给您添麻烦了，大春以后还要拜托主任照顾。 主任说，“怎么能这样，”然后把身子背过去，看着窗外说，“其实我了解过，大春这个孩子还是很聪明的，要是能认真学习，我再让各科老师帮忙加加班，上个重点大学也没问题。”大春的爸爸起身把红包放到主任的抽屉里，放之前回头看了大春一眼，说，“那还请主任费心了”。 大春坐在门旁的沙发上，默默地鄙视着道貌岸然的教导主任，心想着一会儿跟那群小兄弟吹嘘自己的父亲如何用金钱摆平的每天义正言辞批评自己的那个教导主任的说辞，不料到被春爸那个失望的眼神杀个半死，久久没能缓过来。 回家的路上大春的爸爸一言不发，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坐在副驾驶上的大春实在忍不住了，悄无声息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尼古丁冲破喉咙进入大脑后，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就在大春靠在椅背上享受这短暂的快感时，手里的烟被他爸一把拿去直接丢在了窗外。 “你以后不准抽烟”，大春的爸爸把手里的烟猛吸一口，扔出窗外，“我也不抽了”。 大春一声不敢吭，怕吭了以后自己的命运和那根烟一样坑。 这之后，大春的生活被彻底的改变了。 春爸继续打理蒸蒸日上的生意，春妈则留在家里做起全职太太，照顾大春的起居。 春妈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生意场上的风风雨雨都走过了，管好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大春简直就是毛毛雨。不出一周，大春的起居行踪就被春妈一手掌握，并牢牢控制，春爸也时不时的回家陪大春吃个饭，关心一下学习情况。 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大春一下子成了家里的中心，大春受宠若惊，也竭力表演地像一个好孩子一样，三口家配合出了一副其乐融融的家庭剧。 好景不长，春爸出轨了。 那天是三八节，大春去商场给春妈买礼物，正好撞上了小三儿挽着春爸春风得意的走过来。一股热血直冲大春的脑门，三下五除二地把小三从春爸身上扯开放倒在地，没想到的是一抬头迎来春爸的一巴掌。 爱里怎么能有委屈。 大春气冲冲的回家，开门就对着在做饭的春妈说，“我爸出轨了。” “我知道，”春妈头也不回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大春几乎怒吼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春妈回头看了大春一眼，继续做饭。 大春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眼神，那里面掺杂了太多太多，责任、委屈、无助、愤怒，还有太多太多大春读不懂也承受不起的东西，大春落荒而逃。 大春是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完成那一场自我救赎和成长的。他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错事。他嚎啕大哭，一拳一拳地打在树干上，叶子像雨水般落下，落到他身上，落到大地里，他一声声的嘶吼为什么，大树、长椅还有天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却谁都没站出来告诉他答案。 原来，从那一天起，大春的世界才真的变了。 不再去讨好任何人的大春，也无需做什么出格的事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孤独，他骄傲，他做自己，他不需要朋友，甚至是家人。他的心上已经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他把那个卑微的自己牢牢的锁在里面。 大春的大学在海南，离家十万八千里，离以前的自己也十万八千里，他势必要开始一场全新的生活。从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起，他就好像拿到了全新未来的钥匙，没等到开学，就急忙飞过来瞧一眼这全新的生活。椰风，沙滩，明晃晃的阳光，大春的心里好像也跟着亮堂起来了，他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学着电视剧里边的人，豪言壮志，一声声吼地吼给大海听，大海倒是什么也不说，一个波浪卷过来，就把沙滩上的一切都卷走了。 小雨是大春在夜市摆地摊的时候认识的。上大学之后大春就没要过家里一分钱，靠着做做学校里学生的小生意，加上每天晚上在夜市摆地摊赚点钱，倒也能养活自己。小雨则不一样，小雨从小蜜罐里长大，生活能力极差，摆地摊是锻炼锻炼自己。 一回生，两回熟，三回俩地摊就合二为一了。 小雨说，我什么也不会干，衣服都洗不干净。大春说，没事，我什么都会干，洗衣服比洗衣机洗的都干净。 从此，大春开始了对小雨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爱，那些腻歪的场面腻歪地我都懒地描述了，大致就是吃喝拉撒睡一条龙服务，恩，包括睡，他俩租房子住，小雨睡觉的时候脚冰，大春就把她的脚放在胸前捂暖和了再让她睡。 小雨常说，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啊，你把我惯坏了，以后谁还会要我。 大春?说?，哪轮的到他们，你上了我这条贼船就别想别家了。 那天小雨在洗澡，手机提示来了一条微信。大春本来没在意，后来又接连来了好几条，点开，是个男的，约小雨吃饭，一口浓厚的东北口音也挡不住言语中的暧昧。嗡地一声，像是整个过去在大春的脑子里爆炸了，大春失去了理性。 他狠狠抓住小雨的手腕，问他这个东北男人是谁。 小雨说你看我手机干嘛。 大春说别他妈管手机，我问你这男人是谁。 小雨说你他妈弄疼我了，你他妈把手机还给我。 大春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说去你妈的手机。 小雨穿好衣服，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只留下一句，有病吧你。 大春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没了精神。 那天晚上，大春喝了很多酒，给我打电话，一边打一边哭，嘴里还念叨着，没什么，和别人暧昧一下也没什么，我当时太冲动了。现在回不去了，什么也回不去了。 我生来不会安慰人，而且相隔也十万八千里，连给他倒杯酒都不能，只能在电话里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都会好的。 大春也不说什么，只是哭，只是一直絮叨着说回不去了。 第二天，小雨就回来收拾东西，满眼通红，一看就是哭了一夜。大春煮了她最爱吃的米线，她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最后留了一句话，我和你分手不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人，纯粹是因为你，你对我太好了，好的我都没了自己。可是我总是要成长，我不可能这一辈子无时无刻的躲在你的怀抱里。 那天我看到小雨的朋友圈更新一条状态——成长为什么这么痛。再后来，我就再也刷不出她的朋友圈，大春说他也进了她的黑名单。 人终归是要去成长，哪怕再痛也要。小雨主动去成长，主动离开衣食住行都帮她安排好的大春，而大春也要放出心中的那个自己，去学会爱自己。也许万水千山之后，我们才能遇到最好的自己。那时候，回头看一看现在的自己，也许只能荡起嘴角一个浅浅的笑。 大成跟我说，小雨一直想吃泰餐，但人均消费要300，他就一直没答应。后来想起来她之前去泰国呆过很久，很想念那里的朋友才会去，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他说从今以后，他要努力健身，学会冲浪，暑假的时候去一趟泰国，用她的视角看一看这个世界，欠她的也算还完了。如果还是忘不了她，……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电话另一头，我有些心疼这个一米八多的男人。 然后，我用微信给他发过去一个现编的蹩脚的故事。 “从前有一只兔子，出生在一个温馨的农家，女主人每天起床都会摸摸它的头，喂它吃胡萝卜。兔子就这么无忧无虑的成长着。直到有一天，还在睡梦中的兔子被提着耳朵放进了一个箱子，但是他听见女主人跟它说要乖乖的，就又安心的进入了梦乡。 当它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变了，家变成了一个笼子，主人变成了一个小姑娘，食物也变成了难看的要命的饲料，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变了，兔子不开心，于是决定绝食。一天下来兔子什么也没吃，小姑娘很着急，哭着找来刚下班回家的妈妈。兔子认识这个人，她是女主人的好朋友，也是她的邻居，它吃过她喂的胡萝卜。兔子趁小姑娘出去的时候偷偷尝了一口饲料，还挺美味。但一想到女主人的胡萝卜，它就很内疚，因为它说过胡萝卜是最好吃的食物。小姑娘的妈妈说，是不是把它圈起来它不习惯啊，要不把它放出来溜溜。 小姑娘刚把笼子门打开，兔子逮着机会撒丫子往自己家跑。跑回家的兔子在门口看到，院子里的女主人抱着一只可爱的折耳猫，用手轻轻摸它的头，还给它喂饲料，兔子很伤心，转身就又跑了。奔跑中的兔子伤心欲绝，不断回想在女主人家的往事，直至被一辆汽车撞飞。兔子在空中画出一道白色的抛物线，摔出一滩红色的血，司机骂骂咧咧的下车，看到兔子又露出开心的笑。晚上，司机家饭桌上多了一大碗兔丸子汤。 从此，世界上少了一只兔子。” 发过去之后，我自己也回头看一遍，我俩几乎同时说出俩字——真烂。 大成说，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不带东北味儿。 我说，咋的呀，东北人民怎么得罪你了。 大春说，我爸那小三儿是东北的。 我说，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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