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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低昂 七秀内销，秀姐×秀萝 除夕夜，数九寒天，秀坊难得落雪，弟子们纷纷跑出来戏耍赏雪，一片素银中融着团团节庆灯火，透着点点绯红，甚是好看。 “咦，怎么有婴儿的啼哭声？”黎婴循声上前查探，雪地里一个不足半岁的婴儿小脸冻得通红，她连忙将孩子抱进怀里，踏雪跑回房中。 黎婴给孩子洗了个热水澡，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屋子里亮堂，娃娃也止住了啼哭，面貌变得清晰，葡萄似的眼睛，玲珑的鼻子和粉嘟嘟的小嘴，生的十分招人喜欢，不知道怎样狠心的父母才舍得把她丢在冰天雪地里。 盈盈烛光也打亮了黎婴的脸庞，她面盘小巧，五官也算清秀，只是美中不足，左眼边天生带着一块青色胎记。 黎婴心里怜惜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对着听不懂话的小婴儿兀自柔声道:“既然我捡到你就是与我有缘，打今起你便入我秀坊是我的徒弟了，就叫……就叫元夕吧。” 三岁 “呜呜呜……”元夕被黎婴养地白白胖胖，像个瓷娃娃，小肉手抹着眼泪一瘸一拐地跑向黎婴。 黎婴迎上去，矮下身来，“怎么又哭鼻子啦？” “狮虎……我……我想练剑，太沉，砸……砸脚……” 黎婴看着徒弟委屈地皱成一团的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小脑袋，“乖，你还小，等夕儿长大了就能像师兄师姐们一样舞剑啦。来，师父看看脚怎么样了。” 七岁 “呜呜呜……师父……” 黎婴在她乱蓬蓬的头上揉了一把，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泥，“这么大了还总哭鼻子，怎么啦？” 元夕嘴撅的能挂油壶，气的直跺脚，“我……祝澜笑我剑招丑，我气不过，就跟他打了一架，衣服都弄脏了！” 黎婴捏着她的小脸，笑道:“那快回去换下来，师父帮你洗干净好不好，别哭啦，再哭要变丑的。” 元夕没有告诉黎婴，她跟祝澜打架是因为祝澜说黎婴生的丑，还说黎婴是青面怪。元夕像头小狼一样把祝澜扑在地上，拳脚相加，她个子小祝澜又是男孩子，自然没讨到便宜，小心遮盖的胳膊和腿上满是淤青。 十五岁 “呜呜呜……师父……”元夕哭着跑进房里，却没人应她。 “咦，师父睡着了。”她小声嘀咕着靠近床边，看见床头垂着一条粉色石榴裙，裙子上的花绣了一半。她拎起来看了看，刚好是自己的尺寸，转念一想，又快到除夕了。 她放下裙子趴在床头，认真地看着睡熟的黎婴，好像能从这人脸上汲取一种莫名的慰藉和心安。 元夕鬼使神差地在黎婴的青色胎记上啄了一下。如焚香侍佛，无比虔诚。 半月后，又是一年除夕。 “夕儿又长大了一岁！以后可不能随便哭鼻子啦！” “我不，我就喜欢师父哄我。” “小哭包，来，试试新衣服！” 元夕换上了新的对襟小袄和石榴裙，黎婴给她在头上梳了一对小包，活像年画里走出来的俏皮小姑娘。 “师父，放焰火了！我们出去看看！” 黎婴牵着元夕的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秀坊码头，大的宛若清扬，小的翩影惊鸿。 “夕儿许个愿吧。” “嗯……我要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黎婴闻言刮了下她的鼻子，调笑道:“小傻瓜，你呀，迟早要遇上个让你丢了魂的人，到时候怕是早把师父抛到九霄云外了！” 元夕鼓着腮帮子道:“才不会！师父不要被别人勾了魂才好！” 二人的话语声随着焰火被炸开，晚风吹过，化成漫天流光，没入澄明如镜的瘦西湖。 年年岁岁两相伴，河清海晏，太平盛世，再好不过。 十七岁 “师父……师父……” 元夕还是和儿时一样爱哭鼻子，可再没人笑着哄她了。 数月前，黎婴随秀坊众弟子共赴枫华，以身殉国，尸骨无存。 元夕哭的撕心裂肺，手里紧紧攥着一封黎婴匆匆留下的绝笔信。 “夕儿，见信如唔。 为师此去为家国河山，望屠尽宵小，但愿得河清人寿，天下太平。 如有归期，师父许你，定不再远离，长久相伴。 若就此长绝，只盼徒儿莫要伤心垂泪，莫要顾盼回首，莫要挂念。 愿你平安喜乐，有所思所托，也见朝晖，也得月明。” 世人只知秀坊风雅，秀娘柔情，红扇蹁跹若流风回雪，水袖妙舞如轻云蔽月。都道秀坊女儿虽姿容倾城，不过终究只是笼中雀瓶中花，纵使那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说到底梨园子弟而已。 而今生逢乱世，山河破碎，叛军压境，儿女同戎，沙场点兵，我秀坊解红裳，束箭袖，冰心傲骨，剑破虚空，天地低昂。 世人终得见，女儿的血色不比男子浅淡半分。 “师妹，你这是要去哪？” “破敌帐，斩狼牙！” 十七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劲装束发，面上毫无豆蔻年纪的娇俏多情，取而代之的是狠戾的杀伐之气。 “噗——”元夕一剑封喉，剑势如雷霆震怒，锐不可当。 “哼哼，小娘们儿够狠的，看看是你的双剑厉害，还是哥几个的钢刀威风！” 元夕被狼牙兵团团围住，无处可逃。 她目光清冷，神色平静，电光火石间，手起，剑落，绞杀一人。 与此同时，数把闪着寒光的钢刀斩向她的腰腹。 鲜血喷溅，元夕的嘴角却扬起一抹安详的笑，被血色渐染，壮烈又灼目。 总算是，死生师友，深恩不负。 元夕没有哭，大概是怕她一哭黎婴就要过来哄她，被师父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又要心疼了。 “师父，这一式叫什么名字？” “天地低昂。” “是什么意思啊？”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大概就是形容公孙大娘剑舞猛厉优美，天地都为之感染，起伏震荡。” “我也要像公孙大娘一样，舞出让天地为之低昂的一剑！” “好～夕儿有志气！” 枫华红叶漫天，不知染了多少儿女血泪才有这样灼烈的颜色，枫叶飘落如血雨，衬得天地分外寂寥，相形失色。 秀坊有女，骁勇神扬。 一舞剑器，天地低昂。 “师父，徒儿……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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