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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过年的时候,曾开贵出手了。他对农业银行周围的情况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之前,他来南京,他就下定决心要在这座古城干一票。干一票就是抢劫。过去的九年,他在昆明,重庆,长沙等地方,都干了一票,而且都成功了。他是个很动脑筋的人,不像一般的抢劫犯,他们总是麻痹大意,抢劫就像打仗,都是一伙人一窝蜂地横冲直撞,抡着刀就砍,简直胡闹。他很看不起他们,他们就是猪脑袋,长了一颗超级愚蠢的猪脑袋,抢劫时也不看形势,纯粹是瞎搞,事前根本没有策划预谋,第一天的抢劫,还是昨天拍着大腿冲动想出来的。这些人不抓到才怪。
曾开贵手中有一把手枪,他当兵的时候,他就知道人一旦有一把手枪,胆子就会大起来。他知道哪儿有手枪买,在缅甸,或在泰国,老挝越南,靠近云南的国境线,常有人在那里走私毒品,买卖军火,生意非常秘密,也非常火爆。来这里买枪的十有八九都是亡命之徒,身上背有几条人命案子的,但也有一些隐形的富翁,他们主要是防身,不常带在身上,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其实也是一种好玩,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玩玩。内心还是很担心的,警察不准公民持枪,这不是美国,不是埃塞俄比亚,更不是伊拉克,那里即使在马路上扛着机关枪,也没人理你。
做过军人的曾开贵,对实地侦察的能力比普通人高上许多。他每到一座城市,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少说多做,绝不出入公共场所,也不坐出租车,偶尔坐一下公交车,毕竟公交车上也有针孔摄像头,稍不注意,就会暴露目标。另外,他不会去高级饭店吃饭,也不到电影院看电影,偶尔去网吧上网,不过尽量找一些黑网吧。他住的地方也会精心挑选,如果房东要看身份证才入住的,他绝不会去住。曾开贵很少白天出来,总是夜晚出来,这个时候,他的任务就是对目标地进行侦察,什么路线,什么饭店,什么行人,他都要达到了如指掌的地步。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步就是逃跑时——他怎样选择逃跑的路线,逃到什么地方最安全。不过曾开贵有他的想法,最危险的也是最安全的,他会往人多的地方去。案发之前,当然他也作了精心的策划,比如,手里拎什么袋子,穿什么衣服,逃跑时衣服随时更换,连帽子也换了,动作非常快,他演习过多次,更换一次需要六秒钟。衣服一换,人的形象基本发生了改变。他也不会昂着脑袋走路,总是低头,帽子压着了自己的半张脸,不过有时也有慌张的时候,偶尔转过身来看一看后面的情况,如果这时有摄像头,恐怕能拍到他的脸。但他尽量不转身,也不抬头。
孤癖的人——总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他的性格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隐形的抢劫高手,在这个世上,类似这种性格的人,最容易成为顶级杀手,他们没有亲情,没有朋友,表情冷漠,目光冷淡。下手时非常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过去我们看过许多小说书,也看过一些电影,比如有一部经典的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上面的杀手平时的生活非常乏味,但真正去杀人时就显得非常专业。如果你碰到整天笑哈哈的、打情骂俏的、横行霸道的人,这样的人去做杀手,这多半是导演欺骗你们的,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杀手,顶多是打手。杀手跟打手是有区别的,杀手是隐蔽的,打手是暴露的,前者精明强干,后者蠢笨如牛。
做杀手一定是孤独的人,懂得寂寞,而且不近人情,对世道十分冷漠。他们的生活也非常枯燥,几乎没什么兴趣爱好。每到一处,绝不会留下什么感情。如果有一天,杀手回心转意了,这意味着杀手有了感情,有了牵挂。对于曾开贵来说,他心中无感情,二十年来不回家,也不打电话回家,也从不交一个朋友。跟人说话时总是小心翼翼,惜墨如金。他为什么能够轻松逃脱警方的追捕,就是由于他没有感情,独自一人,漂泊流浪,了无牵挂,逃跑时很自由,因此警方得到的线索就会少得可怜。
曾经当过兵,而且有过九年抢劫的丰富经验,曾开贵对自己的职业显得得心应手,做起来也游刃有余。他看到提钱的老板从农业银行走出来,刚要打开车门,他就迅速跑上去,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一枪致命,然后夺过钱袋,疯一般的飞奔。整个过程,还不到三十秒。别人还以为哪个倒霉人的车胎爆了,或者听到了一声鞭炮声,根本不会想到大白天会有人持枪抢劫,对这些平时安居乐业的南京市民来说,听到枪声好比中了大奖,人生头一回。这是曾开贵利用他们的心理。不可能并不意味着绝对不发生。
至于逃跑的路线,我已经为当地的警方提供了我个人的一些看法,他先是换了手提袋,后又迅速换了衣帽,然后窜入人多的人群。这时候,是逃跑的最佳时间,因为除了现场外,没有人知道已经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持枪抢劫案。或许,在你身边匆匆走过的人,说不定就是刚才的抢劫犯。走到人群后,他就不慌张了,像普通人一样,表情非常镇定。他知道警方不出半小时就会全城布控,从而洒下天罗地网。但毕竟人力物力所为,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疏忽大意的地方。他的逃跑路线,已经在两个月前就多次演练过了。
只有脑袋出问题的人坐火车或大巴,现在连公交车和出租车也不能坐,何况他身上还带着枪。他已经知道,在附近有黑车出没,他坐黑车,这种车最安全,坐上去也不打票,更不可能查身份证,交了钱就走。他先是坐一辆黑摩托车,一直坐到城市的边缘,那时候,我想警方还没有全城布控。下了车,他就沿着一条高速公路走,他在路边拦车,你要知道,现在的大巴车司机总是爱贪钱的,看到有人拦车,顺路带着,可以捞到一笔外块,何乐而不为呢。这就是曾开贵的精明之处了,他坐上这辆大巴基本上就离开了南京。
他的下一站在哪里,一般是偏僻的乡村,他知道经过媒体的广泛传播,还有警方几十万的高额悬赏,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他。他每换一个地方,都是半路坐黑车到另一个地方,离南京越远也就越安全。他甚至在中途就下车,然后再拦车换一辆,那时候,警方不可能都会上车检查,这样多麻烦啊。现在又逢春运,要是这样查下去,路上非交通堵塞不可。由此看来,他的逃跑其实一直在路上,从没有停留。这时,他就不戴棒球帽子了,改换成了一件连帽的大棉衣,用棉衣的帽子挡住自己的脸。他一上车,基本上就是埋着头假装睡觉,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样子又像建筑工地上的民工,土头土脑的,根本不像一个抢劫犯。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等待曾开贵的是另一把手枪。
2012 1 12于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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