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嘉娜 黄爹爹推倒棋盘，骑上电摩车，接送小孙子上学放学，风驰电掣！老王头凌空飞起，上演全武行，踹得擂肥者找不着北，精神抖擞！不做“老少爷”，不要枯萎成小草，只要心气儿不老，我们都是叫阵的黄忠、挂帅的穆桂英—— 1.棋友今天真蹊跷 黄爹爹跟老王一般年纪，在一个厂里工作，一起退休。这一退就都退到了儿子家里，恰好还是在一个小区。 老王和老黄的退，是真正意义上的退居幕后。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比钢硬比铁坚，凡事要强，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不知休息为何物。等到六十花甲，孤身一人，两个人息了要强之心，不约而同想彻底休息下来。 每天早上吃过早饭，黄爹爹掂着两只小板凳下楼。“老王哎，快下来……”二人杀上几盘，一直到太阳晃眼，两家的小保姆来叫他们吃饭了，才依依不舍地走。 两人的棋局因为老王的一次意外停顿了两个月。老王不小心磕破了头，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让住了好多天的院。老王刚出院，黄爹爹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他下棋。老王儿子住的是一楼，老王就住在一楼下面的楼梯间。现在很多房子都这样，起的名字就叫老人房，专门放家里老人的。这样既可以照应，年轻人又不用跟老人住在一屋。黄爹爹一边进屋，一边骂：“开发商也够缺德，能想出这种损招，什么老人房，分明就是隔离间！”他一眼看到老王正坐在角落里，说，“你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怕老婆。你要是住在楼上，也不至于摔了头吧。我们的比赛，也不用停上这长时间。”老王没吭声，一说到儿子怕老婆，他的脸色总不大自在。黄爹爹也不言语，径直进去，把他从屋子里面扯了出来。 外面阳光灿烂，棋盘像黄金一样闪闪发光，老王却有点心不在焉。 “又输了，你今天可真臭！来来来，再来一盘！”黄爹爹一边摆棋一边说。没出三十个来回，老王又是败局已定，他拈起一个马，嗖地一下飞过了楚河汉界，比人间大炮打得还远。“哎哎哎，你是怎么走的？日本鬼子进村啊！” 黄爹爹把那个子儿退了回去。老王想了想，又把卒子往后挪了一格。“过河卒子不回头！”黄爹爹有点火了，这个老王，玩什么鬼花样！ 谁知老王伸出双手，哗哗哗把棋盘弄了个乱七八糟，像小孩一样耍起了赖：“不想下了，今天精神不好。”“那下午再来？”黄爹爹瞅瞅他的脸色。“不，下午也不来了！”老王气呼呼地说。 2.老伙计咋能得这种病 棋下不成了，黄爹爹气鼓鼓地掂着板凳回了家。百无聊赖地熬到下午，孙子小天放了学，还没进门就甜甜地叫起了“爷爷”。黄爹爹的好心情才又飞回来，乐呵呵地说：“调皮捣蛋，又不换鞋。”说着就去帮孙子解鞋带。在门口换鞋的儿子说：“爸，刚才在楼下碰到王伯伯了，他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黄爹爹一激灵，回想起今天老王的反常，赶紧噌噌噌下了楼。 老人房没人，黄爹爹敲响了老王儿子家的门。王家儿媳开了门，绷着脸，黄爹爹从她开的那点缝里挤进来，赔着笑说：“我听说你爸爸不舒服，来看看，没什么大事吧？”王家儿媳没好气地招呼老公一声：“来看你爸的！”头一扭，走了。 这个女人太厉害了。王家儿子很早没了妈，娶了这个媳妇之后，就成了小区里闻名的“气管炎”。黄爹爹站在那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王家儿子歉疚地笑笑：“您别介意，今天家里出了点事，她心情不好。”“出了事？遭贼了？”黄爹爹疑惑地问。 “我爸爸他，跟孩子疯，把孩子抱着抛上抛下，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老王这是兴的哪门子邪？” 王家儿子叹口气：“不瞒您说，我爸爸他，得了老年痴呆症。” 黄爹爹哎呀一声，几乎喘不过气来。等缓过劲，他问：“到医院看过了？”王家儿子苦笑一声：“看了，其实早就看出有点不对，我们想着能慢慢好，也没对外说。” 黄爹爹走进客厅，坐在老王对面，老王正在认真地看电视。黄爹爹心酸纳闷：老兄弟不像是得了这病啊。老王偏过头，认真地看着棋友，笑着招呼：“吃瓜子啊，别客气。” 王家儿子背着他爸对黄爹爹讲：“医生说，是初级阶段，但是会慢慢加深。”“那就没办法了？”黄爹爹着急。“我们准备明天就把爸爸送到疗养院，毕竟那里有专业的医护。要是在家里，我们谁也没有时间照顾他。” 黄爹爹发火了：“你就是这么孝顺你爸爸的？把他一丢了事，别说他现在还没傻，要是真傻了，你们还不得把他丢到非洲去？” 王家儿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妻子一眼，后者正恶狠狠地盯着一本时尚杂志。王家儿子转过头来告诉黄爹爹，不是不想把爸爸留在家里，的确是因为老年痴呆症有一些无法预料的举动。这时，王家儿媳一扭腰进了厨房，从里面挤出一个小保姆，小保姆像个群众演员似的哭哭啼啼：“叔叔，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要出门买菜，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啊？这家里的哪样东西我都赔不起，我，我不想干了……” “您看看，小保姆都不干了，现在找一个保姆多难啊，”王家儿子推心置腹地说，“而且今天出了这事，孩子他妈妈……” 黄爹爹沉默了，本来嘛，自己管不着人家家里的事。千不该万不该，老王不该得了这种病。 黄爹爹在外面转了半天才回家，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3.我要找个事情做 第二天，老王要走，黄爹爹没有去送。黄爹爹想，今天送走了他，明天还能迎他回来吗？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疗养院能治好这病吗？正在这时，门响了，保姆开了门，一个人咚咚咚冲进来，是老王！老王把一张纸条往他手里一塞，掉头就走。黄爹爹展开一看，上面写着：等我回来，再跟你杀一盘！ “老兄弟没傻啊，老兄弟没傻。”黄爹爹躲在窗帘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老王被儿子送走，老泪纵横。 老王走后，黄爹爹让孙子上网找了好多老年痴呆症的资料，仔细地看。那上面说，老人，要保持乐观的情绪，创造和睦的家庭环境，最好与子女同住。老王成天住在那个地下室，每天看看孙子还要瞧儿媳妇的脸色，能乐观吗？还有，老人要多参加集体活动，老王有没有？当然没有，不但老王没有，他老黄自己好像也没有。第三点，多接受外来的有益刺激，比如读书看报下棋，黄爹爹后悔没有多陪老王下下棋，特别是他生病的时候。他看一眼攥在手心里老王给他的字条，说：“老伙计，你放心，我等你回来，我们都要好好的！” 保姆刚把饭做好，儿子接孙子回来了。孙子小嘴巴撅得老高，气呼呼地埋怨爸爸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才去接他。他爸爸也委屈：“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小祖宗，今天单位有事耽误了，路上又堵车。” 黄爹爹看着这父子俩，脑袋里有个想法渐渐成形。吃过晚饭，他把儿子儿媳叫到一处：“今天我想跟你们商量点事……” “爸爸，你要接送小天上学？”儿媳妇听完公公的话，惊讶地说。 “是啊，我想过了。你们工作本来就忙，再接送小天，确实是个麻烦事。像今天这样耽误一下，小孩在学校等得发毛。我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闲人一个，年纪又不算蛮大，接送孙子，也算是发挥余热。” 儿子儿媳对望一眼，儿子说：“可是，爸，你拿什么接送小天，难不成赶公交车？”“这个我也想好了，我去买辆电动车，又方便又安全。很多老人都骑电动车。” 晚上，儿媳听见老人睡了，悄悄跟儿子说：“你看，让爸爸去接小天好吗？”“让他去吧，”儿子把媳妇揽到怀里，“跟你讲，小时候，他骑一辆自行车，前面横杠上是我，后面座板上是我妈，像挑担子一样，把一家人都放在一起了。他风里来雨里去，是我和妈妈的一片天，现在爸爸老了，如果感觉到自己没一点儿用处，会更失落的。你看我们小区里的老人，不都在接送孩子吗？” 接送孙子的事情就这样定了。黄爹爹做事有动力，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去买了电动车。 这天清晨，黄爹爹带上孙子出了门，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带儿子去上学的情形。那时候儿子才一点点小，什么事情都要找爸爸，坐在自行车后面，还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裳不松手。自己好像一棵大树，可以为全家人挡风遮雨。退休之后，他从一棵大树迅速萎缩成一棵小草。现在，昔日美好的感觉又回来了，我老黄还没有老，我还有孙子要照顾呢！ 黄爹爹把车骑得稳稳的，在早上的车流中穿梭。忽然，身后的小天叫道：“毛毛，毛毛！”黄爹爹望去，果然见老王的孙子毛毛坐在他爸爸的小车里哩！毛毛跟小天同班，是个害羞的小胖子。“小天，今天怎么坐电摩了？”小天拍拍爷爷的背：“以后我天天坐电摩，我爷爷带我上学！”毛毛叫了声“真酷”，就听他妈在车里嚷：“把头缩回来！” 王家的车离开了，黄爹爹发现周围还有好多熟悉的面孔。清一色的老头军团，骑电摩带孙子，银发在风中飘扬，成了清晨的一道风景。 4.疗养院的“新”生活 老王来到疗养院，护士领他到处转了转。一个很大的院子里塞满了老头老太太，他们的眼珠子转也不转。进了楼，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大家推轮椅拄拐杖还要往院子里跑了：楼里的味儿实在太难闻。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空气清新剂和灰败的腐朽气息直往人鼻子里钻。 行李很少，三两下便安顿好了。老王见旁边房间门开着，里面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头。他敲敲门，径直走进去。老头也没抬头，问老王：“新来的，怎么不下去当太阳能机器人？”见老王纳闷，老头冲下面努努嘴，老王明白了，那些人仰着头动也不动，可不正像吸收太阳能的机器人？两个人哈哈一笑。老头姓范，高中教师，去年刚没了老伴。独生儿子在国外，娶了一个洋媳妇。“你怎么进来的？”老王问。 “我儿子出去了八年，头一次回家，我没叫对他的洋名字，他怀疑我已经老糊涂，就送来了。我儿媳妇说，在国外，独身老人大多进疗养院，不给家人添麻烦。”范老师笑着说，“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老王说了自己的事，范老师瞅瞅他：“我也懂点医学知识，以你的样子，不大像老年痴呆。不管怎样，你最好制定一个康复计划，争取早日出去。” 老王为自己摊上了这么个好邻居暗暗高兴。他认真地给自己定了个康复计划，拿给范老师看，范老师笑得差点没抽过去。这张计划内容完备得像百科全书，包括每天背棋谱，一个月要能默出一套棋；每天要串门子，要跟不下于三个人聊天；每天都要吃巧克力，巧克力可以给人带来幸福感…… 笑完之后，他很认真地一扶眼镜：“老王同志，要想早点出去，就得有这种精神！”两个老头爆发出一阵大笑。老王问他：“你呢，怎么不争取早点出去？”范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黯然说：“出去干吗？你是因为病进来的，病好了可以出去，我呢，出去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没趣，不如呆在这里。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对面四楼的那个老太太一见到我，就像中学生那样偷偷地笑？” 老王说他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范老师说：“你太不注意啦，每天吃午饭的时候，她都千方百计要跟我坐一张桌子！”“既然是这样，你们培养一下，要是结了婚，不就有个照应，也不用住这儿了。”老王由衷地说。“你不懂……”范老师叹了口气，原来他的房子被儿子给租出去了。老王这才知道，天底下的厉害孩子多得是，自己儿媳妇跟老范的儿子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这天，黄爹爹来看老王，见老伙计精神头好，很高兴。两人闲坐了半天，互相汇报了生活情况。黄爹爹记起还要接孙子放学，才恋恋不舍地要回去。临走的时候，老王追着他说：“帮我照顾照顾孙子，我最惦记的就是毛毛了。” 5.电摩队风驰电掣 才几天工夫，黄爹爹就跟这些老伙计混熟了。大家点头打招呼，一起推着车子出小区，把胖墩墩的孙子安置好，呼啸而去。放学时间差不多到了，他们又互相招呼，一起出发去接孙子。比起坐小轿车，小天更喜欢爷爷的电动车，为了答谢，他教会了爷爷上网。 黄爹爹觉得这样的日子真不错。他跟那些老伙计开玩笑：“咱们干脆弄个电摩队。他们年轻人有轿车，遇到堵车动也动不了，哪有我们方便。大伙儿以后有事就说一声，互相有个照应。”老伙计们呵呵直乐：“这就对了，您原来整天下棋睡觉，知道我们给您起了个什么外号吗？老少爷！不操心可不是什么好事，跟你下棋的王师傅不就是……” 提到老王，黄爹爹的神色暗淡下来，老伙计也自觉失言：“我是说，咱们这些人辛苦了一辈子，突然闲下来，反而没着没落的，还是做点什么才好。”黄爹爹点点头。 这天，黄爹爹去接小天，见毛毛跟孙子站在一起，一问，才知道是他爸爸今天有事要晚点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过会儿天都要黑了。走，我带你！”两个好朋友“哦哦”地叫了几嗓子，爬上黄爹爹的电动车，吵吵闹闹地走了。 毛毛从来没坐过电摩，兴奋得很，问这问那。黄爹爹想，要是老王也每天带孙子上学，该是怎样的天伦之乐。他问毛毛，最近看过爷爷没。毛毛说先开始看过一次，后来爸爸要去，妈妈总说忙，不是让他送自己去练瑜伽，就是去商场。 黄爹爹叹口气，对毛毛说：“下个月7号是农历九月初九，是重阳节，重阳节是你爷爷的节日，你一定要去看他。” “我知道我知道，九月九就是爷爷的六一节。”毛毛手舞足蹈地说。“对，毛毛多去看看爷爷，爷爷就能早点回家。爷爷出来以后，可以天天带毛毛上下学。你要是买零食吃，爷爷肯定答应。”“那太好了，我妈老不让我吃零食。” 黄爹爹带着两个胖孩子，正行进在路上时，一个警察把他拦了下来，带到了交警支队。 儿子接了电话赶到，交了罚款，一车子把一老两少运回去。黄爹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把王家孙子送回去，进了自己的家，儿子才发作：“你也真能想，也真敢做！带着自家孙子跟别人家孩子，出了事怎么办？”黄爹爹委屈极了：“可路上也有人三个同骑一辆车啊，再说了，我带的还都是小孩，不占地方。学校离家也就那么点路，警察真是大惊小怪。” “爸爸，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大惊小怪，实在是想想就后怕。没有事当然皆大欢喜，可出点事谁又受得了。”儿媳发了话。儿媳是当政工干部的，说得黄爹爹哑口无言。 家庭会议剥夺了黄爹爹来之不易的接送权，儿媳用一句防患未然将他打回了无所事事的行列。 6.生日里的紧急电话 转眼到了九月九，毛毛缠着爸妈去养老院看爷爷，还坚持给爷爷买了一大堆好吃的。他对爸妈说：“老师跟我们讲过，九月九是老人的六一节。我每次过六一，爷爷都给我买好多好吃的，今天是爷爷过六一，我们也要给他带好吃的去。”“好小子，比我有出息！”毛毛爸爸欣慰地看着儿子，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老婆的声音听起来很冷，她上了驾驶室，砰地把门一关，发布命令道：“走！不是要去疗养院吗！”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慌忙爬进车子。 疗养院里，老王正跟范老师下棋，听说有访客，扔下棋盘就走。范老师去打饭的时候，经过老王的房间，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就满腹心酸——胖毛毛正像无尾熊一样趴在爷爷身上，床上摆满了毛毛买来的零食。自从自己住进养老院之后，就没得到过儿子的一星半点消息。儿子走前曾说，在国外生活不易，他要努力消弭与洋老婆之间的观念差异。估计，洋人从来不理自己的爸妈吧，看来儿子正在向他们积极靠拢。 毛毛指着那些东西，一样样念给爷爷听：“爷爷，这是郑新初牛肉干，我最爱吃的。我专门去后门的小超市买的。怎么样？”“爷爷，这是厚薯片，嚼起来可带劲了！”“爷爷，我们学校都吃它，橡皮糖！”毛毛盘弄那些自己最爱的零食半天，最后慷慨地往外一推：“爷爷，今天你过节，这些都是给你吃的，你喜不喜欢？”老王拿出一个塑料袋，把零食都装了进去。“乖孙子，爷爷老了，吃不动了，你帮爷爷吃吧。”毛毛晃晃头，推了两推，见爷爷很坚决，无奈又欣喜地说：“那好吧，我只好帮你吃掉了，唉。” 老王跟毛毛，典型的隔代亲，毛毛在家里不说的话，到了爷爷面前却能说得出来。相比之下，两个大人站在房里显得尴尬极了。 全家回来时，毛毛爸爸满心怀疑地问老婆：“我越来越怀疑当初对爸的诊断是错的，他的精神头很好哇，又不糊涂。” “那你把他接回来呀。”老婆的抢白一秒钟都没延迟。 男人顿了一下，没说话。 家里人走后，老王乐呵呵地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分给范老师。范老师阴着脸收下了。老王看那样子，料想他心里不高兴，转身准备出去，却被叫住。“明天是我这个老不死的生日，你早上过来吧。” 第二天，老王带着平时不错的几个人来找范老师。走到门口，老王让住在对面四楼的那个“中学女生”敲门。范老师开了门，把大家请进来。今天是他69岁的生日，儿子托国内的朋友给他快递过来一个蛋糕，大家一起玩玩闹闹，像是一群白头发的中学生。 范老师也怪，就是不请他们吃蛋糕。反而问他们，你们过生日的时候儿女是怎么表示的？有的说家里人一起下馆子，有的说去听戏，儿女在戏院里无聊得都快打鼾了。有的说什么也不干，就呆在家，带孩子看电视，跟平时一样。 老王宽慰范老师：“虽然儿子不能回来，可蛋糕还在嘛，我看你这个儿子挺有孝心的。” 范老师叹了一口气，看蛋糕上的蜡烛快烧完了，说：“老哥哥姐姐们，我七十岁了。一辈子啊，活到今天真不易。大家请回吧，请回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范老师请出了大家伙儿。老王替他在朋友之间打圆场：“身边没个亲人，难受。我们让他自己呆会儿吧！” 这时候，老王房间里的电话嘟嘟嘟响了，老王跑过去，电话一接通，黄爹爹在那头喊道：“老王，毛毛被人打了！” 7.谁敢欺负我孙子 事情的发生出乎意料。今天到了放学时间，黄爹爹习惯性地踱到小区门口去。电摩好久不骑，他觉得自己像秋天往下坠落的叶子，心里发慌。等了好久，才见孩子们和大人结伴回来，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沉沉的。黄爹爹问他们：“咋了？” 还没等有人回答，黄爹爹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毛毛小肉脸乌青一块，像个单眼熊猫。别人告诉他，这是学校里遇到擂肥的了。擂肥就是校园抢劫，抢东西的都是半大孩子。这个“擂”既然有个提手旁，少不得要动手，所以毛毛就成了这个样子。 毛毛的爸爸找了老师，派出所都去了。可那有什么用，派出所也抓不住那帮小兔崽子，就算抓住了，还不是教育教育就放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黄爹爹告诉电话那头的老王，末了补充了一句，“那些坏小子让他长期进贡！”话音刚落，就听老王那边吵吵嚷嚷，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怎么回事？难道老王伤心地昏倒了？才不是呢！那是因为老王还来不及跟黄爹爹说什么，就发现一阵阵浓烟正从范老师的房间里冒出来！走廊上乱作一团，几个女护士跑掉了鞋。老王大步闯进范老师的房间，发现火已经被扑灭，范老师的被子烧成了碎片，当班的护士正在训他呢。范老师坐在黑乎乎的床上，两个眼睛直愣愣的，动也不动。这还是原来那个人吗？老王心里扯得一阵一阵的痛。他要给儿子打电话，他要回家！要是再不回家，康复计划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最后会变成范老师一个样。 一个电话从疗养院打到了老王儿子家。老王的儿子一接电话，就听到一阵咆哮。他的爸爸说没办法再在疗养院呆下去，他要看看自己的宝贝孙子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在怒气冲冲的交涉中，儿子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正值盛年的汉子，很快败下阵来，话筒又转到了儿媳的手中，儿媳还没来得及张嘴，老王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明天上午，叫保姆做四个人的饭！你是我老王家的媳妇，家务事给我管好！”这是老王第一次跟儿媳“计较”，儿媳知道公公下定了决心，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 第二天眨眼就到，黄爹爹一早听到儿子孙子要出门，赶出来嘱咐他们：“你早点去接孩子。小天，你在学校里要听话，多跟同学，特别是毛毛呆在一起。”儿子孙子一个劲儿答应，出了门。 黄爹爹一天都心神不宁，临到下午放学，他终于呆不住，推出车子，奔学校而去。在校门口转了一圈，暗骂儿子又没按时来，他走进学校去找孙子。小朋友告诉他，小天走了，是跟毛毛一起走的。 黄爹爹赶紧又追出去，还是没找着小天跟毛毛。他穿过学校旁一条小街，转个弯，是个狭长的胡同，两边的房墙上都写着大大的“拆”字。坏学生喜欢把小同学往这里赶。 一个尖细的哭声传进老人的耳朵，黄爹爹一激灵，连忙冲了过去。小天和毛毛正被一群十几岁的小子堵在巷角，哆哆嗦嗦，毛毛的书包带被扯断了，书本散了一地，小天的衣服也破了。 那几个大孩子见来了个老头，居然不慌不忙。一个坏小子笑嘻嘻地问打头的大个子：“老大，据说江湖上要提防三种人，和尚、女人和老头。”旁边的小子们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对了，老头，”打头的大个子说，“你们别太抠门，给孙子多带点零用钱，省得咱们麻烦。”毛毛叫道：“黄爷爷！我怕！”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一个人，他腾空而起，伴随着一声大喝，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凌空一脚，踹在那个大个子身上。那个坏小子猝不及防，噔噔噔后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坏小子见头儿一个照面就被放倒，吓得哇哇大叫，四下惊窜，没想到刚奔出胡同口，就发现那里齐刷刷停着五六辆电动摩托车，车上无一例外都坐着一个老头。 黄爹爹简直不敢相信，一把抱住老王：“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老王轻轻一笑：“早上，没告诉你。专门等着这帮小兔崽子呢。” 老王这辈子第一次进了派出所，民警表扬他抓住了擂肥的坏小子，批评他不该私自动用武力，好在那一脚踢得不算重，坏小子的父母也不好意思找麻烦。老王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是被孙子、老伙计们还有民警拥着出来的。小天和毛毛崇拜得不得了，小天说：“王爷爷，原来你还是一个武林高手，深藏不露！”老王有些哭笑不得，他年轻时爱过武术，拳脚也有一些，可这么多年早消磨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神气，竟然比当小伙子时还有劲力，到现在，他好像都还凌空飞着，除了腿上的肌肉隐隐作痛，提醒他，你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尾 声 电摩队出了名，电摩队那个功夫高手更出了名。儿子对老王的逞强哭笑不得，但确实被老父亲护卫孙子的行为所感动，再也没有提过养老院的事情。他们到医院复诊，老王得的其实是老年抑郁症，不是老年痴呆。从那以后，那些小孩再也没有被擂过肥。不但如此，整个学校里的学生一看到电摩队突突突突到了门口，马上老实了起来，两只手拽着书包带子，眼观鼻鼻观心，目不转睛地从电摩旁边走过去，然后立马抓住旁边的同学问：“谁谁谁？哪个是武打明星？” 老王和黄爹爹去养老院看范老师，还要来了范老师儿子的电话。这两个节省的老头躲在一起打了一通越洋电话，把范老师的儿子狠狠骂了一顿。那家伙能听劝吗，范老师能变得跟从前一样吗？那我们就不知道了，可两个老头决定，这事他们管定了，一直要管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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