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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骧陆大居士

时间:2020-08-03

卧轮禅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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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道虚玄,不可思议,忘言得旨,端可悟明。故世尊分座于多子塔前,拈花于灵山会上,似火与火,以心印心。西传四七至菩提达摩,东来此土,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有可大师者,首于言下悟入,末上三拜得髓受衣绍祖,开阐正宗。三传而至黄梅,会中高僧七百,惟负舂居士一偈传衣为六代祖,南遁十余年,一旦以非风幡动之机触开印宗正眼,居士由是祝发登坛应跋陀罗悬记,开东山法门。韦使君命海禅者录其语,目之曰法宝坛经。大师始于五羊终至曹溪,说法三十七年,沾甘露味,入圣超凡者,莫计其数。悟佛心宗行解相应为大知识者,名载传灯,惟南岳青原,执侍最久,尽得无巴鼻。故出马祖石头,机智圆明,玄风大震。乃有临济、沩仰、曹洞、云门、法眼诸公巍然而出,道德超群、门庭险峻。启迪英灵衲子,奋志冲关。一门深入,五派同源。历遍炉锤,规模广大。原其五家纲要,尽出坛经。夫坛经者,言简义丰,理明事备,具足诸佛无量法门。一一法门,具足无量妙义。一一妙义,发挥诸佛无量妙理。即弥勒楼阁中,即普贤毛孔中,善入者即同善财,于一念间圆满功德,与普贤等,与诸佛等。 惜乎!坛经为后人节略太多,不见六祖大全之旨。德异幼年尝见古本,自后遍求三十余载,近得通上人寻到全文,遂刊于吴中休休禅庵,与诸胜士同一受用。惟愿开卷举目,直入大圆觉海,续佛祖慧命无穷,斯余志愿满矣。 至元二十七年庚寅岁中春日古筠比丘德异撰。

六祖大师平昔所说之法,皆大乘圆顿之旨,故目之曰经。其言近旨远,词坦义明,诵者各有所获。明教嵩公常赞云:天机利者得其深,天机钝者得其浅。诚哉言也。余初入道,有感于斯,续见三本不同,互有得失,其板亦已漫灭,因取其本校雠,讹者正之,略者详之,复增入弟子请益机缘,庶几学者尽得曹溪之旨。按察使云公从龙,深造此道,一日过山房睹余所编,谓得坛经之大全,慨然命工锓梓,颛为流通,使曹溪一派不致断绝。或曰达摩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卢祖六叶正传又安用是文字哉?余曰此经非文字也,达摩单传直指之旨也。南岳青原诸大老尝因是旨以明其心,复以明马祖、石头诸子之心,今之禅宗流布天下,皆本是旨,而今而后岂无因是旨而明心见性者耶!问者唯唯,再拜谢曰:予不敏,请并书于经末,以诏来者。 至元辛卯夏南海释宗宝跋。

大鉴禅师法宝坛经述旨

述旨者,述是经之宗旨也,欲正其旨,先正其名,名者,正法世系祖位也,祖位名分定,而天下之学佛者,知所皈于正法矣。世尊以心印传迦叶,亲授为第一代祖,为后世学者定宗旨,正法眼,代代相承,惟此一宗。法法同皈,惟此一旨。所谓禅也密也,净也律也,乃至法相也,无一不依般若而皈于宗,故名正法。传至二十八祖菩提达摩,始来中国,为东土初祖。祖传二十九祖慧可,可传三十祖僧璨,璨传三十一祖道信,信传三十二祖弘忍,忍传三十三祖惠能,为东土六祖,即开示此法宝坛经者也。六祖而后,宗风大振,以正信者多,惟传心印。一华五叶,衣钵不传。三百余年,为正法极盛时代。自宋而后,门庭寂寞,取相者多,明宗者少,今则各宗竞起,惟守本法,不知皈宗,甚至鄙弃宗门,相戒勿学,拈花之旨,宗系流传,忘之久矣,是为忘祖。现惟临济曹洞二宗,尚有坐香门庭,守禅定参话头,而语录诸书,尚在流通,宗风赖以不堕。最近十年来,学人以所修太无把鼻,稍稍知皈宗之要。于是修密者,修净者,咸趋向于宗下。经典流布日多,坛经其一也。因缘时节,良非偶然。夫宗者,非禅家一门之所私,惟由禅为切近易入。既皈宗已,法即无用。禅净密者,如筏喻矣。古德云:法本不有,莫作无见;法本不无,莫作有见。此言不执于法,非废法也。今假法以修真,名固不可废也。用特标正祖系,使天下知所尊祖。尊祖所以明法,使天下知有正法。关系之巨,不可思议。恐世人有未明三十三祖之世系,或致疑于正法焉,故特正之,以便初学。至宗下微妙之旨,全由自悟,非文字语言之可及。昔有人问:南顿北渐,究有何别?余曰:南为宗,北为禅,南宗直指见性,不论禅定。北宗必先取法乎禅定,然后皈宗。不知不舍于法,法成为教,故不得承宗,即不许承宗。佛法无人情,此其别也,亦述旨之意也。 有因者,必得其果。如木有燃烧之因,以火引之,乃得燃烧之果。人既具足佛性,则性所本有,当得明心见性之果矣,何自弃也。经云一切众生,本来成佛。出于佛之金口,岂欺我哉。然今未成佛者,恒河沙数,则因缘不同之故。愚者遂疑末世众生,无成佛之望,不知此乃一时之问题。其中有一佛二佛种善根者,有千万佛所种善根者,既下其种,无不成果。惜世人所种者,无非惑业,未种圣道,是以因缘不契而福德之难成也。幸佛出世,继之以祖,祖祖相承,只此一法,名曰心法,别无二法。坛经者,所以引众人之机,直指见性,开般若之用者也。凡机之垂熟者,如木之遇火,一引便着,其有离火稍远者,亦可熏之使燃,若久浸于水,纵入于火,未必即燃,此因缘之不同,然而平等视之,等无有二,正不必因利根而骄人,钝根而自弃也。至于因缘之是否相契,可以自问,但若读之有味,如友人初见之似曾相识者,即不远矣,故曰冷暖自知。 坛经流传一千三百余年,转辗传抄,文字当有错误处,若依义不依文,不必住于文字而多所纷争,但求义理通顺而已。况文字乃可思议之物,而所表者,正此不思议之境,此境千圣所不识,权乘菩萨所不知,又岂文字所能阐明者耶。故于经内原文,一仍其旧,而视有不通顺处,或于宗旨未尽合处,量予补充,注明于后,以待高明。 六祖本不注重文字,后人记述,又未能尽合祖意,似系拉杂记载,又非一人手笔,故前后深浅颠倒不一,亦无从改正。今只就文而论,读者当放眼于文字之外,自得超然之境,合般若之机矣。至于坛经取义,亦含有心田之喻。世尊昔日坐金刚坛,成大菩提。今言坛者亦即金刚坛,不起于坐,即见金刚自性而成佛。读坛经者,当明此旨,方可与祖意契合。又读经者,受用各各不同,未见本性,学法无益。否则祖虽开示,我终无由悟入也。仁者于此经,不可阅过即弃,当时时体会,坐心中心法至数百座后,必可证得奢摩他。而于启用时,练习三摩钵提,方得此经之妙,且知运用于世法。六祖所言佛法于世间,不离世间觉,真得大机大用矣。 觉者,成佛之始也。由觉而知所返,顿超彼岸,此法为入如来地顿悟法门,而顿入之机,必先有以开启之。初为引机,引其机之动也;次为启机,启发使近,以接于事也;再次为合机,合于机用也,是已明心要者;再次为化机,使机用纯熟而得神化也;又次为忘机,此时无所谓机用,若存若忘矣,至此言语道断,心行处灭,更无机用之可说,化机为不可测知,此则无可测知也。然而浑身是机,处处是用,所谓不可思议者是也。此经注释,可参阅丁福保居士所注,今但点明其眼目述其旨而已。惟论义无量,岂一孔之见所可阐述,然归于本来则一也。点明其眼目者,引其机也,读者悟入,或过于。佛说圆觉经,谓是十二部经清净眼目,此经正说众生自性中之眼目,故清净不在文字,惟读者自己觉知。倘不著意于文字而自见本性清净之相,则由只眼而化为千眼,千眼而千手矣,是在读者。 喜读此经者,当然另有见地,决不徒取文字,如标指月,所重在月,但亦不能废指耳。今于原文内分别编列号数,与所注对照,以清眼目,仁者倘明不可说不可取之义,则亦未曾有一字在上,更有何旨可述,是名法眼。

自序品第一 时,大师至宝林,韶州韦刺史璩与官僚,入山请师出,于城中大梵寺讲堂,为众开缘说法。[一]师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余人,儒宗学士三十余人,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时作礼,愿闻法要。[二] 大师告众曰:善知识,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三] 善知识,且听惠能行由,得法事意。惠能严父,本贯范阳,左降流于岭南,作新州百姓。出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遗,住居南路,艰辛贫乏,于市卖柴。时有一客买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钱,却出门外,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四]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复问:从何所来,持此经典?客云:我从蕲州黄梅县东禅寺来。其寺是五祖忍大师,在彼主化,门人一千有余,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大师常劝僧俗,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惠能闻说,宿昔有缘,乃蒙一客,取银十两与惠能,[五]令充老母衣粮,教便往黄梅,参礼五祖。惠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不经三十余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 祖问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惟求作佛,不求余物。[六]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惠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五祖更欲与语,且见徒众总在左右,乃令随众作务。惠能曰:惠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七]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祖云: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厂去。[八]惠能退至后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经八月余,祖一日忽见惠能曰:吾思汝之见可用,恐有恶人害汝,遂不与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师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觉。 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九]自性若迷,福田何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一 ]火急速去,不得迟滞,思量即不中用。[一一]见性之人,言下须见。[一二]若如此者,轮刀上阵,亦得见之。 众得处分,退而递相谓曰:我等众人,不须澄心用意作偈,[一三]将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现为教授师,必是他得。我辈谩作偈颂,枉用心力。诸人闻语,总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后,依止秀师,何烦作偈。神秀思惟,诸人不呈偈者,为我与他为教授师,我须作偈,将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若不呈偈,终不得法,大难大难。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间,拟请供奉卢珍,画楞伽经变相,及五祖血脉图,流传供养。神秀作偈成已,数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拟呈不得,前后经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书著,从他和尚看见。 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山中数年,受人礼拜,更修何道。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执灯书偈于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一四] 秀书偈了,便却归房,人总不知。秀复思惟:五祖明日,见偈欢喜,即我与法有缘;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业障重,不合得法,圣意难测。房中思想,坐卧不安,直至五更。 祖已知神秀入门未得,不见自性,天明祖唤卢供奉来,向南廊壁间绘画图相,忽见其偈,报言供奉,却不用画,劳尔远来。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留此偈,与人诵持,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令门人炷香礼敬,尽诵此偈,即得见性。[一五]门人诵偈,皆叹善哉。祖三更唤秀入堂,问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实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祖曰: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一六]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七]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两日思惟,更作一偈,[一八]将来吾看,汝偈若入得门,付汝衣法。神秀作礼而出。又经数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犹如梦中,行坐不乐。 复两日,有一童子于碓坊过,唱诵其偈。惠能一闻,便知此偈未见本性,虽未蒙教授,早识大意,遂问童子曰:诵者何偈?童子曰:尔这獦獠不知,大师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传付衣法,令门人作偈来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上座,于南廊壁上,书无相偈,大师令人皆诵,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惠能曰:上人,我此踏碓八个余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童子引至偈前礼拜。惠能曰:惠能不识字,请上人为读。时有江州别驾,姓张名日用,便高声读,惠能闻已,遂言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别驾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惠能向别驾言:欲学无上菩提,不可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一九]若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别驾言:汝但诵偈,吾为汝书。汝若得法,先须度吾,勿忘此言。惠能偈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二 ] 书此偈已,徒众总惊,无不嗟讶,各相谓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祖见众人惊怪,恐人损害,遂将鞋擦了偈曰:亦未见性。众以为然。次日祖潜至碓坊,见能腰石舂米,语曰: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当如是乎?[二一]乃问曰:米熟也未?惠能曰:米熟久矣,犹欠筛在。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惠能即会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围,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二二]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二三]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二四]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二五] 祖知悟本性,谓惠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二六]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听吾偈曰: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二七] 祖复曰:昔达摩大师初来此土,人未之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证。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如悬丝。汝须速去,恐人害汝。惠能启曰:向甚处去?祖云:逢怀则止,遇会则藏。三更领得衣钵,云:能本是南中人,素不知此山路,如何出得江口?五祖言:汝不须忧,吾自送汝。祖相送直至九江驿。祖令上船,五祖把橹自摇。惠能言:请和尚坐,弟子合摇橹。祖云:合是吾渡汝。惠能云:迷时师度,悟了自度,度名虽一,用处不同。惠能生在边方,语音不正,蒙师付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二八]祖云:如是如是,以后佛法,由汝大行矣。汝去三年,吾方逝世。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惠能辞违祖已,发足南行。两月中间,至大庾岭。五祖归,数日不上堂,众疑诣问曰:和尚少病少恼否?曰:病即无,衣法已南矣。问:谁人传授?曰:能者得之。众乃知焉,逐后数百人来,欲夺衣钵。一僧俗姓陈名惠明,先是四品将军,性行粗[性 生+造]。极意参寻,为众人先,趁及惠能。惠能掷下衣钵于石上,曰:此衣表信,可力争耶?能隐草莽中。惠明至,提掇不动,[二九]乃唤云: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惠能遂出,坐磐石上。惠明作礼云:望行者为我说法。惠能云: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明。明良久。惠能曰: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言下大悟。复问云: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密意否?惠能云: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边。[三 ]明曰:惠明虽在黄梅,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师也。惠能曰:汝若如是,吾与汝同师黄梅,善自护持。[三一]明又问:惠明今后向甚处去?惠能曰:逢袁则止,遇蒙则居。明礼辞,回至岭下,谓趁众曰:向陟崔嵬,竟无踪迹,当别道寻之。趁众咸以为然。惠明后改道明,避师上字。惠能后至曹溪,又被恶人寻逐,乃于四会,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三二]时与猎人随宜说法。猎人常令守网,每见生命尽放之。每至饭时,以菜寄煮肉锅。或问,则对曰:但吃肉边菜。[三三] 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遁。[三四]遂出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因二僧论风幡义,一曰风动,一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三五]一众骇然,印宗延至上席,征诘奥义,见惠能言简理当,不由文字。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是行者否?惠能曰:不敢。宗于是作礼,告请传来衣钵,出示大众。宗复问曰:黄梅付嘱,如何指授?惠能曰: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三六]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惠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宗又问: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惠能曰:法师讲涅盘经,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贵德王菩萨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阐提等,[三七]当断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性非常非无常,是故不断,名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印宗闻说,欢喜合掌,言:某甲讲经,犹如瓦砾;仁者论义,犹如真金。于是为惠能剃发,愿事为师。惠能遂于菩提树下,开东山法门。惠能于东山得法,[三八]辛苦受尽,命似悬丝。今日得与使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会,莫非累劫之缘,亦是过去生中,供养诸佛,同种善根,方始得闻如上顿教得法之因。教是先圣所传,不是惠能自智。愿闻先圣教者,各令净心,闻了各自除疑,如先代圣人无别。一众闻法,欢喜作礼而退。

一 自古佛佛相传,以心印心,同其旨者,即名为佛,衣钵用以表信,全没交涉也。初祖摩诃迦叶,传佛心印,直至一花五叶,乃至于今,灯灯相传,不异一火,火岂有别,是以六祖所说,不异佛说,名之曰经,无多让也。惜当时门人记录,义有未尽,六祖开示,应机而施,前后深浅不一,未见性人,如读公案,欲于文字中求悟,转又遥远。此经第三次开讲,但述宗旨,读者还当自悟,果能悟见本来,自得心印,何事多求。倘未明心要,学法何益,求于文字者,反误根本矣。 二 读此经之前,第一当明佛之宗旨,即法要也。最上乘人,言下见性,即是成佛。上根人必依于法,如参禅或修密,因而见性成佛。中根人执取于法,不敢直了承当,但植善根于今生,冀得成就于来世,然总以不离心地法,终有出头之日。下此者,不知佛为何义,成佛为何事,更无论矣。自古佛祖灭度众生,皆随机而应。宗下立场,只直捷痛快。点明心要,见即当下见,悟即言下悟,此入如来地顿悟法门之旨也。六祖开口即云,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此四句包括三藏十二部,尽四十九年说法之旨,会者何待拈花,不笑亦已印心。坛经十品,果为谁说耶。 三 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此四句,乃全经纲领。三世一切佛一切祖,无不同此一孔出气。但者,言舍此更无别法也。上两句言体,第三句言用,直了二字,则证入体用一如。成佛者,证得菩提也。众生自性本来清净,只缘情见所覆,失去本来,但用此般若妙心,自可回复本来,然用此心者,总未离法。直了者,并但用此心之法而亦了之也。至了无可了时,诸法空净,乃证菩提。佛说法四十九年,开无量法门,只说此十六字耳。又菩提即是自性,自性即是菩提,非属二事。清净是自性本相,清净云者,非对待之名词,乃本来面目也。菩提不因清净而增,烦恼而减,是名清净,故曰不污染。但有未明本来,不知所以然者,于是乎要修,要证,此是方便法。故曰修证则不无也,但如何而得修证?曰:还藉此菩提自性中所发之影象相耳。此名为心,以性中流露之幻心,造诸幻业,今善用此幻心以反见本来,悟见自性,直下承当,明了无余,即是直了。正直了时,并此直了之心,亦了不可得,此时寂然湛然,非佛而何!且清净自性中,一尘不染,更有什么善恶是非成败佛不佛之二见耶!既影响都无,则但用此心而亦直了之矣。所谓弹指圆成八万门,其捷如电,其明如镜,其间更无次第相对等法,始知三大阿僧只劫诸说,乃因缘之不同而方便说也。 四 夫以指指月,月固与我相对而易见者也,若身在月内,我本是月,从何指示,此非慧眼人不能自悟耳。地前菩萨都是盲目中求道,以但知前面有路而不辨东西也。六祖是再来人,夙世根已成熟,一闻经语,心即开悟。试问所悟者为何事耶?若悟者为经,何以开悟后复又问客,更问从何所来,可知非经而悟自心矣。心与经印,即属自印。印入菩提清净本体,常住勿失,如昏晦中舟行大海,得此指南针,不离方寸,终无迷退者是也。 五 六祖少孤而艰难困苦,论出世法是极大福德者。今人欲求生活解决而再学佛,乃必无之事,其迷梦可以止矣。虽然,求道资粮亦不可缺,使无十两以养母,即难就道,是以布施结缘,预植德本,财法兼施,为真功德也。 六 士何事曰尚志,世事尚当立志,况作佛乎!六祖不求余物,但求作佛,因地既正,果地自圆,出口便是不凡,惟不免有傲气,故五祖特意抑之,更反察其意境,不图六祖之毅然不动也。此时之六祖,所悟未彻,乃境空而心未空,尚住于法也。所云佛性无南北一句,为天下学道者,开此平等门,顿超一阿僧只劫。仁人之言,其利普哉。 七 心本无生,岂智慧而可生耶。若改为具字,其义较圆。 八 五祖云:汝更勿言,呜呼!此何事而可言表耶!著槽厂去,此非用功之地乎。踏碓舂米,米还是米,以有谷在,不得不舂。悟则不待舂而已熟也,何待八月。求道之人,处处见道,当如是乎。又学人通病,惟在多言,言为动心之果,肯于未动心前一参,便见本来矣。要知无一处不是用功法,非可教授者也。 九 五祖云:汝等终日只求福田,福田何救?昔读此文,不觉通体汗下。求福田与了生死,二事相对,正在生死关头,一进一出,失足成千古恨矣。诸仁求最上乘法,岂可一误再误,又可见当时传衣钵之难,早已无一人入得五祖眼也。五祖云:我思汝之见可用,诸仁试看,是什么见?此见是不是生死,今特又立见令作一偈者,盖已预知必有争端,欲其自己一考问而止之耳。只求福田一语,不几明说后来衣钵之争矣,可痛心也。 一 各作一偈来呈我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此五祖试探各人力量,特以衣法祖位引之,教人上当不小。正逆度法也,亦大慈悲处。由此众人纷纭莫决,有不敢希祖位者,有心生胜劣恐怖诸见者,总是情见所覆,并偈亦无法作矣,虽五祖一再指引,取自本心般若之性,亦都茫然矣。 一一 思量即不中用,见性之人言下须见,轮刀上阵,亦得见之。即六祖直了成佛之意,大凡已见性人,如人之不自忘其姓名也,虽于颠倒烦乱之时,终不忘失,然人何尝时时执持自己之名姓乎,如影随形,未尝须臾离也。若未见者,虽火速急去,亦不见也,诸仁还见么? 一二 见性者,识自本性也,识自己本性之相貌也。此相貌为不生灭,不污染,不动摇,惟能示生灭污染来去诸幻相耳。然终不随幻相而转,毕竟清净,所谓自心常具智慧,不离自性者是也。但智慧因人事而显,一切处既不离智慧,随众作务,何莫非道,故轮刀上阵时,亦依然不动,是真见性者。 一三 众人不知当仁不让之义,依赖神秀上座,真是没出息。以为祖位无分,且有人情作用,不欲与神秀相竞,不求再进,是心目中只重一衣钵耳,生死大事,忘之久矣,哀哉。谓神秀恍惚不安,记者不免过火,但非六祖之慢神秀也,因未明心要之前,充满人情得失诸见,多所顾忌,自有此等景象,然不足为贤者累也。彼所误者,有祖位一层引嫌关系,反致手足无措,当悟佛法无人情,惟知生死事大,竭力荷担无上菩提耳。偈从自性中流出,坏在澄心用意,所以窒碍不通矣。 一四 身是菩提树四句,的是未见性人语,的是死用功人语,诸仁当知其病已偏重在尘埃上,以为破尽无明自然成佛,不知弃本就末,颠倒错乱,越拂拭幻尘越多,越无办法,何也?彼认无明为镜面实有尘垢,不知为镜中幻影也。即便不认有尘垢,尚执有一幻镜也,既不识本性,亦未见幻心也,充其量,免堕恶道而已,终不能了生死也,故在门外。 一五 北人重实修,故执定有修有得有证,不知菩提自性本自圆成,可内证,不可硬求。神秀执著死修功用,偏于有相,若去恶就善,自是有益,恶道虽可免,生死仍难了也。不是正法眼藏,去见性尚遥,且彼直认尘埃为实有,无明与菩提,竟是二物,人我相对,何名见性。五祖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仅对卢供奉说,是对神秀说,因此偈无处不是立相,而门人根器,不堪大受,只可如此,令其礼敬,谓得见性者,非谓诵此四句即可见性也,惟可由此引之使近耳。至五祖亲告神秀语,则不许其见性矣。 一六 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此觅字可删去。菩提本有,非从外得,果何物而可觅耶。 一七 一切时中念念自见,此是见性后语,亦痛切用功人语。以念念勿失而不著意,活泼泼地,如不忘自己之名姓,自无所滞,所谓不愆不忘,率由旧章,乃平时保任之法。若未见性,硬生生要表示,必至法缚更坚,累劫不成,况复有不敢妄求祖位之意存也。今念念自见万法无滞,诸仁于念念中还见么?无滞者,言即一切法而不污染也。云何污染?执取不舍也。云何不舍?立我见坚固,无法以解脱也。倘知本来空,则取舍无碍,万境如如,万法亦如如,如如则不动不移,是言无滞,如是妙用,即不离一切处,故曰念念自见,以念念不离万法而能念念无住,即念念无滞,斯是真实无住之相。若稍存一毫见地,即滞于法,真面遂隐,本性不能自见矣。 一八 更作一偈者,乃五祖明以教之矣,意谓更转一句,将有转空,便距见性不远,是以般若妙用,在于无住,无住则超然灵活,变更思想,故令思维也。实则见性一事,岂思维可得,五祖诚不得已也。 一九 轻于初学者,心不平等也。世上苦恼颠倒,不出比量高下等见,无上菩提清净性中,安得有此劣见。故轻人即有我,有我即无量罪,张别驾谓先须度吾,正中此病。岂知各人个个有个独立至尊无上之佛性,不假丝毫外力,仰山所谓佛亦不立,斯真是大丈夫气概,大丈夫胸襟。一切众生,皆如是平等平等。今祖云: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此真语者,实语者,盖自贱莫如轻人,障自己入道之门,非最贱者乎!且世人不问贵贱贤愚,必有一长不可及。即如终日懒睡者,我亦不如之也,岂可轻之。故法法平等,即无滞碍。善分别者,非不分别贵贱也,以分别而无著也。处处不离自性本体,便合于道矣。 二 六祖四句偈,亦未见性,以见而未彻也。菩提不可方物,而无物不可方。权作明镜,假名为树,抑又何妨。其病在本无一物,偏于空矣,后人学之,不觉误入断见,不知当就究竟说。根本不能污染,何惧尘埃之可惹。惟对治神秀之执有,使无前偈反成语病。或当时记者未明祖意,文不合旨,亦未可知。至于菩提作树,以喻性也,明镜作台,以喻心也,心固不有,性则非无,原是非空非有,何得偏言本无一物耶。下句何处惹尘埃,更显著实,尤乖性体,故未见性,盖偏空也。言本来无一物,落于断灭见矣,尘埃原非实体,而今宛在,奈幻有何。前偈执有,后偈偏空,菩提不著二边,不立中道,于无实无虚中,既不取涅盘,亦不立生死,尘埃不尘埃,都无所计。若彻悟本来,即知尘埃亦不离自性菩提,惹与不惹,只在觉与不觉耳。此偈以对治神秀之偏有,故如此云云,揆六祖意,未必如是。后云第一莫著空,可知其本来矣,故不足为六祖累也。我人就文论义,应知所择。余前曾作一偈曰: 菩提假名树,明镜权作台, 本来不污染,说惹亦尘埃。 行者当知尘埃用表无明,无明非有实体,世人每执为有,必欲去之务尽,因此用功愈深,离题愈远。前释圆觉经时,以无明喻珠中之影,不喻珠上之垢,以影垢非擦可净。尘垢属于有相,与珠相对,为是二物。今知无明与菩提不二,体同用异而已。 二一 求道之人,当如是乎!言功夫只在不忘本来,非澄空守寂,即为究竟也。腰石舂米时,非修而何?彼执理废事者,乃成偏空之渐。 二二 以何因缘而得开悟,非有定法,何待金刚经哉!初祖西来,传楞伽心要,乃彼时之因缘也。五百年后,翻为名相之书,如初祖所说,仁者须知,凡读经文而不归本性者,皆名相也。自唐而后,以至于今,金刚经盛行,此其因也。其实此经极难解释,不如圆觉经之易于引入也。五祖所说,断非依文解义者,必就彼四句偈之病而更正之,说到应无所住二句,始悟体用一如,不以偏空为究竟,遂大悟矣。可见菩提本无树四句,乃悟后语,非彻悟后语也。 二三 一切万法,不离自性。可知自性中,具足一切法。是名法性身,由自性中,起诸幻心,心不可得,则善恶是非成坏烦恼菩提,亦尽不可得,所谓一幻一切幻也。但万法不出乎真如之本体,则善恶是非成坏烦恼菩提,亦不妨权作为真,所谓一真一切真也。再说幻说真者,均属于法,诸法空寂,则善恶是非成坏烦恼菩提都属幻法相对,毕竟同此空寂,所谓平等不二者是也。以本来平等不二,故曰清净,圆斯义者,即见菩提本相矣。如是观于世上一切善善恶恶,无一非真如体性矣!无一非菩提矣!更何喜怒哀乐之可立,而又何必不分喜怒哀乐也哉。 二四 何期二字,神妙不可言。昔世尊睹明星而叹曰:奇哉奇哉,即是此意。启祖五句,即是亲证实相者,以本不生灭,故曰具足,以本自清净,无动摇,虽生万法,生即不生,毕竟不污染,故曰清净本体,其义既圆,其见斯彻。此段最关紧要,为后世天下人证明眼目,毋再犹豫,神通妙用,莫大于斯矣。 二五 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忽言下大悟,诸仁试看,六祖未大悟前,病在何处,还认得么?余前云六祖初见五祖时,但识机而未全于用,故不圆净。盖无住是体,生心是用,心本不生,生者幻有,本来是无住,不关心之生不生也,既明无住之体,又何碍于一切妙用,是以不生灭中,不动摇中,能生万法,体用一如,斯名具足。虽生万法,于本体毕竟丝毫无碍,故曰无动摇,而菩提清净之本相斯显,此段妙在本来二字,六祖至此真彻透本来矣。至于神秀四句偈,五祖尚令门人炷香礼敬,何也?重法故也。要知做到如此,已不容易,况真见性乎。此事本惊天动地,任何世间大事业,不能比拟其万一也。 二六 五祖云:若识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为后世天下学道人决定者。今众人自己无福,或不敢承当,或未证为证,或疑人疑法,都属颠倒自误,哀哉! 二七 衣钵至此,即已无用,以心传心,佛佛如是,舍此即无所谓佛法。第有情者来,为结胜缘与之下种可耳。然非石田也,不同木石无情,故因地果还生。但不可执著于有情之彼,与能下种之我,以性空而本体无生也。四无字,即叮咛其勿执著而已。 二八 悟了自度,可见悟了后,不是完全无事,正要著力自度,还有一个如丧考妣在,十五载在猎人队中,无非用此功耳。 二九 惠明见衣钵于石上,何以提掇不动,岂祖有神通耶?莫作如此会,入于邪见。彼争衣钵者,不仅在衣钵也,亦为法也。以衣法既南,则此后北方道场,失此信守,殊难维持,出于不得不争,然亦明知非可力争者,今忽见衣钵于石上,即如见祖矣,顿觉惭愧不安,无复有相争之念也。况惠明因缘正在此时得大悟,为法而来,不为衣来,实出至诚,故作礼而求开示,即此便是神通矣。盖威德所感,由佛以至六祖,代代相承,摄受之力,不可思议。此段乃惠明得道之因缘,不关衣钵,无足奇者。 三 屏息诸缘,勿生一念,正是惠明寂光真境现量显发之时,圣凡关头在此,即人畜关头亦在此,利根人于此中便得个消息去,真妙极不可思议。惟此时往往落于空寂,若不识透本来,便易转入断灭。祖又引之曰:不思善,不思恶,正这个时候,又那个是你的本来面目。那个者,言语道断而又了了觉知那个者也,那个东西,诸仁还见么?良久者,正寂静而得反观之机也,聪明人迎刃而解,以从前本有根基,本有所悟,至此乃恍然大悟矣。更问即此已是,还更有否?祖云即此便是,更无再密者,汝若返照,密还在汝,即言离此更无别法也。明遂启曰:虽在黄梅,见而未省,或省而不决,今则冷暖自知。虽知之,亦无可言说,是名正知真知,即此一法,试一参之,人人本可藉此悟入,其如不痛切何!其如因缘何!其如没出息何! 三一 汝若如是,吾与汝同师黄梅。诸仁试一掩卷思之,惠明与六祖二人,所悟如何,所见如何,还有异否?再一推之,仁者与祖,所悟如何,所见如何,还有异否?再进而推之,与佛相印,还有异否?故未悟前,善自寻参,既见后,竭力承当而护持之,毋再因循客气以自误也。 三二 凡宏大法,非经魔难不得昌明。因魔与佛,其力均等,魔即菩提,本如来藏性中所变幻,与之相逆,其势必张,以利在于惑也动也。然不动不变之佛性,亦赖之而证得,故大觉则不动不摇,以利在于明也定也。谚云:见怪不怪,其怪自灭。若见境而惑,先自生魔,外而疑谤,内而扰乱,以及有相之病苦厄难水火等灾,亦由人造。所云不宜速说者,恐因缘未至,逆之而反张其势也。故魔难不足患,患在先自患耳。又小人常戚戚,戚戚则魔难起矣,天下事无不有一定因缘,多所恼虑,诚无谓也。 三三 肉边菜,菜边肉,何以异乎?总之著相不得,自己执取此见者,心已荤矣,何素之可言!此妙在但吃二字,能如六祖之但吃,非不知有肉菜,惟能不计是非肉菜,则亦可矣。世上之毁誉,岂救得我生死哉?虽然,世有因此方便而杀生者矣。我曾有杀的问题一文,用以戒杀,至于食则以葱蒜为荤,鱼肉为腥,菜蔬为蔬,方便随缘为素。能如六祖之不著于相,乃名真素,此当严于克己,莫责于人,毋再纷诤,忘却自己生死大事也。 三四 一日思惟,时当弘法,此时节因缘也。不识时者,徒劳无益也。 三五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若非心动,又安知其不是乎?果知动而不动者,则一切清净,亦不至论议风生矣。 三六 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余云:指授即虚,见性则实。以不由指授,终无由上道。上道者,未见性前之方便法也,及正见时,全在自悟,非关指授,故曰指授即无。惟论二字,亦即指授之意也,此中十之三赖师,十之七赖已。见性者,自见之也。禅定解脱,为钝根人说,为落法故,不见佛故。佛法是无法之法,无法无不法,法既空寂,佛亦不有,本无所缚,用解作么?既无解缚,论禅定作么?佛性本是清净,常无常,善不善,种种二见,都不可得。假立为法,非关佛性,佛性中一切不立,有何瓦砾真金之分?此非六祖所可说明,惟行者自证之耳,故曰惟论见性。 三七 四波罗夷罪,名四重禁。依密教有四种罪:一舍正法,可见离心地法即是罪。二舍菩提心。三悭吝胜法。四恼害众生。又五逆中以扰乱道场,破和合法事为罪最大。行者于如上顿教,有所疑者,即如自缚入狱,不可不戒。 三八 六祖受法于黄梅,为第六代祖。乃至为惠明说法印可,惠明奉事为师,复为印宗说法止,尚属居士身也。以居士身,可以受祖位,则佛法在心不在相,从可知矣。从上二十八祖中,大都以居士身受法。世之未明心要者,难与言至道也。此分六祖自述得法因缘,以夙世善根成熟,得此最大因缘,成此无上福德。然而十八年颠沛流离,藉以养道。我何人斯,岂可不吃辛苦,受魔难,遭谤骂,乃冀妄得便宜,不费气力而成就乎!若有此劣念,即是自造地狱也。修道人原不必恶衣恶食,但我享之有愧,受之不安。受人恭敬供养而不以正法报之,此债何时能了?何况又累欠不已乎!六祖表此得法因缘,正为天下后世求道人立宗旨,开法眼,正法不堕,全赖于此。至于神秀大师,为维持门庭起见,勉受同人之推戴,然终不敢自称六祖,知佛法无人情,切莫以世见论断也。又识字者,识字之义也,苟明其义,即等于识字矣。毋受六祖之骗也。六祖云:不是惠能自智。然何以他人不能,而祖独能也,可知靠先圣是无用耳。

般若品第二

次日韦使君请益,师升座告大众曰:总净心念,[一]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复云:善知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二]只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三]当知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吾今为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四]志心谛听,吾为汝说。 善知识,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五]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梵语,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六] 何名摩诃?摩诃是大。心量广大,犹如虚空,[七]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诸佛刹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著空,第一莫著空。[八]若空心静坐,即著无记空。善知识,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九]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善知识,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见一切人恶之与善,尽皆不取不舍,亦不染著,心如虚空,名之为大,故曰摩诃。善知识,迷人口说,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一 ]自称为大,此一辈人,不可与语,为邪见故。善知识,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一一]去来自由,心体无滞,即是般若。善知识,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一二]不从外入,莫错用意,名为真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终日说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称国王,终不可得,非吾弟子。 善知识,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处所,一切时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一三]世人愚迷,不见般若;口说般若,心中常愚。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说空,不识真空。般若无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何名波罗蜜?此是西国语,唐言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一四]如水有波浪,即是于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一五]即名为彼岸,故号波罗蜜。 善知识,迷人口念,当念之时,有妄有非。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善知识,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一六]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最第一,无住无往亦无来,三世诸佛从中出。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一七]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变三毒为戒定慧。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慧。[一八]何以故?为世人有八万四千尘劳。若无尘劳,智慧常现,[一九]不离自性。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著,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般若经,[二 ]即得见性。当知此经功德,无量无边,经中分明赞叹,莫能具说。此法门是最上乘,为大智人说,为上根人说;小根小智人闻,心生不信。何以故?譬如天龙下雨于阎浮提,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草叶,若雨大海,不增不减。若大乘人,若最上乘人,闻说金刚经,心开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观照故,不假文字,[二一]譬如雨水,不从天有,元是龙能兴致,令一切众生,一切草木,有情无情,悉皆蒙润;百川众流,却入大海,合为一体。众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复如是。善知识,小根之人,闻此顿教,[二二]犹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长。小根之人,亦复如是。元有般若之智,与大智人更无差别。因何闻法不自开悟?缘邪见障重,烦恼根深;犹如大云覆盖于日,不得风吹,日光不现。般若之智,亦无大小,为一切众生自心迷悟不同。迷心外见,修行觅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若开悟顿教,不执外修,但于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善知识,内外不住,去来自由,能除执心,通达无碍,能修此行,与般若经本无差别。 善知识,一切修多罗,及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经,皆因人置,[二三]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故知万法本自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缘其人中,有愚有智,愚为小人,智为大人。愚者问于智人,智者与愚人说法,愚人忽悟解心开,即与智人无别。善知识,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菩萨戒经云:我本元自性清净,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净名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善知识,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便悟,顿见真如本性。是以将此教法流行,令学道者,顿悟菩提;各自观心,自见本性。若自不悟,须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识有大因缘,所谓化导令得见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识,能发起故。三世诸佛,十二部经,[二四]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悟,须求善知识指示方见。若自悟者,不假外求。若一向执谓须他善知识,望得解脱者,无有是处。何以故?自心内有知识自悟。若起邪迷,妄念颠倒,外善知识虽有教授,救不可得。若起真正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二五]善知识,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本解脱;[二六]若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何名无念?若见一切法,心不染著,是为无念。用即遍一切处,亦不著一切处。但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若百物不思,当令念绝,即是法缚,即名边见。善知识,悟无念法者,[二七]万法尽通,悟无念法者,见诸佛境界;悟无念法者,至佛地位。 善知识,后代得吾法者,将此顿教法门,于同见同行,发愿受持,如事佛故,终身而不退者,定入圣位。然须传授,从上以来,默传分付,不得匿其正法。若不同见同行,[二八]在别法中,不得传付,损彼前人,究竟无益。恐愚人不解,谤此法门,百劫千生,断佛种性。善知识,吾有一无相颂,各须诵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惟记吾言,亦无有益,听吾颂曰: 说通及心通,[二九]如日处虚空。 唯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 法即无顿渐,迷悟有迟疾。 只此见性门,愚人不可悉。 说即虽万般,合理还归一。 烦恼暗宅中,常须生慧日。[三 ] 邪来烦恼至,正来烦恼除。 邪正俱不用,[三一]清净至无余。 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三二] 净心在妄中,但正无三障。 世人若修道,一切尽不妨。[三三] 常自见己过,与道即相当。 色类自有道,各不相妨恼。[三四] 离道别觅道,[三五]终身不见道。 波波度一生,到头还自懊。 欲得见真道,行正即是道。[三六] 自若无道心,暗行不见道。 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 若见他人非,自非却是左。 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过。 但自却非心,[三七]打除烦恼破。 憎爱不关心,长伸两脚卧。 欲拟化他人,自须有方便。 勿令彼有疑,即是自性现。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三八] 正见名出世,邪见名世间。 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 此颂是顿教,亦名大法船。 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师复曰:今于大梵寺,说此顿教,普愿法界众生,言下见性成佛。时韦使君与官僚道俗,闻师所说,无不省悟,一时作礼,皆叹:善哉!何期岭南有佛出世。

一 总净心念一句,为入佛纲领。舍此无别法,能如是者,名开般若大慧,此品以起般若妙用为主。般若乃扫荡一切心垢无上利器,今下手第一法,曰总净心念,直证自性净土,方名为大,故以摩诃冠之。但念又如何净法?或曰止念勿起,或曰息心观净,此名缚上加缚,终非究竟,为是相对,且立二见故。当知本来清净,平时已证得寂灭之境,此时一念放下,回复未起念前光景,顿得寂然湛然,般若妙用,尽于斯矣。复云二字,表此时四众等候良久,令听者先放下万缘,然后一切开示可得而印入也。又谚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总净即放下矣。世间第一重要事,无过于成佛,而第一快当事,亦无过于一念成佛。十重铁鼓,有力者一箭射穿,正刹那间事,如其力未充,则绝对不能假借,无半点人情做作也。前品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此云总净心念,即是直了办法。 二 菩提般若之智,岂但佛有,一切世人本自有之,无不具足,亦无差别也。可见前云不是惠能自智,乃六祖自谦语,教为先圣所传,试问先圣又由何而得,岂亦非自智耶。 三 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此与上文指授即无义,似不相应。既属本自有之,而仍赖他人者何也?以其迷而不能自悟也。有体不能起用,则方法有不得不指授者矣。又世间难信之法,只在本自有之一语,以世人总不信自己本来是佛,本来可以成佛也。 四 各得智慧,宜改为各开智慧,以系本有而非外来,故不名得,以系本有而未启发,故名曰开。 五 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然口说亦是心行,惟心行不切实,乃成口说。今并口亦不说,岂非更远,是以真诚二字,为学佛之根本。 六 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此二语斩金截铁,正指人人具足佛性,其奈人之不信何。以不信故不痛切,遂不起用,如富人虽有宝藏而不开,与贫人无异。 七 摩诃不仅是大,乃大方广而恒久圆满义,非有相物之可喻,不得已而以虚空喻也。 八 第一莫著空,此言著空,即落空见。空见与有见,正复不异其颠倒。此有三病:一者偏空之病,落于坑中,不能自拔;二者自执为是,毕竟不曾空得;三者空见是慧之劣者,亦属习气。改此习气,难于登天。故不先将空义为之透彻开示,但告之曰空,此名:毒害慈悲,可杀人慧命于不觉,其慎之哉。 九 万物色像等等,不离真如自性,言自性能含万法。 大者,非如物之包含也,涵盖一切,无有边际耳。若有形相,则相对而立内外边际。然则色以外,果何物乎?经云是名大身,故知法身为大,其意可知,在诸人性中宜改为起诸自性中。 一 空心静坐,百无所思,此乃误解空定二义。硬压妄念不起以为究竟,不知压制仍属妄念,妄上加妄,安得名定。此惟念念不离自性,明自性本来空寂,心中了了,对境不染不惑,即名为定,外道根本错误,在此一点耳。 一一 一即一切者,体必具用,一真如体中具足万行功德庄严之用也。一切即一者,用不离体,万法皆无自性,毕竟空寂,归于一真也。本来即体即用,无不自性,了之即纵横无滞,是般若行。 一二 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此生字宜作起字,由用显体,不忘却本来也。世人每误解天命二字,外道误以为性非我有,乃天之所赐,此不明本来故。生字改起字者,表性中本有,随缘而起耳。 一三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绝字应改为隐字,生字应改为显字,以本体勿失。若误解之,则绝字落断见,生字落常见矣。坛经记录,每多语病,幸勿自误。 一四 著境生灭起者,起生灭心,可以作祟也,此名忘本。世人无事生波,处处自缚自碍,安知流通之妙乎。世事无一件不是苦,但无一事不可转苦为乐,转乐归空,而臻极乐。倘知万法无滞,心常流通,此即因慧得福,名福慧双修。奈世人福薄,不信此义,不修此行。若一念修行,自身等佛,人生福缘,莫大于此。又众生同具佛性,本可同得此福缘,乃此则上登佛位,彼则下堕三途,相形之下,大悲心不觉油然而起矣。故执我坚固者,待人必薄,人情凉薄者,必不了达于人伦之义。对佛对父母对师长,尚无恭敬心,安望其能慈悲于众生乎。此理不透而欲成佛,正如高小未毕业而欲登博士位也,学佛者何可废儒!亦何可轻儒! 一五 流通二字,不如湛寂为当,以湛寂乃无生灭之体相也,惟此分重于言用。流通二字,言妙用之无往不利也,行者不必死执流通解可耳。 一六 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此仍归到佛性本来。六祖说至此,方才点明,然不怕人吓坏。余至此,忽有所感,以为佛法之有相仪规,将断送于不知佛学人之手,而佛之无相真义,将断送于佛学人之手;以执文字而不解佛义也,或且明知其弊而莫敢与之正也,呜呼! 一七 五蕴非可打破,只要息妄,真心自显。盖转识成智,智亦无非五蕴,本来无智无得,心且不有,智将安立,智既不可得,烦恼在何处乎?心经照见五蕴皆空,但空五蕴,非是屏绝废除,况照见亦五蕴耶。打破可改为空彼五蕴。 一八 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慧,言从一般若之体,起八万四千智慧之妙用也。不有尘劳,何用般若?可知一多不异,般若与尘劳不二也。生字宜改为起字,下句变字宜改为转字。 一九 若无尘劳,智慧常现,此息妄即真之意。惟两相比较,不由尘劳,亦难显智慧耳。 二 持诵金刚般若经,即得见性,此经功德,无量无边,原为最上乘大根人说,然后人误解者不少,甚矣读经之难也。世人从不肯自承是最上乘人,一病也;世人无不有依赖劣性,以为见性事,可由经而得,二病也;误认功德无量无边,系属金刚经,我若读而求之,则经之功德,必可转属于我,一若产业之可过户承受也者,三病也;功德二字,世人定欲曲解为有相之物,于是求财求子等事,随之而起,若有应现者,即归功于经,不应者,转生疑谤,四病也;不知功德在实证性空,至如何实证法,此却全赖自己。金刚经如洪钟,不能自鸣,以击而鸣,但金刚经尚不是洪钟,却是自性,忘却反击自性之法,故而不鸣。金刚经只说击钟的法子,看了还须自击。故第一要认识本来,方不被经误,然经又何尝误人!如病目人不能见光,乃咎无光,故曰大云覆日,不是无日,日虽不坏,却有云覆,必赖风吹以除障。今言有修有得有证者,皆方便说耳。 二一 上言说金刚经心开悟解,而此言不假文字,闻者疑之,不知经句是借用法门,观照还在自己。顿教云者,非教有顿渐也,众生缘熟,一闻即悟,遂名曰顿;若心驰于外,累劫不能证入,虽渐亦难有望。不假文字者,不欲向外驰求也,非废文字也。故经可喻镜,照见自面蒙垢,总以擦面为主,如见镜而忘反观于面,则取文字以自误矣,然非文字能误我也。 二二 苦旱三年,百物尽枯,忽而逢雨,顿成甘露,但大树非小雨可救,大雨又非小树所堪,势不能两全。说般若法,小根人闻之,定然惊怖,以先有见存也。故人不可有成见,世事无定义,是非乃假名,甲以为是者,乙未必是也,能通达之,则不执取坚固,无住之妙用斯显。云覆于日,日无增损;烦恼尘劳,何碍本性!但必悟见本性,本来不能污染,方可通达无余。 二三 常起正见者,本来清净无染之为正,以慧照力见及于此者为正见,非善恶邪正相对之谓正也。 二四 十二部经,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可见生佛同具此德性而启妙用。若无尘劳,何用对治!始知万法本自不有,以缘而有,凭空而有,故知为幻。 二五 一悟即至佛地,此等句,切宜认清,要知悟个什么?如何云悟?不是理解上明白一点,便算开悟,要真实见,时时见。见与不见,自有一种特殊意境,在自己觉知,故能实知自己心相者,始登佛位。 二六 若识本心,即本解脱,若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此正表法身般若解脱,所谓三点蔓荼罗也。梵文有二十八相,今仅存∴ 伊字。西域有新旧二伊字,旧者三点相离,新者以线贯联之。天台取旧伊字,表渐教三德,谓法身本有,般若修成,入无余已,方是解脱,各不相属;而圆顿教,取新伊字,表三德各不相离,互相摄入。有性修离合之妙,开则为三,合则为一,总成三德秘藏,圆融无碍,显性修之一体。会生佛以同原,乃不可思议之法门。六祖正表此义,所谓识自本心,即本解脱,即是般若三昧,合而为一,其妙处,只是但净本心,明本来不染杂耳。 二七 悟无念法者,至佛地位,即上条所述之意。必得先悟,悟后万法尽通,妙用斯显。无念只是念而无住,不是不用念,所谓用即遍一切处,亦不著一切处,是名不污染,即是般若三昧。三昧华言正受,即不受也,以无住无著,即而不染。受即不受也,故又名大定,总是活泼泼地。悟得此法,即至佛地。夫复何疑! 二八 将此顿教法门,于同见同行,发愿受持者如事佛也。以世人与佛,本来相同,以佛性同,则一切同也,但有不同者,则自限之而自障之也。非同见同行,则人我对立,决不谅解,以我之故,引彼之恼,疑谤于法,不独我之罪过,并般若妙用亦昧之矣。言不得传付者,中人以下,不可与语上也,非其人而传之,两无益也。般若以观机为第一,自己无力,勿急于慈悲,慈悲而无方便,即作孽矣,其慎之哉!又同见同行者,实有鱼水相得之乐,虽欲中途生疑起谤,何可得也。又同见者,同此深入一乘,信而不疑也;同行者,决定埋头实修,同得事证也,否则不能一致。此进彼退而多疑谤,故曰无益。 二九 此句及字,恐系乃字之误。意谓今日口说通相乃说心通耳,心通即见性法也,如日之处于虚空,十方无不圆照,故能破一切邪见而出世。 三 虽在烦恼暗宅中,慧力常存,只是隐而不见,须生二字太呆钝生硬,可云常存此慧日。 三一 不用可改不著,因邪正本无定义,著即为邪,邪固著不得,正亦不可著也。般若者,乃心之灵无著意境,今一用字,太著实矣。 三二 起心即是妄句,拟改为心迷即成妄。以见性人,起心未必即妄也,不见性人,虽不起心,妄仍在也,遇缘即发矣。若误解之,必止念勿起,反成病矣,故常觉照不迷,随起随寂,湛然不动,此是菩提自性清净之相。 三三 一切尽不妨者,非谓一切无妨,可放纵之也,于善恶是非,心自平等,不存二见也。 三四 各字可改本字,言本来不相妨恼,较为有力。 三五 道者性也,即见性之法也。 三六 行正即是道,言无心即是道也。心果无著,即名为正,此等处,世人每误以为邪正之正,此是善恶相对之法,非正道也。 三七 若见他人非以下六句,文义未顺。意谓若见他人过处,即是自己之非,以所见左也。故他人虽非,而我终不可非之也。我若非之,我自有过也,但能去却非他之心,心自空寂,烦恼自除矣。 三八 此四句正表出世与入世不二之义,心无入世出世之分也。心有烦恼颠倒,所以建立世间,若欲出世者,仍必从烦恼中出也,苟无烦恼,佛法亦无所用之矣,亦无可练之资矣。愚人必强分为二,不知世上一切,无一处不是佛法,以无一件能离性分中事,同一法也,住则烦恼,名曰入世,不住则无挂碍,名曰出世,知此义者曰觉,觉则出世,不知者曰迷,迷乃入世,是以同一见也。正者名出世,盖依于智而正合清净觉性者也,邪者名世间,以依识而随世情以颠倒者也,故真出世者,在其境而不在外表,心意超然,非人可测,且又刹那间事,所谓言下见性成佛者是也。此分宗旨,在明有情众生,无一不是般若智慧,非六祖个人所独具。至于般若妙用,即是心用,心无入世出世之分,而事有究竟与不究竟之别。究竟者,必于不究竟中反显也,世法无非依于识,若以智转之,即出世矣,其妙处在总净心念一句,但只放下即得,正不必再转识成智而多事也。夫识智非二也,初为分识分智,众生也,再为转识成智,二乘也,次为即识即智,菩萨也,终为非识非智,佛也,然皆幻心之起灭耳。

决疑品第三

一日韦刺史为师设大会斋,斋讫,刺史请师升座,同官僚士庶肃容再拜,问曰:弟子闻和尚说法,实不可思议,今有少疑,[一]愿大慈悲,特为解说。师曰:有疑即问,吾当为说。 韦公曰:和尚所说,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师曰:是。公曰: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帝间曰: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摩言:实无功德。弟子未达此理,愿和尚为说。师曰:实无功德。勿疑先圣之言,武帝心邪,[二]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设斋,名为求福,不可将福便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三]不在修福。师又曰:见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真实妙用,名为功德;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自性建立万法是功,心体离念是德;不离自性是功,应用无染是德。若觅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轻,常行普敬,心常轻人,吾我不断,即自无功,自性虚妄不实,即自无德,为吾我自大,常轻一切故。善知识,念念无间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四]善知识,功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是以福德与功德别,武帝不识真理,非我祖师有过。 刺史又问曰:弟子常见僧俗,念阿弥陀佛,愿生西方,[五]请和尚说,得生彼否,愿为破疑。师言:使君善听,惠能与说,世尊在舍卫城中,说西方引化经文,分明去此不远。若论相说,里数有十万八千。[六]即身中十恶八邪,便是说远,说远为其下根,说近为其上智。人有两种,法无两般,迷悟有殊,见有迟疾,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净其心。所以佛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使君,东方人,但心净即无罪;虽西方人,心不净亦有愆,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七]念佛求生何国?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八]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所以佛言,随所住处恒安乐,使君,心地但无不善,西方去此不遥;若怀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难到,今劝善知识,先除十恶,即行十万,后除八邪,乃过八千,念念见性,常行平直,到如弹指,便睹弥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须更愿往生,不断十恶之心,何佛即来迎请,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方只在刹那;[九]不悟念佛,求生路遥,如何得达。惠能与诸人移西方,如刹那间,目前便见,各愿见否。众皆顶礼云:若此处见,何须更愿往生,[一 ]愿和尚慈悲,便现西方,普令得见。 师言:大众,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门,外有五门,内有意门,心是地,性是王,[一一]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贪嗔是地狱,愚痴是畜生。善知识,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须弥倒,去邪心,海水竭,烦恼无,波浪灭,毒害忘,鱼龙绝,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光明,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消灭,内外明彻,不异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大众闻说,了然见性,悉皆礼拜,俱叹善哉,唱言:普愿法界众生,闻者一时悟解。师言:善知识,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一二]在家能行,如东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恶,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 韦公又问:在家如何修行,愿为教授。师言:吾与大众,作无相颂,但依此修,常与吾同处无别,若不依此修,剃发出家,于道何益。颂曰: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取火,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一三] 师复曰:善知识,总须依偈修行,见取自性,直成佛道。法不相待,众人且散,吾归曹溪,众若有疑,却来相问。时刺史官僚,在会善男信女,各得开悟,信受奉行。

一 决疑者,有所疑而求决定也,所疑者果何事乎,此宗旨之必先决定者也。又疑者,必先有所见而后起疑,乃在己修而有所得之时,自己不能决,遂请决定,故非精进,则疑不能启,无从开口,是以大疑大悟,不疑不悟,此疑之美者也。又疑为六大烦恼之一,乃世俗情见之盲疑,客气用事之误也,佛菩萨度世,只是为人决定去疑,以众生烦恼,疑为一切苦之因,不独疑人,抑且自疑,至见性已,则能断惑证真,更可为他人决疑矣。况理事不二,理可以辅事之不足。理决于因,事证于果,人未到彻了时,遇事不能自决,终不得称为明悟。此分为定达摩大师宗旨,破疑有三,一者取有相功德,二者有依赖性,不知自决,三者未明心力之胜,遂忘见取自性,直成佛道之理,层层开释,破其疑而引之入门也。 二 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邪字应作迷字,迷于有相,以功德为福,正是大迷信。六祖论功德一段,完全引入心地,今为中下根人,只可如此说,若真见性人,性空即是功德,功德二字,亦属假名,实不可得,故曰实无功德。若说无功德,则造寺度僧,布施设斋,皆自法性之所建立,又未尝不是功德,功德不功德,只在觉不觉,觉则一切处尽是功德,以有无两不著也,迷则虽具一切功行,仍非功德,以偏执有相而未达究竟也。执有相之最坚固者曰有我,有我则将骄于人矣,我人四相既立,又安名功德哉。故最后结论曰:功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然亦非离布施供养而可成也,福德与功德,名别而体不异,在我识不识耳。 三 功德意义,六祖已详明之矣,兹再补充之曰:不著空是功,以能立善巧诸法也,经云修一切善法者,此意也。不著有是德,以德性原本空寂,了无可得,是其本相,所谓福德性者,非福德相可与比也。造寺度僧等事业,正福德相耳,倘外不废一切度生事业,内不立度生之见,两皆不著,则功德庄严矣。正不必执理以夺事,亦不必执事以忘本来耳。又德非功不显,功非德不全,无德者,功而非功,如今之作外功者,不由自性般若中起用,往往为德不卒,故嗔念不断,善恶之见太深,平等性智,莫由启发,重果而不重因,事终不能彻底,或竟始善而终恶,欲求出世,岂不难哉。 四 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二句内,性与身二字,应调换方合,以功施于外而德在内也,修身为对人,而修性则律己也。 五 世尊说西方十万亿佛土,本是方便,并无实定数量,谓六祖不明教相,遂若有误,其实不二。以言两地相距,自有十万亿,而心则刹那无远近也。又十万亿佛土者,不仅指一方言也,对十万无不如是圆遍普照,由一门摄普门,不可再执事相矣。身中十恶八邪,应改身为心字,方合。 六 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净其心,此二语,智者见之,自无问题,愚人定起纷诤,或多惊怖,或厌恶禅宗,反造谤法之罪,甚无谓也。今不得已再伸论之,净土法者,佛法方便中之一法也,人到娑婆苦极之时,绝无可恋,必使有一安心归纳之处,如韦题希者,一也。在末法时,学人根既不利,于般若性亦不近,势难人人入于禅定,则不如导归西方,有得果位之望,二也。为最上乘者,说十方净土之义,入成就门,开妙观察智,法法平等,同证毗卢性海,三也。佛法虽以方便为究竟,但断无特开此迷人法门之理,可知净土自净土,迷人自迷人,迷人学禅,未必不迷,悟人修净,岂有净见,读者切莫把祖意看错,只因迷人不肯念佛,但知求佛,性存依赖,不知净心,枉自颠倒,全失净土宗旨,若悟人自净其心,斯是真正净土矣。今之修净土者,非不知此义,惟太偏重持名,以为十念即可往生,适为懒性贪省事者开方便门,甚可惜也。故宜竭力提倡三密之法,用资补救,莲池大师于禅观梦寐之际,念念不离弥陀,斯正禅净不分者也,又何疑乎。又说般若法者,义无不圆,法无不周,使六祖果以生西为迷人事业,则又何必更说移西方如刹那,目前便见乎。余昔传示往生西方之法,先令其人自观有相之身在何处,曰坐在椅内,其小焉尚不出椅子之外,此惟有相,小纳于大,不足论矣。今再令观,我念一动,此现前道场,即在我之念中,为大纳于小。再推之,一念间,天津之大,亦包罗入念矣,再推而广之,所谓中国也,世界也,日月星辰也,乃至三千大千世界,亦无不一一包罗在我性海之中,如是无量数之三千世界,我亦一一容纳之,皆不离我之性海,于是西方极乐世界,亦在我念中,正如太仓之一粟耳。然则我与西方,不是相对而为互摄,我中有彼,彼中有我,又如何而可言相对也。若言相对,则是二物,有彼此,有来去,有远近,有往生不往生矣。今此说既不能成立,则知往生者,乃一时之权宜与假名,若我一念动,西方既现,关系顿生,是名往生,故生西正刹那间事。普贤行愿品中已言之,惟此愿王耳,始知心行为主,念之至切,油然而口诵矣。持名者,心持之果也,心有影像而生关系,则不生而自生,不往而自往矣。但有时因人事念切而中断,或全放弃,故非念念不可,念兹在兹,久久打成一片,如鱼之于水,未尝须臾离也,此为缘熟,缘熟必至果熟,不必再作观而永永如是矣。但此法之先,必加以坐香念佛法,具于弥陀经分段正义一书后。以心中心密法第四印,同此导归极乐,无有彼此,而般若宗更无分庭之劣见,是以经内小注,即予删除,以免纷诤也。 七 西方人造罪上,应加设或二字,因西方乃成就地,永不退转,何得有恶。六祖以理为喻,不是死说,因世人每执著必先生净土而后本性可净,一若自性之秽净,赖佛土而转,不知心净为因,往生为果,只此一错,因果颠倒,遂不可道理计矣。又云,带业往生者,则西方人亦未必无愆,只是西方无恶缘,不能成就恶业耳。 八 不识身中净土句,身中二字,应改为自性,外道误以身中有净土,遂落邪见,彼一误于净土为实有一物,二误于身中另有此一物,成取相之果,造就地狱种性,可叹也。 九 何须更愿往生句,应改为此愿即可往生。经云:若已生若今生若当生,一若字,即理事双融,六祖之本意在此。 一 刹那间目前便见西方句,肯深信者,能有几人,此段实是生西第一妙诀,贵在心行,故信为功德母。 一一 心是地,性是王,系记者之误,因性属不动地,权以心王为主。心属生灭,王可易而国土不变易也。身属工具,心属法用,工具若坏,本体仍不变动,只是法用难起,然幻心仍随本体,惟不可取相以见耳,若取相为实,见生则落常见,死亡则相灭,遂又落于断见,皆非亲见本体实相者也。此等处最易因文字而迷误,倘再胶执之,更以误人矣。 一二 出家者断烦恼也,岂在形式,断烦恼已,方具威仪,现比丘相,为方便以度众也。若执取外相,以出家为胜,在家为劣,忘却修行,此乃世俗下劣之见,至于清净烦恼,是二乘分别,入山惟恐其不深者,二见之未除也。六祖以优婆塞而登祖位,十八年养道,并未先具威仪,为道心切,正无暇顾及此细节,至机缘已熟,无可不可。愿仁者速注重生死大事,莫把好光阴,空掷于无谓诤论中也。 一三 偈文辞意略为更正,如心平正是持戒,行直何异修禅,非废戒而不持也,戒者,戒恶业也。以心不均平,遂起纷诤,贪为盗之因,嗔为杀之因,痴为淫之因,皆大妄也。昏迷不异酒醉也。反之,心平即肯舍,舍则不取,不取则无争,一切恶业不起,即无戒可说矣。直非曲直之直,乃坦白无染义也。倘离分别,即无污染,此名禅定,二而一也,恩义让忍,全是做人道理,在家修持之不二法,就在日用常行处饶益,不是施钱买来。天堂二字,如改作西方,则与前文呼应。菩提只在心觅句,应改为菩提证于自性,内证功夫,竟要如钻木取火一样,则淤泥之恶世,正红莲发生之地。上言但心清净者,言除此一法无二法也,又此无相颂,妙在平常,却又难在平常。孝养父母,尊卑和睦等等,全是修行根本,要日用处常行饶益,不从此等处入手,更无办法。故求出世,必先尽世法,此法门,乃尽世法无上妙诀,亦即出世法之无上捷径也。况超然出世之大智慧,应何等圆融自在,今仅一东方西方,已纷扰不清,欲求出世,不亦难乎。又云:法不相待,此明告世人不可有待心。待心者,因循之别名也。要此生决定,做到毫无疑义。听说二字,拟改为决定,以合直下承当之旨。

定慧品第四

师示众云:善知识,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大众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若识此义,即是定慧等学。[一]诸学道人,莫言先定发慧,先慧发定各别,作此见者,法有二相,口说善语,心中不善,空有定慧,定慧不等,若心口俱善,内外一种,定慧即等。自悟修行,不在于诤,[二]若诤先后,即同迷人,不断胜负,却增我法,不离四相。善知识,定慧犹如何等,犹如灯光,有灯即光,无灯即暗,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名虽有二,体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复如是。 师示众云:善知识,一行三昧者[三],于一切处,行住坐卧,常行一直心是也。《净名经》云:‘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莫心行谄曲,口但说直,口说一行三昧,不行直心,但行直心,于一切法,勿有执著,迷人著法相,执一行三昧,直言坐不动,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无情,却是障道因缘。 师示众云:善知识,道须通流,[四]何以却滞,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若言坐不动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却被维摩诘诃。善知识,又有人教坐,看心观静,不动不起,从此置功。迷人不会,便执成颠,如此者众,如是相教,故知大错。 师示众云:善知识,本来正教,无有顿渐,人性自有利钝,[五]迷人渐契,悟人顿修,自识本心,自见本性,即无差别,所以立顿渐之假名。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六]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无念,无住者,人之本性。[七]于世间善恶好丑,乃至冤之与亲,言语触刺,欺争之时,并将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于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善知识,外离一切相,名为无相,能离于相,则法体清净,此是以无相为体。善知识,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于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绝即死,[八]别处受生,是为大错,学道者思之,若不识法意,自错犹可,更劝他人,自迷不见,又谤佛经,所以立无念为宗。[九]善知识,云何立无念为宗,只缘口说见性,迷人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从此而生,自性本无一法可得,[一 ]若有所得,妄说祸福,即是尘劳邪见,故此法门,立无念为宗。善知识,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无二相,无诸尘劳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一一]真如即是念之体,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无,眼耳鼻舌当时即坏。善知识,真如自性起念,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真性常自在。[一二]故经云: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一 定慧一体至定慧等学,此分简明透彻,世人每分定慧为二,遂有多少之分,此诤之所由起也,但真见性人,说一说二,均无不可。六祖以灯与光为喻,曰名虽有二,体本同一,其意可知。 二 定慧二义一体不二者,如能力,能为表于事,其可见者也,力含于能之内,不可见者也,能为慧,力为定,是一非二,我人修法时,先证三摩地得定也,而足以养慧,下座时施于人事,起三摩钵提,开慧也,而足以练定,是名定慧交资,故知是一。又心不惑曰定,知一切是幻而能不惑曰慧,可知定中有慧,慧即有定,故知非二。今言慧多定少,或曰定过于慧,皆方便说,非究竟义也。祖云:定慧等学,乃证后语,非初学者所知,况诤由疑而起,疑由未证而来,是以一切法贵在自悟,不由悟心入手,难以解决耳。 三 一行三昧者,定慧等持之功也,非可言说,可言说者,即非三昧矣。昔某误以不辨秽净为无分别智者,此与无情木石何异,故迷执即可成颠。一行者,言一切处无不如是也。随处定慧交资,打成一片,即是一行三昧。 四 心不住法,道即通流,此二句,望诸仁终身服膺,然莫被服膺二字又法缚了也。试于不轻不重间护念之,此便是道,便是通流。又论本体,实无能住者,以自性中本无一法可得,一切善恶好丑,境与心,都属幻影,虽是习气,毕竟污染不得,系缚不得,是以恶人无有变不好,发大心人,无不成佛者。又看心观静,不动不起,可执成颠,此名作病,以心住于法也。凡不明心要,欲于坐禅中死求定相,最易中病,越用功,心越呆,不知所化,转失般若灵机妙用。昔有马祖坐禅求定,冀可成佛,南岳大师磨砖成镜以喻之,患其执取事相,不启大机大用也。是以下手先令息妄,亲见寂灭真如之实相,心本不有,何心可看,原本清净,观即不净,以此为功,便立人我,不动不起,何异压制。故皆不取,倘直下见性,顿得圆成,习气业障,刹那间都无影响,就此念念勿失,打成一片,必如水之流通,或方或圆,或动或静,随器而转,水之本性,终无变易,故云无滞,无滞则无一处不如是,故曰一行,虽处一切境而终无所受,故曰正受,此言三昧,总之法是借用,故无定法,是活用,故无不变,其主在我,此即流通之相也。 五 人性自有利钝句,应云人有利钝,不必指性,以性无善恶,本不污染,何来利钝。利钝者,习气解脱之不同耳。如心习于文字而疏于农事,则读书为利,耕种为钝矣。九法界自菩萨至地狱,佛性平等不二,以因缘不同,遂有贤愚利钝之别,执取此说者,必自以为无佛性,永无成佛之希望,岂不殆哉。 六 无念无相无住者,三而一也,以有念即立相,无相即不住,第对初学人,只可分晰言之。在未会通之前,要必指示其办法。虽然,此在自悟,岂可教授哉。法性根本不能污染,故曰清净法体,此贵在眼正,认得清,识得透,纵使一时迷惘,毕竟污染不得,非必以不起念不见相,为无住而名清净也。识得本来,如人之一时迷醉,醒来即复,无增损也。不识本来,如凡夫虽不颠倒,终究是糊涂也。璞玉未雕,敢云非玉,只不能用耳。故以大觉为贵,自悟为尊,觉则对境自然解脱,心无系缚,法见顿空,无念无相无住之妙用,一体完成矣。且法见虽空,而法性常存,念念明觉,不入断灭,此自在解脱之大圣人也,故曰善能分别,于第一义而不动,第一义者,寂然不动之本体也。虽入比量,仍归现量耳。 七 心不染曰无念,言不染者,非无色无影之谓也。如色染纸,不能再去,是名曰染。若色染于水晶玻璃上,染时原非无,洗之则不有,但心又不同,非纸与水晶玻璃可比也。合境成影,此影毕竟是幻,‘以智慧解之,本来不染,故念而无念,有即不有,此名无念,倘作有无解,自错犹可,更劝他人,则地狱有分,其慎之哉。人之本性四字,夹在中间,上下文气反不顺,或可删去。但又可云:无住者,人之本性也。言无住即是本性之相也,下再言无住之法,较为明白。 八 世事烦恼,尽由取实,果知一切本空,心不对酬矣,心既不起,法依何立。外相者,外魔也,心法者,内魔也,论者罪及于外相,以为外物不诱,心不动摇,遂以摒绝外缘为究竟,此二乘之劣见也。外相本来如是,形形总总,何碍于我,乃我自心攀缘,妄起分别,于物何尤。圣凡之别,中间只欠一主人公耳。一念绝即死,别处受生二句可删,或改为入于断灭句,因文既不顺,义亦未显,倘遇误解,便以为死即断灭矣,去之于文亦无碍耳。 九 此节自迷不见又谤佛经下,意似未尽,读者自己领会可也。 一 自性本无一法可得,本下可加一空字,言本空故无一法可得。 一一 念者念真如本性,可加三字,云念者,念念不离真如本性,方合宗旨,以念真如本性,是念为能念,真如为所念,能所相对,若分为二,非清净本体矣。要念念而不著念念,即是真如实相,常常不离也,是为体,而念为用矣,与下文方合。 一二 不染万境者,言虽接万境而起见闻,终不污染也,以性本无杂无坏,常不动故,此所以名真性也,真者不生不灭,不同于幻境幻心之有生灭而虚妄也。故曰实相,又曰真如,又曰第一义谛。

妙行品第五

师示众云:此门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净,亦不是不动。若言著心,心原是妄,知心如幻,[一]故无所著也。若言著净,人性本净,由妄念故,盖覆真如,但无妄想,性自清净,起心著净,却生净妄,[二]妄无处所,著者是妄,净无形相,却立净相,言是工夫,作此见者,障自本性,却被净缚。善知识,若修不动者,但见一切人时,不见人之是非善恶过患,即是自性不动。善知识,迷人身虽不动,开口便说他人是非长短好恶,与道违背。[三]若著心著净,即障道也。 师示众云:善知识,何名坐禅?此法门中,无障无碍,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四]善知识,何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善知识,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菩萨戒经云:我本性元自清净。善知识,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五]

一 行而曰妙,其圆可知,圆者,圆于心也,心能通达,行自无滞,体用同圆,斯即名妙,众生与佛,一切相同,而独不妙者,则自障之也。但既云自障,应可自通,障为众生,通即成佛,只一间耳。未修人不知有障,已修人知而执取,执取者,非同世人之贪取也,乃厌恶之也,厌恶亦执取也,以厌恶故存一喜净之心,此净即成为妄。净妄二字甚奇,初修人安得不惊怖而疑之,要知此乃极究竟处,非明本来,断不能圆通其义也。心不可得,性若虚空,此中不著妄亦不著净。如珠鉴照,汉来汉现,胡来胡现,然只一现耳,终不留影而碍及珠体也。人事纷纭,行行无碍,善恶是非,不是不知,应付随缘,心无挂碍,此名不见,亦名不动。当下谓之坐,寂然名为禅,此品以妙行为名,乃一相三昧体中,起一行三昧之用耳。此二三昧,下再详释之。 二 第一品言但用此心,此品正释用心之妙,当参一妙字,云何名妙,云何方妙,悟解妙义,即属妙行,妙者圆通也,惟通斯圆,惟圆斯妙,苟有半点著,即属碍而不通,此品妙在净妄净缚等字,劣慧却要生疑,不知妄无处所,净亦安有处所,妄无形相,净亦安有形相,著者是妄,即著净亦妄也,此四字斩金截铁,痛快淋漓,盖著则不管是净是妄,都属于妄。初用功人,原不可不带几分专心,而专心与执著不同,如舟人行舟引牵,不是不著,不是不动,到即放下。舟到尽头,虽欲不放下,亦不可得矣。故知在在处处,皆属妙行,可以悟道,知心如幻下,若再加此知亦幻四字,其义较圆,以本净是妙体,不著是妙用,体用两不著,净妄都不立,亦不是不动,不动者不废一切而无住也。不即不离,乃名曰妙,又云不见人之是非善恶过患,即是自性不动,此一段应改云:虽见人之是非善恶过患,却不立是非善恶过患等见,自性仍是不动,较为清晰,以不见二字,世人每误作为不见不闻解,易落断灭,是以见仍是见,惟见而心不执取我见耳,过影不留,不是无影,随见随空,法自圆净,斯名正见妙行。 三 道者,非道理之谓也,本也,体也,性也,凡未见道者,观其多诤,即知之矣,应自凛觉矣。所谓不立文字者,以一切皆属分外事,徒障道眼,故不取也,今正论道时,当如医家论病配药,用过即舍,斯与道合,会么。 四 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证自性不动名为禅,见境而动,与见境而不起,同一边见,此不起云者,动静不二,都无所染之谓也。坐者,言即如是也,切不可再加言说分别,稍著则坐又变为如何而起矣。内见之见字,最难形容,谓眼见耶,慧见耶,说见已是动矣。谓不见耶,或无所见耶,说不见则又已动矣。此见字如改为证字,较为活泛,然有可言说,已非第一义谛,是在自证有力,真到无著无住之境,于念念中自见清净自性,自成佛道。 五 著力在四个自字,可知求佛无益也。

忏悔品第六[一]

时大师见广韶洎四方士庶,骈集山中听法,于是升座告众曰:来,诸善知识,此事须从自性中起,[二]于一切时,念念自净其心,自修其行,见自己法身,见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不假到此。既从远来,一会于此,皆共有缘。今可各各胡跪,先为传自性五分法身香,次授无相忏悔。众胡跪,师曰: 一戒香,即自心中,无非无恶,无嫉妒,无贪嗔,无劫害,名戒香。 二定香,即睹诸善恶境相,自心不乱,名定香。 三慧香,自心无碍,常以智慧观照自性,不造诸恶,虽修众善,心不执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贫,名慧香。 四解脱香,即自心无所攀缘,不思善,不思恶,自在无碍,[三]名解脱香。 五解脱知见香,自心既无所攀缘善恶,不可沉空守寂,即须广学多闻,识自本心,达诸佛理,[四]和光接物,无我无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五]名解脱知见香。 善知识,此香各自内熏,莫向外觅。今与汝等,授无相忏悔,[六]灭三世罪,令得三业清净。善知识,各随我语一时道: 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愚迷染,从前所有恶业愚迷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 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骄狂染,从前所有恶业骄狂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 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染,从前所有恶业嫉妒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 善知识,以上是为无相忏悔,云何名忏,云何名悔,忏者忏其前愆,从前所有恶业,愚迷骄狂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是名为忏,悔者悔其后过,从今以后,所有恶业,愚迷骄狂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是名为悔,故称忏悔。凡夫愚迷,只知忏其前愆,不知悔其后过,以不悔故,前罪不灭,后过又生,前罪即不灭,后过复又生,何名忏悔。 善知识,即忏悔已,与善知识,发四弘誓愿,[七]各须用心正听: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自心烦恼无边誓愿断,自心法门无尽誓愿学,自心无上佛道誓愿成。[八] 善知识,大家岂不道‘众生无边誓愿度’?恁么道,且不是惠能度。善知识,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狂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心自度,是名真度。何名自心自度,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众生将正见度,既有正见,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众生各各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又烦恼无边誓愿断,将自性般若智,除却虚妄思想心是也。又法门无尽誓愿学,须见自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学。又无上佛道誓愿成,即常能下心,行于真正,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即言下佛道成,常念修行,是愿力法。 善知识,今发四弘愿了,更与善知识授无相三皈依戒。[九]善知识,皈依觉,两足尊,皈依正,离欲尊,皈依净,众中尊。从今日去,称觉为师,更不皈依邪魔外道,以自性三宝,常自证明,劝善知识,皈依自性三宝,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自心皈依觉,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离财色,名两足尊,自心皈依正,念念无邪见,以无邪见故,即无人我贡高贪爱执著,名离欲尊。自心归依净,一切尘劳爱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名众中尊。若修此行,是自皈依,凡夫不会,从日至夜,受三皈戒,若然皈依佛,佛在何处,若不见佛,凭何所皈,言却成妄。善知识,各自观察,莫错用心,经文分明言自皈依佛,不言皈依他佛,自佛不皈,无所依处,今既自悟,各须皈依自心三宝,内调心性,外敬他人,是自皈依也。 善知识,既皈依自三宝竟,各各志心,吾与说一体三身自性佛。[一 ]令汝等见三身,了然自悟自性,总随我道:于自色身皈依清净法身佛,于自色身皈依千百亿化身佛,于自色身皈依圆满报身佛。善知识,色身是舍宅,不可言皈,向者三身佛,在自性中,世人总有,为自心迷,不见内性,外觅三身如来,不见自性中有三身佛,[一一]汝等听说,令汝等于自身中,见自性有三身佛。[一二]此三身佛,从自性生,不从外得。 何名清净法身佛。世人性本清净,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为浮云盖覆,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世人心常浮游,如彼天云。善知识,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于外著境,被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得明朗,若遇善知识,闻真正法,自除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中,万法皆现,见性之人,亦复如是,此名清净法身佛。善知识,自心皈依自性,是皈依真佛,自皈依者,除却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谄曲心,吾我心,诳妄心,轻人心,慢他心,邪见心,贡高心,及一切时中不善之行,常见自己过,[一三]不说他人好恶,是自皈依,常须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见性通达,更无滞碍,是自皈依。 何名千百亿化身,若不思万法,性本如空,一念思量,名为变化,思量恶事,化为地狱,思量善事,化为天堂,毒害化为龙蛇,慈悲化为菩萨,智慧化为上界,愚痴化为下方,自性变化甚多,迷人不能省觉,念念起恶,常行恶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此名自性化身佛。 何名圆满报身,譬如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莫思向前,已过不可得,常思于后,[一四]念念圆明,自见本性,善恶虽殊,本性无二,无二之性,名为实性,于实性中,不染善恶,此名圆满报身佛。自性起一念恶,灭万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恒沙恶尽,直至无上菩提,念念自见,不失本念,名为报身。 善知识,从法身思量,即是化身佛,念念自性自见,即是报身佛,自悟自修,自性功德,是真皈依,皮肉是色身,色身是宅舍,不言皈依也,但悟自性三身,即识自性佛,吾有一无相颂,若能诵持,言下令汝积劫迷罪,一时消灭。颂曰: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一五] 拟将修福欲灭罪,后世得福罪还在。 但向心中除罪缘,各自性中真忏悔。 忽悟大乘真忏悔,除邪行正即无罪。 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 吾祖唯传此顿法,普愿见性同一体。 若欲当来觅法身,离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见莫悠悠,后念忽绝一世休。[一六] 若悟大乘得见性,虔恭合掌至心求。 师言:善知识,总须诵取,依此修行,言下见性,虽去吾千里,如常在吾边,于此言下不悟,即对面千里。[一七]何勤远来,珍重好去,一众闻法,靡不开悟,欢喜奉行。

一 忏悔之义,圣凡一体,只是当下净了,无二法也,故非甲之忏悔,有异于乙,而丙丁又不同也。惟因缘不同,法遂有别,有不能当时净者,有忏而不悔者,盖习气深厚,故有此病。众生忏悔,每一次一念,转眼即忘,菩萨念念忏悔,而念念中,非定取有罪可忏可悔,惟自净其意如虚空,不知何者是罪,何者忏悔,能所两忘,超然物外耳,是真广大圆融之忏悔法也。众生亦只要如此,便与佛不二。奈劣根人,自信不过,一曝百寒,其效太微,必当有以范之,定作日课,方有把持,此六祖所以定忏悔法也。忏者,忏过去罪恶,知其性空,一觉可以顿了,而其患在后念复起,故必悔。悔者,止未来之恶,使勿再起也,倘不常悔,则一时之忏何用乎。日日不悔,势必日日忏,等同其具文矣,此见性后之保持法,若初学人之忏悔,至属苦事,如居于烟焰中,以扇扇之,稍一停扇,又迷其目,故必见性后,得真忏之法,常自见其过患,而悔始有办法也。所言过患者,非定指有何种罪恶也,即心未空也,心未空者,为一切罪恶之缘起,如星星之火不灭,随时可以燎原也。况忏悔乃用功法门,入正修行路,未见性者,尚谈不到真忏悔,只学忏悔之事相,转眼顿忘,最可怜悯耳。兹将忏悔业障之法,附示于后。夫除尘垢者,必先见尘垢,始可以言扫除,然则不见业障,又将何以忏悔乎。何谓业,又何谓障,不可不先明也,业者,心数数起之法也。此法不论善与恶,或为无记,凡足以障我成佛之路者,概名业障。此全是性分上所起之幻影,故曰幻心,幻心即是业,能不住于相,照见为空,归于寂灭之本相,即不成障,否则流入于恶,为无明,为烦恼,为罪恶矣,而善业之不究竟者,亦终必入恶而成障,是以心地未明以前,举心动念,无不是恶,无不是障,明心而后,则知一切是幻心所化。心既无有体相,则诸业亦无体相,一觉顿空,此便是至净至捷之忏悔法也。忏指过去,过去如梦,一觉便醒,并无别法,此对于果地言也。悔指未来,言未来诸恶,皆能预觉,苟一不慎,必致后悔不已,故曰悔,此对于因地言也。愚人于罪恶认为实有,以为虽经忏悔而转念又至,即数数忏悔,亦难清除,不知旧时之业,因数数而成,成之于习,今亦必数数而化,化除其习,由大而小,由小而空,使之无力,但用一悔字足矣。彼以见理未彻,遂有此病,当明根本不可得,我此数数之幻习,既无形而幻生,亦必无形而化除之,倘能于一念未起前荐起,则顿见空寂,是名真忏悔,观普贤行愿品中,于悔法则特示办法,曰后不复造,独于忏法则不提一字,仅云恶业而有体相者,十方虚空,不能容受云云,可见忏法,全在觉知,不认其为实有,此便是无上忏法也,全在我之一觉。此理至浅,人每忽之,由于平日用功不痛切,未追求其究竟耳。 二 此事须从自性中起,此事者,何事乎,即一大事因缘也,除此一事,更无别事,求了生死之法,在念念自净其心,而净心之法,不外断却前念,前念者,一切情见分别也,众生情见未除,念念相续,总不离三毒,如一转念,前念顿断,然而习气所染,根深蒂固,业力太强,刹那间如何放得下,自问亦放心不下,以为罪业根深,何可顿除,故未见本性者,此关不破,净心实不容易,不得不以持戒为始。下根人,先教以忏悔,谓一忏则前罪都消,一句弥陀,可以顿超八十亿劫生死重罪,先使其放心,然后再说悔法,悔其后过,则前罪已灭,后罪不起,其心自净,所谓须从自性中起者是也。于上根人,则为之决定,曰罪福性空,无罪可忏,以性本清净故,幻心何时灭,幻罪即何时空,而性本空寂,仍须从自性中下手。人无利钝,忏悔则一,法门无量,归元则一,五分法身香者,开示以放心之路也,此香非木非火非烟,亦戒亦定亦慧,香果何属,则行者自性耳,于佛何关,于祖何干。五种香最后归到知见,此般若知见也,非般若不能证菩提,而得解脱。内熏者,除其久习也,所言无相忏悔者,非忏悔之无相也,原本罪即无相,忏前悔后,毕竟不可得,惟此不放心,便成罪恶,愚人迷为实有,心随口自道,由大师介绍保证,然后放心承认,是以发心承当为第一要事,亦第一难事。 三 自在无碍下,加体自清净句,以醒眼目。 四 佛理二字,改为妙用。 五 直至菩提真性不易二句,改并为直印菩提真性一句,方合解脱知见之义,以真性本来不变易也。此五分香,先言戒香,戒者,禁止,止其恶也,初学者,先止其粗分之恶,如杀盗淫妄四罪,定为厉禁,又恐酒为之媒,亦并戒除,而酒非本恶也,此救于果者多,是为戒相。至大乘法则更严密,不戒于形,而戒于心,心以净为主,心不净者,即名失戒,此贵乎自决自省,不必以形相为则而能自范者也,此救于因地,真修行人,处处不离乎戒,前为救已燃之火,勿使其复燃,此为防未来之火,勿使下种而肇焚如,当随自己地位而审察之,自问见财色而贪念仍炽,或闻名而色喜心动者,已涉险道恶地,乌可不戒,故无定法也。次言定香,定之义广矣,世人往往误以木石不动之为定,不见不闻之为定,能压制勿动之为定,长坐守窍不食不卧之为定,奸者用此法以惑众,愚者因此法以成颠,不知杀害多少慧命,其罪尚可问哉。须知众生苦恼,都缘心惑,惑则不能自觉,意随物转而不定矣。所谓定者,心不惑不动之谓也,富贵能不淫,贫贱能不移,威武能不屈,此定也,心空无染,随境不移,内空我见,外离诸相,法法平等,妙用自在,此正定也。此定本人人可以做到,只是太短,刹那即又动摇,是有定之体,而未启定之用者也,故终日是佛而不佛者,众生也;见境制止,守定勿移,厌烦取静者,二乘也;能自觉者,菩萨也;境来随应,体自不动,无乱无定,活泼自如者,佛也。定众心,不从相,定无动静,不变者为定,如水,湿是水之体,为茶,为汤,为酒,为药,变化万千,湿性终不变易,此为定,是静时定,乱时亦定也,以体勿失也,斯为大定。人苦不自知耳,知定义之正者,时时勿忘此本位,不因境而易,斯可以大定矣。再次言慧者,慧者,幻化心之妙者也,与平常心无异,佛亦只平常心耳。众生离本来既久,遂视平常为非常,如父之言慈,子之言孝,有何足怪,能通达一切,自在应付,体不动摇者为大慧,世有八万四千种习性,我有八万四千种之应付,其权度在我,应付咸宜,心不住相,此为慧,故能守此勿失者,为定中之慧,动用时不离本位者,为慧中之定,慧非定则用不起,定非慧则用不显,定以养慧,慧以资定,定慧相因,体用如如,此为般若。如心执取而入于生死海者,以无慧力化之也,若心超然而得定慧者,出三界矣,不待死后,已生于极乐国土,径登佛位也,最上乘人,顿超觉地,顿得解脱,当下心空,是为解脱香,是其体也,由体起用,开佛知见,而得解脱,名解脱知见香者,是其用也。能解于空,自得解脱,所言空者,空非有无相对之空,乃本来空也,非以无为空,即有亦空也,空非虚空之空,乃缘生缘灭,无性体之为空。世上一切一切,无非缘会,知其若梦可矣,梦中非无,梦醒了不可得,不必梦后空,即正梦时,又何一非空乎。世人执有空相,则随立一不空相,二相既对,安得名空,且因求空而厌有,因厌有而取空,正是有上加有。如求定者,因求而转不得定,得同不得空也,须知空本无相,心无系缚即空,于境而离境,于法而离法,于佛而离佛,于空而离空,斯真大空之旨,总是不取不舍,不执不染,受而不受,心亦非心,意若虚空,而无虚空之量,方可以言空矣。此是入佛第一步,必证入菩提,方见此空相耳。菩提者,空性也,于一念未起时,见闻了了,不落颠倒,心无比量,不入断灭,大则遍十方,收则一微尘,一切无不摄受,无不是我,无不是空,外不著境,内不著心,更不著空,斯为大空。既空矣,更有何境可取,何事可惑,此为定。既空矣,则包罗万有,无所不照,此为慧。能定慧者,即是戒,五分香无不全备,世人以未见空相故,遂立空有二见,多所诤论,法见坚固,离佛益遥,如是执有者,竞起功利之见,狂逆无所不至,偏空者,断灭之论以起,乃多自杀,欧西人生而颠狂,死落断灭,皆此病也。又世人笼统以佛为空,甚至废除一切,拔无因果,视善恶都无所谓,以狂放为自在,持戒为法执,辗转误入,此皆地狱种子也。复有一班死执教相者,索性因噎废食,宁守小法,不入上乘,此皆下手时未明空义,此五分香,若方便说,乃分次第,依究竟说,当从解脱香入手,偏于解脱香而不起知见香者,又为二乘种性,惟菩萨为能不偏,明体达用,识自本心者,解脱香也,达诸妙用,知机接物者,解脱知见香也,此即真忏悔法也。六祖随机而施,于初学人不得不分论之,会通之者,惟在自己。 六 无相忏悔,即第一条之菩萨忏悔法,当知罪恶只在心念未净,未净由于未见本来清净相貌,念未必即是罪,念念执著系缚斯是罪,观于罪人之囚系,不得自由,亦可以悟矣。故罪由念起,亦由念忏,心念本来无相,假立为相,知幻即离,罪即随念而空寂。相本虚妄,立相又增病而烦恼,无相忏悔法,以先明本来为主,文内注重一念字,可以知矣。从来学人,无不恶业障而求忏悔,却又不明业障之义,是以不得忏悔之法,六祖故悯而告之。 七 既忏悔已,发四宏誓愿一段,忏悔而后,人心感觉空寂无事,稍懈则习气复至,故必以事抵之使勤于事,移心于未来誓愿上,以坚其心,以固其地,六祖故教以誓愿之法,再使之放心也。 八 此段重在自字,可见处处不离本心地,心地二字,即心与性合言之也,宗下言心即是性,每每不分,以明心即见性,体用不可分为二。下文自皈依佛三句,此自字,不可作从字解,要作自己解,方为切实,且会三宝于一体,明自性三宝也。 九 授无相三皈依戒一段,即誓愿已,但恐人自信不坚,以为夙世罪孽深重,岂就此即可永断乎。且如子而离母,即无依据,惑乱顿起,故令其皈依三宝,然三宝自是三宝,与己何关,必会自性三宝而融合之,以增其力量,故曰自皈依佛,为之明白决定,更使其完全放心也。 一 各各志心,吾与说一体三身自性佛一段,上来皈依三宝,是尚有所恃,此则完全归入自性。言对面之佛,竟是毫不相干,必了然自悟自性,归到清净法身,非成佛而何。三身圆满时,更有何罪可忏,何业可悔耶。自何名清净法身佛以下,皆反覆开示,无非使其放心,而自皈依之法,明知性空,不尚空谈,但由理证事,必得实做。曰除却自性中不善心等等,此是悟后正修,痛除习气之法也。此诸不善心,非修不见,如开门后,若不搬家,不能见一切诸秽之自出也。所云化为等等,即言一转之妙,方可以入不二。曰善恶虽殊,本性无二,实性之本体既立,变化之妙用斯起,总归到自悟自修,即自性功,是真皈依,此即是真忏悔。前后四大段,逐渐引入,脱卸于不知不觉,祖之慈悲,讵可量哉。世人每误执禅宗为偏空,不如净土之切实稳妥,试问此等法门,如此周密切当,更有何可出其右,可与比拟,况修净土亦毕竟逃不出此法,即其他各宗,亦都不能离此一法,所谓一路涅盘门是也。今之分宗立派者,曷速忏悔而自省也。又此品,六祖为初明心地人指示一开门办法,义若浅显,后说到离迷离觉,除妄除真,即见佛性等语,转入甚深般若,所谓离觉除真,修行人那一个肯,又那一个敢,倘悟此旨,即言下顿成佛道,即此便是自皈依三宝,真妄不立,迷觉双空,即此便是无相三皈依戒。此一大篇文章,言修法只是平常戒除恶心等等,而归纳处,却在明三身不二,入大乘见性法门上,深入浅出,可以使人顿悟,可以使人回头,欲出有相之假修行路,还从世法上除恶心下手,得自受用身,又岂可认为浅显,若老生常谈而忽之哉。下云努力自见莫悠悠,世人从悠悠二字中,不觉匆匆老去,弹指间腊月三十到来,深悔不及,而一世休矣,今人所求富贵事业,自以为得计,果衣食住一切如愿者,到了究有何用?慧目人试一参寻,当知所反,故不到痛哭流涕时,不是真忏悔也。 一一 不见自身中有三身佛,拟改为不见自性即三身佛。 一二 令汝等于自身中见自性有三身佛,拟改为去五字,为令汝等见自性三身佛。 一三 常见自己过下,再加不执自己善一句,以圆其义。 一四 一智能灭万年愚,下三句十三字,义既未显,易生误解,可删去。且下有念念圆明句,足以尽之矣。 一五 偈文心中三恶原来造,原来二字,拟改却又二字,言一面养福一面却又造恶也。彼拟修福抵罪,不知后世得福,而罪仍在也。 一六 偈文后念忽绝一世休句,拟改为无常迅速一旦休。 一七 未忏悔前,宜了解其义理,忏悔时,宜熟读其偈文,凡百力量,都从一熟字上得来,以熟能生巧也。开首迷人修福不修道句,可谓一语破的,盖修福是外求,修道须内省,有咫尺千里之别,故曰对面千里,且问对面者谁,昔初祖对梁武帝云:不识。是真不识耶,是识而不可说耶,抑无面目之可识耶?参。

机缘品第七[一](此段太长,且极重要,故逐段分别)

师自黄梅得法,回至韶州曹侯村,人无知者,时有儒士刘志略,礼遇甚厚。志略有姑为尼,[二]名无尽藏,常诵大涅盘经,师暂听,即知妙义,遂为解说,尼乃执卷问字,师曰:字即不识,义即请问。尼曰:字尚不识,曷能会义。师曰: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尼惊异之,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请供养。有魏武侯玄孙曹叔良及居民竞来瞻礼。时宝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废,遂于故基重建梵宇,延师居之,俄成宝坊,师住九月余日,又为恶党寻逐,[三]师乃遁于前山,被其纵火焚草木,师隐身挨入石中得免,石今有师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纹,因名避难石,师忆五祖怀会止藏之嘱,遂行隐于二邑焉。

一 读机缘品,当从机缘着眼,正对其机,一点即开,真不可思议品也。如尼无尽藏之执病,在取文字,祖以不识字破之,直告以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尼却惊而信受,此即机缘也。法海未了心佛不二之义,误在未解即字义,乃就定慧等持中,告示慧由定出,不得名二,定慧非二,心佛即一,法海从此彻悟,此又一机缘也。法达自恃功行非浅,法华三千,非他可及,起有骄慢,祖遂折其慢幢,曰礼不投地,何如不礼,言不到心地,枉作功夫也,然后点明其病,在空诵循声,不达无言之旨,口颂莲经,未识开华之妙,宗旨未明,即是瞎修,夫因缘出世者,本一大事而来,人生惟此一事为最大,如打刀以得铁为根本,煮饭以得米为根本,成佛以明心见性为根本也,佛见非世见,世见乃情见,情为我爱,见属我执,欲除此病,应先见性,若不得根本,虽满无量阿僧祗劫,终属无益,只是被经所转,愈转愈深,此又一机缘也。今世学佛者,难遇善知识,为审定根器,彼不论其人之根器如何,入得门来,总认为凡夫下劣,只有一味法,不知随机而化,如其人当机于净土者,反令之参禅,当机于禅密者,反令习名相之学,此中埋没人不知凡几,尚自以为末世走稳步,固应如是。何异庸医误人,任其因循而死,乃曰末世人本来短命,我未敢下此重剂,咎不在我。又若其人中途感悟,改就他医,另辟途径,则又阻之,以不入险道为慈悲也,其不方便已如此,遑论其机缘哉。 二 妙义与口说,皆文字也,虽不离性,要皆分外事,以都属于法,至法净心空,方显佛性本来,涅盘本相矣。尼无尽藏病在执取妙理,但已感觉徒诵无益,六祖引之归入心地,正合其机缘,故一点即破也。 三 恶魔寻逐,乃至纵火,此亦一机缘也,好事多磨,非磨不光,安足为贤者累乎。

僧法海,韶州曲江人也。初参祖师,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师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一]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说,穷劫不尽,听吾偈曰: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意中清净。 悟此法门,由汝习性。[二] 用本无生,双修是正。 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赞曰: 即心元是佛,[三]不悟而自屈。 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

一 前念不生,后念不灭二句,义实未显,若强解之,必多误会,其意即谓佛是心之体,心乃佛之用,前念不生即寂灭时,是佛也而体未尝离用,体中含用,即是心,故曰即心,后念不灭即妙用时,是心也而未尝离体,用中有体,即是佛,故曰即佛,合之即体即用,心佛不二,故曰即心即佛,凡未明体用者,最易笼统解,或误为我心好即是佛,不必再修,自可成佛,真成为口头禅矣。又起诸法用曰心,归于寂灭曰佛,即心之时佛在心,即佛之时心在佛,念念为心,念念本空为佛,成相即心,离心即佛,莫强分为二,亦莫定执为一,心为无量,佛体则一,以心为慧,以佛为定,定慧等持,即心即佛,心本无生,无生为佛,一切心处,佛体常存,不生是本来空相,不灭是妙用无尽,即心即佛者,体用一如之义也。总之为初机人说法,文字最要明白简畅,切莫绕弯盘远,引之入玄,致误其直下承当之力,故不如下二句,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为直捷痛快也。下又云,我若具说,穷劫不尽,岂此四句所可彻了,又岂区区之意所能阐明,是在行者自悟本来,勿受文字所缚可耳。 二 由汝习性句,习字拟改为自字。 三 即心元是佛,妙在元字,非证入本来者,不能道也,离诸物者,离一切相也。

僧法达,洪州人。七岁出家,常诵法华经。来礼祖师,头不至地,祖呵曰:礼不投地,何如不礼,汝心中必有一物,蕴习何事耶。曰:念法华经,已及三千部。祖曰:汝若念至万部,得其经意,不以为胜。则与吾偕行,[一]汝今负此事业,都不知过,听吾偈曰: 礼本折慢幢,头奚不至地。 有我罪即生,[二]忘功福无比。 师又曰:汝名什么,曰:名法达。师曰:汝名法达,何曾达法。复说偈曰: 汝今名法达,勤诵未休歇。 空诵但循声,明心号菩萨。 汝今有缘故,吾今为汝说。 但信佛无言,莲花从口发。 达闻偈,悔谢曰:而今而后,当谦恭一切,弟子诵法华经,未解经义,能常有疑,和尚智慧广大,愿略说经中义理。师曰:法达,法即甚达,汝心不达,经本无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经,以何为宗?达曰:学人根性暗钝,从来但依文诵念,岂知宗趣。师曰:吾不识文字,汝试取经诵之一遍,吾当为汝解说。法达即高声念经,至譬喻品,师曰:止,此经元来以因缘出世为宗,纵说多种譬喻,亦无越于此,何者因缘?经云: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一大事者,佛之知见也,[三]世人外迷著相,内迷著空,若能于相离相,于空离空,即是内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开,是为开佛知见。佛犹觉也,分为四门,[四]开觉知见,示觉知见,悟觉知见,入觉知见。若闻开示,便能悟入,即觉知见,本来真性,而得出现,汝慎勿错解经意,见他道开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见,我辈无分,若作此解,乃是谤经毁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见,何用更开,汝今当信佛知见者,只汝自心,更无别佛,盖为一切众生,自蔽光明,贪爱尘境,外缘内扰,甘受驱驰,便劳他世尊,从三昧起,种种苦口,劝令寝息,莫向外求,与佛无二,故云开佛知见。吾亦劝一切人,于自心中,常开佛之知见,世人心邪,愚迷造罪,口善心恶,贪嗔嫉妒,谄佞我慢,侵人害物,自开众生知见,若能正心,[五]常生智慧,观照自心,止恶行善,是自开佛之知见。汝须念念开佛知见,勿开众生知见。开佛知见,即是出世,开众生知见,即是世间。汝若但劳劳执念,以为功课者,何异牦牛爱尾。达曰:若然者,但得解义,不劳诵经耶。师曰:经又何过,岂障汝念,只为迷悟在人,损益由己,口诵心行,即是转经,口诵心不行,即是被经转,听吾偈曰: 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六] 诵经久不明,与义作仇家。 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 有无俱不计,长御白牛车。 达闻偈,不觉悲泣,言下大悟,[七]而告师曰:法达从昔已来,实未曾转法华,乃被法华转。再启曰:经云诸大声闻乃至菩萨,皆尽思共度量,[八]不能测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见,自非上根,未免疑谤,又经说三车,羊鹿之车,与白牛之车,如何区别,愿和尚再垂开示。师曰:经意分明,汝自迷背,诸三乘人,不能测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饶伊尽思共推,转加悬远,佛本为凡夫说,不为佛说,此理若不肯信者,从他退席,殊不知坐却白牛车,更于门外觅三车,况经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无有余乘,若二若三,乃至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词,是法皆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车是假,为昔时故,一乘是实,为今时故,只教汝去假归实,归实之后,实亦无名。[九]应知所有珍财,尽属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无用想,是名持法华经,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一 ]无不念时也。达蒙启发,踊跃欢喜,以偈赞曰: 经诵三千部,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宁歇累生狂。 羊鹿牛权设,初中后善扬。 谁知火宅内,元是法中王。 师曰:汝今后方可名念经僧也。达从此领玄旨,亦不辍诵经。

一 僧法达,不以为胜句,不字下加一自字,其义较显,凡来问法,开口即心中有物执持,此即生死也。 二 有我之罪,指有法华三千也,如对面立人相,对经即立法相矣,此所以勤诵不歇,自以为胜也。 三 开佛知见,非开佛之知见,乃开自己之佛觉知见也,故曰,只汝自心,更无别佛,然如何开法,则转众生知见耳,以众生情见之足以障道也,此经以因缘出世为宗,与涅盘经以佛性为宗,同一义理,解义即是诵经,非是二事,达领旨后,仍不辍诵经,故彻也。 四 开示悟入四门,都属自己事。开者,云开日出似也,可见本来有日,云开即见,人人有分,非佛独有。示者,有所见而不识,因以指示之也,人人是佛而自己不识,赖善知识之指示,若自己漫不关心,指示又有何用,悟者,反省而感觉也,省见何者是吾心,其相貌又何如,与佛有何分别。入者,如荡子回家,入门见母,顿悟往日之非矣。但此四门,首重一信字。祖云,汝今当信只汝自心,莫向外求,即是此意。余尝云,儒佛两家,与其他宗教不同,只是自求多福一语,故知高于一切。 五 正心二字,即是净心,作恶即邪,善乃正之谓也,正心即是三昧,由三昧起诸妙用,即是出世,劳劳执念,便是入世。 六 转经经转,主客之义分明矣,关键只在悟不悟,而法达此时之机缘,正在此一转,亦出世因缘也。 七 不觉悲泣,言下大悟二句,应颠倒之,盖必大悟后而欢喜之至,不觉悲泣也。 八 皆尽思共度量,不能测佛智者,病在度量也,以度量一事,不用我见,即失依据,若用我见,即非空寂,越度量越悬远矣。又云,非参究不能深入,此参究亦度量也,但若告以参究,则彼又尽情度量矣,告以尽情度量都属无用,则又枯守呆坐,入于偏空断灭矣,不知参究量度,自不可少,而参究者果为何事乎,要参我未起念前之实相也,此相非空非有,言有则无形相可得,而非顽空死寂,言空则妙用恒沙而又寂然湛然,然后悟到一切颠倒惑乱,都由幻心所起,只要一切放下,莫随境转,见闻仍了了,分别而无著,所谓但悟自心,便名佛见,佛见者,觉见也,以觉在前,主权在我,不被摇惑,是名转物,但又不可死执此见以成法缚,有无俱不计,好坏不关心,此即一乘究竟之实。三车者,为凡夫权设耳。 九 实亦无名,法净心空矣,可知归实一语,仍不废乎法也。两边不立,中道不取,不作父想,不作子想,纵横自在,便是珍宝,由汝受用。 一 从劫至劫,从昼至夜,无不念时,即在在处处不离见性,无时无刻不是用功,不必定取诵经为用功耳,以无一时非念,能无一时之非觉乎,能无一时不空乎。

僧智通,寿州安丰人,初看楞伽经,约千余遍,而不会三身四智,[一]礼师求解其义,师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听吾偈曰: 自性具三身,发明成四智。 不离见闻缘,超然登佛地。 吾今为汝说,谛信永无迷。 莫学驰求者,终日说菩提。 通再启曰:四智之义,可得闻乎。师曰:既会三身,便明四智,[二]何更问耶,若离三身,别谈四智,此名有智无身,即此有智,还成无智。复说偈曰: 大圆镜智性清净,平等性智心无病。 妙观察智见非功,成所作智同圆镜。 五八六七果因转,但用名言无实性。 若今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 如上转识为智也,教中云:转前五识为成所作智,转第六识为妙观察智,转第七识为平等性智,转第八识为大圆镜智,虽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转,但转其名而不转其体也。通顿悟性智,遂呈偈曰: 三身元我体,四智本心明。 身智融无碍,应物任随形。 起修皆妄动,守住匪真精。 妙旨因师晓,终忘染污名。

一 三身四智之义,岂读经可得而明哉,六祖所示,亦只言其理耳,虽与之言,终未明悟也,何也,以彼更问四智也。兹再补充其义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体也,圆满报身,汝之相也,千百亿化身,汝之用也。体相用,三名而一体,无有自性,了此者,即名四智菩提,此由内证,不尚空谈。 二 大圆镜智性清净,此性本来清静,属于东方发心门,为根本智,又名无分别智,即八识阿赖耶识,禅密二宗,由此入手,所谓先破无明者,即由此也,行者证此智广大无边,拟如圆镜,凡一切妙觉,无明,无不由此幻化而出,故属同体,正妙觉时,智镜亦不因之而增而生,正无明时,智镜亦不因之而减而灭,故曰本来清净,平等不动,发心门者,修行以此为起点也。平等性智心无病,此即七识末那时,分别为病,属于南方修行门,正对除习气时,为已明心地后之功用,此为后得智,由分别而转入平等无分别,由有病而转入无病是也。妙观察智见非功,此第六意识,为西方成就门,亦后得智也,由妙观而入不二,渐入无功用之功用,故曰见非功也。成所作智同圆镜,以此前五识,乃北方涅盘门,与八识同体,故曰同圆镜,盖六识审而不恒,五识非恒非审,八识恒而非审,七识亦恒亦审,五八相似,同入无分别智也。五八六七果因转,此言禅密二宗,根本由八识下手,合前五识之成所作智,为由果寻因,而他宗先除枝叶,从六七识下手,由因寻果。一则大乘了义,由下转上,先破根本无明,后除习气,名果上转,五八是也;一则方便初学,由上转下,先除浮面习气,后破无明,名因中转,六七是也。用法不同,随众生之机而转,立论遂异,非有所胜劣之见存乎其间,只一假名,非实有体性之可说也,故曰但用名言无实性,行者知其意可耳。若今转处不留情者,言当精进勿自姑息,亦勿于转处着意,执取于法,自增情见,则自定矣。繁兴永处那伽定,此定者,即自在禅定,恒久如是,且处处是识,表面与凡夫不二,但识识是智,根本和佛为一,楞伽以佛性为宗,即此旨也,密宗更有五智,为中央第九识,即庵摩罗识,又名白净识。四智汇归一体,即毗卢遮那位,入于三昧定,由中央一门,摄受普门,然皆名言也。转其用不转其体,起于法身,而赖三身以全其德,此非密禅合修,不易证入,至西方成就门,则净土亦包在内矣,又何分乎。

僧智常,信州贵溪人。髫年出家,志求见性。一日参礼,师问曰:汝从何来,欲求何事。曰:学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礼大通和尚,蒙示见性成佛之义,未决狐疑,远来投礼,伏望和尚指示。师曰:彼有何言句,汝试举看。曰:智常到彼,凡经三月,未蒙示诲。为法切故,一夕独入丈室,请问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大通乃曰:汝见虚空否。[一]对曰:见。彼曰:汝见虚空有相貌否。对曰:虚空无形,有何相貌。彼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无一物可知,是名真知,无有青黄长短,但见本源清净,觉体圆明,即名见性成佛,亦名如来知见。学人虽闻此说,犹未决了,乞和尚开示。师曰:彼师所说,犹存见知,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 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 此之知见瞥然兴,错认何会解方便。 汝当一念自知非,自己灵光常显现。[二] 常闻偈已,心意豁然,乃述偈曰: 无端起知见,著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宁越昔时迷。 自性觉源体,随照枉迁流。 不入祖师室,茫然趣两头。 智常一日问师曰:佛说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愿为教授。师曰:汝观自本心,莫著外法相,法无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见闻转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俱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一无所得,名最上乘。[三]乘是行义,不在口争,汝须自修,莫问吾也,一切时中,自性自如。常礼谢执侍,终师之世。

一 大通和尚开示智常,以虚空相貌喻本性,又谓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其病有二:一者其说未圆,只说一半,以本性原如虚空,常起灵光妙用,菩提原不可著相取,但亦不可离相见,今但说体,而未明用,则所说不圆;二者执此成见,立守空之法见,便成为病,故祖曰:犹存见知,以立见知,灵光即不能显现,著相而求,非菩提矣。 二 大通是沉空守寂一流,但见佛体,未明佛用,且执以为是,而不觉存知见矣。不知佛性广大无著,原同虚空,但妙用恒沙,处处是相,以不立相,故名无相,处处接物,以不立见,故名无物。尽山河大地形形色色,无一处不是佛用,无一处能离佛体,在汝彻了不彻了,执著不执著耳,倘未彻了,纵一时不偏执,终属无用,不名清净圆明,此理未达,不名见性,中间只隔一细微法见之浮云耳。从来修行人,枉受法缚,难起大机大用,由于下手未彻,虽至百尺竿头,终未直上,此虚空未翻身者也。故必虚空中翻得身,还得烂泥中翻得身,入污泥而不污,登清净而不染,上下翻腾,灵光不昧,全在自己觉知,不得半点假借。莫怕力量不够,力量是练出来的,不是守出来的,要明悟得透,自有胆力去承当,则日练有功,否则动辄得咎,不曾练得,反已陷入坑中。古人心细处,十二分细密,胆大处,非世人可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生死,安了生死,此事本惊天动地,有一毫因循顾忌之心,即入不得生死,存一毫粗心浮气,见理未彻,即出不得生死,我为最上乘者说,世必有疑我言者,但参初祖偈语可耳。偈曰: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就悟。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不与凡圣同躔,超然名之曰祖。 三 所论四乘,最为恳切,然亦假名,行者自己冷暖自知,居第几乘,当自问知,故曰莫问我也。

僧志道,广州南海人也。请益曰:学人自出家,览涅盘经,十载有余,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诲。师曰:汝何处未明。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于此疑惑。师曰:汝作么生疑。曰:一切众生当有二身,谓色身法身也,色身无常,有生有灭,法身有常,无知无觉。经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者,不审何身寂灭,何身受乐,若色身者,色身灭时,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乐,若法身寂灭,即同草木瓦石,谁当受乐,又法性是生灭之体,五蕴是生灭之用,一体五用,生灭是常,生则从体起用,灭则摄用归体。若听更生,即有情之类,不断不灭,若不听更生,则永归寂灭,同于无情之物,如是则一切诸法被涅盘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乐之有。[一]师曰:汝是释子,何习外道断常邪见,而议最上乘法。据汝所说,即色身外别有法身,离生灭求于寂灭,又推涅盘常乐。言有身受用,斯乃执吝生死。耽著世乐,汝今当知佛为一切迷人,认五蕴和合为自体相,分别一切法,为外尘相,好生恶死,念念迁流,不知梦幻虚假,枉受轮回,以常乐涅盘,翻为苦相,终日驰求。佛愍此故,乃示涅盘真乐,刹那无有生相,刹那无有灭相,更无生灭可灭,是则寂灭现前,当现前时,亦无现前之量,乃谓常乐,此乐无有受者,亦无不受者,岂有一体五用之名,何况更言涅盘禁伏诸法,令永不生,斯乃谤佛毁法。听吾偈曰:[二] 无上大涅盘,圆明常寂照。 凡愚谓之死,外道执为断。 诸求二乘人,目以为无作。 尽属情所计,六十二见本。 妄立虚假名,何为真实义。 惟有过量人,通达无取舍。 以知五蕴法,及以蕴中我。 外现众色像,一一音声相。 平等如梦幻,不起凡圣见。 不作涅盘解,二边三际断。 常应诸根用,而不起用想。 分别一切法,不起分别想。 劫火烧海底,风鼓山相击。 真常寂灭乐,涅盘相如是。 吾今强言说,令汝舍邪见。 汝勿随言解,许汝知少分。 志道闻偈大悟,踊跃作礼而退。

一 所问太幼稚,彼强分法身色身为二,自以为生灭是色身之生灭,此生灭若灭,则法身之寂灭为乐矣,但法身无知无觉,又谁知为乐而受之乎。如此谬妄,故所论一切皆颠倒矣。此病在初学佛人,往往有之,然已不易,以不用心参究,并此理亦不可得,而终身迷闷也。当知一切以心为主,法身色身,非一非二,即此色身,亦此幻心之所招感,而苦乐之感觉,念念生灭。仍属幻心所化,幻心若灭,自得自在寂灭之乐,况心即是幻。生灭自亦是幻,以幻故,根本不可得,而幻又非无,虽有亦幻,知幻即灭。而觉性不灭,执断执常,皆属邪见。再进而知生灭固幻,寂灭亦属于幻,然寂灭非无,无实无虚,乃臻圆妙,佛为迷人分晰,说法身色身生灭寂灭诸法,是初步方便,再引之汇归一体,谓本来无生灭相,即寂灭现前矣,而寂灭亦非相。经云,实相者即是非相,故无现前之量,虽属幻相,乃不废于幻,此乐无受者,亦无不受者,慧眼人了知之可矣,了知其为假名为梦幻可矣。不必定取,亦不必定舍,是为过量大人,观偈语有不起凡圣见,至涅盘相如是等句,可以悟矣。 二 凡作此等见解者,都缘未入不二,心与法相对,心上计心,立六十二见而幻成诸苦,且认苦乐为实有,乃执取名相之误也。至云谁当受乐,即是明立能所,有能受之我与所受之苦乐也。前后颠倒,误在一计字,一计断常,二计苦乐,三计我与我所,四计有情无情,五计三身五蕴,六计生灭寂灭,七计涅盘,如是辗转立对,法见更固,寂灭本相,如何得见。此人必注重名相,下手已入错路,虽蒙祖示,闻偈大悟,未敢遽信也。

行思禅师[一]生吉州安城刘氏。闻曹溪法席盛化,径来参礼。遂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师曰:汝曾作什么来。[二]曰:圣谛亦不为,师曰:落何阶级。曰:圣谛尚不为。[三]何阶级之有。师深器之,令思首众。一日师谓曰:汝当分化一方,无令断绝。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绍化,谥号弘济禅师。

一 见过于师,故堪承为祖,且问何处是见过于师,曰:在已知无所务,本来不立阶级,乃用以反问六祖,是见其力量处。 二 六祖曰,落何阶级,乃对其圣谛亦不为句而摘出其病,意谓本无可说,即此一念,又已立阶级了也,思禅师答云,圣尚不为,何阶级之有,再加一扫荡,撇得干干净净,当时实无第二人也。 三 圣谛与俗谛何别乎,圣谛可不为,俗谛则何如,不了俗谛,安达圣谛,惟为而不为,了无圣俗之见,如弥勒云,非有为非离,诸如来涅盘,斯圣谛矣。

怀让禅师,金州杜氏子也。初谒嵩山安国师,安发之曹溪参扣,让至礼拜,师曰:甚处来。曰:嵩山。师曰:什么物,恁么来。曰:说似一物即不中。师曰:还可修证否。[一]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二]师曰:即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让豁然契会,遂执侍左右,一十五载,日臻玄奥。后往南岭,大阐禅宗,敕谥大慧禅师。

一 祖意恐其见到而未实在,以云无物可似,莫又偏空了,故问曰还可修证否,用以考之。彼若曰可以修证,则知偏执于有矣,是未证到本来空者也,若言无可修证,则或偏空矣。乃答曰修证不无,污染不得,不无者,不偏于空也;不得者,不著于有也,此即真实相貌,妙在不污染,而不废于修证,世人有但知不污染之义者,往往偏于废修,执理而废事矣。又有不知本来不污染,复偏执于修证者,以为必有所得,皆盲修瞎练之流。祖见其已证入本来,的的是过来人,与未证者,截然不同,又恐其滑去而不敢承当,更著于修证,转以摇动根本,故即擒住不放,曰:即此不污染,与佛同量。即与佛心相印,当下决定,谓诸佛之所护念,彼此同如是,莫再犹豫进退可也。此等处,切莫放松滑过。 二 修证即不无,修行人知之矣,若污染即不得,彼必不敢遽信也。且云既不污染,又何必言修证耶?此无他,未明体用,而不达究竟者也。即此不污染一语,非彻悟人不能道,故六祖即予印可,然尚侍左右一十五载。问何所务,曰:善自护念耳。更问如何善自护念,曰:如是护念。

永嘉玄觉禅师,温州戴氏子。少习经论。精天台止观法门,因看维摩经,发明心地。偶师弟子玄策相访,与其剧谈,出言暗合诸祖。策云:仁者得法师谁。[一]曰:我听方等经论,各有师承。后于维摩经,悟佛心宗,未有证明者。[二]策云: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后,无师自悟,尽是天然外道。云:愿仁者为我证据。策云:我言轻,[三]曹溪有六祖大师,四方云集,并是受法者,若去,则与偕行。觉遂同策来参,绕师三匝,振锡而立。师曰: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四]觉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师曰: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曰:体即无生,了本无速。师曰:如是如是。玄觉方具威仪礼拜。[五]须臾告辞,师曰:返太速乎?曰:本自非动,岂有速耶?师曰:谁知非动?曰:仁者自生分别。师曰:汝甚得无生之意。曰:无生岂有意耶?师曰:无意谁当分别?曰:分别亦非意。师曰:善哉,少留一宿。[六]时谓一宿觉。后著证道歌,盛行于世。谥曰无相大师,称为真觉焉。

一 策问仁者得法师谁,代答曰师自己。 二 必欲求师印证者,以自己虽已见到,终有客气余习,承当力小,或竟不敢承当,有误进修,盖悟见是一事,除习气又是一事,中间无人决定,自己又不承当,则必中途止步勿进,辗转生疑而自外,所关非细,在威音王以前,是无办法,既有佛出世,则必须印证,不可自误也。 三 我言轻,可见师之与弟,信缘为最重要。策与永嘉为友,虽所说,或过于六祖,而对方先有成见,终不能得力也,故为人说法,不可过于讨好,当察对方机与对我之信缘而应之。如不合机,莫勉强劝之也,不教之教,有过于教者矣。 四 祖云生大我慢,此实非折其慢幢,与法达不同,盖已识其机矣。观其威仪,正如太华壁立,已识其为非常人矣,特作此语以引之。师直云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可见了生死才是大事。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尚属分外事。祖故接云:然则何不体取耶?师答云:体即无生,了本无速。是表大事已了,又何必再著意于事相也。祖故印可之曰:如是如是。是深许之也。 五 方具威仪礼拜者,以印可后,应得礼谢,且表虽非本分上事,正不可废耳。 六 须臾告辞,不是空文,正要引出下面许多妙论。祖遂乘其机而再勘之,共分四层,第一破其时间相,第二破分别相,第三破无生之法见,第四表一切无碍。而祖云善哉,稍留一宿,此又进一层矣,言既一切无碍,则留亦何妨,可知南岳禅师留十五年,与留一宿,其妙用正等,想见当时法筵之盛,此等处,实实好看,可知东山一会,至今俨然未散也。

禅者智隍,初参五祖,自谓已得正受,庵居长坐,积二十年。[一]师弟子玄策,游方至河朔,闻隍之名,造庵问云:汝在此作什么?隍曰:入定。[二]策云:汝云入定,为有心入耶,无心入耶?若无心入者,一切无情草木瓦石,应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识之流,亦应得定。隍曰:我正入定时,不见有有无之心。策云:不见有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隍无对。[三]良久问曰:师嗣谁耶?策云:我师曹溪六祖。隍云:六祖以何为禅定?策云:我师所说,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四]隍闻是说,径来谒师,师问云:仁者何来?隍具述前缘,师云:诚如所言。师愍其远来,遂垂开决,隍于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无影响。其夜河北士庶,闻空中有声云:隍禅师今日得道。[五]隍后礼辞,复归河北,开化四众。

一 长坐二十年,与守尸鬼有何异乎?总之性上大事,非坐不见,而坐法亦必随缘,不是死坐可得,要息下狂心,用息字功夫,不得不借资于法。至于定中起慧,慧中练定,使之圆融老熟,尤非随境练心不可,断非死坐可以守得出来。南岳对马祖之磨砖,用意可知。今二十年功夫,都用在守上,灵机既窒,大用即难起矣。彼开口即曰入定,直见其有能入之我,与所入之定矣。四相宛立,安名见性,使不遇善知识以开启之,其终身也已,可惧哉。又二十年所得心,都无影响,自此方有入手处矣,盖必彻悟后,始入正修行路也。 二 入定二字,通身都是毛病。智隍用功垂二十年,执取此法,牢不可破,一病也;有法即有取舍,出入是非相对,妄上加妄,二病也;既云正入定,复云不见有有无之心,自己尚在徘徊进退中,则其自己不能信入可知,安云大定,三病也;大定无相,然亦非无定相,乃无定无乱,本来无住圆妙湛寂之相耳,说有定者,已非定矣,以有所得心也,则能得者谁乎,曰智隍,此四病也。故眼中著不得一点屑,致满盘皆错。 三 智隍闻玄策语,实已开悟,未敢自决耳,此即从前自谓已得正受之病也。惟因其言轻,尚不敢深信,观于良久二字,可知之矣,后得祖印可,曰:诚如所言,方始通体脱落,此刹那解脱,即名得道。 四 出入定乱,因分别而有,尚属有心。在可思议之中,必入不可思议之境,乃真解脱,乃为大定。性本无住,莫以为住于禅定寂灭,即以为是,当远离此劣见,以此为颠倒法也,性本无生,莫以为有禅定可生而作此想,当远离此劣见,以此亦颠倒法也。当心如虚空,亦莫著虚空之见,乃自然本寂之大定。今死执有出入,有大定可得,便是有心,安得名定。若不如是,则又含糊笼统,或落断见,岂是佛之旨哉。 五 空中有声报隍禅师得道,读者必叹为神异,往往于此等处著意,至前段紧要关头,往往略过,殊堪浩叹,不知此乃预植河北士庶将来入道因缘也。故智隍归后,得开化四众,乃护法神之慈悲也,又何疑乎?

有一童子,名神会,襄阳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来参礼,师曰:知识远来艰辛,还将得本来否?若有本则合识主,试说看。会曰:以无住为本,见即是主。[一]师曰:这沙弥争合取次语。会乃问曰:和尚坐禅,还见不见?师以拄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对曰:亦痛亦不痛。[二]师曰:吾亦见亦不见。神会问:如何是亦见亦不见?师云:吾之所见,常见自心过愆,不见他人是非好恶,是以亦见亦不见。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如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则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见不见是二边,痛不痛是生灭,汝自性且不见,敢尔弄人?神会礼拜悔谢。师又曰:汝若心迷不见,问善知识觅路,汝若心悟,即自见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见自心,却来问吾见与不见,吾见自知,岂待汝迷!汝若自见,亦不待吾迷,何不自知自见,乃问吾见与不见。神会再礼百余拜,求谢过愆,服勤给侍,不离左右。 一日师告众曰: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三]神会出曰:是诸佛之本源,神会之佛性。师曰:向汝道无名无字,汝便唤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祖师灭后,会入京洛,大弘曹溪顿教,著显宗记,盛行于世,是谓荷泽禅师。[四]

一 无住为本,见即是主,此人人会说,未可据以为真实见性也,祖故特意不许,且引出其请问语而更正之。 二 神会此时,正似是而非,左右无着落之时,宗下所谓无把鼻是也。故浑身都是见,初以无住为本,此即住于无住矣,以有住遂立见,彼以为见即是主,则不见时,主在何处乎。彼偏执于见,即以为主,故落两头,曰亦痛亦不痛。祖云我亦见亦不见者,正戏之耳。下再开释曰:汝亦痛亦不痛,是落两边,不痛是木石,痛即凡夫,究何所属,如彻悟非空非有,无实无虚之义,则非痛非不痛,自然两边不著矣。祖故呵之曰:汝心迷不见,不自己打注意,却来问我如何。神会再礼再拜者,开悟后欢喜感激之至也。 三 此物本无名字,而假名不废,神会呼曰本源佛性者,非不可也,特此时之神会,却不许其如此说,以其见未净也。祖引此语,特地要人上当,不许开口,亦不许不开口,不开口则无所表,开口则落言诠,一落言诠,顿成知解,成口头禅,非内证也。如真见性人,定不如此表,或迳呼为本源佛性,有何不可。六祖呵之,不是呵其多口,立本源佛性也,正呵其有此知见,即可证知其不识本源佛性耳,以此事不关名字言说,乃在先自证悟,若得证悟,则无名可名,纵立知解亦无碍矣。以明本来不污染,即不受法缚也,不受法缚也者,识得本来而自能解脱化除者也。 四 曹溪宗旨,与佛祖心传正统,赖荷泽而定,以此时南北二宗,竞立门户,初学人以耳为目,受惑不小,自显宗记出而宗派始定,功德巍巍,不可思议。兹将敦煌本南宗定是非论,及神会语录第三卷摘要如下:唐开元二十二年正月十五日,神会在滑台大雪寺演说,建立宗门正统,谓达摩传一领袈裟以为法信,授与惠可,惠可传僧璨,僧璨传道信,道信传弘忍,弘忍传惠能,六代相承,连绵不绝。又云神会今设无遮大会,兼庄严道场,不为功德,为天下学者定宗旨,为天下学道者定是非。又云秀禅师在日,指第六代传法袈裟在韶州,口不自称为第六代。今普寂自称第七代,妄立秀师为第六代,所以不许。案神会攻击北宗,分为二层,一则攻击北宗之法统,同时建立南宗之法统,一则攻击北宗之渐修方法,同时建立顿悟法门,于是曹溪了义,乃大播于洛阳,至天宝十二年,北宗运动御史卢奕劾奏神会,乃敕黜弋阳郡,又移武当郡,至十三年,量移襄州,至七月又敕移荆州开元寺,皆北宗门下之所致也,是时神会已八十五六岁矣。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反,神会筹饷有功,迨事平,肃宗诏迎神会入内府供养,于是六祖之宗风大振,北宗之门庭寂寞矣。至上元元年五月十三日灭度,寿九十三岁。殁后越三十六年,德宗诏立神会为第七祖。考神会一生事实,与敦煌本坛经六祖涅盘时之悬记颇相符,后人不解六祖灭度后,南北两宗互相攻击之情形,又不知神会实为中兴南宗之第七祖云。

一僧问师云:黄梅意旨,什么人得?[一]师云:会佛法人得。僧云:和尚还得否?师云:我不会佛法。

一 此岂僧一人之问哉,几人人有此疑也。宗门学问,异乎世间一切所学,是学问,而又非可问学者,是功夫,而又非功夫可做者。法不外乎观净空心,而又不许观净空心,非法而又非非法,所以者何?众生百六十心,猿心为主,幻变不测,非善恶之可限,非涅盘生死之可缚。有时千圣所不识,而匹夫匹妇能之,不修不得,越修越不得,灵幻万千,非可教授,只有随机而引,得时而启。善根非一世,因缘非硬凑,福德出乎自然,要大根器人,善恶甘苦已备尝,而心量阔大圆通,能忍诸苦辱,不以为意,享受种种世福,而无贪恋爱取,成败得失,了无所拘,又得通达世情,无可不可,此为善根福德之全者,而因缘则难言之矣,以因缘中,更有因缘也。如入佛,一因缘也;入佛而得入正法,二因缘也;入正法而我之根器是否足与相符,三也;我有此根器而无其师,不足以启发,四也;足以启我,而我又为人事情见信缘所误,五也;一切虽具足,而我寿命等不齐,六也;入佛法而不能解脱,七也。此七因缘中,末后为最难,所谓禅病是也,人之机缘既各不同,欲开引之,自无定法。古时惟两相凑合,看伊机近,一步逼进,勿使逃避,见即当下见,了即一齐了。自宋而后,始借用话头,乃不得已之法,已落下乘矣。盖一句话头,无异教理,有所遵循,即是呆法,法尚不可取,况呆法乎!然非法之咎,乃人之呆也。今死参一句者,要借此打杀一切念也,此有二,一是否真能打杀,所谓大死,二是否死后活得转来,所谓大生。但真大死者,无不大生,第恐不死不生,非驴非马,不以为有所得,即死于无所有,或以为巧妙定可传授,谁得谁是第七祖,以如是惊天动地事业,乃作人情礼物往来,岂不罪过!我人今日所修之心中心密,乃引法之一耳,由是而可克期证入三摩地,及三摩地成就,下座练机,起三摩钵提之用,亦引法也。果引至如何程度,及进功诸法,完全与宗门不异,待到极究竟处,一切不可得。六祖云毋观净空心,此心本净本空,无可取舍,各自努力,随缘好去,如是而已,岂特有妙诀与名言伟论可示哉?此云我不会佛法,正是从若愚二字上用功。又云会佛法人得,伊何人,正大智人也,此意旨,又岂黄梅所独有。此僧开口来问,已见其心。其见已鄙,其意已错,直误尽天下人也。愚意宗下教下,总不离心,即不离法,教下为有法法,宗下为无心心,在未归宗以前,均是法也,既归于宗,即无法可言,不是宗下不用法也,只不执取法耳。教外别传,传即是法,宗下不教人执取于法者,以一取法,即不见元来清净觉相,不名归元,不名归宗。会的人,一切教法,都可安运在宗门头上而得其用,正以一切不取,故会而不会,一切不舍,故不会而会。静默动定,无一不如,说得亦可,说不得亦可,得不得都可,总在明悟之后耳。今日者,为欲维持门庭起见,不得不降格以求,稍稍偏重于法,而又不欲担此名义,论事实又不得不担,可怜曲高和寡。使大学问家,在初小教授,亦只可随课本而施,非先生功夫不高,乃学生程度太低也。照现在情形,却亦只可如此,行者当明其环境与立场,不必苛求也,至于第一义更上一层,佛法无半点人情用事,按规矩而论,宁缺毋滥,越迁就,越遥远,以迁就故,多半改而念佛,正是无可奈何之极,不知宗下以念佛为辅则可,弃之而偏就,则不可以,何也,以宗旨不可变易也。生西与见性,若不得其机,其难均也。惟一门深入,必有成就,见异思迁,学人通病,是在自决。

师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无美泉,因至寺后五里许,见山林郁茂,瑞气盘旋,师振锡卓地,泉应手而出,积以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有蜀僧方辩谒师,师曰:上人攻何事业?曰:善塑。师正色,曰:汝试塑看。[一]辩罔措。过数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尽其妙。师笑曰:汝善塑性,不解佛性。即为摩顶授记,永与人天为福田,仍以衣酬之。辩取衣分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棕裹瘗地中,誓曰:后得此衣,乃吾出世,住持于此,重建殿宇。宋嘉祐八年,有僧惟先,修殿掘地,得衣如新。像在高泉寺,祈祷辄应。

一 祖正色而言曰,汝试塑看,彼竟茫然,是不可再进于此矣。祖曰,汝善塑性,此性字应改为相字,惜其不解佛性耳。此等人,只可留作人天福田,故以有相物酬之。又此性字,疑为惟字在下句,意为汝善塑,惟不解佛性,其义或较顺也。

有僧举卧轮禅师偈曰: 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 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一] 师闻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缚。因示一偈曰: 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二]

一 有僧举卧轮偈语,前偈第一句著有,第二句著能所,第三句死守于法,渐入断灭,百病丛生矣。至于菩提本无增损,若言有长,则为生灭矣。 二 后偈为对治而设,第一句破能所,第二句表幻用不废,不落断灭,第三句表见性后,心即数起,亦无碍也。以此僧正神秀一流人物,祖所说者,乃深入无碍不二之境,为最上乘者说,不会的人,转是系上加系,缚上添缚,不可不知,近世人不明佛法,把禅宗当作毒物害人,不知用法如用药,救人杀人,药不负责,谁叫你误用方药。我但闻庸医杀人,不闻庸药杀人也。

顿渐品第八

时祖师居曹溪宝林,神秀大师在荆南玉泉寺,于时两宗盛化,人皆称南能北秀,故有南北二宗顿渐之分。[一]而学者莫知宗趣,师谓众曰: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种,见有迟疾,何名顿渐?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然秀之徒众,往往讥南宗祖师,不识一字,有何所长。秀曰:他得无师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师五祖,亲传衣法,岂徒然哉!吾恨不能远去亲近,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毋滞于此,可往曹溪参决。一日命门人志诚曰:汝聪明多智,可为吾到曹溪听法,若有所闻,尽心记取,还为吾说。[二] 志诚禀命至曹溪,随众参请,不言来处,时祖师告众曰:今有盗法之人,潜在此会。[三]志诚即出礼拜,具陈其事,师曰:汝从玉泉来,应是细作。对曰:不是。师曰:何得不是?对曰:未说即是,说了不是。师曰:汝师若为示众?对曰:常指诲大众,住心观净,长坐不卧。师曰:住心观净,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 元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课?[四] 志诚再拜曰:弟子在秀大师处,学道九年,不得契悟,今闻和尚一说,便契本心,弟子生死事大,和尚大慈,更为教示。师曰,吾闻汝师教示学人戒定慧法,未审汝师说戒定慧行相如何?与吾说看。诚曰:秀大师说,诸恶莫作名为戒,诸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彼说如此,未审和尚以何法诲人?师曰:吾若言有法与人,即为诳汝。但且随方解缚,假名三昧。[五]如汝师所说戒定慧,实不可思议,吾所见戒定慧又别。志诚曰:戒定慧只合一种,如何更别?[六]师曰:汝师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悟解不同,见有迟疾。汝听吾说,与彼同否?吾所说法,不离自性,离体说法,名为相说,[七]自性常迷。须知一切万法,皆从自性起用,是真戒定慧法。听吾偈曰: 心地无非自性戒, 心地无痴自性慧, 心地无乱自性定, 不增不减自金刚, 身去身来本三昧。[八] 诚闻偈悔谢,乃呈一偈: 五蕴幻身,幻何究竟? 回趣真如,法还不净。 师然之,复语诚曰:汝师戒定慧,劝小根智人,吾戒定慧,劝大根智人。若悟自性,亦不立菩提涅盘,亦不立解脱知见,无一法可得,方能建立万法,若解此意,亦名菩提涅盘,亦名解脱知见。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是名见性。[九] 志诚再启师曰:如何是不立义?[一 ]师曰:自性无非、无痴、无乱,念念般若观照,常离法相,自由自在,纵横尽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顿悟顿修,亦无渐次,[一一]所以不立一切法。诸法寂灭,[一二]有何次第?志诚礼拜,愿为执侍,朝夕不懈(诚吉州太和人也。) 僧志澈,江西人。本姓张,名行昌,少任侠。自南北分化,二宗主虽亡彼我,而徒侣竞起爱憎。时北宗门人,自立秀师为第六祖,而忌祖师传衣为天下闻,乃嘱行昌来刺师。师心通,预知其事,即置金十两于座间。时夜暮,行昌入祖室,将欲加害,师舒颈就之,行昌挥刃者三,悉无所损。师曰:正剑不邪,邪剑不正,只负汝金,不负汝命。行昌惊仆,久而方苏,求哀悔过,[一三]即愿出家。师遂与金,言:汝且去,恐徒众翻害于汝,汝可他日易形而来,吾当摄受。行昌禀旨宵遁,后投僧出家,具戒精进。一日,忆师之言,远来礼觐,师曰:吾久念汝,汝来何晚?曰:昨蒙和尚舍罪,今虽出家苦行,终难报德,其惟传法度生乎!弟子常览涅盘经,未晓常无常义,[一四]乞和尚慈悲,略为解说。师曰:无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一切善恶诸法分别心也。曰:和尚所说,大违经文。师曰:吾传佛心印,安敢违于佛经!曰:经说佛性是常,和尚却言无常,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无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违,令学人转加疑惑。师曰:涅盘经,吾昔听尼无尽藏读诵一遍,便为讲说,无一字一义不合经文,乃至为汝,终无二说。曰:学人识量浅昧,愿和尚委曲开示。师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说什么善恶诸法,乃至穷劫,无有一人发菩提心者,故吾说无常,正是佛说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诸法,若无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处,故吾说常者,正是佛说真无常义。佛比为凡夫外道,执于邪常,诸二乘人,于常计无常,共成八倒,故于涅盘了义教中,破彼偏见,而显说真常真乐真我真净。[一五] 汝今依言背义,以断灭无常,及确定死常,而错解佛之圆妙最后微言,纵览千遍,有何所益?行昌忽然大悟,说偈曰: 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砾。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一六] 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 师曰:汝今彻也,宜名志彻。彻礼谢而退。 师见诸宗难问,咸起恶心。[一七]多集座下,愍而谓曰:学道之人,一切善念恶念,应当尽除。[一八]无名可名,名于自性,无二之性,是名实性,于实性上建立一切教门,言下便须自见。诸人闻说,总皆作礼,请事为师。

一 宗下直指心元,当体空寂,心且不得,何有于法?顿渐者,心上所起之幻分别也。为对治故,因人之利钝而方便耳。分南北,别顿渐,识字与不识字,比较短长,在宗下看来,此等事,尽属可鄙可耻,我当悯之不暇,何疾恶之也?秀大师在北,不能不维持道场,然从不自承为祖,后其徒自称为七祖,乃以六祖推之,其门下不识大体,反以累秀大师之清德,然不足为贤者累也。观其嘱咐志诚等,可以知其心矣。从来真学道人,必虚怀若谷,凡立胜负人我之见者,非真学道也。北宗人自是与六祖无缘,何可相强?秀师独遣志诚者,以其机已成熟也。我人不必定分南北二宗为有优劣,如一学校,中学自是中学,大学自是大学,显有分别,何劳再起烦恼耶?然近又有人大起纷诤,以为佛法之所以幸存而未堕者,全靠北宗之实行修持,不似南宗之惟尚空谈,与其画虎不成,不如专一门,修戒修净云云。呜呼,是何言欤!荷泽禅师为天下人学道者定宗旨,正是非,岂尚未明白乎?夫佛法为不二之法,为最究竟者,天经地义,不能动摇,不明此义,安云入佛?各宗之所以取法者,皆为入门之前方便,毕竟以到家为归止,今如回家者,或车或马,或步或舟,都属因缘方便,而归家之目的不二也。今于路上,先起诤论,分别快慢,捡择舟车,忘却所为何事,是以有善恶之见,优劣之分,不知与佛法全不相干,纵使守法精严,为善真切,不过比较入佛近一点而已,论到根本,尚是千山万水。北之所以不得承宗接祖者,正是此点,何也?离法与守法而已。经云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何等明白干净!况祖位相承,目的岂为个人?黄梅何必独厚于六祖,夜半传衣,岂为人情?六祖又何敢私受而逃?正以此事关系天下学道人定宗旨,正是非,所见者大。秀师门下,彼乌知之,且衣钵而可以力争者,又何事不可争乎?况他宗亦未必肯老实真修,徒兴空论而已。至于宗门今日之衰落,实另有其故。一者环境恶劣,真修道人,无以为资,经忏营业,未可苛求;二者坐香门庭太少,与世相隔益远;三者师资日缺,非老即隐;四者初学者习气可厌,令人难近,如一班禅客,自命已了生死,满面禅气,疯颠怪状,其实讨厌,无怪世人垢病。但佛法何曾半点动摇!譬如一工厂,人多事杂,不肖者在所不免,我只问其出货之精良,不必问其用人何如也,何得因噎废食乎?此事关系正法前途,功德不必谈,造业则何苦,莫趁一时之快意,造此谤法之愆,世世永沉地狱也。 二 此非口传舌示可得而明也,然亦可作缘助,倘知无心可以记取,岂能如事之可以传说?道由自悟,一切法皆引因耳。 三 六祖此语,岂不自知似小见耶?然识者知其正是慈悲处,特欲引而启发之,亦直心是道场之意也。 四 心本无住而言住者,以其人尚未见无住本相,不得已而借取于法也。倘已明无住之住,则如是住可矣,何必再言住心以重增病苦耶?净者,本来之体相也,以其人尚未见到本净,乃不得已而作观,倘已明其究竟,则本来如是,何必再言观净以重增病苦耶?无住清净乃佛体,观住与坐为法用,不依法用,何由入佛?用过即舍,若贪执于法,灵光反难显现,则病而非禅矣。故作止任灭,初尚非病,久取不舍,乃成为病耳。今言长坐不卧,试问坐到几时方休,拘其身者,心为之也,心既未空,法障仍在,不独圆明湛寂之佛体不得而见,即广大无碍之佛用,亦拘缚不起矣,如何得了生死哉!且长坐立久暂之见,拘身有功过之分,如是忐忑,即住心观净之死法,亦难办到,况究竟乎。六祖为究竟者说,如狂心未息,颠倒悖乱之人,不得不用法治,治乱国用重典,立场不同,用法亦异,岂有定法耶? 五 戒有禁止之意,惟对于恶,善则不言戒也。戒果上之恶,为立戒条戒相等,而戒因上之恶,则定慧是其戒矣,人能于因上得定开慧,因果洞明,即无入恶戒恶之过程也。密宗以定慧为大戒,乃真学戒,而得戒体者,非徒习戒相者所可比也。三德本同一体,初学方便,与直证戒体者不同,岂有定法?今彼分为三截,且偏重于事相,语亦未圆,不知三法非可分修,得一即三,全三即一,未有定而不慧不戒,亦未有戒而不定不慧者也。于慧亦然,况三法本是名言假用,果能证得本来,三法便成余事。六祖开口即破其法缚,谓本来无法,以本来净故,何得妄言有法与人,反使其颠倒耶?惟既已枉受业缚,今且随方便而解释,以幻制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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