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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网消息10月30日上午，在长庆油田西安总公司举行的改革开放40周年图片展上，我看到了这样一张照片：2013年，一支文艺小分队在陕北油区进行慰问演出，巨大的采油架下，黄土地上一块地毯铺出一个几平米的简陋舞台，9个演出人员，一个正在演出，另外8个站在一侧，而观众席上却只有一个油田职工，坐在小凳上，留给镜头一个背影。
当记者十多年来，我是头回采访石油行业，因此看到这张照片，场景背后的故事强烈地吸引了我，特别想知道那个唯一的“观众”长啥样？心里在想些啥？
当时，我正在寻找“改革开放40周年”报道选题，希望能找到一个油三代家庭采访。在那段时间里，这副照片不停回闪在我的脑海里，而后来采访中接触到的石油人和石油人的故事也让这副照片背后的疑问具体和生动起来。
我的采访对象一家三代都是长庆油田采油九厂的职工，他们的生活基地燕鸽湖石油城小区位于宁夏银川。
说来也巧，我曾在银川学习生活过几年，大学时在石油城小区还有过短暂的勤工俭学经历，当时给一家石油职工的新房做装修，其间留给我一个穷学生的印象就是：在油田上班，工作好、福利好，工资高。
彼时是新世纪初年，长庆油田的生活基地刚刚从宁夏中部戈壁滩搬进银川不久，一大批石油人到来后，有一个细节被银川人口口相传：石油城的人有钱，在商场买东西都是大包带小包。当时，银川的出租车司机也喜欢拉石油城方向的人，因为路程远。
夫妻井的日常：两个人，一只狗。（长庆油田第九采油厂供图）
时间过去近20年，直到这次采访，留在我心里的主观印象才被一一打破。很多人往往只看到一份工作光鲜亮丽的一面，其背后的艰辛鲜为人知。
小王是我前期采访的对接人，她与丈夫都是油田职工。小王大多数时间工作在银川，丈夫则工作在陕北吴起，孩子因为上学的原因，跟随爷爷奶奶生活在西安。一家人就这样相距数百公里长期三地分居，即便假期也常常因为倒休的问题而无法团聚。
小王对我说：“我们油田很多人都是这样，没有办法，只能去习惯。”
和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企事业单位不同的是，油田一线职工实行轮休制，上20天班然后休息10天。“你知道为什么外面人说我们油田职工去商场买东西都是大包小包的吗，感觉很有钱，那是因为一走就是20天，有时候甚至更长，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走了就没人照顾了，我得给家里储备东西，要一次买够。”小王说。
在接下来的采访中接触到的顾师傅夫妻俩也在油田上工作，说起自己上高二的女儿，顾师傅说：“女儿长这么大，和她爸爸呆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年。”
春节，一个单井女职工给宿舍窗户上贴上“福”字。（长庆油田杜克勤/摄）
“有一年我老公过生日，我想去看看他，从银川坐了几个小时的班车到陕北靖边，正好那天下大雪，车到靖边后不走了，那个地方离我老公上班的油井还有几十里山路，电话也不方便，我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街道上又冷又饿，后来找了家旅馆住下来，第二天又回到银川，这一趟折腾，结果还是没见上面。”
顾师傅说，周末别人一家子看电影、逛街，可对她来说却是个奢望。“我们两口子这种聚少离多的情况对油田人来说却是常态，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如今的燕鸽湖石油城小区号称中国第一大社区，但是到了晚上，小区内就迅速安静下来，楼房里亮灯的住户也并不多，其中一半人都在一线上班，而有人的家里也以老人和孩子为主。
长庆油田的大部分井站都位于陕、甘、宁、蒙的荒原戈壁和沟壑梁峁之上，因此，他们管去一线上班不叫上班，叫上山。在石油城小区，相熟的人看见对方背着包回来或离去，通常都会这样打招呼：“你上山去了？”或者“你从山上回来了？”
一对看井夫妻和家里孩子通话 （长庆油田李艳/摄）
尽管如今长庆油田的绝大多数油井已经实现了数字化中心站管理和无人值守，井站条件大大改善，配备了宾馆化的食宿、文体室、员工之家阳光房。但在这之前，大量油井都需要石油工人来值守。因为位置偏远，通常方圆十几公里没有人家。曾经，油田的一个职工因为一个人在山上看井，无人说话，看见附近放羊的老乡，就跟着老乡走，只为了让陪他说说话。
我的一位采访对象裴云龙告诉我，新晋入职的石油工人上班后都要在井上值守，比如单口井，一人作业，一人监护，没人说话，寂寞在所难免，办法就只有一个：让自己忙起来，每隔两个小时进行一次设备巡检和数据抄报，有时候还要提防偷油贼。
裴云龙的爸爸2008年从司机转岗当采油工，一个人看井，因为不会做饭，有一段时间只好把妻子带着一起上山，一来方便照顾饮食，二来上班期间可以有个说话的人。
如果夫妻二人同时在一个单位上班，那么就会安排她们共同值守，这样的井就被称为“夫妻井”，井站也就变成了家。
采油九厂党委书记郁星对我说，尽管如此，许多石油职工的孩子在外读完大学，甚至念了研究生，父母依然希望他们能回到油田，一份相对更为稳定的工作当然是考虑的因素之一，但更为重要的则是油田人坚守和奉献的传统，油田职工的后辈也更懂得这份初心。
郁星介绍，如今油田已经开通了换班车，井站上也覆盖了社区网，最大程度上解决了夫妻站、夫妻井值守工作与生活相冲突的情况。到了寒暑假，油田还会安排他们的子女来到一线和父母团聚。
长庆油田总公司展览馆里“守望石油”实景蜡像
长庆油田总公司展览馆里，有一尊实景蜡像：冬日的陕北高原上，白雪皑皑，一位石油工人背靠大树眺望远方，身后除了油井便是大山，荒无人烟的山峁上，身边相伴的只有一只小狗。这个场景被定义为“守望石油”——油田职工常年驻守在大山深处，以井站为家，与荒山为伴，以“只有荒凉的环境，没有荒凉的人生”为信念，坚守和奉献。也正是他们年复一年的守望大山，守望石油，才换来了我们石油工业的一个又一个辉煌。
采访结束之后，朋友开车送我去银川河东机场。路上车载音乐里响起一首陕北信天游：羊啦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难，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那沟，咱们拉不上个话话哎呀招一招个手……
悠扬高亢的旋律飘荡在耳畔，黄河已在身后。我想信天游也很适合石油人在山上工作时唱，唱给大山，唱给妻子，唱给青春，也唱给自己的坚守；突然间，我仿佛看清了照片里，唯一坐在观众席上看慰问演出的那个石油工人的脸。（文/王甲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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