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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红楼梦中的女三号人物王熙凤,和她出众的管理能力相匹配的,是她那高超的说话技能。
周瑞家的说“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 说书的女先生给她的评价是“奶奶好钢口”。
无论是初见黛玉半是真心半是奉承的赞美,还是协理宁国府恩威并施的训话,或是明着训斥贾环、暗里说给赵姨娘听的那些指桑骂槐,抑或是在欢宴游乐上的插科打诨,都是凤姐一个人的脱口秀。
可以这么说,王熙凤的能力有相当一部分体现在说话的艺术上,这和她的家庭环境、人生际遇分不开。
01
和知书达理、温良恭顺的大家闺秀不同,王熙凤自幼被假充男儿教养,不爱读书,性格爽利,人称“凤哥儿”,更被贾母戏称为“泼皮破落户儿""凤辣子”。
她自小家庭教育环境相对宽松,成长的过程中虽然没有得到书本知识的滋养,却也因此没有被女德女戒那些规范女性言行举止的条条框框所约束禁锢。又因生在大户人家,见多识广,现实生活便成了她最好的老师。
生性聪明的凤姐善于从实践中观察、学习并加以融会贯通,养成了不甘人后、事事争先的性格特征和无所顾忌、爽利干脆的说话特点。
既然不是黛玉、宝钗一样的文艺女青年,不会写写画画,舞文弄墨表情达意,语言就成了她唯一能与外界沟通交流的法宝。
02
偌大个荣国府,管理人才青黄不接,名义上的统治者贾母年事已高,只负责吃喝玩乐。
王夫人则一心向佛不耐烦管事,把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内侄女王熙凤,有领导兼亲戚提拔,又有最高层贾母赏识,凤姐稳稳坐上了管家奶奶的位置。
迎来送往、婚丧嫁娶,家里家外诸事繁多,千头万绪,都要凤姐周旋操持,日积月累,培养了她出众的交际能力和说话技巧。这一点,从她接待刘姥姥就可见一斑。
“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地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地问好,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
凤姐的待客之道,说话技巧在此充分展示,如一幕小剧场舞台剧,粉光脂艳的凤姐是:聚光灯下最光彩夺目的主角,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不光刘姥姥,就连读者也看得目眩神迷。
面对素未谋面的山野村妇刘姥姥,彼时刚走上领导岗位、大权在握、风光无限的凤姐,正需要一双崇拜仰慕的眼神,而刘姥姥正好充当了这个角色。
03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凤姐就充分运用了不同的风格韵调以及先抑后扬的心理效果。
明知人在眼前,却佯作不知,见着了又"忙欲起身,犹未起身”,言谈举止摆足了管家奶奶的架式,却又是满面春风地问好,让刘姥姥又敬又爱。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
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里说: “语言就是一架展延机,永远拉长感情。”
凤姐的语气好似熟悉的好友拉家常,却又正话反说,嗔怪里透着亲近,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刘姥姥的陌生拘谨她全看在眼里,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对方的紧张情绪,把赫赫扬扬的贾府和山野人家相提并论,降尊纡贵,贴心贴肺,何等亲切?
把一心要打秋风,不好意思张口的刘姥姥哄得是五迷三道,几乎感动得要掉下泪来,心里自然对凤姐是千恩万谢。
“周瑞家的道:‘我的娘啊!你见了他怎么倒不会说了?’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得上话来呢。’ ”
这就是凤姐的魅力。
04
凤姐的说话技巧还体现在善于审时度势,因人而异,因地制宜,根据不同的对象、不同的环境改变说话的语气风格。
对于远道而来请求扶贫的刘姥姥是热情贴心中显着身份地位,但又仅限于初次见面,之后言语中就亲近了许多。这两个身份地位甚是悬殊的人坦诚相待,一来二去竟真成了好朋友。
对于府中仆人凤姐是杀伐决断,奖罚分明,用气势言语压住他们,树立起管事奶奶的威信。协理宁国府那一顿训话“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气场全开,威重令行。
对于贾府最高统治者贾母,凤姐是极力取悦奉承,根据老年人怕冷清爱热闹的特点,见缝插针地说个笑话,逗个闷子,引得众人哄然大笑,营造出承欢膝下、其乐融融、老少同乐的良好氛围。
在长日寂寂、无所事事的贾母老年生活中,俏皮伶俐的凤姐就是她的开心果,连黛玉都说贾母喜欢的除了宝玉,就是能说会道的凤姐了。凤姐通过说话羸得了贾府最高领导层的青睐,并据此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对于姑母兼直接领导王夫人,凤姐谨言慎行,不敢造次,最是守礼。两人对话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气,鲜少有感情色彩,因为生性木讷的王夫人不喜言笑,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的代表。
05
在长期的工作、生活实践中,凤姐形成了自己的语言风格,并拥有了一套关于说话的独到见解,书中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对白,是凤姐听了口齿伶俐的小红回话后,夸奖小红又对李纨说的一段话。
“ 好孩子,难为你说得齐全。别像他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随手使的几个丫头老婆之外,我就怕和他们说话。他们必定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文咬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的,急得我冒火,他们哪里知道!先时我们平儿也是这么着,我就问着他,难道必定装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说了几遭才好些儿了。”
这一段关于说话的真知灼见就是放在当今社会也不无其现实意义,可以当做语言艺术的技巧来学习。
行事果断,雷历风行的凤姐,首先从身边人抓起,要求她们说话简洁明了,重点突出,层次分明,以提高办事效率。因此对能言善道的小红青睐有加,着意调教栽培。
这段发自内心的对白一气呵成,痛快淋漓,想来一定是在心中憋了许久,如今才找了个机会一吐为快。凤姐那性急如火、快人快语的形象跃然眼前,令人莞尔。
原来“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精于算计、心思缜密的凤姐也是性情中人,这样爽利直白、直抒胸臆的凤姐让人如何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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