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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师范学院学报V01．17 No．1 2001年2月 JOURNAI。OF SHANGQIU TEACHERS COI。I。EGE Feb． 200l 兄弟分 家与“狗耕田” ——一个中国民间流行故事类型的文化解析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摘要：“狗耕田”故事是分布广泛、深受广大民众喜爱的一个故事类型。它从兄弟分家讲起，以 弟弟分得的狗能耕田创造奇迹为核心母题。兄弟分家支配着故事形态的演变，关于兄弟间均分家 产这一制度、习俗是它构成和流行的社会文化基础，在口头传承中起着教育青少年维护这一社会规 范的作用。海峡两岸的兄弟分家故事和日、韩相关故事的差异，表现出不同的民族文化特征。 关键词：故事类型；兄弟分家；狗耕田 中图分类号：120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62200101—0018—03 “狗耕田”是讲述旧时代兄弟纠葛的一个常见故事类型， 挨了一顿棍棒，看来这是较为古朴的一种构想。不过多数现 它从两兄弟分家讲起，以弟弟分得的狗能耕田创造奇迹为核 代异文中都以商贩来扮演这个角色，有的是布贩子以绸缎来 心母题，展开生动有趣的叙说。丁乃通编撰 中国民间故事类 打赌，还有的以一般货物来打赌故事场景在江河沿岸，或者 索引时，已收录此型故事文本近60 例。“80 年代以来又 以一担干成鱼来打赌故事场景在吃不到鲜鱼的山乡，等等。 大量口头异文采录上来，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卷附录小商小贩走村串户，足迹遍及穷乡僻壤，故事中给我们保留了 出的“狗耕田”地方异文就有79篇。全国合计积累的异 这幅旧时代的风俗画。人们不是依赖神仙，而是巧妙地把这 有两三百篇，它们分布于南北方从事农耕的许多民族地些商贩引进故事。渴望用外来财富改变主人公贫困不幸的命 受广大民众喜爱。运。故事情节虽出于大胆虚构，但从它的变异中却已经显示 出了中国乡村开放的态势和乡民观念的进步。 J，讲弟弟被哥哥赶“狗耕田”故事按情节的繁简，可以大致区分为三个亚型。 出家门之后，在山野问流浪，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以桂树 1．单纯的“狗耕田”型。梗概为：兄弟分家，老实巴脚的 叶桂树皮充饥，想不到这以后连他所放的屁，都带桂花味了。 弟弟受欺负，只分得一条狗；狗能耕田，从这儿经过的外地人 他便到街上叫喊“卖香屁”。县官把他请进县衙门，用香屁去 不相信有这稀罕事，弟弟同他们打赌取胜，因而致富；哥哥借 熏衣箱．果然有效，他获得一大笔赏钱，因而致富。贫心哥哥 狗耕田，狗不听使唤，哥哥将狗打死，后来狗坟上长出的具有 也去学样，他在山里吃的是死蛇和烂蛤蟆，被县官请去，拉出 灵性的植物在给弟弟带来好处的同时，不断给贪心的老大以 来一滩臭屎，结果被责打四十大板赶走。不过像这样以“卖香 无情惩罚。代表性文本有： 诚实得福 2l、 石榴 3 屁”为中心独立成篇的故事数量很少，大都是在“狗耕田”之田 4、两弟兄分家5j 后，接续叙说：狗不听哥哥使唤，哥哥将狗打死，狗坟上长出黄故事中最新奇有趣的情节是狗能犁田以及由此而来的打 豆、包谷或其他野生植物，弟弟吃后就卖起香屁来。它是从神 富。弟弟平时就喜爱家里的那条狗，当狗成为他在分家奇的狗帮助主人这一构想生发而来的奇妙情节。代表性篇目 到的唯一家产时，人们很自然地希望这狗给小主人创造还有 弟弟和哥哥 四川7I、 老大和老二 广西水族旧J、 奇迹。在故事的古朴形态中，狗是作为“神奇的助手”出现的， 老黄狗犁地河南‘91 狗耕田湖北u 它会拉犁耕田是不言而喻的事，但从现在人们口头记录的故 艾伯华的 中国民间故事类型 把“狗耕田”和“卖香屁”作 事看，那条狗却是由聪明的弟弟用食物引诱来拉犁奔跑。这 为四个类型分别列出。丁乃通编撰 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 一“合理解释”显示出在现代文明冲击下人们观念的进步。 引 ，也将它们看作为两个类型，他按AT 分类法编码，“狗耕 关于同外来客人打赌的情节，在众多异文中有同官吏打 田”列为 503E 型。“卖香屁”列为 503M 型。究其实际内容而 赌的，弟弟获胜赢得银钱，哥哥打赌失败那狗不听哥哥使唤 言，是不宜作为两个并列类型来看待的。又船分类法中的 503 收稿日期：2000—08—26 基金项目：教育部九五规划重点项目96JAz7501l 一44049 作者简介：刘 守华1940一，男，湖北仙桃人。教授、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民间文学与文化研究。 万方数据 刘守华：兄弟分家与“狗耕田”19 “小神仙的礼物”，讲的是爱捉弄人的小神仙，在给予善良贫困 的思想深刻地烙印在孩子们的心头。 者以金钱的同时，也给贫 得无厌者以无用的煤块进行惩罚。 同时。我们还要看到，“由于各地风俗不同，有的地方以幼 它同中国的兄弟分家故事显然有别。这是我们在使用索引 子为主要继承人；有的地方则以长子为主要继承人；较多的是 时须加注意的。 长子主持祀祖，所以较次子分得略多。直到近代，仅山东一 3．复合混杂型。故事中除含有兄弟分家弟弟用狗耕田 地．这几种分法都同时存在。”17 JP104在兄弟分家故事中，大 之外，还有种南瓜得猴宝，或在山野流浪中偷听奇动物对话而 都是哥哥仗势欺负弟弟，也有一些地方流行的故事，是弟弟支 交好运等情节。这些情节单元可以穿插在许多别的类型中， 配家产而欺负哥哥的，如鄂西著名故事家刘德培讲述的 狗耕 并非兄弟分家故事所专有。西南地区的许多少数民族中流传 田 ，在唐人笔记《酉阳杂俎 中，也早有先例。故事中的这些 兄弟分家故事，常采取这样的混杂形态，如侗族的《兄弟分特例，只能从相关的制度习俗中求得合理解释。 家11 J、瑶族的《两兄弟 12 J、苗族的《两兄弟 和《程察程 正因为兄弟分家是本故事的社会文化基础，它也就支配 波[13 J、纳西族的 两兄弟分家》f14等篇。由于将其他情节单 着故事形态的演变。日本著名学者伊藤清司在对中、日、韩三 元串接到“狗耕田”故事中来，扩大了弟弟的活动空间，增强了 国的“狗耕田”故事作跨国比较时，就特别注意到兄弟对财产 故事的衄折性，讲述起来就更有吸引力了。从现今人们口头 的继承关系。他认为，“众所周知，民间故事是传播该故事的 采录的“狗耕田”故事，许多篇都呈现出这种由简趋繁的特点。 自然和社会的反映，是人民群众对现实中虽不存在，但渴望能 得特别提起的是。台湾高山族的口头文宇f，，也有“狗够实现的良好愿望的反映。上述这类因均分遗产而不断发生 田”故事流传。在福建采录的 哥哥与弟弟 ，15j以兄弟分 的、人们强烈关心的问题，被揉进由狗带来奇迹的‘狗耕田’故 家．狗耕田为开端，最后弟弟吃了香韭菜，竟然到皇宫里去给 事的开头部分，形成了善良、宽厚的弟弟在继承父母遗产问题 皇帝放香屁，情节十分别致。 上受到不公正待遇，由于狗的帮助而获得财富的内容。在中 由金荣华教授在台东县卑南族两位女故事家口头采录的 国，行善助弱的故事代表了众多善良群众的愿望，受到欢迎， 狗耕田故事就更为珍贵了。[16它们的形态属于我们上面所讲 长期在各地流传而不衰。”1 的比较单纯的第一型，结构为：兄弟分家，弟弟用狗耕田。同商 他还告诉我们，朝鲜也有“狗耕田”故事。朝鲜古时也实 人打赌取胜；哥哥将狗打死，狗坟上长出竹子，弟弟去摇落下 行过兄弟均分遗产的制度，后来情况有所变化，继承财产比例 银钱，哥哥去摇，落下满身臭屎；哥哥将竹子砍倒，弟弟用竹子 长子承担祭祀祖先的义务有密切关系，承担祭祀祖先义务的 编成鱼篓，下河就能捉住很多鱼，哥哥借鱼篓去捉鱼，从鱼篓 嫡长子获得的遗产比例逐渐增大。于是在故事中出现这样的 里倒出来的却是毒蛇。 奇特情节：父亲死后，承担扫墓义务的哥哥不尽其职，而弟弟 从讲述人的丈夫为汉族闽南人来看，她口头上的狗耕田 却诚心扫墓，极尽孝道，有一天便从墓后跑出一只神奇的狗， 故事显然是汉族故事的移植。用牛肉喂狗使它拉犁，狗的神 帮助弟获得幸福。 奇色彩淡化，在两岸的同类型故事都有这样烙上现代文明印 至于在日本，中世纪以后就改变为由嫡长子单独继承遗 记的变异。 产，次男以下一般在长子手下劳动，或者为其他地主当长工， 从海峡两岸许多民间故事的类同，可以看出它们共同的 或者去城市出卖劳动力，没有兄弟均分遗产的概念。因此日 中华 文化根基。 本故事中带来奇迹的狗，都是由善良的老者或从海神处领来， 或从顺流而下的容器中偶然发现，故事中的纠葛不是兄弟相 争，而是发生在相互为邻的善恶两位老者之问。 “狗耕田”故事是从兄弟分家、年幼弟弟受欺负只分得一 联系中、日、韩三国不同的历史文化背景，对兄弟分家故 条狗所引起的。关于兄弟分家这种制度、习俗的起源和演变， 事作跨文化比较，是一个很有趣的研究课题。 有关资料告诉我 们：家财的分割，至少从两汉时就实行兄弟均 分或称诸子均分。唐代，均分法制化，《户令 ：“应分田宅及 财物者，兄弟均分。”明清律又明确规定：不问妻妾婢生。嫡庶 “狗耕田”以尚未成年的弟弟为主角，面向儿童讲述，富于 男，止以子数均分。家财如何分，在实际生活中是很复杂文学意味和儿童情趣。在已发表的众多异文中，由河南一位 的，一家之内往往争得不可开交，闹到衙门去打官司。争夺财 80 岁的女故事家廖荣有讲述，经张楚弱记录写定的 老黄狗 产的纠葛，在古代诉讼案件中占的比重最大，充分表明“财产 犁地 ，因充分保持了它的口头语言艺术特色，代表了这一类 其家族交争祸根。”[17]P105—106型故事的独特艺术风格。 不论“长鼻子”还是“狗耕田”故事中的兄弟纠葛，实际都 故事中有兄弟俩，老大名字叫大能，老二名字叫二傻。分 起因子父母去世后两兄弟对家产的争夺。兄嫂自私而又霸 家时，大能给二傻半亩屙屎不长蛆的薄地，又从牛身上逮个皂 道，怕弟弟长大后要同他们均分遗产，便以“人大分家，树大分 角籽儿大的牛虱给他。二傻带着牛虱去瞧姑姑，被那只大公 权”为借口，只分给弟弟很少一点财产，或干脆把他赶出家门， 鸡一口叼吃了，姑姑赔他一只大公鸡；接着他带着大公鸡去瞧 “分家分得一条狗”只不过是一种带有象征性的夸张叙述就是 舅妈，公鸡又被老黄狗咬死，舅妈把老黄狗赔给他。后来二傻 了。人们同情年幼而又老实巴脚的弟弟，便在故事中让那条 用老黄狗耕地，同卖布的商贩打赌，赢了一担白布；大能借狗 狗创造奇迹，使主人公交好运；为了鞭挞邪恶的兄嫂，又相应 犁地，同卖扁担的商贩打赌，黄狗不听使唤，使他挨了一百扁 地让他在故事中吃尽苦头。现出丑态。“狗耕田”这类故事的 担。他气不过把老黄狗打死埋在地头上了。 产生，以及在中国 各族民众中的广泛流传，正是以上述社会制 以上是故事前半截的梗概，下面是后半截关于主人公“卖 度和习俗的长期延续为背景的。在娱乐性的讲述活动中，故 香屁”的更为生动有趣的叙说，现照录原文如下： 事发挥着对 青少年的道德伦理教育作用。它不只是传播着兄 二傻买点纸到地头儿烧烧．趴地下哭了一场。起来时．见 弟要平等地均分家产的社会规范，而且将同情善良、鞭挞邪恶 埋狗的地方长出一棵杏树，满树黄杏象蒜瓣子一样稠。他抱 万方数据 20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01 住杏树一摇。掉下来的都是金疙瘩，拾拾用布衫兜着回去了。 总之，不论“长鼻子”也好，“狗耕田”也好，它们不仅是在 大能知道了二傻给狗烧纸得了金子的事．也买了纸，到埋 中国各族民众口头上具有广泛影响的故事，更是深受孩子们 狗的地方点着。哭了一场。他起来抱住杏树摇摇，砖头瓦块往 喜爱，由口头文学家艺术匠心锤炼而成的民问童话精品。 掉，碰了一头大血包。大能很生气，把杏树砍了。本类型在研究者中间尚未引起充分注意。天鹰的中国 二傻把杏树扛回来，刮了一个棒槌。他把洗过的被单放 民间故事初探 和刘守华的 中国民间童话概说 [19]曾简略论 到青石板上捶捶，一捶，一朵花，一捶，一朵花。 大能把洗过的衣裳放到青石板上，捶一下．一个大窟窿，[1]美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M]．北京：中国民问 捶一下，一个大窟窿。大能气坏了，掂着棒槌填锅地道里烧 文艺出版社，1986． [2]黄华．诚实得福[A]．民间故事：二集[M]．上海：正气书局，二傻听说他哥把棒槌烧了。忙到锅地道里去扒。一扒，扒 1947． 出来个黄豆，填到嘴里吃了，吃罢，“通”放个屁，满屋子香。 [3]石榴[J]．民问文学[M]．1956年，1． 二傻跑到街上，喊 道：“香香屁，屁香香，谁家请我熏衣 [4]狗耕田[A]．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卷[M]．中国ISBN 心．1998．一家财主太太听见了，让丫环把二傻请到家里给她熏衣 [5]两弟兄分家[A]．中国民间故事集成重庆市巴县卷 裳。二傻把衣裳熏得喷喷香，财主太太赏他几串铜钱。1989． 大能知道了这件事，炒了半升黄豆，吃了下去。吃罢渴得 [6]黄华．香屁变成臭屁[A]．民间故事：四集[M]．上海：正气 心慌．又喝了一瓢凉水。他也到街上喊道：“香香屁．屁香香， 书局，1948． 谁家请我熏衣裳!” [7]弟弟和哥哥[A]．中国民间文学集成德阳市市中区资料集 那家财主太太听见了。也把他请到家里熏衣裳。 [M]．1988． 大能放个屁，很臭，接着“哗”地拉起稀屎来。 财主太太的 [8]曹廷伟．老大和老二[A]．广西民间故事辞典[M]．南宁：广 衣裳全被弄脏了，好恼，让人刮个枣木橛子，说：“把那个臭洞 西教育出版社。1993． 洞给堵住!” [9]老黄狗犁地[A]．河南民间故事集[M]．北京：中国民间文 大能弯着腰回到家里，他妻子说：“财主送你多少钱，把腰 艺出版社。1985． 都压弯啦?” [10]狗耕田[A]．刘德培：口述故事集新笑府[M．上海：文艺 大能摇着头。把屁股撅到他的妻子面前。他妻子一看屁 出版社。1989． 股上塞个枣木橛子，慌忙去拨，“噗”地一声，流了一地臭屎汤。 [11]狗耕田[J]．民间文学．1956，1． 田”故事的这一典型文本可以看出，和“长鼻子”[12]两兄弟[A]．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第5 故事有所不同，它并没有让主人公远离家园，进入另一个神秘[13]两兄弟、程察程波[A]．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第4 世界去获得财宝；而是在平时居住的空间范围之内，就那些日[14]两兄弟分家[A]．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第9 常生活事件展开大胆的幻想虚构。生发出使人惊叹感奋的奇[15]哥哥与弟弟[A]．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第8 迹，如坟头上的杏树变成摇钱树，吃下几颗黄豆可以放出香屁[16]会耕田的狗[A]．台东卑南族口传文学选 [M]．中国文化 来熏衣裳，等等。又在鲜明对比中推进情节，将热烈的爱憎情 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1989． 融合在滑稽诙谐的叙说之中，使孩子们听起来感到无比亲[17]王玉波．中国古代的家[M]．上海：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 切．趣味洋溢。 公司，1995． 它的情节成并不复杂，讲述者巧妙地采取一环紧扣一环 [18]让鲜花盛开的老爷爷[A]．日本民间故事选[M]．北京：中 的重迭连锁式结构，并随口穿插若干韵语“喊一声，快如风； 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2． 打一鞭，转三圈”，“香香屁，屁屁香，谁家请我熏衣裳”等，使 [19]刘守华．中国民间童话概说[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 散文体叙事中带有诗歌的节奏韵律，显得感情充沛，诗意盎 1985：[M]． “FamilyDivision among Brothers”and“Ploughing CulturaIAnalysis PopularFolktale ChinaI．IU Shou—hua Faculty Arts，CentralChina TeacherS UniverSity，Wuhan 430079 China Abstract：Ploughing popularstory spreadswidely．It begins familydiVision among brothers dog．whichbelongs littlebrother after family diVision，creates miracles ploughing．FamiIydivision among brothers dominates story．!如cial systems brothersshare family property evenly culturalbasis story’sstructure storyhas been playing socialrules．Differences in“Family Division among Brothers”stories nationalculture． Key words：story type；Family Division among Brothers；P10ughing Dog万方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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