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桥路17号坐落在那条最先被改造成繁华大街的地方。出三坊七巷向左拐,古朴的朱门灰瓦曲线山墙,在钢筋水泥丛林中,顽强地坚守着。,这幢房子的最初的主人是谁,现在已无从知晓,但吸引我专程到这里来,是两个闪亮的名字——林觉民、冰心。
这幢房子早期的主人别号菘甫,他没有什么名气,但由他的血脉繁衍下去的后代子孙,竟一个接一个的闪烁在历史的天空。林长民、林觉民、林徽因……
19世纪末期,福州童生考场上,一个13岁的少年,在考卷上匆匆写下了七个大字:“少年不望万户侯”,然后扬长而去。过了十来年,这个少年长成了青年。当他再次落笔书怀时,写就了一封中国最有名的情书——《与妻书》。海峡两岸,不约而同地把这篇文章收入了现代中学课本,就连印尼、新加坡的华文教材中,也有它的位置。一个响亮的名字——林觉民,便家喻户晓了。
我读北北的《三坊七巷》,书中描写了这位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青年,在最后一段日子里颇具传奇的风采。林觉民是在攻打广州总督署中腰部受伤被俘的,审讯时,他用流畅的英语作答,主审的清将李准被林觉民的慷慨陈词所感动,下令去掉手铐,予以座位。林觉民欲吐痰时,他亲捧痰盂过去。据说两广总督张鸣岐在杀林觉民之前,说了这样一段话:“惜哉,林觉民!面貌如玉,肝肠如铁,心地光明如雪,真算得奇男子。”
林觉民死时仅24岁。那封《与妻书》是在起义的前三天在香港写的。北北慨叹道:“那么意气奋发的青年,人生的画卷才徐徐展开,生命的滋味还远未尝透,突然之间站到了生与死的边缘,却仍然可以从容不迫地书写得如此娟秀灵动,字里行间没有丝毫潦草浮躁,连涂改都极少。此时,究竟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做到如此的心静如水?”
林觉民的妻子陈意映,娘家也在三坊七巷,文儒坊,嫁给林觉民时,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所嫁之人,正是少女怀春时梦中所千百回企望的那种正气浩然、才情飞扬又深情款款的伟丈夫。新婚不久,林觉民便离家北上,陈意映望穿秋水,等来的却是天人永隔的悲恸。“吾至爱汝……吾居九泉之下,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至爱如此,至痛如此。让一个娇弱的痴情女子如何面对这天人永隔的锥心之痛?就在林觉民死去不到一个月,陈意映生下了一个遗腹子林仲新。两年后,她抑郁而死。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三坊七巷的另一对夫妇——林旭与沈鹊应。
林旭是“戊戌六君子”之一,他的家在郎官巷。沈鹊应是清末名将沈葆桢的孙女,她的娘家在宫巷。戊戌六君子中,林旭最年轻,只有23岁。临行前,他曾仰天长啸:“君子死,正义尽!”然后大笑,声若洪钟。沈鹊应痛不欲生,结婚七年,夫妻恩爱有加,却没有生育一子半女,生活的美好图景还没有展开,猛然间,林旭就撒手人寰了。
报国志难酬,碧血谁收?箧中遗稿自千秋。肠断招魂魂不到,
云暗江头。绣佛旧妆楼,我已君休,万千遗恨更何尤!拼得眼中无尽泪,共水长流。(《水调歌头》)一首首泣血写下的诗,谁能读懂字里行间的悲恸与无奈?林旭被一截两段的尸体,是由她的表兄李拔可带着林家的仆人到菜市口收拾起来,经缝合后运回福州的。领救寄藏在金鸡山的地藏四。当地的保守派竟连一具尸体也不肯放过,用在火中烧红的铁钎将棺材捅穿了。这给了沈鹊应最后的一击。伊何人,我何人,只凭六礼传成,惹得今朝烦恼;
生不见,死不见,但愿三生有幸,再结来世姻缘。
沈鹊应亲自撰写了给林旭的这个挽联后,饮恨自尽了。这个风华绝代的名门闺秀,当初遵父命嫁给了一个自己原本并不熟悉的男人,然后一路为他担惊受怕,揪心牵挂。她左右不了他,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唯能够左右的是自己的身体,殉情是她唯一的选择。死后她和林旭合葬在福州的埼下山。
林旭与沈鹊应,林觉民与陈意映……小小的三坊七巷内,有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为了避难,林家卖掉了杨桥巷的老屋。买下这座宅子的人叫谢銮恩,他的孙女叫谢婉莹,就是冰心。关于这幢房子,冰心在《我的故乡》一文中有过仔细的描写:
我们这所房子,有好几个院子,但它不像北京的四合院,只有一排或一进的屋子前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天井,每个天井里都有一口井,这几乎是福州房子的特点。这所大房子里,除了住人的以外,就是客房和书房。几乎所有的厅堂和客室、书房的柱子的墙壁上都贴着或挂着书画。正房大厅的柱子上有红纸写着很长的对联……
这段小文,是冰心在79岁时写的,她出生7个月后就随父母离开了福州。后,冰心随父亲回到福州,住在这里, 1912年考入福州女子师范学校预科,成为谢家第一个正式进学堂读书的女孩。一年后随父亲迁居北京,再也没有回到这间老宅了。“我从父母亲口里听到的及其琐碎而又极其亲切动人的故事,都是以福州为背景的。”在那“风光月霁襟怀”之间,在那“红紫青蓝白绿黄城”之里,连接着那些纯真的回忆与憧憬。
20世纪30年代活跃于中国文坛上的三大闽籍女子——谢婉莹、林徽音、庐隐,其中的两位,竟都与这幢房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林徽音的父亲林长民,是林觉民的堂兄。
三坊七巷中的每一座老宅,都有一段过去的故事,是需要细细地品味的。而杨桥路17号,则演绎除了一段段旷世传奇故事。
穿井中,林觉民的塑像。后院中,翠竹掩映着林觉民与陈意映夫唱妇随的身影
冰心小时就住在这所房间里读书的地方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盛开的荷花紧紧地闭上了张开的眼睛尚未修复的沈葆桢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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