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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走进心心念念的那家甜品店，站在柜台前告诉店员，我的弟弟走丢了。
然后，我看见夏添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我面前。数年不见，他的身材依旧挺拔，修身的黑色马甲很好地勾勒出了那个轮廓，与曾经稍有不同的是，那张干净的脸上蓄着短短的胡须，眼睛里还囤积着一点疲惫。
他对我说：“好久不见。”
我说：“是啊，好久不见。”
现在的我仍需微微抬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但我们两人间的身高差，已经并不像十几年前那么明显了。
好久不见之后，我终究是长大了，但夏添似乎仍是那个夏添。
2
夏添和我从小一起长大。
这么说可能不对，应该是“夏添陪我从小一起长大”。毕竟，当我背起书包上学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背起行囊独自去另一个城市旅行了。即便如此，夏添还是愿意带着我们这群成天疯疯癫癫的小孩子在一起玩，他说，因为小孩子脑子笨，好欺负。
可全小区的小孩子都知道，夏添从不欺负我们。如果有其他大孩子故意跑来欺负我们，他还会狠狠地修理对方，所以，我们这群小孩子都还挺喜欢他的。但我和其他人有点儿不一样，我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
有一次我问夏添，“你到底比我大几岁呀？”他只是笑笑，说我和他之间隔着十二生肖。那时候的我，只知道十二生肖的前四位是“鼠牛虎兔”，再往后就记不清了。
夏添把包随手一丢，坐在脏兮兮的台阶上要教我数剩下来的八个生肖，我赶紧紧挨着他坐下来，紧张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龙，蛇，马，羊……”
我问：“为什么没有猫啊？”
夏添说：“本来就没有猫啊。”
“我喜欢猫。”我不依不饶，“我要创造一只猫，放在十二生肖里。”
“随便你。”
夏添并没有理会我的提议，他掰着指头，数得特别快、特别顺，我当时就在想：这十二生肖数起来多快啊，十二年也一定不会太慢，我和夏添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如此啊！
于是我很开心地跟着他一起数，却总是数对后面忘了前面，数对前面又忘了后面，夏添看了我一眼，说：“你怎么这么笨呀。”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核桃仁，“给你吃吧，补补脑子。”
虽然我知道他是在说我笨，可我一点儿都不生气。我收下那包核桃仁，却没舍得吃。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藏到床头柜的抽屉里，藏了很久很久，我妈在一次打扫卫生的时候，把那包核桃仁找了出来，已经过期了，透明的塑料袋里甚至长出了小虫……
在我歇斯底里的哭闹声中，夏添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就这么被我妈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夏添搬走了，我还没有向他告白，他就离开了陪我长大的小区。
再后来，“夏添”这个名字，就只存于小区几个阿姨和保安的闲谈里。我最后一次听说他的事是在一个月前，邻居和我妈聊天时说，夏添忽然辞掉家里安排的高薪工作，独自一人去了几个国家旅行，回来后，他在临街的巷子口开了家甜品店。
我妈说：“他有病吧？”
邻居点点头，“说不定是犯事儿了。”
假装路过的我什么也没说，当然晚上偷偷用小石子砸碎了邻居家的玻璃。至于我妈，我没办法用砸玻璃的方式对她进行“报复”，于是我偷偷从她大衣里拿了一百块，想去夏添的甜品店里奢侈一次。可是刚走到巷子口，我就放弃了，又很怂地将一百块放了回去。
我一直没找到，说服自己走进那家甜品店的理由，直到我丢了弟弟。
3
甜品店的氛围很好，白色墙壁，原木色桌椅，店里摆放着很多有大片叶子的绿植，还有一整面精心装饰过的“留言墙”，上面贴满了各种形状的荧光色便签，或工整或凌乱地写着祝福和寄语，给人一种“此地适合怀旧”的错觉。
认出我之前，夏添正在用一支钢笔涂鸦，他在荧光色的便签上画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狗或者是其他什么动物，这让我莫名又想起了十二生肖。至今，那十二只动物还在我的脑海里跑来跑去，没有变得更快，也没有变得更慢。
他示意我坐下来，“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个弟弟？”
我很镇定，反问他搬走后有回来过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所以他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很正常。夏添似乎是想通了这一点，没有再追问我弟弟的来历，他只是问我，“你弟弟几岁了？样貌有什么特征？嗯，比如说，走丢的时候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大概这么大。”我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继续说，“什么都没穿。”
夏添皱起眉头，接过我手里的寻人启事——那是我之前拜托打印店老板帮我做的，复印二十张，花掉了一天的饭钱，但我觉得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夏添很快就觉察到了“真相”，他指着寻人启事上的猫咪照片问我，“你说的弟弟……是这只猫吗？”
“弟弟就是弟弟。”
他笑了一下，指着那叠“昂贵”的寻物启事，“好吧，你的弟弟叫德华？”
“我是在一个大雨天捡到它的，叫‘德华’有什么问题吗？”我理不直气也壮，“反正，我之前见过弟弟在这附近转悠，我必须要找到它。”
夏添没有反驳我，他示意店里的员工给我上杯饮料，名字似乎叫“胡桃”或者“核桃”什么的，我没听清楚，感觉应该是核桃露一类的调味奶。
夏添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快，总觉得自己又被当做小孩子来看待了——虽然并没有小孩子不能喝咖啡这种说法，但我还是很在意夏添的这种“区别对待”。
于是我试探着问夏添，可不可以和他一样喝咖啡？
他却说：“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对别人白送的东西不能挑三拣四’吗？”
我无话可说，只能心存感激地从店员手里接过饮料——核桃露上漂浮着绵密的奶油，上面还洒了细碎的核桃仁，看上去很是诱人。
我将奶油上的核桃仁拨进嘴里，咀嚼之后却紧紧拧起眉头。夏添问我怎么了，我说这个是苦的，特别苦。他尴尬地叫来店员，说了一些调整配方的事，我没听懂，也不太想听懂。
我以为夏添会给我换一杯饮料，芒果味或者草莓味的，但是他没有，他指着那个玻璃杯和我说：“你把它喝完。”
我听话地喝完了，奶香之中透着核桃的苦和涩，一点都不好喝。
是不是所有的核桃都这么苦涩呢？还是，只有夏添给我的核桃才会这么苦涩？如果那年，我吃掉了夏添给的那包核桃仁，也会紧紧拧起眉头吗？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有些苦涩终究是要尝到的，无论早晚。
4
因为寻找德华的缘故，我开始在放学后频繁出入夏添的甜品店。
我在他的默许下霸占了一张桌子，每天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待德华“现身”，可是十几天过去了，我一无所获。在店里贴寻猫启事也无济于事，反正，没有任何人来想我提供任何有效线索。
无聊的时候，我就在荧光色的便签上涂涂画画，我把它们贴在“留言墙”最显眼的位置，希望夏添可以看到。
可是隔一段时间我再去找的时候，那些便签就不见了，也许是被新的便签给覆盖了，也许是让店员给清理掉了，总之，它们都和德华一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并且可能再也找不回来。
每次我去店里，夏添都会嘱咐店员为我调制一杯饮料——没错，就是那个一点都不好喝的核桃露。我似乎成了夏添的小白鼠，因为每一次的新配方都由我第一个来尝试，只是，无论配方怎么调整，那款饮料却始终达不到“好喝”的标准。
“喂，那个借口‘找猫’成天来店里骗饮料的家伙又来了。”
我听见几个店员在背后议论我，可当他们对我说话时，就会立马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
我和夏添的关系似乎不一般，这一点他们是知道的，谁也不想和老板的朋友过不去。后来，我和店员都混熟了，我从他们口中得知，这款饮品叫做“胡桃之夏”，是夏添起的名字。
虽然口感并不好，但“胡桃之夏”却是夏添店里的主推产品，吸引了无数客人的尝试。可从他们皱起的眉头就能得知，核桃口味饮料似乎并不受欢迎，可夏添就是不肯放弃它。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执着于“胡桃之夏”，就像没有人知道我为何执着于找“德华”。
我也有想过花钱去买店里的其他饮品，酸的或者甜的，反正什么口味都好，只要不放核桃仁就行。可夏添不许店员给我“胡桃之夏”以外的饮品，他还说：“你这么笨，多吃点核桃补脑子。”
我其实很想反驳他：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小屁孩了。
现在的我，不仅能飞快地数对十二生肖，还能考出很多人都眼红的好名次。上个月，我拿到省物理竞赛第二名，几所重点大学都向我伸出了橄榄枝……看吧，其实我一点都不笨。
但是，如果我一点都不笨的话，夏添还会留我在这里吗？
所以，我主动选择在夏添面前继续“笨”下去，但聪明如我，还是会想：为什么偏偏是核桃呢？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第一个来尝呢？他一定是在用“胡桃之夏”暗示我什么吧？
终于，我忍不住和他说起那一小袋核桃仁的事，我说我一直把它当宝贝似的藏着，直到过期。
夏添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感动到要亲吻我……
可是，最后他只是压低声音对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于他的道歉，我很意外。
“那个，本来就是过期的。”夏添犹豫着说出口，“我不想吃，就随手给了你。”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说：“没关系，反正我最后也没吃啊。”
其实，我压根不在意夏添送给我的是什么，即便是一片树叶或者是一块泥巴，只要是他送的，我都一定会好好收起来的。我怕他自责，又赶紧说：“而且你请我喝了那么多‘胡桃之夏’么，扯平啦。”
夏添的表情更奇怪了，他说那些都是试验品，他们不愿意喝。我觉得，夏添口中的“他们”应该是指他自己和甜品店的店员们，如果“他们”都愿意尝试的话，可能我就不会再有免费饮料了。
我想：夏添真是个诚实的人啊，但他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诚实的。
直到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过来，我并不是什么“小白鼠”，我只是夏添的垃圾桶而已——未完成的“胡桃之夏”和那包过期的核桃仁一样，都是他丢给我的垃圾而已，一杯一杯又一杯，我却当成了珍宝。
我平静地喝完了面前那杯依然不怎么好喝的“胡桃之夏”，想找点什么话题来缓解尴尬，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夏添，“我没有养过猫，也没有丢过弟弟。”
他说：“什么？”
我说：“德华是不存在的。”
5
德华是不存在的。
我只是想找个无法让人拒绝的理由，可以频繁地来看看夏添而已——他也许猜到了这一点，甜品店里的店员也许都猜到了这一点，但没有人说破。那天，我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直到夏天来临前，都再没有去过夏添的甜品店。
我想：我可能需要很多很多时间，才能将夏添给予我的“真相”消化干净。
那年的期末考试，我完成了人生第一次作弊。
我和周围的同学说：“我可以给你们抄答案，但我是要收报酬的。”
他们问我，“要什么报酬？”我说：“我要你们请我喝饮料，别的不要，就要巷子口那家甜品店的‘胡桃之夏’。”那几个人都说：“没问题，考完试就请你喝，以后天天轮流请你喝都没问题。”他们没有食言，最后一门物理考完，我就被一群人簇拥着踏进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我发现，我用饭钱换来的寻猫启事仍然好好地贴在墙壁上，照片上被称作“德华”的陌生猫咪睁着双眼，一直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这个奇怪的世界。夏添依然穿着修身的衣服，坐在他的专属位置上喝着咖啡，像一个想要悠闲度过一整个下午的顾客，而不是甜品店老板。
他看见我，一点都不意外。
而我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比之前更疲惫了一点。
6
我如愿喝到了别人请的“胡桃之夏”。
核桃的味道依然古怪，配方依然没有成功，我想，我不来店里的这段时间，夏添一定没有找到新的垃圾桶吧？我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手里的饮料，他们问我，这玩意儿好喝么？我说这是店里的主推产品，能不好喝吗？
于是他们纷纷点了这个，然后又纷纷皱起了眉头，有人奚落我，“你很奇怪啊，居然指名要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奇怪的是核桃？又不是我！我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反驳他们，因为夏添忽然站起来，招呼我过去。他摆手的动作像是在呼唤自己养的小狗，但我没有迟疑，夏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递给我。
我以为是饼干或者牛轧糖一类的零食，打开后我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我之前写的那些留言便签——我以为它们已经被扔掉了，没想到，竟然全部被夏添保存了起来，就像是当年我保存他送我的核桃仁一样。
我在每一张便签都写了夏添的名字，还有一些或含蓄或矫情的语录。我想夏添一定是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便签后面的黏胶并没有干涸，那些纸张像是单向历一样粘合在一起，花花绿绿的荧光色，晃的人头晕。
我充满期待地望向夏添，“所以，你是打算回应我了吗？”
夏添看了我一眼，又将我手里的铁盒子给拿了回去，他说：“盒子先我替你保管，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还给你——不过到那个时候，你说不定想把那些留言的便签都烧掉。”
我知道那种感觉，就像回头去看小时候写的日记，又羞又耻，觉得曾经的自己是个傻叉。但是，我写在便签上的话不是日记，它们是我心底沉淀了十几年的东西，我相信再过几年、十几年，我也不会鄙视现在的自己。
我和夏添强调，明年我就要考大学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比我小十二岁。”他说，“你永远都比我小十二岁。”
这我是知道的，不用他来提醒。无论我的年龄变成多少，无论我将十二生肖数得多快，我还是没办法缩短自己和夏添之间这十二年的差距……我没有刻意忽略这件事，我甚至把它当做一种向前奔跑的助燃剂，只要夏添还是孤身一人，比我大十岁、二十岁又怎样呢？我一点都不在乎。
夏添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你也是吗？”
我点点头，“我也是。”
夏添笑了，却依然没有回应我，“我一直想让核桃变得可口一点，可是，核桃永远都是核桃，它又苦又涩，如果核桃不消失，‘胡桃之夏’根本不可能好喝。”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再遇到一颗核桃，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它。”
我将手里的塑料杯捏扁，我将吸管咬破，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情绪。我似乎明白了一点，每一次更改“胡桃之夏”的配方，就是夏添再为自己动一次“手术”，他想让自己得到更多人的喜欢，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但还好，我是一个伟大的垃圾桶。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长对我们的嘱咐——离那个叫夏添的远一点，他不正常。可是，我们这群小区里的孩子需要一个精神上的领袖，需要一个可以帮我们抵御别人欺负的“大人”，夏添愿意成为这样的人，不管他正常不正常，我们都不能失去夏添。
我对夏添说：“等高考结束后我来拿盒子，那个时候你会在店里的吧？”
夏添望向窗外，“我不知道，也许在，也许就不在了。”
7
我如愿考入了心仪的大学，成了小区里的名人。
邻居见了人就夸，说我是小时候一起玩的那群孩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那段时间，我妈走路都是带着风的。
然而，小区里的新一辈的“小屁孩”可并不觉得，他们和家长顶嘴，说读书好有什么了不起的，连朋友都没有，像个怪物一样。
“怪物”又去了巷子口的甜品店。
这么久过去了，我不知道夏添的“胡桃之夏”究竟有没有成功，但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要去再喝一杯。然而在“令人失望”这件事上，现实从来不会令人失望，我推开甜品店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店员都已经是陌生的面孔。
“欢迎光临。”柜台前的店员露出十分礼貌的微笑。
我环顾四周，早已没有“德华”的寻猫启事，也没有“胡桃之夏”的主推海报，更不会有夏添坐在他的专属座位上，抬手像招呼小狗一样喊我过去。我这才意识到，这家店已经被夏添转让了出去，连招牌上的名字都换了新的。
那时候夏添并没有答应我一定会在这里。
他悄咪咪地就这么跑掉了，我也没办法埋怨他。
我问店员，“之前的老板去了哪里？”店员说不清楚，他只听说那个人急需用钱，就低价将店盘了出去，但什么情况下会急需用钱呢？他自言自语，可能是治病，又或者是要结婚？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其实在那一刻，我特别想用石头砸碎周围的玻璃窗。
我说：“那你给我一杯‘胡桃之夏’吧。”
“抱歉，我们店里暂时没有那个。”店员将一份我从来没看过的甜品清单推到我面前。
我来来回回地看了三遍，清单上确实没有那款我无比熟悉的饮料。我说：“以前有的，是店里的主推产品，我每天都要喝的，可想而知有多么受欢迎！你们老板盘了这个店面，怎么不把那些甜品饮料的配方留下来呢？”
店员被我说得有些烦，他说：“要不您尝尝新出的蓝莓优格，给你打八折？”
我说：“我不要，谢谢你。”
临出门之前，我又想起了什么，怀揣着一点点期待又回到了柜台前，店员也怀着一点点期待再度将清单递给我，“想喝点什么吗？”
我没有看清单，而是直接问他，“店里有没有一个铁皮盒子是之前老板留下的？里面装着一些便签，让你转交给……转交给……”我停在这里，说不下去了，因为我不知道我算是夏添的什么人，大概我谁也不是吧。
还好店员理解了我的意思，但他说：“没有。”可似乎是怕我继续纠结，他扬起声音，又大声说了一遍，“真的没有。”
我想行吧，“胡桃之夏”也好，铁盒里的便签也好，甚至是比我大十二岁的夏添，也许他们都像那只叫做“德华”的猫一样，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作品名：《胡桃之夏》；作者：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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