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故事：男孩子们不屑于这样低级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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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小库子

百家号03 0612:11

情感故事：男孩子们不屑于这样低级的玩意，表哥和表弟都是钓鱼高手，削一根竹子，栓上钓线和绣花针磨成的钩，似乎不管放什么都能钓起鱼来，大的留给舅妈炸了吃，小的就放在铁盆里逗猫玩。没有猫儿不爱鱼，于是历任花子也放下对我们的警惕，跑过来抓鱼，小鱼在盆里惊慌失措地游来游去，猫围着铁盆专注地左一爪右一爪，全然不顾会打湿漂亮的白手套。趁它不注意我们用线在它尾巴上拴一只活知了，它大惊失色，转身围着尾巴疯狂打转，满地都是它的梅花脚印。不过这样的游戏要赶着舅舅不在家的时候玩，如果被心疼猫的舅舅看到，表哥表弟少不得又会得到一顿臭骂。

总之夏天就是好玩，除了大人不让我们下河游泳。傍晚，一堆孩子躺在竹子做的凉床上，打小孩牌，或讲故事，旁边的一大从夜来香散发着幽香，据说这种气味不为蚊子所喜欢，那些年的夏天也真没怎么受过蚊子的困扰。对表哥表弟们来说，夏天还有一点好处是，大人们忙于生计多不在家，所以白天可以任性疯玩，也不怕被父亲呵斥，或是自己的行为又成为父亲的笑话素材。真是美丽的季节，我总共也就经历了五、六次。不过也并非完全无忧无虑，记得有年夏天，表哥迷上了谢霆锋，好不容易等头发蓄长，去剪了个遮住眼睛的酷头，结果一回来，被舅舅看见，立刻押到镇上剪成板寸。舅舅回家一讲，全家人一顿大笑，表哥却躲到门外，哭了。

我总怀疑表哥表弟后来羞涩的个性很他们父亲的常年戏谑有关系，固然我听舅舅讲笑话的时候也没少笑，可是看到表哥偷偷抹眼泪的样子，还是心有不忍。跟我妈讨论这件事，我妈说，哪有你讲的这么严重。于是我便再不提此事。那些年山里的煤一车一车往外运送，童年的记忆把矿上的辛苦与危险都过滤掉了，不过也许是大人们有意瞒住了小孩子，只记得大家热热闹闹过日子的场景，对生活的改变是缓慢而循序渐进的。

童年总是特别短暂，后来就是异地求学，再去舅舅家，是因为外公的故去。虽然舅舅一家对他也算尽心，但瘫痪在床的外公怕拖累晚辈，还是选择用一根衣带在床头有尊严地走了。穿过被开膛破肚的小路去给外公上坟，我第一次感到了故乡的凋敝，路上曾经松软干净的黄沙因为是上好的建筑材料都被挖空了，黄沙底下嶙峋的煤矸石坑坑洼洼，一路黑尘飞扬，踏着满地鞭炮屑走到外公与外婆合葬的坟头，高大的松树均已不见，唯有那棵铁树刀剑一般的树叶根根直戳天空，已经长到了一人多高。跟外公常年陪伴的那头老牛已经先于外公离去了，低矮的牛棚于是废弃了，屋顶被风雨刮出一个大洞。

还有一件令我沮丧的事是，家门口的小河只剩下一条干涸的河道，坐车过来，一路看到的大河也枯瘦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丰盈浩瀚。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家乡煤矿的多年采挖，导致地下水都漏空了。荒草丛生的河沟里，随处可见一簇簇的垃圾。送走外公的宴席上，我虽然心里悲伤，但还有些惦记舅妈做的美味肉糕，结果那次也没吃到，餐桌上的大菜，都是在镇子里买的半成品，待客时的餐具也换了一次性的，吃完包起来扔到河道里的垃圾堆。小河没了，肉糕没了，舅舅家的花子倒是还在，这是只新花子，长得很健壮的狸花猫，不过我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心心念念想要去抱它了，嫌它在炭火旁滚得一身灰。

煤窑这些年渐渐不大景气，舅舅外出的时间变少了很多。不过正月里亲戚聚在一起，喝完小酒他仍然会讲笑话，偶尔也讲一讲矿上的，说有个外地来打工的小伙子，因为煤矿不景气，没结到工钱，操刀杀死了他的领导。还说镇上有个女孩子，品学兼优的，在家用液化气热水器洗澡，结果窒息死了，当时液化气热水器已不算新事物，不过在以煤为生的小镇上也代表着新能源的转换。听的人都一阵“啧啧”，感慨一下杀人凶手的疯狂，又惋惜一下辛苦养到十几岁的女儿。围绕着一个“煤”字，这些人的命运竟然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打牌，大人们的兴趣仿佛只剩下打牌，随便三个人，就能凑起一桌斗地主，他们在太阳底下打，在架着电暖器的房间打，三条椅子，三堆零钱，从早打到晚，零钱在各人面前变厚变薄，到女主人喊吃饭，互相盘点一下输赢。不管走亲戚到谁家也都是打牌，坐下就打，不问对手，不问来路。仿佛只有打牌，能让他们忘却生活的种种剧变与不甘，短暂地沉溺一下。“你们怎么总是打牌？”我嗔怪我妈。“不打牌干什么呢？”我妈反问。确实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电视里反复放着春晚和陈年偶像剧，表哥表弟表姐们都大了，变得矜持，不像小时候那样疯闹了。更小的一辈——嗐，谁跟小孩子玩啊。

不知怎的，我觉得舅舅家养的猫也好狗也好鹅也好，都灰灰的，少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一股子神气和潇洒，它们仿佛也对生活漫不经心起来，懒懒地晒太阳，懒懒地吃食，懒懒地房前屋后转悠，我甚至怀疑，等春天到了，那只胖胖的大狸花，还会不顾一切跑出去谈恋爱吗？大人总嚷嚷没事干，所以过年休闲的时间越来越短，初三四，表哥表姐们就要收拾行李重回北上广了，舅妈仔细地帮表哥包出几包特产，多半是越来越珍贵的山味，用来让表哥孝敬领导的。舅舅也教表哥，哪一包该给什么领导，这里面透着学问。表哥一声不吭，统统接着。表弟也有一份，他当兵去了，要送的东西更加马虎不得。

羞涩的表哥的女孩缘倒还不错，很快给我们找到了嫂子。结婚那天，舅舅穿上专门为婚礼买的新西装，一家人站在大门口合影，看到各种手机相机对着自己，舅舅又讲起了笑话：“嘿，像明星哩，刘德华出去也没有这样的规格。”“那可不，你这派头比刘德华大多了。”亲戚们又是一通大笑。那是印象中最后一次合影了，然后我们这一辈就差不多再也没有聚齐过，相对齐的一次是舅舅60大寿，表哥表姐，甚至一向不恋家的我，都到了，当兵的表弟仍然无法到场。来的都扶老携幼，一会要照顾四处乱爬的孩子，一会要被抽调去干家务。最累的倒是生日主角，提前一周买菜、加工，当天又布菜，招呼客人，清扫院子，一刻也没停下来。客人们酒酣耳热，想起还有个主角，于是把舅舅请上主位敬酒。

多年来以酒量闻名乡里的舅舅并非铁金刚，他的身体已经多次发出警告，脂肪肝，高血压，他样样都有，样样都是随时可能要命的病。可坐上桌子，他还是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老乡亲难得欢聚一堂，不能拂了大家的面子。一天以后，大家又像候鸟一样散去，最近听说的是，舅舅去武汉帮表哥照顾孩子了，城里应该是不方便再养猫了吧，让舅舅像城里人那样给猫洗澡、节育、买猫粮，他必定也是做不到的。那不轻易外露的温柔，想来是倾注在牙牙学语的小孙女身上了。二十多年，美丽的老家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去，在城市化的洪流中，全国多少个这样的村落，用自己的养分供养着肆意扩张的城市，直至贫瘠干枯，然后人们纷纷逃离家乡，来到城市，想起最近一次回乡路上看到的一户人家，一把生锈的铁锁锁住大门，庭院正中一棵树已经长到十多米高。当人越来越远地离开故土，那些自由自在的猫儿们，不知如今又在哪里玩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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