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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静的队长
作者:张志彤
青年探煤队队长吕祥吃完晚饭,打着长长的饱嗝,迈出家门,象个海员走路似的,摇晃着强壮的身躯,沿着矿镇里独一无二的大街,悠闲地走去。
宽敞的大街,溢满了从湖面上吹来的凉爽的风,铅灰色的云朵从矿镇前面辽阔的草原上弥漫过来。滋润草原的一场春雨要来临了。
吕祥迎着晚风潇酒的走着,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
“吕队长,哪去?上坑口?”
“嗯,不,闲串,遛达遛达。”遇见了熟人,吕祥点头应酬,心不在焉的回答。他还去坑口干什么?他没打算去坑口。但是,从大街的这一头,走到大街的那一头,自然而然,他就走到坑口办公室来了。
现在,是坑口办公室最宁静的时侯,上晚班的矿工下井了,上早班的矿工升井了,回家了,办公室走廊里空空的;只有一种铮铮一一铮铮声细响着,回荡着。这声音猜不准是哪种机器的动静,或许,是矿井在唱着歌吧?
吕祥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会走到坑口来。在家里拾掇拾摄东西不好?在家里扛着小儿子跑一圈不是很惬意吗?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现在唯一的需要是享受一下矿山里难得的平静;因为他的心是平静的。
吕样要走了,要走得很远很远,从内蒙古自治区的西部,走向东部,千里迢迢足有半个月的路程。他把工作一股脑地都交代给新上任的队长老冯了,紧贴他胸口的口袋里,放着各种各样的介绍信,采煤队每月一万多吨的生产任务已经不再压在他肩上了。怪不得他走路那么轻松,潇酒,摇晃呢?怪不得他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想呢?
吕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办公室,象所有的采煤队办公室一样,杂乱不洁。墙上浮层灰,地上铺层土,天花板漏过雨,留下了地质图一般的痕迹;桌子、板凳被矿灯里面的“电水”烧杯了,皱皱疤疤,挺难看,象老太婆的脸。墙上挂着的锦旗不是褪了色,而是加浓了颜色,红不是红,黑不是黑,就象矿工的脸色;钉在墙上的进度表,计划表印着一个个黑大的指纹印。
吕祥深情地环视一熟识的办公室,拿起抹布、笤帚,擦桌子扫地。他忙活完了,吐口气,抽着一支烟卷,坐下看看,办公室并没有因为他的劳动改观多少。他咧开嘴,露出无能为力的一笑。
天,渐渐黑下去,外面刷刷刷下起了小而密的雨;雨丝洗涤着玻璃窗上的煤尘,往下流淌浓黑色的雨浆;玻璃窗被洗千净了。吕祥向外眺望,矿场上灰濛濛的尘雾被雨浇落了,然而发热的碱石堆却蒸腾起乳白色的气团。矿山,总是用或黑或白的一层雾纱笼罩它那雄伟的体态,使人对它产生一种神秘的崇敬。
吕祥凝神地望着窗外的情景,不觉心情惶惑起来。他拉开日光灯,打开窗子,让徐徐晚风夹带着雨点吹进来,吹到脸上,他心里感到舒畅多了。
一股强劲的晚风吹来,刮得墙上的锦旗卷起了角,扑拉扑拉响,旗子仿佛在和吕祥叙说着情话。他看见旗子下面墙上有贴过标语的痕迹,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三年前,这个采煤队刚成立的时候,他就来当队长了,那时侯,这间办公室还是洁白的,桌凳还是新的,墙上也没挂什么图表、锦旗,只有一条斜贴着的标语,那纸是绿色的。标语直到如今吕祥还记得清清楚楚,是“为实现月产万吨工作面而奋斗”。三年过去了,三年里,在这间办公室里开过多少次会呀?吵过多少次嘴呀?熬过多少个不眠的夜晚!通过开会、辩论、熬夜,他和同志们混熟了,混热乎了,混的不可分离了。三年中,他们这个青年采煤队把二十八万吨黑色的金子从地下掏出来,献给了祖国,而祖国给了他们一面奖旗。这就是他用劳动换来的荣誉,共产党员的荣誉。当然,这荣誉是大家的,不是他自己的;但也是他自已的,怎么能不是呢?
吕祥又想起了今天下午同志们为他开的会。会上,同志们给他做了鉴定。说起来也巧,鉴定和过去屡次的鉴定一样:五条优点,两条缺点。优点的头一条是“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工作任劳任怨”,缺点的头一条还是“脾气暴躁,个性强,应加强修养”。吕祥心里有些委屈,他觉得鉴定的太简单了,三十二开的一张纸还没有写满;辛辛苦苦地干了三年,优点没增加一条,缺点没抹掉一条,如今若把荣誉留在这,先进的采煤队留在这,自己带上五条优点,两条缺点走了;而且走的很远很远,听说那里是沙漠,沙漠下面有煤层,一切要从头干起……。
“算了,算了!”吕祥把眼光从忽搧着的锦旗移开,关上玻璃窗,决定不想心思了。
他想:
“干革命嘛,哪来这么多问题要想?丢不了头一条优点就行,还是安安静静睡上一觉吧!”
吕祥走到值班用的床跟前,摊开行李卷,拍拍褥子上的尘土,灭了灯,倒在床上,合衣而卧。他闻出来,被头有自己脑油的气味。
外面,细雨还在无声地下,回荡在房里的铮铮声,更细而又更响了。井口有时传来噼里叭啦的响声,吕祥想:“这是电机车弓子摩擦架空线的声音。”有时咣当一声,吕祥想:“这是大块煤摔下的动静,这块煤足有五十斤,弄不好还要堵塞漏斗呢!”
“算了,算了,发贱!不是这的人了,操这份心干什么。”吕祥翻个身,蒙上头,决定坚决不再想了。
……
墙上发出了沙啦沙啦,沙啦沙啦的细响声,使吕祥不能静睡。他闭着眼猜测:“这一定是‘钱串子’在进度表上爬!”
吕祥现在最恨这条虫了。他本想跳起来,把虫拍死,但却没有动,尽量压制自己的烦躁,这也是锻炼自己,克服缺点,加强修养的一种方法。他耐心地计算着虫子从进度表的这一头,爬到那一头的时间。当他觉得虫该爬上石灰墙的时候,这虫却还在纸上兜着圈子爬,沙啦沙啦,沙啦沙啦一一
吕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蹦下床,拉开灯,操起胶鞋底子,奔到进度表跟前,照准目标,叭喳一声,将虫拍死了。
吕祥叉着腰,象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瞅着四分五裂的虫子。这虫子,正贴在进度表上三条红线里最短的一条的顶端。吕祥顺着红线往下一看,是‘张德寿班’字样。
“嘿!这可就怪了,一样多的人,一样的掌子条件,人家一个班能出二百六、七十吨,他们可好,使上吃奶的劲,拿个二百出头,就算进了贡啦?他们是怎么搞的?主要就是班长张德寿领导无力!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
吕祥一想到张德寿领导无力,工作中动口不动手,不能带头参加劳动,气就盛了。他再也不想去睡觉:“干脆也给张德寿来个鉴定,归纳几条优点,几条缺点,然后再和新上任的队长老冯交代一下,要扭紧张德寿的脖子!”
吕祥打定主意,急躁地掏掏衣兜,找自己的笔记本。笔记本不在,只掏出来一堆介绍信。
“坏了!锁在抽屉里了!”
吕祥有个笔记本,使用三年了。那是他的万宝囊,采煤队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记在里面。记的很乱,谁也看不懂,摸不到头绪;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页上记着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吕祥使劲拉了几下抽屉上的锁头,拉不开。他蹲在地上找了一颗铁钉,连抠带别地捅了半天,还是打不开。吕祥不知所措了。刚刚被他拍死的那条虫好象又活了过来,沙啦沙啦,爬到他心里去了。
井口静静的,静得出奇,既没有电机车的笛鸣,又没有火车头的吼响。
突然,吕祥从烦躁中震醒过来,从木凳上一跃而起,心里的那条虫被他抓住了:
“井口怎么这么静!现在该是出煤的时候呀!正是张德寿当班,得下井看看去。”
吕祥匆忙地穿戴起来,扛起一把大锤,向井下奔去。他忘了自己已经是一个离了职的队长了。
吕祥升井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七点钟了。
这是一个睛朗的日子。太阳悬挂在草原上空,草原散发着金色的光,金色的光怀抱着矿山,矿山是那么雄伟,洁净,美丽,显出了它的本来面目:黝黑的井架,高昂的栈桥,洁白的房屋,朱红的瓦顶。
人们往往是在离开故乡的时候,才会留恋故乡;吕祥呢,当他要离开矿山的时候,才好象第一次见到了矿山的美。但是吕祥并不懊悔自己没机会多看几眼熟悉的矿山,他的心却向往着他的沙漠了。
“何苦呢!多余下这一晚上井!没有我,采煤队还会同样先进!得赶快走,没活干可受不了!”
平静的一夜,吕祥在不平静的心情下,度了过去。
吕祥是不能过,也不会过平静日子的人,这一点不知他意识到了没。
【作者简介】
张志彤,国家一级作家,原召沟矿职工,原内蒙古文联副主席,发表于1964年第2期《包头文艺》。
来源:
主编:李松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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