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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节 乔玉良这个怪老头,我得叫他舅舅。其实他跟我们家非亲非故,没有血缘关系,叫他舅舅,是遵从我母亲的意愿。文革期间,我母亲下放到东川地区五梁县青岗镇教书,乔玉良是青岗的插队知青,他们在青岗相识相处,关系很好,情同姐弟,胜似亲人。几十年来,我母亲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容不得我对他有半点的不屑和不满。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母亲就出国了。一开始是留学,后来定居国外。她远隔重洋,却对乔玉良牵挂得厉害,就把照顾这个舅舅的担子,责无旁贷地搁在了我的肩上。照顾个老头本身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在省城,乔玉良舅舅在东川市,相距四五百公里,以前乘坐火车得一天时间,现在铁路提速,也得四五个小时,何况我工作又忙,哪来那么多时间。偶尔照顾照顾倒也罢了,经常要去东川照顾这照顾那,我确实力所不能及。可我母亲似乎并不体谅我的难处,老是埋怨我对舅舅不尽心尽力。 昨天上午,母亲在MSN上跟我视频。她说舅舅病重住院,要我赶紧去东川市看望,如有必要,就给单位请假,留在东川市照看一段时间。我稍有迟疑犹豫,她老人家就生了气,哽咽着说:“就临时帮一下忙好不好?我会尽快安排回国,自己去东川照顾他!我回来就不用麻烦你了!”地球两边,我们这儿是白天,母亲那边是夜晚,视频里看她老人家忧心焦虑的样子,估计这个晚上她是睡不好觉了。 唉,真是没有办法,我只好收拾行李,去一趟东川。 说实话,我对这个乔玉良舅舅,实在没有一点好印象。这老头个性执拗,形象邋遢,头脑还有些神经。他没有老婆,没有后代,好像也没什么朋友。不过他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东川市,但是他们都不认他,跟他基本没有往来。这老头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好酒,喜欢酒场子,这是他多年来混迹于官场养下的毛病。 乔玉良舅舅退休前在东川市环保局工作,正科级干部,曾任负责监管清污减排的环监处处长。在政府部门工作,酒场应酬必须要有,应酬多,酒场子频繁,说明你有身份,有权势,很多人有求于你。东川市是个穷地方,穷地方搞招商引资,招引来的大都是化工企业。这些化工企业因为污染厉害,别的地方不让搞,就跑到一穷二白的地方来搞,结果东川市的环境污染就很严重。环境污染严重,环保局就成了重要的职能部门,环监处的权力就很大。乔玉良舅舅任环监处处长那几年,请他喝酒的很多,周末都得排轮子预约。不过乔处长是典型的两面派,酒桌上和颜悦色,很好说话的样子,真办事的时候,却处处较真不通融,是个死心眼,结果工作上得罪了不少人。好在他也就是喝个酒,送东西送钱,他坚决不收,不然早就进去了。后来他被调离环监处,去信息中心搞环保宣传,当天晚上有人在环保局院子放鞭。 混过官场的,大部分人都有酒场子瘾。醉翁之意有时真是不在酒,他们在乎酒场上的排场风光,喜欢酒桌上的热烈气氛。那是工作之外另一种集体生活,有意思得很。长期的酒场应酬会养成习惯,形成依赖,一旦哪天落空不得不回家吃饭,就很悲催。特别像乔玉良舅舅这种情况,孤家寡人一个,回去形单影只,没人做饭,没人说话,所以每天的酒场是他的必修课。喝得醉醺醺晕乎乎,回去倒头就睡,什么孤单啦寂寞呀,以及难言之隐什么的,一睡了之。可自从调离了环监处,不当环监处处长,他的酒场应酬就骤然减少。他当然不习惯,每当下午下班,就蹭人家的酒场子,主动往前凑,不请自到。 再后来,乔玉良舅舅退了休,不再去环保局上班了,就再也没有人请他喝酒了。可他自有办法,他直接到酒店去寻,去碰。他先到服务台打听,知道谁谁谁或者某某部门今天在哪个包间,然后直奔那个包间,欣然赴宴。如果一家酒店没有寻到目标,就赶往另一家酒店。一开始他还限于自己单位的酒场子,后来门路越来越活套,思想越来越解放,其他政府部门的酒场子只要有认识的人,他也敢进去,这样就扩大了范围,提高了命中率。好在市里各单位的酒场应酬都很频繁,大家天天晚上都在灯红酒绿地鏖战,所以他不但每次都不落空,而且每晚上都要赶好几个酒场子,比当处长的时候还要忙。 他自备了筷子和酒杯,推开人家包间的门,说自己在某某包间喝酒,听说你们几位在,过来联络一下感情,然后张三李四地寒暄问候,坐下吃喝敬酒,跟大家交流一些时政要闻。因为日日在酒场上泡,信息面广,知道得多,谁谁谁调到哪儿去了,谁谁谁提拔任什么职了,谁谁谁退二线了,谁谁谁出事了,都能说个一二三。吃喝一阵便起身告辞,说实在对不起,说某某领导在什么什么包间,还得过去一下。边说边摇头,好像酒场子太多,力不胜任的样子。于是提着筷子握着酒杯抱歉离席,转身出去推开另一个包间的门。 退休以后的乔玉良舅舅,名气比他在单位的时候大得多,在东川市人称乔大师。酒桌上,只要有人说刚才看到乔大师了,就知道他等会一准会来。大家一边议论他的事迹,讲他的段子,一边恭候大驾,把他当成一道额外的菜,当成酒场上独特的风景。如果桌上有不明就里的外地客人,东道主必定热心介绍以尽地主之谊。当然,每次介绍都少不了乔大师未婚独身的趣味话题,包括个中缘由的种种猜测和坊间传闻。 去年年底,乔玉良舅舅的身体出了状况,这儿不舒服那儿有毛病。医生让他戒酒,他却屡教不改。医生批评他:“酒重要还是命重要呵?你就那么离不开酒哇?”乔大师摇头含泪说了句名人名言:“我不是离不开酒啊,我是离不开组织啊!” 真是稀罕,离不开组织就赶酒场子?难道支部建在了酒桌上? 以前在学校读《诗经?黍离》,“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这两句老是翻译不好。后来看到一个台湾版本,翻成“苍天苍天你在上啊,谁教我变成这个样啊!”觉得很不错。我觉得把这两句翻译在乔玉良舅舅身上,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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