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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故事之171:金马驹和火龙衣

时间:2020-08-29 06: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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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财主,他爱钱如命,一个铜钱看得比磨盘还大,只要看到有利可图,就恨不得把脑袋削尖,钻进钱眼里头。因此大伙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财迷精”。

这财迷精家有个长工,人生得聪明,鬼点子又多,两片薄嘴唇,一条三寸不烂的舌头,真真能把活人说死,再把死人说得活转来。大伙儿也给他取了花名,唤他“吹破天”。

一日,吹破天找财迷精告假:“我老娘病死了,请三日假,回去发丧。”

财迷精一听,拿出个算盘,“噼噼啪啪”打了一通:“咱有言在先。请假一日扣谷一斗,你请假三日,共计扣谷三斗。好啦,今年你的工钱,算是扣光光了。”

吹破天咬着牙不说话,他伸出手指头,在契约书上按下指模,回家去了。

到第四天,吹破天埋了老娘,牵了家中瘦马,把亲戚凑得的散碎白银全填到瘦马屁股里,外头用一块棉花塞住。然后他拉了瘦马,去见财迷精。财迷精见他牵马走入院子,指他鼻子一喝:“混蛋!怎么牵个臭马到我院子来?弄脏了地方,你赔得起?”

吹破天冷笑一声:“你说话小声点,要是把我这金马驹惊跑了,赔上你整份的家当,我也不欢喜。”

“什么?金马驹?”财迷精眼睛亮了。

“当然是金马驹!”吹破天牛皮吹得一板一眼,“昨日葬了老娘,我在坟头守到半夜,突然间,夜空银光划过,落下来一颗星星,到得我面前,却是一个白发老头,手里牵着这匹马。那老头与我说:‘你为老娘守坟,孝感动天,财神爷眷顾你,差我送你这匹金马驹。喂新鲜青草,它给你屙白银;喂上等草料,它给你屙黄金。你喂饱它,带回家去,摆起香案一供奉,就屙下来了。’”

财迷精半信半疑:“你少吹得天花乱坠。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信?咱验证一下。你摆起香案,看它屙得下来屙不下来。”

财迷精忙摆开香案,烧香烛拜财神。趁他不留神,吹破天把塞马屁股那棉花一扯。瘦马一激灵,“哗啦”一声,当场拉下来一堆散碎银子。

财迷精扑过去,捡拾起银子,双手一掂量,少说也有七、八两重。他取过算盘噼啪一算:“一天八两,一月三十天,三八二十四,一个月下来,能得二十四两白银。我有的是上好草料哩!只等好生喂养,哈哈哈,每月就有二十四两黄金。”

吹破天见财迷精算盘打得精刮,连忙牵马往门外走。财迷精扯住他:“别走别走,我要买你的金马驹。”吹破天死劲不肯卖。财迷精说好说歹,说了半天,才说得一点回转,吹破天叹口气说:“我命苦福气薄,这金马驹怕也留不得。你命好福泽深厚,这宝马,也许倒是该你有。”财迷精听得吹破天口气松软下来,急急打蛇随棍上:“正是这个道理!你把金马驹给我,我给你三十亩良田,四十石粮食。”

于是乎,田契、粮食与宝马两下交清。吹破天乐呵呵走了。财迷精笑咪咪弄来最上等的粮草,喂那金马驹。

金马驹何曾吃过如此美食?它放开肚肠大吃了一顿,只吃得肚子圆圆像个鼓。财迷精看了,乐得合不拢嘴。天黑了,那财迷精牵着宝马只不知栓哪里好,栓前门怕人偷,栓后门怕贼惦记,最后他牵马进了自家上房。他往地面铺上红毡子,摆开香案,烧起香烛拜财神。全家上下听得消息,热热闹闹跑了来,要看那金马驹如何屙黄金。

眼见香烛烧完了,金马驹却没见动静。财迷精只是一味拍马屁股:“屙呀!屙呀!快点屙黄金呀!”拍了一阵,金马驹果然把两条后腿岔开来,财迷眼喜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忙搂起马尾巴,弯下腰,仰着脸察看。这一看不打紧,只听见“卜——哧!”一声,那马一屁股稀屎全拉出来。因为草料吃得多,马屎也就格外壮观,只喷了财迷精一头一脸,等他站稳身,那稀屎便顺着脑袋顺着脖子往下流。财迷精只是乱骂乱跳,恶心得吐了又吐。好不容易洗干净身子头脸,却见一屋子马屎,闹得臭气熏天。

财迷精一生气,当场把那马杀了。

第二天天没亮,财迷精气鼓鼓去找吹破天,吹破天早逃得不见影子,黄泥房木门紧闭,踹开门一看,屋内空空如也,田契和粮食已经卖给了别家。

财迷精吃了这一骗,又是气恼又是心痛,他大病一场,变得更加贪婪、更加吝啬。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冬天。一日白雪纷飞,有个家丁告诉财迷精:“老爷,吹破天回来了!”

“今天不用干活了,去把那个恶棍捉回来!!!”

于是,吹破天被捉到财迷精面前。财迷精咬牙切齿:“你,你,你把我骗得好苦!”

吹破天一脸无辜:“怎么能怪我?你太心急!我已经告诉过你,金马驹一天只拉一回金银。那天,金马驹白天拉过银子,夜里当然只拉屎尿啦!你要是不杀它,第二天指定会拉出黄金来!”

财迷精给他说得晕头转向,仿佛灌了迷魂汤,只是半信半疑,又气又悔。但宝马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怎么着也补不回那金银来了。想想没法子,财迷精哼了一声,只是把气撒在吹破天身上:“你吹吧!随你怎么吹。我今天非把你治死不可。”

他命人把吹破天衣裳剥了,只留一件小布衫遮羞,然后把他推入磨房,紧紧关上大门。

那会儿正是数九寒冬,外头又是刮风又是下雪,吹破天缩在墙角,只冷得全身颤抖像筛糠。磨房空空荡荡,中央只有坚硬沉重的大石磨。吹破天站起身,使出全身的力气,推着石磨,一圈接一圈走动起来。石磨很沉,推着推着,身子就暖了。他就这样推呀推,一直推到天明。

第二天清晨,财迷精打开磨房门,见吹破天非但没有冻死,反而满头大汗,浑身上下冒着热气,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吹破天一见财迷精,马上站起身求告说:“东家,你怎么才来,快借一把扇子给我用,我都快热死了。”

“你怎么热成这个样子?”

“东家你有所不知,这件衫子是我家的传家宝,唤做‘火龙衣’。天越冷,穿它在身上越热得厉害。”

“你从哪里得来的?”

“东家你不曾听说么?我有个先祖当过征西大将军哩!过火焰山那一仗,他打败了火龙爷,火龙爷没法子,只得脱下这件衫子,求他饶得性命。这衫子一代代传下来,现今传到我手里。”

财迷精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又见到他那热乎劲,就完全相信了。他把金马驹忘记得干干净净,一心想要这件火龙衣:“我用身上这件貂皮袍子,换你身上的火龙衣,怎么样?”

“那不行,貂皮袍子虽然贵重,可我这火龙衣是个宝啊!”

“我再添五十两银子,外加一顶貂皮帽子,怎么样?”

吹破天想了又想,终于流出眼泪,很不舍得地说:“唉,这祖祖辈辈的传家宝,给我这不肖子孙失落了!”

他脱下火龙衣,换上财迷精的貂皮袍子,戴起貂皮帽子,拿上五十两银,走了。

财迷精得了火龙衣,只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得了宝。他洗干净那衫子,喷了香水,正赶上他岳丈大人发来寿贴,他为了夸富贵,就光着身子穿起那件火龙衣,出门去拜寿。

那日原本极冷,出得门来,北方呼啸,大雪下得像鹅毛一般。财迷精走到半路,只冻得难忍难捱,一扭头,看见路边有棵大树,那树曾经遭过火灾,被烧去了半边,树心正好是空的,能容下一个人。财迷精钻进树洞去,躲得过雪躲不过风,不一会儿就冻僵了,死在那树洞里头。

隔了几天,家里人才找到他的尸体,认得他身上那烂衫子是吹破天的,于是一纸状子告到衙门去。县官老爷捉了吹破天问审,那吹破天说:“我这火龙衣,一遇上柴草就会起火。财迷精不是冻死的,他是烧死的,不信你去看看,那棵树都烧去了一半。”

县官去看现场,果然那树烧了一半,就说他有理,把他放了。

后记:在众多长工斗地主故事中,这是很出色的一篇。小时候我看过它的连环画版本,感觉这故事不仅滑稽可笑,情节流转中亦有浓郁的讽刺味道。在述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努力淡化阶级斗争的意味,力求彰显两位角色的鲜明个性。写完再读,觉得还算在一定程度上抵达了我目的。

与《那是一定的》那篇故事相似,这个故事,同样是一则极妙的骗术指南,它告诉你,若要去骗人,你就投其所好吧!若你不想上当受骗,也很容易做到,别贪心就行了。要说故事中这两位仁兄,我较偏爱吹破天——这家伙实在深具编故事的才华!

本文参考过刘守华《“嘴会转”与“铁算盘”——长工和地主故事解析》、马烽搜集整理的民间故事《金马驹与火龙衣》、连环画《金马驹和火龙衣》、民间故事《火龙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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