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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作为中国古代第一部浪漫主义长篇神魔小说，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创作品。西游的故事可谓是老少皆宜深受人们的喜爱；以西游记为原型的影视作品更是层出不穷。可是，你真的读懂《西游记》了吗？《西游记》又蕴含着怎样的文化底蕴？
李天飞老师多角度解读一个不一样的《西游记》，在他的解读下，《西游记》不再是全程打妖怪的“四大名著”之一，而是现代人历久弥新的精神养料。
李天飞 宸冰
李天飞作家、学者、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硕士。曾在中华书局担任编辑，有《西游记》校注、《万万没想到：<西游记>可以这样读》等专著。多年来致力于传统文化传播，为“中国诗词大会”等知名电视节目出题人，并担任北京电视台“故事大会”等节目的演讲嘉宾。亦工诗词、书法。
宸冰：北大的中文硕士写《西游记》会让人觉得有一点奇怪吧？
李天飞：您说得很对，其实当时做这本书时有的老师就比较反对。我身边的人都研究《经学》、《周易》、《礼学》或者《史学》，我那时做《西游记校注》时，有一个老师跟我说：你做一点正经东西吧。我说什么叫正经东西，因为《西游记》在古代的书籍分类里是不入四库的。
宸冰：那您为什么会研究它？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西游记》的？
李天飞：就是纯喜欢，我从四岁开始就特别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就想看看这背后到底有什么。
宸冰：一直喜欢了这么长时间，并且去专门研究它，喜欢《西游记》的人多了，但是很少有人专门去研究它。所以你看出了《西游记》的背后有什么？比如《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是有原型吧？
李天飞：孙悟空有原型，前两天我还跟人讨论：孙悟空他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有很多前辈学者都说过这个问题，有些朋友说孙悟空是个猴子，但有些底本说孙悟空是个石猿，石猴和石猿它是有一个最大的区别：猿没有尾巴，所有的猿都没有尾巴，长臂猿、大猩猩、类人猿都没有尾巴，他好像比猴跟咱人类更近一些，猴子它是有尾巴的，你看英语里边Monkey，但猿是Ape。
宸冰：所以孙悟空他到底接近猴，接近人，还是接近猿？
李天飞：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其实他应该是正好处于这三个的中点。
宸冰：但我觉得它不管是个猿还是一只猴，作为原型来说，它是不是也是赋予了太多人性化的东西。
李天飞：它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宋代时期的《西游故事》里说得很清楚：当时没有孙悟空这个名字，叫猴行者。猴行者说他来自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猕猴就是猴，动物园里上窜下跳的都是猕猴，但它还有一些来源，南方有些地方有白猿成精。
金庸先生的《越女剑》，越国少女阿青从白公公(白猿)处学的剑法。白公公骑羊儿玩，阿青不许，用竹棒赶他，它也拿了竹棒打阿青，起初阿青打不到白公公，后来阿青总能打到他，戳得它很痛，就这样阿青于无意间学会了一套神妙的剑法。这个大白猿不是猴，它比猴高、比猴壮。这也可能是原型，因为它使用竹竿。宋代有一本书叫《陈巡检梅岭失妻记》，这本书里有一个大白猿精，它的名字叫齐天大圣。
宸冰：那说起来这个可能离得更近一点。
李天飞：那也不好说，这两个，你看这本齐天大圣，那本是取经的，这也不好说，所以只能说是符合它。
宸冰：后代的人根据前面这些流传的传说，最后综合创造了一个形象。
李天飞：它当然有很多人的特点，所以我说是三角形的中点。
宸冰：为什么要研究孙悟空的来源？这个目的是什么，我们做这个学问的方向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一步步去追寻呢？
李天飞：任何学问它都有一个刨根问底的精神，这是一个普遍的说法。在我们本专业有一个说法：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一定要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总要知道它最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咱们人也是。为什么老要问人是从哪儿进化来的？一样的道理。
宸冰：其实我们在探索来源，一代一代往上追溯时，在宋代的小说中就有体现，中华民族的文化在一代代传承时，每个人在上面赋予的每个时代的那种特性，包括这种上古神话，它其实都有文明的意义在里面。
李天飞：其实这就是迭代，它先出现一个，再给它改进优化再优化，它是一个塔形的东西。
宸冰：你这样的研究《西游记》和刘心武他们研究《红楼梦》有类似之处吗？大家都去研究《红楼梦》，从各种角度去解读它，所以你也是在这样解读《西游记》吗？
李天飞：我的这个还比较偏，大概有这么几种：第一是从原型出发或者从文献出发来考证它的各种来源；第二从宗教的领域出发，它毕竟是宗教小说，考察它和佛教、道教的关系，第三从民俗出发，来考证它和我们今天的很多民俗有哪些关系。您可能不知道福建这个地方很神奇，那里现在还把齐天大圣当做一个神来拜祭，甚至还有齐天大圣的庙。一个普通人家中间有个小屋——齐天大圣庙，还安一个防盗门。
宸冰：他们拜的那个就是《西游记》里面的齐天大圣吗？
李天飞：应该说有直接的关系。
宸冰：从这几个不同的角度，我们可以去更全面立体地认识《西游记》这本书，而不是仅仅把它当作一本消遣的同名小说来看待。
李天飞：我经常跟人说这是一个起点，从起点这儿拉，拽出一个线头来；从历史这儿拉，拉出一个线头；从民俗这儿拉，拉出一个线头；从宗教这儿拉，拉出一个线头；从地理、自然科学......只要你想拉的话，就能倒出一头驴，倒出一个猴儿来。
宸冰：我看到你在讲的时候会把《西游记》里面的人物跟古代的很多历史人物做对比，比如什么叫英雄，包括《西游记》宣扬的到底是什么思想？小朋友可能对这件事不太感兴趣，但是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李天飞：首先这是必须得讲的东西。
宸冰：很多人认为《西游记》是宣扬佛教的。
李天飞：你看到它是一个平面，就说它是一本书，其实它是经过历史演变的思路，其实是科学研究的思路，这个很多小朋友甚至很多成年人都没有这个东西，摆在咱们面前的尤其是文化的东西，它一定是一个传承下来的。
在历史上，在时间上有很多人往里加东西，它之前肯定是一个佛教故事——玄奘法师取经，这是一个真事。但传到民间之后就变味了，因为太有名了，民俗、民间信仰也来掺和一脚，道教也来掺和一脚，掺和来掺和去，这个东西就乱了。
宸冰：大家都会把自己理解的那个东西赋予到这个故事里，毕竟这个故事家喻户晓，大家都要去看，这就看谁本事大了。
李天飞：道教的本事大，就加个道教的故事，他们说孙悟空的师父就是道教人物太上老君，包括取的真经，真经这两个字很有意思，佛教里没有真经这个说法，一般都是道教才说真经。
宸冰：最后取的真经到底是谁家的经都不知道，这个很有意思，你这个说法太颠覆了，最后玄奘法师取回来的经是谁家的经不知道。
李天飞：因为它这个最后，这是我注的那本最后有一个经文的目录，1986版西游记有大藏、金刚经，一部多少卷，其实明朝时期就有人吐槽说这根本不对，里面的好多经佛教是没有的，是编的，甚至有好多经是邪教的经。比如里边有一本《五龙经》，这是宋朝的一个民间组织编出来的，所以这东西没法去（细究）。
宸冰：所以不能这种以讹传讹地去信这个东西，说这个就是来宣扬佛教的让人去信的，那毕竟是文学作品。
李天飞：明朝有个学者叫胡应麟，他是正经八百的学者，一看到这个经目就说什么破玩意儿，这根本就不是真的佛经。
宸冰：其实很多人可能对这些通俗小说有诟病，也是因为可能觉得里面很多虚构的东西会误导人们，毕竟绝大多数看《西游记》的人还是小朋友。
李天飞：《西游记》老少皆宜，中国很少有这样的书，小朋友也能看，老人也能看，什么阶层都能看。
宸冰：四大名著里面这本应该是最老少皆宜的一本。
李天飞：它里边体现的东西是全人类的东西，它是英雄成长故事，像《哈利波特》、《星战》它们也是这个模式，这个东西，你说给谁听他都喜欢。
当一个人有阅读能力的时候，他能从通俗的小说中，悟出人生最高深的道理来。
而一个没有阅读能力的人，再高深的道理摆在面前，也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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