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进去吧。”他终于说道，“头发都淋湿了，别着凉了。” 我心里微微地失望，看着他，答应了一声，却不肯转身。 他凝视了我好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去。“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大哥……”我急着叫了他一声，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我，可是我又该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他心里早就明白。 我终于什么也没说，眼看着他的背影溶入黑暗中。 第二天，我起来晚了。小天真的很懂事，他看我没醒，便悄悄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我，一直到我醒了，睁开眼，他才过来搂住我的脖子，高兴地叫道：“小姨，你可醒了，你是懒虫，睡了这么久。” “小调皮，小姨才不是懒虫呢。”我点点他的鼻尖，看着他那小小的黑黑的酷似他父亲的脸，心里由衷地疼爱。 雨依旧下着，绵绵密密的。“秋风秋雨渐渐凉”，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些了。我和小天洗漱完毕，撑着一把伞，往舅妈家去。一想到那边浓重的哀伤气氛，心里就越来越难过，越来 “小姨？”小天忽然喊了我一声。 “什么？”我看了看他。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舅公了？”他埋着头，盯着路上的一块块青石板，低声问道。 我楞了一下，两天了，这个孩子第一次问起这样的问题，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能“恩”了一声。 “那我要是想他了，怎么办呢？”他抬起头来仰视着我，小脸上有一层忧虑。 我看着他，他虽然还小，可是他小小的脑袋里对于舅公去世这件事一定也很难过，而且是有着想法的。 “小天，”我蹲下来，让他面对着我，“舅公虽然不在了，可是如果你想他的话，他会知道的。” “为什么？”小天不解地看着我，“我都见不到他，他怎么会知道？” “因为舅公在天上啊，在天堂里。”我将伞挪开，仰头看着天，“他在上面把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也能听到我们所说的话。” 小天也仰着头，细雨密密地洒了他一脸。“真的吗？舅公原来去了天上，那我以后想他的时候，他就看得到了，我说的话他也能听到了。”他开始高兴起来，小脸上充满希望的，仔细在天上寻找着。 我拍拍他的头，撑好了伞，牵着他的手继续往那边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屋里就传出夹杂着一片哭声的嘈杂的声音，一定是舅舅的儿女们回来了，我赶紧拉着小天疾步走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堂屋里站着大嫂和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三个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着。这一定就是大嫂的两个表妹吧，我呆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小舅舅！”小天忽然喊道。 我转过头去，只见大哥从内屋里掀开布帘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人垂着头，听见小天的喊声，才抬起头来。 我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孙涵江！ 站在那里的那个人，小天的“小舅舅”，竟然是孙涵江！我惊呆了，睁大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孙涵江抬起头，猛然看见了我，浑身一震，然后就象再也动弹不了似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幅掀开的布帘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种好奇怪的感觉。他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白白净净、斯文帅气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我感到这么陌生呢？我曾经认为他在我生命里那么的重要，可是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竟然已经许久没有想去过他了。 大哥站在一边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回过神来，也向他看去，他黝黑的硬朗壮硕的外型和孙涵江形成强烈的反差，一看到他，我的心里就好温暖好安定，忍不住朝他微微笑 孙涵江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除了震惊、疑惑、迷惘，还有许多我曾经那样熟悉现在又那样陌生的东西，我看着他，心里恢复了平静。 “涵江，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我微笑了一下，其实更没想到的是，再见到他时心里竟会这样平静。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好象还没从震惊中平复下来，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 “你忘了吗？我申请到这儿来工作的。” “啊？你……你……”他倒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涵江！”内屋里传出一个女性的声音，娇滴滴的，“涵江，我饿了，帮我冲杯牛奶吧。”声音来到门口，搭在孙涵江肩上的布帘被掀开了，他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你干嘛呢，我跟你说话没听见吗？” 孙涵江从门口让开，那个推他的人现出身来，一身高档的浅色洋装，烫过的短发精心梳理过，弯弯曲曲的衬着那张毫不出众的脸孔，脸上满是嗔怪的神情。 赵芳飞？她也来了！ 她转过身，忽然看见了我，惊诧得张大了嘴，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 “你！”她惊叫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你怎么在这儿？”她的语气又惊又怒又 “我在这儿工作，当然会在这儿。”我平静地看着她，回答道。 “你在这儿工作？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工作？”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依然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那种神态，那种语气都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居然会跑到这里来工作，哈！”她忽然冷笑了一声，“该不是还有什么企图吧？” “飞飞！”孙涵江喊了一声，脸上又羞愧又恼怒，“你怎么这么说话？” “我说什么了？关你什么事，你着急什么？”赵芳飞侧过头瞪着他，抄着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你别这样。”孙涵江涨红了脸，语气软了下来，尴尬地往墙角里缩了一下。 “小弟，”大哥出来解围了，“原来你们都认识的。” “哈，当然认识了，还熟得很呢，涵江，是吧？”赵芳飞阴阳怪气地说着，边说边凑过去用手肘撞了涵江一下。 涵江满脸通红，垂着头，又往墙角里让了一下。我看着他，心里忽然可怜起他来，这就是他当初放弃我所选择的女人吗？这还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满腔抱负的孙涵江吗？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唯唯诺诺、丧失了自尊的小男人？我心里不禁为他感到惋惜。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大哥大嫂忙着办丧事，没有时间照顾小天，小天又不肯跟着别人，所以我只好每天都到那边去。街坊邻居始终对我爱理不理的，大哥大嫂都忙得没有空，涵江的母亲成日躺在床上哭，她的两个女儿只是守在床边，也不去搭理旁人，我就象是一个多余的人，无事可做，但又必须得待在这里。 为了避嫌，我尽量不和涵江接触，几乎也不和他说话，可是只要我一出现，他的眼睛就好象总是追随着我。而赵芳飞就象时时刻刻在监视着我一般，满脸的警惕、猜忌和怀疑，她眼里的恨意也越来越重。我心里觉得好笑，她还怀疑什么，恨什么呢？涵江已经选择了她，已经是她的未婚夫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去世，他们已经举行婚礼了，而且我早已对涵江死心，这个人在我心中已经不再占据什么位置了。 在涵江家里吃过晚饭，我带着小天回宿舍去。一出了门，我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可是屋外的空气却是新鲜而清爽的，在饭桌上那种沉郁的让人很难受的感觉顿时消 走进学校大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小天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的功课了，回到屋里得让他做做功课，对孩子来说，努力地学习知识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听见刘大爷在身后掩上铁门的声音，铁链子锁“哗啦”地响。 “咦？你……”刘大爷忽然说道，“哟！这不是涵江吗？你来做什么呀？” 我转过头去，涵江正从铁门外挤进来。“刘大爷，我进来有点事儿。”他尴尬地朝刘大爷笑着，又扭头看着我。 刘大爷放他进来了，他朝我走过来：“语晗，我……我能跟你谈一下吗？” 我还没说话，小天便在一边接口道：“不行，小舅舅，小姨说要教我念书的。”这孩子对他这个小舅舅似乎不是很亲热。 涵江楞了一下，接着便对小天笑了一下：“小天，你自己去玩好不好？小舅舅跟……跟你小姨有事要说。” 小天歪着头看着我，眼里在询问着我的意见，我拍了拍他的头：“小天，乖，你自己先回去做功课好不好？” 小天撅着嘴，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跑开了。 看着他跑上楼，我才转过身来，涵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见我转过头来，他才掩饰般地将头转开。 “涵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他又转过脸来，“我们到操场那边去吧。” 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向操场那边走去。 “看得出来，小天很喜欢你。”他边走边说道。 “这个孩子性格很内向，”我笑了一下，“他不太容易和人交往，要相处久了才行。” “你——”他停顿了一下，“和他相处很久了吗？” 他的话里好象有别的含义，我敏感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走到操场边那副双杠旁，他停了下来，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我。这个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只有篮球架上旁那盏昏暗的灯带来一点微弱的光明，我心里一阵恍惚，忽然想起大学校园里那些昏黄的路灯，回忆一点点地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语晗，你怎么会瘦了这么多，你一定……一定受了许多苦吧。”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带着关切与疼惜。 我心里不由地一动，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你最终还是到这儿来了。”他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你真傻！” 我又摇了摇头：“不，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而且我发现这里非常适合我。” “适合？怎么会适合你？”他不相信地看着我，“这个穷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你从小生活在都市里，怎么能适应呢？” “可我已经适应了呀，物质生活是次要的嘛，只要开心就好。”我抬头看着他，轻松地笑了一下。 “那你开心吗？”他忽然问道。 我楞了一下，我开心吗？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我应该是开心的，因为我在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在走自己选择的道路。我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轻轻地摇头：“不对，你骗不了我，如果你开心的话，你不会这么苍白瘦弱，你的眼里不会总是透着抹也抹不掉的忧伤，语晗，你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别说了！”他的话仿佛刺进了我的内心深处，让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我快不快乐，已经与你无关了。” “怎么会和我无关？”他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是我害你成这个样子的，是我对不起 我摇着头，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不是，根本就不是……” “语晗，你一定很恨我，是吗？”他的声音发着抖，他的眼里满是痛悔。 “不，涵江，我根本就没有恨过你。” “不对，你应该恨我的。”他的声音大了起来，痛楚地看着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放弃你，和你分手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愚蠢的事！” 他忽然伸手握住我的双臂：“语晗，你不要恨我吧，你能原谅我吗？你还能接受我 我心里一惊，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背抵在了铁杠上。“涵江，你在说什么呀，你……你已经是赵芳飞的未婚夫了，难道你忘了吗？”我心里忽然乱做一团，半天也理不清头绪。 “我……我没忘。”涵江颓然放下举着的手，声音低沉下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这么痛苦，我根本就不爱她，却要和她结婚，婚期越近，我就越害怕，我好象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切都由不得我了。所有的事都是她和她父亲替我安排好了，我只是在走着他们想要我走的道路，我已经没有了自尊，没有了自我。”他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象一头笼中的 “我不要这样，这跟本不是我想要的，语晗，”他忽然停了下来，痛苦地看着我，“你知道么，一年多了，我天天都生活在悔恨与痛苦当中，失去了你，我才体会到自己有多爱你，越是和赵芳飞在一起，我就越想你，她不能和你比，她始终都不是你，不是你啊！”他的声音哽咽了，眉头万般懊悔地蹙着。 “涵江……”我轻声喊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他那痛苦的表情牵动着我心里那根疼痛的神经，让我的心阵阵发疼。 “语晗，”他看着我，眼神那样酸楚，又那样温柔，“我从来都不敢奢望会再见到你，可是老天却安排我们又一次相见。你到这里来，是想在这儿等我的，是么？”他眼里忽地漾起一片欢欣，一缕希望。 “涵江，你……”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忽然一把拥进怀里，我心里一震，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要俯下头来吻我。 “不，涵江，不要这样，你放开我！”我心里忽然慌急了，挣扎着，想要挣脱出他的怀 可是他却不肯松手，紧紧地抱住我，急促而又紧张地喊着：“不，我不要再放开你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语晗，我爱你！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你原谅我，原谅我做的傻事，好 “不，你不要这样，你放开我，你先放开我！”我使劲挣扎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语晗……” “你放开她！”大哥低沉暗哑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我心里一跳，感觉到涵江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手臂顿时松开了，我挣脱了出来，大口地喘息，转过头去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近旁的大哥。 他背着灯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高大如铁塔般的身影。 “你？长生哥？！”涵江惊讶又窘迫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看小天的，听见这边有人声，就过来看看。”大哥的声音好平静，仿佛眼前发生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难过，他什么时候来的？我和涵江的话他都听见了吗？而且涵江那样抱住我，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误会我呢？我心里又急又气，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 涵江站在那里，又是尴尬，又是局促，好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三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谁也不说话，空气象凝固了一般。 好半天，大哥才忽然说道：“小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明天舅舅下葬，会有很多事“啊，是，是的。”涵江尴尬地答应着，又不时地看着我，他转过头去要走，又忽然再转过身来，“语晗，你可以考虑考虑吗？我等你的答复。”他急促地说完，便慌忙逃也似的快步 我看着大哥，他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到涵江走远后，我轻喊了他一声，向他走 他忽然转过身去，说道：“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不，大哥，你等一下，”我急了，忙追上去，“我有话要说。” 他停了下来，依然背对着我。“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他又要走。 “不！”我追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不能改天，今天就要说。” 这个时候，他面对着灯光，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我心里象被狠狠地剜了一下，一阵猛烈地痛。 “大哥，你……你不要误会，我和他根本没什么的，那些都是过去的……” “我没有误会什么，”他还是那样看着我，“你们曾是一对恋人，有什么好误会的。” “不，哦，对，”我心里乱极了，语无伦次，“我们曾经是，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了，大 “涵江才配得上你，”他忽然说道，语气里也有一股掩盖不住的凄凉，“你们真的很般配，应该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儿。” 我的心又是一阵痛。“大哥，你不要说这些，这都是不可能的。” “小丫头，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他真的很爱你。” “不，大哥，”我叫了一声，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还不明白我吗？” “别哭，小丫头，我真不愿再看见你掉眼泪。”他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却又透出淡淡的无奈，“你没好好想过吗？自从你认识了我，眼泪似乎就没有干过，你根本一点也不快乐，干吗要自寻烦恼呢？” 我连忙擦去眼泪，摇了摇头：“我没有……我很快乐，我只是……我本来就爱哭嘛，一点点小事就会哭一场的。” “别骗自己了，你心里有多痛苦，我比谁都清楚。”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眼里是不尽的疼惜，“你走吧，别待在这里受苦，和涵江在一起，你才能真正的快乐，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去，看着黑夜的深处。 我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大哥，你一定要将我往痛苦的深渊里推吗？” “痛苦的深渊？”他震动了一下，转头看着我，“如果说那是痛苦深渊的话，那么和我在一起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你明白吗？” 我吸了一口气，执著地看着他：“如果是那样，我也心甘情愿！” “你……”他猛然冲到我身前，惊痛地看着我，好半天，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你一定要这么傻么？” 我不吭声，只是坚定地看着他。 “随便你吧。”他忽然粗声说道，并立刻转过身去，“不过，我可不会再陪着你犯傻了，更不愿意陪着你堕入地狱，我还有妻子孩子，他们都比你更需要我，为了他们我也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他说完就大步地向校门走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什么也不索求，甘愿守着这段无望的爱情，情愿堕入地狱也要守着他，连这样也不能打动他么？他一定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吗？他难道不明白，只需要温柔地对我，只需要精神的交流，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反复地伤害我，一定要在我受伤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割？ “大哥！”我不能甘心地追上去。 他停了下来，低沉的说道：“你好自为之吧。”又大步地走了。 还想再喊他，可是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惊魂般地响了起来，我浑身发抖，再也喊不出来。涵江父亲的葬礼在校长的主持下肃穆简朴，镇上大半的人都来了，人人的脸上都悲伤沉痛，惟独赵芳飞一脸的无聊与不耐，连前几日假装的悲伤都不愿再装下去，这些天枯索乏味的生活一定让她无法忍受了。葬礼过后，按照小镇的习惯，孙家在自家院里摆席请帮了忙的街坊邻居吃饭，席间，赵芳飞就闹着第二天要走，大嫂竭力劝她多陪舅妈两天，她才勉强答应了 大哥一直避免和我照面，见了面也几乎不看我一眼，将我当做透明一样。而涵江则在酒席上不时地用急切期待地眼神询问着我，我只好装作看不见。可是要面对的终归要面对，第二天一早，当我牵着小天的手向孙家走去时，在路上就见到了早已等在那儿的涵江。 我让小天一个人去孙家，然后和涵江一起往河边走去。 深秋的天空灰暗阴沉，满天的阴霾总也散不开，河边的风很大，将我的头发拂得乱乱的，河岸边曾散发着幽香的野花不见了踪影，衰草丛里也听不见虫鸣，河水孤零零地低吟着远去，秋天是这样一个萧索冷清的季节，让人感到无限的凄凉。 我们默默地走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我不知该怎样跟涵江说，他那期待的样子使我不忍心让他失望。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低着头，一直不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河水因为枯水季节而变浅了，靠近岸边的河床露出了水面，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堆积着一直延伸到水底，踩在这些鹅卵石上，脚底不时地发出石头之间碰撞的声音。 “语晗，你知道吗？”涵江终于打破了沉默，“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能和你一起走在家乡的小镇上，一起流连在山水之间，也曾以为再也没有实现这个愿望的可能，但是天可怜见，命运竟然安排我们在这里又一次相逢，又一次走在一起。”他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凝视着我，眼光里流转着无限爱意。 “涵江……”我喊了他一声，喉头忽然堵住了，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语晗，你肯原谅我吗？我可以再回头吗？”他的眼神里有恳求，有希望，“我真愚蠢，竟然会走那么大一截弯路，让你吃够了苦头，我该怎么补偿你呢？怎么也不够，对 “涵江，”我心里一阵酸涩，“其实我早就原谅了你，你不要再自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这没有什么不对。” 他的眼里焕发出光彩了，激动地叫了我一声，便想伸手过来揽我，我缩了一下，躲开 “你怎么了？”他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心地看着我，眼里忽然又蒙上一层阴霾，“你还是在怪我，还是不肯原谅我，”他的眉头痛苦地聚在一起，垂下头，将脸别过一边。 “不，涵江，你……你没好好想想吗？赵芳飞呢，她该怎么办？” “她？”他抬起头，看着流逝的河水，“我从没有爱过她。” 我摇了摇头：“就算是这样，可是你已经选择了她，你已经是她的未婚夫，难道你忘了 涵江浑身一震，他转过头，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语晗，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吗？不是。”他摇摇头，“我心里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这是我要的女人吗？这是我要的生活吗？不，这些都不是我要的。我一直在徘徊迷惘，一直在身不由己地走着一条别人替我安排好的路，自从那天又见到了你，”他又深深地凝视着我，“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吗？好久了，我的心象一潭死水，没有生气，没有活力。只有你，只有你才会让我重新焕发生机，我终于明白，语晗，”他向我走近一步，“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什么人都不能和你比，赵芳飞？她不是你！” 我看着他，他眼里那无限的深情，让我的心紧缩着，让我原本想说明白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样开口。好半天，我才喘了口气，说道：“涵江，就算当初放弃我是你做的一件傻事，可是你还想再做第二件傻事吗？” “你……”他惊了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前途呢？你的未来呢？你都不要了么？这也是你选择赵芳飞的初衷啊。”“语晗！”他急切地喊了一声，“我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幸福，还有什么光明的前程，还有什么美好的未来？” “不！”我摇头，“你不能把感情和事业混为一谈。” “好，就算不能混为一谈，那么我情愿为你放弃一切，再不要什么未来前程，我只要有你，只要能和你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相守到老，就是我最大的愿望，最大的幸福了。” 我心中惊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涵江，你……你情愿放弃一切，你不是……不是那么看重前程的吗？你不是……” “人不能太贪婪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我现在只要有你就满足了，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要，我真傻，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语晗，是不是太晚了？”他看着我，眼里带着希望。 我的心一团乱，他那温柔的眼眸，那深情的话语，那不顾一切的痴情，不断地敲打在我的心坎上，提醒着我，他曾经是我生命中最爱的男人。 曾经？！我的心里一震，仿佛千丝万绪中忽然找到了头。是啊，曾经……已经只是“曾经”了，他或许还是从前的孙涵江，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再也不是从前的方语晗了。我看着他，尽管他还是那样爱我，可是却再也不能让我心动了。 “涵江，也许你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可是你知道么，我已经没有停留在原地了。”我有些艰涩地说道。 “什么？”他迷惘地看着我，好象不能懂我话中的含意。 “我是说……” “不，语晗，你不要说。”他忽然喊了一声，让我惊了一下，“你不要说，在你还不能给我肯定的答复前，什么也不要说。”他的脸变得苍白，向后退了一步，看起来脆弱地不堪 我不忍看他的样子，别过头去看着河边偶尔几簇还算青葱的野草。我不可能给他肯定的答复，这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可是我该怎么说呢？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他呢？我咬着嘴唇，心里好乱。 “语晗，”他轻声的，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惊走了我似的，“我们曾经那么相爱，这份感情是不会变的，对不对？虽然我做了错事，可是我从为停止过爱你，你呢，你也一样，对不对？”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脆弱的几乎是乞怜的眼光，心里好难过。天意弄人，如果当初他不放弃我，如果我没有到这个小镇来，如果我没有遇见大哥……那么一切都会保持原样，一切都不会改变，可是现在…… “涵江”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没有到这儿来，可能一切都不会变。可是自从来到这里后，这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改变了我，我的许多原有的想法和观念都发生了变化，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不，你不能这么说，”涵江震颤了一下，接着便不愿相信地摇头，“在我眼里，你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永远也没改变过。” “涵江，”我向他走近两步，“表面上我是没有改变，可是我的内心已经放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在想什么你已经猜不透也看不出了。” “你，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害怕似的，微微发着抖。 “我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我低头想了想，终于说出来，“但是，不是和你在一 他踉跄地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喃喃着：“不，不……” “涵江，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伤感地看着他，真不愿意看他受到伤害。 他忽然垂下头去，眼睛四处游顾，可是又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他象在问我，又象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他忽然又抬起头来，猛醒了一般，“那和谁在一起，谁？”他眼里有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我转过头去，避免看他的眼睛。“没有谁，只是我一个人……” “不，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你已经爱上了别人，所以……所以你才会拒绝我。”他痛苦地喊道，声音变得大了起来，“是谁？他是谁？哪个男人会有这样的好福气？” 我没有吭声，他还在那里不停地说着：“是这镇上的么？这里会有谁……”他的声音忽然停止了，我听见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你……啊，是长生哥！” 我脑袋里“嗡”地一下，惊愕地看着他，他竟然猜到了，难道他看出来了吗？怎么可 他大睁着眼睛，惊疑地审视着我：“是他？真的是他？！” 我慌忙低下头，害怕他看到眼底的秘密。好半天，才听到他颤抖的声音：“真的是他！你……语晗！语晗！你怎么能……怎么可以……” “涵江……”我心里莫名地慌，好想赶快从他身边逃开，“我们在河边耽搁得太久了，该回去了。”我转身想马上走掉，却被他一把拉住，迫得我必须要面对他。 他看了我好久，眼里是无限的心痛与惊疑，“语晗，语晗……”他轻声地喊着，又摇着头。我低下头去，心里忽然痛起来。 他松开了抓住我的手，仿佛要窒息一般，使劲地呼吸了一下，又忽然无力地叹息了一声：“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再次遇见你的那天，就看出来了。”我心里一惊，怎么可能，那天我甚至和大哥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忽然埋下头，伸手使劲去抓扯了下头发，又抬起头来痛楚地看着我，“那天你看到了我，只是惊讶了一会儿，脸色很快就平静下来，我的目光一直凝固在你身上，可是你却忽然转过头去看着长生哥，还对他微微一笑，我就明白了。”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那样悲伤，那样让人心酸，“你知道你那样的笑容有多迷人吗？只要你那样微微一笑，千言万语都在其中，从前你总是对我那样笑的，可是那天……那天你不是对我，而是对着长生哥，可是我不信！”他摇着头，深切地看着我，“我不信我的语晗会这么傻，会去爱一个有妇之夫，而不爱我！” “涵江！”我叫了一声，“你不要这么说！” “不是么，语晗，这些难道不是事实么？你怎么会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中去，你预备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难道一定要让自己痛苦得不能自拔吗？”他的声音大了起来，仿佛想要喊醒我似的。 “不是，涵江，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急切地辩解着，“我没有想过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从没想过，我只要现在这样，就很满足了，就很幸福了！” “不！也许你很满足，可是你根本不幸福！”他挥着手，急促地说道。我的心象被撞击了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语晗！”他拉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别再傻了，我那么的爱你，我会给你他不能给你的幸福，只要……只要你还肯回过头来爱我。” 他的手冷冷的，颤抖着，我想起了大哥的手，又温暖又坚定，他的手心，他的怀抱，就是我的世界，我的一切。我静静地看着涵江，看了好久，终于对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将我的手轻轻地抽了出来。 “语晗，你……”他的脸色又变了，变地更苍白，“你真的要这么傻，你真的甘愿陷入这样痛苦的境地？”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不行！我不能让你这样！”他忽然低吼了一声，转过身去就往回走。 我惊讶地看着他：“涵江，你干什么？” “我去和赵芳飞说清楚，我要带你离开这儿，我要让你幸福，不能看着你痛苦。”他头也不回的。 “不！涵江……”我追了上去，拦住了他，“涵江，你听我说！” 他停了下来，眉头紧蹙着，我想了想，才缓缓说道：“涵江，其实我好感激你，感激你一直这么爱我，尤其感激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美丽的一个地方。我一来到这里，没多久便爱上了这儿，我发觉这个地方竟是那么的适合我，我好象本来就应该属于这儿似的，直到我认识了大哥，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涵江急切地喊了一声，我抬了抬手，示意他先听我说：“也许这就是缘分，命运安排了我和你相识，其实就是在安排我和大哥的相遇，我和他相识、相知，但不能相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命运的安排，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我的心是坚定的，不能动摇的，我不会离开他，即使只能默默在一旁守着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不能再过多奢求的幸福了。” 涵江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忽然，好象是他体内支撑着他的东西崩塌了一样，他踉跄着，一下子坐倒在草丛里。 我吓了一跳，慌忙过去扶他，可是他却不肯起身，嘴里只是喃喃着：“语晗，语晗，你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的，”我蹲了下来，看着他，他低着头，不看我，嘴里还在喃喃地说着：“你会的，他什么也不能给你，什么也不能……” “是的，他是有很多东西都不能给我，可是那都是些表面的虚无的东西，我所想要的，他已经给我了。” “语晗……”涵江抬起头来，心痛无比，却又绝望地看着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你一辈子就这样毁掉了……” “不，你不要这么说，我会过得很好，如果和他在一起是天堂，我感激上苍的安排，如果和他在一起是地狱，那么我也情愿幸福地去死掉。” 涵江的眼光忽然变了，他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打量着我，好象我在他面前变得陌生了一般，他必须重新好好地审视着我。 好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语晗，你真美，我好象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你，好象到今天才发觉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美，你竟然是这样一件无价的珍宝，可是我当初却毫不在意地丢弃了，这是我人生当中永远也无法原谅、无法弥补的错误。我说你会后悔，其实我才要后悔一辈子，一辈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消沉，说完之后就将脸埋在 我心疼地看着他，象看着一个脆弱的稚嫩的孩子。“涵江，我真的好希望你也能过得很好，其实，你应该会过得很好的。” “我？”他抬起头，迷惘的，无助地看着我，又摇着头，“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才知道，从我放弃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无所有了。” “涵江，你还拥有很多很多，只是你从不肯用心去发现。别在人生的道路上瞻前顾后、徘徊不前了，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道路，不管前面会有什么，都应该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只要怀抱希望，只要努力振作，总会找到幸福的方向。” “我？幸福？不可能……”他依然有些迷惘，有些怀疑。 “其实赵芳飞为人虽然刻薄些，可是她真心爱你，我相信她对你的爱，绝对强于当初我对你。你为什么不学着好好爱她呢？与其回头寻找已经失去的，不如怜取眼前人，将你的心交给她。也许以后的你回忆起现在，会觉得自己这样是多么可笑呢。” “会吗？会吗？”他不能相信的，低声问着。 “会的！”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然后伸手拉他起来，“我们回去吧，已经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 我往回走着，他象个孩子一样地跟着。 “涵江，”我忽然想起，“今天说的话，你千万不要跟大哥提起，好吗？” 他好半天不吭声，我也不再说话。忽然听到他在背后叫了我一声，我转过头去。 “语晗，”他眼里还是那么爱怜，但有了更多的真诚与敬意，“不管今后会怎样，我都祝你幸福！” 我的眼睛在那瞬间湿润了，我的心在那刹那充满了感动，我同样真诚地对他说道：“涵江，我也祝你幸福，不管今后会怎样！” 他忽然微微笑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脸上展露欢颜，我也笑了。我们这一对曾经的恋人，再次相逢时，终于能坦然地面对，互相诚挚地祝福了。 葬礼过后，大哥和大嫂明显没有那么忙了，我便不愿再去孙家了，在那边，我总象一个多余的人，尤其赵芳飞那充满敌意的目光，让我更不自在。大嫂这些天来，眼睛一直哭得红肿，咳嗽得越来越厉害，我想叫她到我宿舍里休息，在那边那种悲哀沉痛的环境中，触景生情，只会越来越难受。可是看得出她十分不愿离开舅妈的身边，她对舅妈比她的两个表妹还要关心，我只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在宿舍里胡乱吃了点东西充作晚餐，然后便怔怔地坐在书桌前发呆。涵江和赵芳飞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失落，生命中一个美丽而又伤感的故事终于结束了，虽然是一个还算完美的句号，可是还是让人感到忧伤。想起昨天无意当中看到涵江的背影，他的背好象都已经微驼，头也懒懒地垂着，原来那挺拔的有朝气的大男孩好象一夜之中变得苍老了一般，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与消极，我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有人在“笃笃”地敲门，随即便听到小天的声音，这孩子这两天都是自己过那边去，到了晚上又过来。我站起来去开了门。 “小姨！”小天顺着门势就跳了进来，我刚想拍拍他的头，忽然发现门口还站了一个 赵芳飞斜倚在门边，抄着手，脸上带着一个不屑的笑容盯着我。 “你……你怎么来了？”我看着她，不去理会她那一脸的不屑。 “我送小天过来，好歹我也是他的小舅妈呀，这孩子也怪得很，小舅妈不亲，倒和你这个所谓的‘小姨’亲热得不得了。”她又不屑地看了小天一眼。 小天虽然还是孩子，可是已经有些懂事了，他听懂了小舅妈的话，撅着嘴不高兴地过来拉着我的手，眼睛抗拒地看着赵芳飞。 赵芳飞不理会他，从门口走了进来，打量着我的房间。“这就是你住的屋子？这么小，这么破烂，你居然住得下去，我可真佩服你呀！”她的嘴角眼底满是讥讽。 “这很好啊，我很喜欢这间小屋，虽然小但绝不破烂。”我盯住她，一点也不在意她的 “哈！”她冷笑了一声，有上下打量着我，“穿的也跟个村姑似的，什么意思呀，体验生活么？我看不是吧。” “赵芳飞，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想嘲讽我，那就大可不必了，我是不理会这些 “那是当然了，你当然不会理会我，你想理会谁，我还不清楚吗？”她依然带着冷笑，话中带刺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来到这种鬼地方，住得这么破烂，把自己弄得一副可怜样，想博得同情吗？以为这样别人就会回到你身边吗？真是可笑！” “你……”我心里才觉得可笑，这个女人怎会这么肤浅，这么缺乏头脑。我想起身边的小天，低头看他，他正不解地看着我，又不高兴地看看赵芳飞。我忙对他说道：“小天，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小姨要和小舅妈说话。” 小天“哦”了一声，便听话地跑出门去。 “哼，哪门子的小姨啊，真是莫名其妙。”赵芳飞又冷笑着。 “赵芳飞，你够了，”我盯着她，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该说的 “你也觉得是不该说的吗？那你还想做不该做的事呢。” “你……”我真觉得不可理喻，心里想冒火，可是想到涵江，想到她其实是因为太爱他，才会这么紧张，这么刻薄，又马上冷静了下来，“赵芳飞，说来说去，你是在担心涵江吧，你担心他还会回到我身边，其实你根本……” “我担心他？我才不担心他呢。”她尖声打断了我的话，“是你不停地诱惑他，不停地找机会接近他，想让他重回你的怀抱。涵江是个心软的人，看见你这副可怜样子，搞不好就会心软，我是来警告你，别装得可怜兮兮的，想博取别人的同情，你去勾引别人可以，但涵江是我的未婚夫，你别打他的主意。”她尖着嗓子，嘴里象连珠炮般地吐出这些伤人的话 我简直被她说懵了，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没有教养又不讲道理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 “你说话呀，怎么啦，理亏啦？”她向我走近了一步，逼视着我，眼里是不依不饶的。“你……” “小姨！”门口传来小天的声音，我转头看去，小天正拉着大哥的手站在门口，说道：“小姨，小舅妈欺负你，我叫爸爸来帮你。” “什么？”赵芳飞刺耳地尖叫了一声，“帮她？我欺负她？小天，你胳膊肘往外拐呀你？”她气急败坏地训斥着小天，吓得小天赶紧躲到大哥的身后。 “飞飞，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吓着孩子了。”大哥看了我一眼，又对着赵芳飞说道。 “我……长生哥，你该不会是真的来帮她的吧。” “我谁也不帮，如果你们想单独谈，我马上走。”大哥转过身去，拉着小天，我的心忽 “长生哥，你别走，你来了更好，来帮我评评这个理。”赵芳飞喊住了他，又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和涵江才来了几天，镇上就有风言风语了，今天有人跟我说，说在河边看到你和涵江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不成体统。方语晗，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她有逼近我，眼里带着深深的恨意，“涵江可是我的未婚夫，你究竟还想怎么样，想夺回他吗？” “赵芳飞！”我心里气极了，如果要说“夺”，当初是她将涵江从我身边夺走的，如今却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尤其又是在大哥的面前，“你不要再咄咄逼人了，对，我是和涵江在河边见了面，可是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和他之间根本不会再有什么，你不 “那你和他见面干什么？在家里眉来眼去的，当我看不出来吗？”她尖酸地说道。 “你……”我摇了摇头，已经没有语言了，还能跟她说什么呢，她能明白吗？能懂吗？大哥在一边一直默默地站着，不说一句话，小天已经被他支开了。 “你说呀？说呀？怎么不吭声了，心虚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望着她，不知怎的，忽然可怜起她来，也能够体会涵江的痛苦了。我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慢慢地说道：“我们在河边是谈了一些事情……” “谈什么？”她紧张地问。 “我想，就是对你说了你也不能理解，总之，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和涵江的。” “不会影响？你还说得出这种话。”她几乎要跳起来了，高声叫道，“涵江这两天失魂落魄的，我跟他讲话他都爱理不理，没到这儿之前，他都是好好的，一来到这儿，一看到你，他就变了，你还说没有影响？方语晗！”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刻毒地看着我，仿佛将我恨到了骨子里，“你还知道羞耻吗？抢别人的老公，真不要脸！” “够了！”大哥忽然在一旁大吼了一声，声音震得我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我向他望去，他的脸黑沉着，太阳穴上的青筋隆起，瞪着眼，愤怒地盯着赵芳飞。赵芳飞被吓住了，嘴张成了大大的“Ｏ”型，半天不敢吭声。 大哥瞪了她一会儿，严厉地说道：“请你说话的时候要尊重别人，注意你的用辞！” 赵芳飞呆了半晌，终于闭上了张着的嘴，尴尬的又有些害怕地看看他，又看看我。她大概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吼过、训斥过，楞了一会儿，脸上便现出委屈的不甘心的神情来。 “好啊，长生哥，你果然是来帮她的，我可跟你是一家人啊，她算什么，你居然帮着她对付我。”她嘴一瘪，就要哭的样子。 大哥楞了一下，他大概也从未碰到过这样浑不讲理的女人吧。他看了我一眼，立即又避开，说道：“我没有帮她。” “还说没有？”赵芳飞又来了劲，“你那么大声地吼我，你……”她忽然看看他，又看看我，“哦——我明白了，明白了，你也受了她的诱惑了，你也被她迷住了，怪不得，怪不 “赵芳飞！”我着急地喊道，“你不要乱说话，你……” “你急什么？”她忽然冷笑起来，“说到你的痛处了吗？” “你……”我又惊又怒，心里的厌恶再也不能控制了，“赵芳飞，请你自重一些，再怎么说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你的父母也是政府里的高官，家教应该是不会太差，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和你的身份不符。现在，请你马上离开，我这破烂的小屋，不欢迎不被尊重的客人！” “你？你敢说我没家教？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狐狸精！”她真的跳了起来，象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对着我破口大骂，甚至挥起手打过来。 “你干什么？”大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怎么能打人！”他大声地怒喝道。 赵芳飞“哎哟”地痛叫了一声，大哥楞了一下，立即松开了手。赵芳飞看着被擢红了的手腕，又气又恨地叫道：“方语晗！你真有本事，大的小的都被你迷住了，你真行，真 “你别再说下去了。”我平静地看着她，心里真的替涵江难过，“再说下去，除了贬低你自己的人格，你什么目的也达不到。赵芳飞，其实我真的很同情你，你不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福中，老天那么厚待你，将涵江送到你的身边，就好好珍惜他好好对他吧，不要再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情了。”我叹了一口气，“很晚了，你快回去吧，涵江还在等你呢。” 她楞在那里，不知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在琢磨我的意思，好半天她忽然又冷笑一声：“哼，我说不过你，不过，我怎么对涵江，用不着你来教，而且——”她看了看房间的四壁，又斜眼看着我，“我才要同情你呢，住在这么破烂的地方，这鬼地方，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早就想走了。” 她转过身想门口走去，走到大哥跟前，有些害怕似的停了下来。大哥从门口让开，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盯着她，她不自在地摆了一下腰，向门外走去，但忽然又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看我，又看看大哥，歪着嘴不屑地笑：“我和涵江马上就要结婚啦，可是你们呢，我倒要看看，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大声地得意地笑起来，走出门口，那刺耳的笑声好半天不绝于我和大哥默默地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一直到赵芳飞走远，大哥才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大哥！”我惊了一下，忙追上去。他停了下来，站在门口不动。 “大哥，谢谢你。”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愿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走掉。 他转过身来，满脸的酸楚，嘴角处有一丝苦涩的笑意：“谢我什么？” “我……”我嗫嚅着。 “谢我让你受到这样的侮辱吗？谢我让你即使受到了侮辱，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一句 “你不要这么说！”我急切地喊道，“我根本不觉得受到了侮辱，象她那样的人所说出来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我会放在心上！”他拍着自己的胸口，低吼了起来，“我不能让你受这样的侮辱，我不能眼看着你受这样的侮辱而不心痛，不能眼看着你被镇上的人轻视而不难过！”他的脸涨红了，脸上又是愤怒又是痛苦。 “大哥，”我轻声地说道，“那我们回山上去吧，回到那儿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就不 “不行！”他又吼道，瞪着我，“你不能再回山上去，你走，马上走！和涵江一起，涵江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你和他一起走！” “不！大哥！”我急得声音都尖锐了，“我不会和他走的，你明不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他瞪着我，“我不管那么多，过两天就回山上去，但是你——”他顿了一下，“你不准再跟来！”他说完转身就走，我追上去喊他，可是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栏杆上看着他远去，心里又痛又无奈，他总是这样头也不回的走掉，总是不肯听我说完心里的话。黑夜又来临了，我忽然感到身心俱疲，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无力感，连栏杆都靠不住了，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孙涵江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去送行，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惟有的就是一颗祝福的心。看到赵芳飞那种样子，我对他今后能否得到幸福感到很渺茫，他本人可能更深有体会，但不管怎样，还是从心底祝福他，我想他对我应该也是如此，因为我的幸福也是那么渺茫，而且更加渺茫。 送走涵江后，大嫂到宿舍来了，她又哭过了，眼睛还是红肿的，说话的时候，总是咳得很厉 “大嫂，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你咳得太厉害了，会咳坏身子的。”我担心地看着她。 “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又是一阵剧烈地咳，“都是老毛病了，一到了冬天，就会厉害些。” “总要拿点药吧，吃点药会减轻些。” “用不着，吃了药也不管用，白花那些钱。” “大嫂……” “好了，你别光担心我了，”大嫂挥了挥手，又关切地看着我，“你才是该好好补补身子呢，你看你，这两天好象又瘦了，怎么搞的，怎么就胖不起来了呢？” 我勉强笑了一下，说道：“瘦还不好么，现在满世界的女孩儿都在嚷着减肥呢。” “瞎说！”她嗔怪地拍了一下我的手，“可不能减肥，你刚上山时的样子多好看啊，可是现在越来越瘦，脸色也不好，妹子，你该不会在这儿待不惯吧，特别是在山上……” “大嫂，我习惯得很，我很喜欢这儿，特别是在山上住着，我更觉得好，比在哪儿都 “过得惯就好，那就好……”大嫂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舅妈要跟着大表妹她们走啦。” “哦？舅妈也要走？” 大嫂点了点头：“舅舅不在了，她一个人，年纪也大了，两个表妹和小弟都在外地，没人照顾她，所以大表妹要让她跟着她们去，也好照顾，过两天就要走了，舅妈这两天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大嫂忽然叹了口气，眼里有说不出的伤感，“都走啦，以后这个地方，我娘家一个亲人也没有啦。“ “大嫂，”我揽住她瘦小的肩，“你还有大哥和小天，还有我呀。” 她微笑了起来，拍拍我的手：“舅妈说要把房子留给我们住，可是我在山上住了一辈子，不习惯住到镇上来，所以等她们走了，我们还要回山上去。”她看了我一眼，又是欲言 我明白，一定是大哥跟她说了，不要我一起回到山上去，我心里一阵难过，别开了头。 “妹子，你们究竟是怎么了？”大嫂终于说道，“怎么好象总是在闹别扭，长生的脾气越来越怪了，整天黑着一张脸，象是看谁都不顺眼似的，妹子，你多担待些，不要怪他。” “大嫂，我没有怪他，”我的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涌上来，“可能他不喜欢我总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因为我给你们添了太多的麻烦……” “瞎说！”大嫂有些生气地说道，“添什么麻烦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妹子，咱们别理他，你跟我一块儿回山上去，看他敢欺负你。” “大嫂……”我心里说不出有多感动，声音哽咽着。 门外有人敲门。 “方老师，方老师……”是刘大爷的声音，我忙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刘大爷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方老师，有你一封电报。” 电报？我惊了一下，慌忙接过拆开来看，电报上写着很简短的一句话：“晗儿，我们将乘541次列车于25日14：40分到达你处，望来接。爸妈” 啊，是爸爸妈妈要来了！我一下子笑了起来，心里好高兴，谢谢了刘大爷，关上门转过身，看到大嫂询问的目光。 “大嫂！”我高兴地叫了一声，“是我爸妈要来看我了！”走过去搂住她的肩，开心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将电报拿给她看。 “哎呀，真的呀！二十五日，哎哟，就是明天嘛，妹子，你爸爸妈妈明天就到了，这真是太好了！”大嫂也非常高兴地嚷着，“他们一定想你了，想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哎呀，你瘦了怎么多，他们一定会觉得你过得不好，怎么办？”她又担心起来，“都怪大嫂不好，是大嫂没有照顾好你。” “大嫂，你对我够好了，我在信上都跟爸妈提过。”我收起了笑容，心里忽然有点忐忑不安，我的变化一定很大吧，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办？怎么才能不让他们担心呢？ “哎呀，不行，我得去跟长生说，叫他明天去火车站接你爸妈。”大嫂站起身就要走。 “大嫂，不用！”我慌忙叫住她，“不用大哥去接，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火车站离这儿远，两个老人肯定还给你带了很多东西，叫他帮忙拿，你一个人不行。好，我走啦。” “哎，大嫂……”我叫也叫不住她，只好看她走了。 我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电报纸，爸爸妈妈真的要来了，一年多了，一年多没有见到他们，没有回去看他们，真的好想念啊，他们一定也是想我，担心我，才那么远地跑来。我真的很不孝，不回去看他们，反而要他们千里迢迢地赶来看我。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这房间该不会真的象赵芳飞说得那么破烂吧，爸妈来了看到会怎么想呢，得赶紧好好收拾一下。 我开始忙碌起来，给整个房间来一个大扫除，房间虽小，可是整理起来，却好象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忙得连晚饭都忘了吃。天黑了，整个房间却干净明亮了，我呼了一口气，拍拍手，屋子里看起来总算还象那么回事，爸妈来了也不至于会担心我会照顾自己。 晚上大哥从舅妈家搬来一张木床，我才想起屋里只有一张小单人床，爸妈来了连睡的地方都没有。大哥三两下就架好了床，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站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看看那张架好的床，走过去打开柜子，抱出棉絮来铺上，想到爸爸妈妈就要来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安。明天和大哥一起去接爸妈，这种感觉好奇怪，夹杂着一点莫名的甜蜜，我希望爸爸妈妈一下火车就能见到他、喜欢他，可又害怕他们 第二天吃过午饭，大哥便蹬着借来的货用三轮车带上我出发了，小天闹着要跟着去，可是大嫂说什么也不让他跟着。一路颠簸到了车站，我心急地从车子上跳了下来，往站台上跑去，站台上静悄悄的，两个兜售食品饮料的小贩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坐在那儿，站台里的长椅上坐了两三个人，身边放着简单的行李，正在闭目养神。 我站在站台边上，向铁轨的那头张望，又看看站台里那根大柱子上挂着的钟。还有半个小时呢，我的心已经急切得不行了，多么盼望爸爸妈妈快些出现在我面前啊，从昨天接到电报起，他们慈祥可亲的脸，就仿佛一直在我面前晃动着。 我不时地看看那只钟，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呢，那根秒针总是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挪动着，分针就象是被什么绊住了腿儿，时针简直就是扎了根般纹丝不动，这只钟莫非坏掉了 我扭过头去看看大哥，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那种眼神……我心里一动，他好象在担心什么，好象在害怕什么…… 一声长鸣从远处的火车隧道里沉闷地传来，来了！来了！我的爸爸妈妈，我最亲的亲人，已经随着那声长鸣慢慢地驶近我的身边，我的心整个儿的飞到了他们身上，暂时将身边的一切都忘记了。 火车终于停下来，当那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车厢门口，拖着大包大包的行李蹒跚地从梯子上下来时，我激动地喊着他们，飞快地奔了过去。 “晗儿！晗儿……”妈妈看到了我，扔掉手上的行李，向我张开了双臂。 “妈妈！”我一头扑在她的怀里，又伸手去握住爸爸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不知怎么了，我一见到爸妈，忽然感觉自己象是受了许多委屈，想要立刻向他们诉苦撒娇的小孩子一样，我不停地叫着“爸爸、妈妈”，好象要将这一年多没喊过的称呼一次喊个够似的。 妈妈也哭了，她边喊着我的小名，边抽泣着紧紧抱住我，爸爸拍着我的手一直不吭声，好一会儿，爸爸忽然“咦”了一声，问道：“哎，这位是……” 我猛醒过来，大哥还在旁边呢，我都忘记了。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他正有些尴尬地又有些感动地看着我们。 “爸爸，妈妈，这位就是我在信上提到过的大哥。”“哦，是……是长生啊！”爸爸想了想，对着大哥笑着说道。 “是，伯父，伯母。”大哥向爸妈微微鞠了个躬，他脸上竟有些羞涩的微红。 “长生？你是长生啊，哟！好高的个儿呀。”妈妈眼里还带着泪，脸上却挂起了笑容，打量着他。 大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爸爸对妈妈说：“老太婆，别罗嗦啦，该出站了，人家长生可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 妈妈答应着，又说道：“唉，一看到女儿，什么都忘了。”她看着我，“这孩子变多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大哥将几大包行李统统提在手里，走出车站，将行李在三轮车上摆放好，又细心地将爸妈扶上去，然后带着歉意说道：“伯父，伯母，对不起，我借不到汽车，所以，只有委屈你们坐这个了。” “没事，没事，”爸爸说道，脸上是宽容的笑，“三轮车挺好，挺好！” 妈妈对着大哥说道：“长生，我们这么多人，加上这么多行李，你蹬得动吗？别累坏 大哥笑了：“伯母，放心，我能行。” 我很久没有见他笑过了，心里也好高兴，说道：“妈妈，你别担心，他力气大着呢。”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有某种温柔的东西，转过身去，坐上车座，用力蹬着脚踏向前而 妈妈回过头来仔细地看着我，眼睛又湿润了，她伸手抚摩我的脸庞，说道：“晗儿，你在这儿是不是不习惯啊，是不是过得很不好，怎么会瘦得这么厉害，脸色也这么苍白，妈都快认不出你了。”她的声音哽住了，流露出无比的心痛。 “妈妈，我挺好的，真的，我在这儿过得很习惯，很好。”我心里一阵难过，轻拍***背，安慰着她，“我是瘦了些，你知道我是在减肥嘛，我可不愿长胖。”我朝大哥的背偷瞄了一眼，他正用力往前蹬着。 “可你也瘦得太多了，好好的减什么肥呀？”爸爸也心疼地看着我，“你妈担心得不得了，你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看看，暑假寒假都不回来，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 “爸爸，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对不起，是我不好，还要你们这么大老远地来看我。”我歉疚地低下头，心里好难受。 “老头子，干吗才见了女儿就训她，非要看到她难过你才高兴。”妈妈横了爸爸一眼，伸手搂着我，“乖，晗儿，咱不理他。” 我一下子哭了出来，我的爸爸妈妈，是这世界上最无私的爱着我的人，我真的好对不起他们，为了自己的伤心事，离开他们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不在他们跟前尽孝，不在他们膝下承欢，反而要他们牵肠挂肚地念着我，千里迢迢地跑来看我，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女儿。 妈妈慌忙拍着我的背，又斥责着爸爸：“你看看，你看看，把女儿弄哭了吧，你个老头子，真是的！” 爸爸也慌了，忙过来拉我的手，帮我擦眼泪。“好女儿，爸其实没怪你，别哭了，唉，都是爸不好，让你难过。” “爸爸，妈妈，”我又笑了，好久没有这样受到他们的宠爱，心里又是好开心的，“谁让你们老要逗我哭嘛！” “瞧这孩子！”爸爸轻拍了一下我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弄得我都不知该拿你怎么好了，还是个小调皮，永远都长不大。” 我倒在***肩上，得意地说道：“我才不要长大呢，这样你们才会一直宠我。” 妈妈也笑了起来，将脸贴在我的额头上。我们就这样又哭又笑的，离别后的牵挂与想念，一路上讲也讲不完。大哥一直默默地蹬着车子，一直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们，也没有介入我们之间的谈话。 回到小镇上，大嫂早就伸长了脖子等在那儿，和爸妈见了面，又说了好半天的话。晚上大嫂在舅妈家做好饭菜端过来，我们就在我的小屋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大嫂和妈妈闲拉着家常，小天粘着我，大哥话很少，偶尔才和爸爸说两句。我开心地笑着，心里许久没有这样舒畅与轻松了。 等到大哥大嫂他们离开后，妈妈又把行李都翻开来，全是给我带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好多好多。我抱住妈妈好半天出不了声，父母给我的爱太多太深了，我要怎样才能回报得完呢？就算是终其一生也是回报不完的啊。 深夜了，爸爸睡那张单人床，我和妈妈挤在那张借来的床上，先是聊着家常，一会儿爸爸便睡沉了。我听着爸爸有节奏的鼾声，好一会儿，妈妈也不说话，我轻声地问：“妈妈，你也睡了么？” “还没呢。”妈妈答道，轻轻地侧过身来。 “妈妈，”我也侧过去，“好久没听到爸爸的鼾声了，好想念呢。” “你这个傻孩子，既然想，干吗不回来看我们。”妈妈轻声地嗔怪着。 “我忙嘛，在这里有很多事要做的。”我撒了一个谎，心里有些内疚，忙靠进***怀里，“妈妈，这里虽然很偏僻，可是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我很喜欢这儿，尤其是春天和夏天的时候，风景的美了。” 妈妈好一会儿没有吭声，我以为她睡着了，就悄悄地想侧过身来，可是她却忽然伸手搂住了我，不让我离开她的怀里。 “晗儿，告诉妈妈，你现在过得开心些了吗？” 我惊了一下，问道：“什么呀？妈妈，我怎么会不开心嘛。” “你还要瞒着我，当我不知道么，傻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来从 “妈妈……” “晗儿，你和涵江分了手，怎么也不跟我们说呢，自己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伤心，你知道妈妈心里有多难过吗？”妈妈在被窝里吸了一下鼻子，又轻拍着我，“想着女儿在天远地远的地方一个人受苦，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妈妈，”我搂住***脖子，泪水涌了上来，“对不起，让你为我操心，我就是……就是不愿让你们担心嘛。” “我知道，你这个孩子，可你不想想，这世上除了我们，你还有谁可以让你诉苦呢。” “妈妈……”我的声音哽住了。 “晗儿，你现在还没从那个打击中恢复过来吗？你变得这么厉害，瘦了这么多，值得吗？”妈妈叹了口气。 “妈妈，我和涵江的事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世界，我们已经是两个不再相干的人，我早就不去想那些事了。” “那你怎么……” “妈妈，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心里好充实，也很开心，你和爸爸不要为我担心，好 “可是你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吗？这儿毕竟是个穷乡僻壤，在这儿工作生活都……晗儿，听话，跟我们回去好不好？” “可我真的喜欢呀，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你难道希望我永远在你的羽翼下，永远没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可是……” “妈妈，好了，别说这些了，你们坐了两天的火车，都累坏了，早点睡吧。”我不想再让妈妈说下去，因为我自己根本就想回避这些问题。 “唉，你这个孩子。”妈妈又叹了口气。 我偎在***怀里，她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她身上的气息是那么的熟悉亲切，我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沉。 爸爸妈妈来了之后，我的生活开始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在他们的面前，我可以尽情地笑，尽情地撒娇，暂时将一切不愉快都抛诸脑后。我带他们在镇子上、在河边、在山脚下到处游逛，爸妈都对这个小镇有一种新鲜的感觉，他们在城市里待得太久了，来到这山清水秀、宁静恬淡的世外桃源，没有喧嚣的闹市，没有拥挤的车流，没有攒动的人群，有的只是清新的空气，闲适的生活和质朴的人，这让他们感到神清气爽。 小天一直跟着我们，我们去哪儿他也去哪儿，大嫂让他叫爸妈“姥爷、姥姥”，他开始很腼腆很害羞，可是没用多久，他便和爸妈混熟了，“姥姥、姥爷”叫得好亲热。爸爸妈妈也非常喜欢他，牵着他的手真象牵着自己的孙子似的。涵江的妈妈终于要跟着她的两个女儿离开了，走的时候，我也去送行。离别的场面总是让人心酸的，大嫂几次与舅妈相拥而泣，不肯放手。大嫂那万分不舍、百般留恋、欲言又止的神情，仿佛这一次的离别是生离死别似的，连我也不禁流下眼泪。 回到宿舍，一进门便看见校长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正和爸妈谈着什么，他们的表情都是严肃而又带着忧虑的。见我一进来，他们都楞了一下，爸妈奇怪地担忧地看着我，而校长则不自在地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方老师，你回来了。” “校长，你来了，快请坐吧。”我客气地笑着，心里有些隐隐地不安。 “不了，不坐了，听说你父母来了，我来看看。”校长笑着说道，“看看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 “谢谢你，校长，我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 “哪里的话，对了，”校长又看了看爸妈，“方师傅，今晚你们就到我那儿去吃顿晚饭吧，山村野镇的，也没什么……” “啊，不用了，校长，你太客气了。”妈妈慌忙站起来，对校长摆着手说道，“不麻烦你们了，我们家语晗已经很受你们照顾，真是太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我就是对她照顾不周啊，唉……”校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我，眼里竟有歉意，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那个让他寒心的儿子。 双方又客气了一番后，爸妈还是委婉拒绝了校长的好意，校长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送校长出门后，回到屋里，爸爸忽然转过身来，严肃而生气地看着我，问道：“晗儿，你老实说，你究竟在搞什么？” 我怔了一下：“什么搞什么？”看了看妈妈，她正忧心又焦虑地看着我。 “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爸爸的声音大了些，哼了一声后又说道，“校长都告诉我们了，你还要瞒着我们？” “晗儿，”妈妈过来拉着我的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妈妈都搞不懂了，你为什么辞去了工作，为什么要到山上去生活啊？”妈妈担心地看着我，仿佛想在我的眼里立刻找到答 他们终于知道了，我明白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向他们提起。 “你说话呀？”爸爸的性子急，语气也粗了起来，“好好的干吗要辞了工作，既然不想干了，怎么不回家去，还要待在这儿，甚至还要到山上去？” “哎呀，老头子，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妈妈扭过头去责怪爸爸，不让他再说下去，“你听女儿说嘛，她总有她的原因呀。” 爸爸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在床边坐了下来。 妈妈看着我，将我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晗儿，告诉妈妈，为什么？这么做到底为了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妈妈也拉到床边坐下，心里斟酌着该怎样解释，才能不让他们为我担心。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说道：“爸爸，妈妈，对不起，总是让你们为我操心，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 “别这么说，晗儿。”妈妈拍拍我的手。 我朝妈妈笑了一下，爸爸没有看我，只是微垂着头，皱着眉坐在那儿。 “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别生气，我的确已经辞掉了工作，因为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当老师的料，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做一名教师，要为人师表，会受到方方面面的约束，这个工作真的不适合我。” “既然不适合你，辞掉了也没什么，”爸爸抬起头来看着我，心平气和了一些，“晗儿，可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儿呢？” “爸爸，我真的很喜欢这里呀，这里的生活比城市里自在多了，很适合我。” “一会儿适合，一会儿不适合，你把老爸都弄糊涂了。”爸爸指了指我，无奈有生气地 “晗儿，”一直没有吭声的妈妈忽然问道，“既然觉得这儿适合你，可为什么又非要到山里去呢？” “我……山里更适合我嘛，那儿更自由、更广阔……” “胡说！”爸爸站了起来，“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啦，你少说两句，”妈妈打断了他的话，又转过头来看着我，深深的，忧虑的，让我心里好不安，好内疚，“孩子，那你告诉妈妈，你在山里怎么生活，没有了工作，没有了经济来源，你靠什么养活自己？” “妈妈，你不用担心，在山里的生活不需要那么多物质上的东西，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完全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这样的生活很有意义。” “那你行么？你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你爸爸什么重活都不会让你干，可是山 “妈妈，你放心吧，我已经会干很多活儿了，缝衣服，纳鞋底，还有种地浇园……” “哎！哎！还是这么不懂事！”爸爸跺着脚，气恼地打断了我的话。 “老太婆，你听听她都说些什么，好好的一个大学生，跑到山里去种地，这是什么嘛，学不至用，那当初送你上大学干什么？” 妈妈没有出声，只是又心痛又有些惊讶地审视着我，我心虚地别过头去，对着爸爸说道：“爸爸，你难道也歧视劳动者呀？” “哎，你这孩子……” 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小天在屋外喊着：“小姨，开门！开门！” 我忙站起身，打开门一看，除了小天，大哥大嫂也站在门外，我楞了一下，大嫂对我笑了笑，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 “长生，灵芝，你们来了。”妈妈招呼道，“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外，外面冷。” 小天早已蹦跳着跑到“姥爷”跟前去了，大哥大嫂走了进来，大嫂脸上有不自然的笑，大哥则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伯父，伯母”，便立在一边不再吭声了。 妈妈看了看大嫂，拉住了她的手：“灵芝，别这么难过，你舅妈虽然离得远，但你还是可以去看她的。” 大嫂的眼睛有红了，说道：“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妈妈楞了一下，我的心里也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可是大嫂又连忙说道：“对了，伯父、伯母，我们明天就回山上去了，来跟你们道个别。” 我心里“咯噔”一声，和妈妈同时问道：“什么？” 大嫂说道：“舅妈都离开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本来我还想再多陪你们几天，可是长生他……”大嫂回头看了大哥一眼，“他急着要回去，家里还有活儿没做完，所以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明天？我看了看大哥，他连一天都不愿意多待了吗，我的父母都还在这里呀，他难道就那么不愿意让我跟着他一块儿回去？我的心里一阵发疼：“大哥，你……”我该说什么，爸爸妈妈、大嫂小天都在这儿，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满怀幽怨地看着他。 他看了我一眼，又将眼光转到了别处，说道：“我们回去了，你也回家去吧，伯父伯母大老远地跑来看你，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 我呆住了，这一句话将我仿佛抵在墙角，气都透不过来。 “妹子，”大嫂忽然过来拉住我的手，“其实我真希望你能跟我们在一起生活，我真喜欢你，真的，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们吗？”大嫂看着我，她的眼里又有一种仿佛生离死别般的不舍，我的心顿时揪紧了，说不出话来。 “长生，灵芝，”妈妈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大嫂的肩，又看着大哥，“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我已经把你们当作自家人一样，你们对晗儿这么好，我这个做母亲的，真是非常地感激。”妈妈看了我一眼，“语晗她一定会再去看你们的，我也希望你们能到我们那儿去做客。” “是啊，”爸爸也走了过来，拉着小天，慈爱地抚摩着他的小脑袋，“小天这孩子就象我的孙子似的，这就要走了，我还真舍不得他。” “我也舍不得你，姥爷，”小天仰起头来，天真地看着“姥爷”，“你和姥姥还有小姨跟我们一块儿上山去，好么？”爸爸笑了，蹲下来抱了抱小天。“好孩子，姥爷也想啊，可是年纪大了，爬不动喽。” 小天忽然叹了口气，我们都惊讶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竟然学会象大人那样叹气了？妈妈问道：“怎么了，小天？” 小天撅了撅嘴，说道：“要是我已经长大就好了，可以和爸爸一起背着姥爷姥姥上山 妈妈感动了，也蹲下来抱住小天：“乖孙子，等你长大了，就到姥姥这儿来，姥爷和姥姥供你上大学，好不好？” 小天大声答应着，搂住“姥姥”的脖子，小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大哥一直在一边默不出声，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我看着他，可是他却一直不再看我一眼。 这一夜，我又失眠了。天快亮的时候，我实在躺不下去了，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好衣服，走出门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好大的雾啊，空气中象是有无数的小水珠，弥漫着，覆盖着一切，连近在咫尺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大哥他们已经起身了么？大嫂身体不好，山路有那么远，一定要早些动身才能在天黑前到家。我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浓雾，前方什么也看不见，这预示着我的未来么？预示着我将要在一团浓雾中不断地摸索，才会知道前面有着什么吗？我呆呆地站在雾里，头发一会儿便湿漉漉地搭在了额前。 “晗儿，”身后响起妈妈温柔的声音，我转过头去，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身上还披着爸爸的外衣。 “妈妈，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是我吵醒了你么？”我歉疚地看着她。 “你不是比我起得更早？”妈妈看着我，眼里是那么地慈爱，我的心里一阵温暖，“晗儿，你冷吗？要不要加件衣服？”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妈妈，我们进去吧，你应该再睡一会儿。” “不，晗儿，我睡不着啦，我们出去走走好么？” 我有些惊讶，说道：“不要了吧，雾这么大，你别着凉了。” “没事儿，你看，我还披着你爸爸的衣服呢，走吧，我们到校园里走走。”妈妈笑了笑，过来拉着我往楼下走去。 我挽着***手臂，走在一片浓雾之中，***身上总是那么温暖，让我真想一辈子腻着她，永远也不离开。雾中的小水珠扑面而来，冰冷冰冷的，却让人特别地清醒。 好半天，我才问道：“妈妈，你冷吗？” 妈妈摇了摇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晗儿，你为什么要待在这儿不愿意离开，为什么要到山上去生活？”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连忙在心里构思着理由。 “你不用说，我已经明白了。”妈妈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 我一惊，看着她：“明白？明白什么？”我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妈妈仍然看着我，深深的。“其实，我刚到的那天，心里就有隐隐约约的感觉了。晗儿，你是我的女儿，做***，对孩子的事总是敏感又敏感的，只是……只是我不愿去细想而已。看到你这么憔悴消瘦，只当你是为了涵江，可是到昨天，我才真正明白了，你这样不是为了涵江，而是……” “妈妈！”我急急地叫了一声，“你……”可是我又说不下去了。 妈妈笑了笑，怜爱而又忧虑地看着我：“傻孩子，妈妈不会看错的，你和长生偶尔对视的眼神，你眼里深藏着的痛苦，我已经有所察觉了，直到昨天，长生让你和我们回去，你看着他的那种眼神，我就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我看着妈妈，这个心细如发的妈妈，明察秋毫的妈妈，敏感如斯的妈妈，真的什么也瞒不过她的眼睛。我转过头去，不敢再面对她。 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地说道：“傻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呢，你在爱一个根本不该爱的人，难道不明白吗？” “不，妈妈，”我转过头去，“我没有糊涂，我心里很明白，比谁都明白自己在做些什 “可是越明白就越痛苦，是吧？”妈妈盯着我，眼里是心痛的。 我怔住了，看着妈妈，不知该怎样回答她，只有低下头，轻轻地咬着嘴唇。 妈妈又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始终那么轻柔，一丝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傻孩子，为什么要这么苦自己呢？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置于这么尴尬的位置呢？你难道非要选择他不可 “妈妈，大哥他是……他是一个……”我急切地，却不知该怎样措辞。 “我知道，长生是个好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已经结了婚，他真的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是晗儿，你想过没有？”妈妈也急切地说着，雾水濡湿了她的头发，她的眉毛睫毛上都沾着水珠，“这样的好男人还有很多，只要你肯敞开心胸，只要你肯走出这个死胡同，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幸福，再不会象这样痛苦，晗儿，晗儿，妈妈说的话，你明白吗？懂了吗？”她焦切地看着我，眼里又期待又担心。 我看着妈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道：“妈妈，还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以前有个高干子弟看上了你，想追求你吗？可是你为什么还是选择了是个普通工人的爸爸？” “为什么？”妈妈楞了一下，随即便微笑了起来，“因为你爸爸忠厚老实，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最重要的，我们彼此都喜欢对方。” “可是，如果你选择了那个高干子弟，你的生活就不会象现在这样普通又清贫了，你一定会有车有房，又有好的工作，过着衣食无忧的……”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那些我都不稀罕。”妈妈打断了我，“虽然和你爸爸在一起，生活清贫了些，可是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幸福快乐的。” “对呀，妈妈，我也选择了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难道你还不能理解么？” “那怎么一样呢？”妈妈轻喊道，“我和你爸爸是真正生活在了一起，可是你呢？长生已经结了婚，灵芝又是那样善良单纯的好女人，你除了在一边默默地爱着，默默地受苦，你还能得到什么？” “我已经得到很多了，知道大哥也同样深深地爱着我，这就足够了，妈妈，”我轻摇着她的手臂，“你知道吗？我所以会选择这条路，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大哥心中唯一所爱的女人，他不能没有我，我更不能没有他，虽然我们不能真正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我们彼此都爱着对方，以心相许，这难道不是一种巨大的幸福吗？妈妈，这就是我心甘情愿选择的道路，我会象你一样，永远也不后悔。” 妈妈怔怔地看着我，她的眼里有心痛，有感动，更有着思索。好半晌，她才慢慢地问道：“可是，晗儿，为什么你的眼里还是深藏着痛苦呢，你所感受到的幸福为什么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妈妈，我所以会感到痛苦，不是因为我不幸福，而是……”我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大哥他违心地拒绝我，他不愿意我受苦，千方百计地想让我离开他，让我去寻求自己的幸福，他甘愿自己一个人痛苦，也不要我陪着他，可是他越是这样，就证明他越是爱我，我也越是离不开他，我因此而感到痛苦，可是妈妈，你知道吗？他的心里其实比我更痛苦一千倍一万倍！”我的声音哽住了，深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 ***眼眶红了，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又过了好久，她才轻轻拉起我的手，爱怜横溢地抚摩着，说道：“晗儿，妈妈小看你了，不知道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可是我却还把你当做小孩子一般，你已经离开了***羽翼，让我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妈妈……”我轻声喊道，声音颤抖得厉害。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眼里闪烁着泪光，她慈爱到看着我，伸手将我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去，“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我除了祝福，还能有什么话说呢？” “妈妈！”我感动极了，扑进***怀里，眼泪尽情地流了下来“晗儿，”妈妈轻轻拍着我的背，“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妈妈支持你，你爸爸那儿由我去跟他说，你不用担心。” “妈妈，谢谢你，谢谢你……”我不停的说着，心里那块一直放不下的大石终于消失，整个心胸都欢畅多了。谁说我不幸福呢，有这么疼爱我理解我的父母，有深深爱着我的大哥，我怎么能不感到幸福呢？ 我抬起头，浓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刹那间挥洒在我和***身上，原来浓雾过后，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呢。 爸爸妈妈在小镇上住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是快乐又悠闲的，爸妈也真正爱上了这种庸懒恬淡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从南方来的他们越来越不适应，他们真的想住下来不走了。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刻，在车站的站台上，妈妈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叮咛嘱咐，一脸的不舍与担心，爸爸则在一边不时地叹气。我想妈妈一定已将事情告诉爸爸了，这段日子以来，爸爸看到我，什么也不说，总是长吁短叹的。 火车停靠在了站台上，在这种小站火车一般最多停留十分钟。我帮爸爸妈妈把行李提上车又赶紧下来，妈妈从车窗里伸出手来，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她的眼里是那样不舍，那样心疼，爸爸也从车窗里探出头，难过地对我喊道：“晗儿，有时间就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吧，我们年纪也大了，难道还要我们再跑来看你吗？” “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眼泪掉了下来，心里好难过，“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火车就要开动了，已经发出了一声鸣叫，妈妈依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舍不得放开。火车慢慢地滑动，我跟着走着。 “晗儿！”妈妈终于哭着喊道，“答应妈妈，你一定要幸福！如果觉得累了倦了，就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来，我们会一直惦念着你，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 我拼命地点头，喉咙和嘴唇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火车越开越快，妈妈万分不舍地松开了我，流着泪看着我，挥着手。我一直追着，一直到实在追不上了，难过地站在那里，眼看着火车越驶越远，爸爸***脸也越来越模糊不清，终于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再也看不 我呆呆地站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孤单，爸爸妈妈在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又安定又踏实，他们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如今他们离开了，我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只有对他们无尽的牵挂与思念。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选择的路是不是对的，前途是那样的迷茫，未来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呢？ 一片冰凉冰凉的东西飘在我的脸上，我惊醒了，伸手一摸，什么也没有，我仰起头，啊，下雪了，雪花细细的碎碎的，零零落落的飘着，一落到地上立刻就融化了。 冬天是真的到来了。 转身往回走着，我应该回山上去了，山里的冬天是什么样的景色呢？大哥在冬天里又会做些什么呢？我的心忽然又振奋起来，不管未来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我都要坚定地走下去，永不言悔，毕竟我已经答应了妈妈，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一定要幸福！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将宿舍门锁好，向校长告别后，我便上路了，走出小镇，在上山的路口上，我碰见了徐远征，他好象是刻意在那里等我似的，抄着手，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 “怎么？”他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放肆地打量着我，“在镇上待不下去了？” 我不想理他，甚至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我惊叫起来，心里吓坏了，使劲挣脱开他拉住我胳膊的手。 “干吗呀你？碰不得么？”徐远征冷笑起来，斜眼看着我，“别假清高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 我心里厌恶极了，使劲拍了拍被他拉过的那只衣袖。“徐远征，你自己不自重，但请你尊重别人！” “自重？你难道就自重了吗？孙涵江被你勾引得失魂落魄，这在镇上都传开了。” “你……”我气极了，真不知该怎样对他这种人说话，“徐远征，请你不要对自己不清楚的事胡说八道！” “我都亲眼看见了，比谁都清楚，你那天在河边和孙涵江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我都看在眼里呢，你还装什么装？” 原来是他！怪不得赵芳飞会跑来找我大闹一场，原来是这个人引起的事端。我看着他，开始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可怕，我拒绝了他的求爱，没想到他竟因此恨我，千方百计地破坏我的名誉，随时随地地窥视着我的生活。我感到害怕，不敢再看他，转过身往山上走去。 “要上山么？”他在背后喊道，“你还不死心呀，人家毕长生已经有了老婆了，你还要缠着他，这小镇上没有男人了么？” 我又走了几步，才转过身来，远远地看着他：“徐校长是个好人，你难道不能从他身上学到一点点的东西吗？你知道他对你有多痛心吗？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让你的父亲为你而难过了。” 说完这些话，我转身继续上山，徐远征在身后恼怒地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我加快了脚步，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同时又为校长感到难过，他那样一个有涵养有学识的老好人，却有着如此不堪的儿子。 到达山上时，天已经黑透了，天空里零零星星地飘着雪花，越往山上走，空气就越冷，山里的冬天一定很冷吧。 推开木屋的门，屋里已生起了一盆炭火，红通通的木炭温暖了整个小屋。看到我回来，最开心的当然是小天，大嫂是喜出望外的，不停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还以为你已经和伯父伯母回家去了，真没想到，这太好了，妹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大哥坐在火盆旁，一直盯着我，他的眼神迅速地变幻着，先是惊喜，继而冷漠，再接着他的眼里燃烧起恼怒的火焰来。 “谁让你又回来的？不是让你跟着你爸妈回家去吗？你怎么又来了？”他粗声粗气地问道，恼火地瞪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大嫂连忙拉住我的手说道：“妹子，你别生气，别理他，哎哟，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快到火盆那儿去暖和暖和……” “姐！你别这样！”大哥“腾”地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我们可以在这山上住一辈子，难道你要她也在这山上待一辈子么？这会害了她！” 大嫂的手一颤，怔怔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我，我别过头去，心中酸楚，实在不想说什么。我转身向门外走，说道：“我过去休息了。”就走出门去，将自己关在那间小屋里。山上的冬天好冷啊，先是隔三岔五地下场雪，后来干脆天天都下起雪来，雪花落到地上也不融化了，慢慢地在地面上越积越深。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寒冷的冬天，呵气都可以成冰，早上起来，窗沿上、屋檐上都挂着串串的冰凌，整个山林里一片银妆素裹，除了白色，就再也找不到其他色彩了。原来山里的四季都各有各的颜色，春天的红滟，夏天的翠绿，秋天的金黄，冬天的银白，多么分明，又多么美好，我真是太喜欢这里了，即使待上一辈子又 可是山里的冬季是严酷的，对于我这个从小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几乎是有些禁受不住的，幸亏大嫂早已为我做好了厚厚的棉衣棉裤和棉鞋，屋里又终日炭火不断，总算还捱得住，但要出门的话，就得再套上一件棉衣棉裤才行，那样臃肿不堪，行动极不方便，因此，我便瑟缩在屋里不愿出门了，每天除了教小天学习，便是躲在自己那间小屋里看书写日记。 大哥也很少出门了。白雪皑皑的山林里几乎见不到野兽的踪迹，打猎是不可能了，地里也没活可干，除了隔几天下山去一趟，买些日须用品回来，他待在家里的时候很多，可还是有事可做，将屋里囤积的面粉包成野味饺子，包了很多，然后装在很大的麻袋里，扔到屋顶上去，屋外是一个天然的巨大冻库，那些饺子很快便冻得硬邦邦的，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煮 这次上山来，他对我的态度更坏了，仿佛屋外的空气那般寒冷，我的心也象是因为寒冷而麻木冻结了一般，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强烈的难受的心痛，不管他说什么，或者不理我，都好象能处之泰然，安之若素。 妈妈寄来的每封信中，都问我过得好不好，我总是写信告诉她，我很好，真的很好。其实我到底好不好，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在这样的季节里，仿佛所有的感觉，所有的情感都凝固了，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 大嫂的身体好象越来越差，密密的咳嗽成日成夜地折磨着她，每天晚上半夜醒来，听到她在隔壁不时传来的咳声，我的心都揪紧了。大雪封山，不能带她下山去看医生，大哥只好在山下找中医开了药方，捡了中药回来给她治病，可是大嫂拒绝喝药，只说没用的，不想喝，我不依她，仍然每天将药熬好，端在她面前。尽管屋里成天弥漫着中药味，可是她的病真的毫无起色。大哥虽然担忧，但好象已经习惯了，可我愁眉不展，心里好不安，真希望冬天赶快过去，大嫂的病情会有所好转，看到她被剧烈的咳嗽折磨得喘不过气来，看到盖在她身上的棉被因为她费劲的呼吸上下起伏，真恨不得能替她分一半的病痛，她却总是苍白着脸，微笑着安慰我：“没事的，过了冬天就好了。” 可是，冬天好象是这么的漫长，永远也过不去似的。 小天可不理会这些，在那么冷的天气里，他还可以在屋外尽情地玩耍，要不在雪地里堆雪人，要不就非拉着我和他打雪仗，再不就坐着木排当雪橇滑。我有时真羡慕他，在他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脑袋里，是没有一丝成人世界的烦恼的。 下午，我喜欢坐在书桌前看一会儿书，然后再发一会儿呆。每天清晨玻璃窗上都会结着美丽的霜花，这会儿已经褪去了，火盆里加了木炭，温暖的空气让窗上蒙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我伸手去擦窗玻璃，窗外却忽然冒出小天的小脑袋来，他冲我做了个怪相，然后又指了指窗外那个堆得奇形怪状的雪人儿，我笑了起来。 隔壁又传来大嫂的咳嗽声，我想起应该去帮她煎药了。大哥下山去了，大嫂半躺在床上，偎着厚厚的棉被。近来，她几乎不能做什么家务了，总是躺在床上，我推门进去时，她正怔怔地发着呆。 我楞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大嫂？” “没有……没什么，”她惊了一下，忙朝我笑笑，脸色特别地苍白，“你又要煎药了吗？别煎了，我不想吃，一点用也没有。” “那怎么行？吃总比不吃的好呀。”我看着她，又说道：“等到天气暖和了，你一定要去看医生了，把这病治断根，就再也不用吃药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没用的，没用的……” 她总是这样说，我也不和她分辩了，走过去将纸包里的药倒在药罐里，这已经不知是换了第几副药方了，可是……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把药罐放在灶上，一边生火一边用一块纸板扇着，天气冷，火都不容易生起来了。 大嫂在床上看着我，忽然说道：“妹子，真是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身体不好，家里的事都让你担了……” “大嫂，你说什么呀，”我扭过头去看着她，假装不高兴似的，“你不是把我当一家人么，那我就应该做这些事呀，只不过，我总是做不好。”我撅了撅嘴。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嫂慌忙辩解道，半支起了身子，“我看到伯父伯母那么疼爱你，就知道你从小在家里一定没有做过这些事，现在你在山上待着，还要帮忙照顾我，让你吃苦了。”她看着我，一脸的歉意。 “大嫂，你别说这些，你对我这么好，照顾你难道不应该么？”我的鼻尖有些发酸，吸了一口气，忙转身去扇着灶里的火。 药罐里的药终于熬得只有一碗的样子了，我用一块破旧的厚毛巾包着药罐，端起来往碗里倒，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小天兴高采烈的声音。 “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他一阵风儿似的推门冲进来，我惊了一下，药罐里滚烫的药水一下子泼在手上，我慌了，一松手，药罐落在地上摔碎了，药水药渣泼在我的鞋上，又泼在地上。 大哥冲了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一迭声地问道：“怎么了？烫着了吗？痛不痛？” 我这才感到手上灼烧般的疼，还没等我吭声，大哥就将我拉到水缸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往我的手上淋下去，冰冷的水一激，烧灼般的疼痛顿时减轻了，大哥将毛巾打湿，让我敷在手上，便蹲下去收拾地上的碎片药渣。 我连忙也蹲下去帮忙，并说道：“大哥，让我来收拾吧，你……” “不用……”他粗声说道，还粗鲁地推了我一下。 我楞住了，不知所措地蹲在那儿，看着他将碎片药渣捡起来扔到屋外去。大嫂在床上一直问我怎样了，我站起身来，对她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 大哥转过身来阴沉着脸瞪着我，忽然说道：“既然做不来事还做什么？让自己受伤已经是你的家常便饭了。”他的语气好重，让人受不了。 “长生，你别这样说妹子。”大嫂对着大哥轻喊道。 “姐，你别管！”他低声说了一句，走近我的面前，“我真不明白，这山上的生活这么不适合你，什么事你都做不好，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我抬头看着他，心里被深深地刺痛了。 “长生，你怎么……” “姐，你别说话！”他粗鲁地打断了大嫂的话，继续瞪着我，“姐身体不好，我有义务照顾她，小天是我儿子，我也有义务照顾他，可你呢？我有什么义务照顾你？”他又向我逼近了一步，狠狠地瞪着我。 我呆住了，每一次他说这样的话，我都忍了，原谅了他，可是这一次，他竟然当着大嫂的面这样说，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放弃了舒适的环境，到这条件艰苦的山上来，远离了疼爱我的父母，让他们不尽的牵挂与思念，我将刻骨铭心的爱恋深藏在心中，默默地守着一个不能敞开心胸去爱的男人，情愿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也不后悔，这都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受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吗？我这样痛苦地爱着他，他好好地爱过我吗？ 我的心中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压抑已久的痛苦与伤心在那一刹那间爆发了。 “你不要说了，我已经听够了！”我大声地愤怒地喊道，“你以为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你照顾我么，你把我当作什么了？摇尾乞怜的小狗？还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只是为了乞求你一点点的怜悯，就忍气吞声地受尽你的嘲讽？你太过分了……”我声音发着抖，浑身也气得发抖，在那一刻我只感到心灰意冷，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好，既然你这么容不下我，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走就是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我满腔激愤，脑袋里也“嗡嗡”作响，狠狠地恨了他一眼后，转身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已开始刮起了猛烈的寒风，一打开门便乘隙向我袭来，阻挡着我，让我差一点窒息。我楞了一秒钟，朝着坡下跑去，大嫂好象在身后喊着我，可是我什么也不顾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下山去，我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再也不想受他的伤害。 地上的雪堆得很厚，每一步下去，脚都会深陷进雪里，风在山野里“呜呜”地低吼，东突西撞，仿佛想要摆脱这群山的围阻。天空里开始飘落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随着风胡乱飞 我跌跌撞撞地在山路上跑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满脸的泪痕，被风一吹，如刀割般地疼。我不顾一切向前跑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下山去，我要回家去，回到爸爸***身边，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会无私地爱我，只有他们永远也不会伤害我。我浑身的血液被愤怒、悲伤、绝望的火焰燃烧着，让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可我的心已经冻结成冰了。 我真的很傻啊，再一次的恋爱，再一次的惨淡收场，我是为了什么呢？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呢？明知不能爱却偏偏要爱，偏偏爱了却要遭受到这样的伤害。他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吗？不知道我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吗？不知道我为了能默默守着他，好好地爱他，而做出的牺牲吗？ 我抬头看天，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雪也越下越大，越来越密集。上天为什么总是要让我遭遇这样的爱情呢？让我一次又一次遭受所爱的人对我的伤害？我的心一次又一次被他的冷酷无情切割的支离破碎，他哪里知道我的心早已被痛苦与无望啃噬得快要死掉，天！是我做错了吗？你要这样地惩罚我！ 我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长期的失眠，让我的身体变得很虚弱，经不起这样拼命地奔跑。天已经黑了，我要尽快赶下山去，黑夜里的山野让我莫名的恐惧。再也不愿待在这里了，再也不愿看到那个整天对我黑着面孔的人，再也不愿听到他斥责我这样做不好那样做不好，嘲笑我无知幼稚，嘲笑我的傻。 可是我真的很傻啊，我竟然会去努力学着怎样在山上生活，会去做从前从未做过的活儿，情愿自己痛苦，也不伤害别人，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只有绝望而悲伤地离去。我再也不会这么傻了，再也不会回到这儿来了。 黑暗笼罩了一切，眼前只有纷纷扬扬的随着狂风乱舞的雪花，还有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的雪地。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黑夜里，整个山野中好象只有我孤单单的一个人，这就是我放弃一切所选择的道路么？我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去。 地上的雪堆积得越来越深了，每一脚下去，厚厚的雪都会埋到小腿上来，脚上的棉鞋早已被雪浸湿了，雪水浸着脚，冻得发疼。寒风呼号着，夹着大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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