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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故事
原创： 崔杼 没茶茶会
晚上好啊，大家，今天讲一个秋天的故事。
那是初秋的某一天，我刚刚结束一段令人倍受折磨的单恋。在接到心上人婚礼请柬的早上，乘坐最近一班火车，去四佛村躲避心伤。
四佛村有一栋我大爷爷的房子。
我大爷爷是我爷爷的哥哥，为人宽厚老实，沉默寡言。他是一个木匠，因为活好便宜，在四佛村名声很好。
他一辈子单身，没有老婆，因而对我十分照顾。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曾去他家做客，他像一截厚实的石板，沉默而温柔地给我夹菜。
那是我对他仅剩的印象，他过世很久了。
那时我匆匆赶往的是他留给我的乡村别墅。说是别墅，其实不过是他自己修建的一栋带院子的房子。因为没人居住，而有些破败。
房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那些有人住的房子，往往给人感觉是活着的，不算崭新也是还在喘息。而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就像是死掉的动物残骸，破败又冰冷。
我的这栋房子，好在空闲不久（之前租借给亲戚居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只是迟暮，还没有死掉。
我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满园荒草，思绪万千。
大爷爷生在四川，年少一路乞讨来到北方生活，自学了木匠手艺，终于靠一技之长自食其力，最后盖起了这样一栋堪称他一生心血结晶的房子，如今也荒凉至此。
人的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没有答案。
院门口立着一块不规则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名字。南方人讲求修宗祠家谱，大爷爷遭逢变故，家道中落，与本家走散，无望埋进祖坟，就刻了他还记得的长辈名字，立在院门口，提醒自己勿忘姓氏。
我生在现在这个年代，对血缘亲戚看得很淡，不能完全理解这种对“来处”怀有的浓烈情感。但是的确是从这碑上感受到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无形而坚韧。
我不懂，但是我尊重。
我在石碑前恭敬地三次鞠躬，才推开院门。
院子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仍然可见中央的一棵矮樱桃树，想来当日是被主人悉心安排照料的。
院落深处的房屋，是少见的石屋，它是用白条石而非墙砖搭砌，墙高至少四米，从外面看很震撼。有一种原始而规矩的美感。
屋内就简单许多，大理石地面，彩色琉璃窗，蒙着白布的家具。房子正中是客厅，两角各有一个不到四平米的茶房过度，而后是走廊，两条走廊通向的分别是卧室和书房，卧室和书房之间是厨房，同样也有走廊相互连接。
简单来说，这房子是个回型，四条边各一个放房间，中间是无顶的，地上挖了天井，用来接雨水，让人想起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在北方从未见过这么盖的房子，估计是大爷爷老家的房子的样子。
我放开行李箱，开始打扫房间，倒是没动院子里的野草，大约心里不太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收拾好了，已是深夜。
我洗过热水澡后，披着一条斑斓的毯子，坐在椅子上发呆。
这里没网，没人，夜晚静得令人发慌。
我又想起了我无疾而终的恋爱，忍不住悲悲戚戚的哭了起来。也许是为了迎合我的情绪，窗外下起了雨。
初秋的雨，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不算缠绵幽怨，倒是爽利清凉。
我把发挽成发髻，走到廊边赏雨，风夹杂着细雨掠过我的脖颈，有一种战栗的快感。
葛就是在这时候闯过来的，披着黑色雨衣，匆匆地跑进廊里，看见我，彼此都吓了一跳。
“你是谁？”异口同声。
然后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葛是加拿大籍华人，这次回来是陪父母探望亲戚，闲得无聊，冒雨散步。
当时我对他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后来随着了解的日益增加，终于接受他像大型犬一样每天运动量不足就会浑身不舒服的设定。
葛是一个摄影师，性格很单纯，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看，她这里有一个纹身，是一把枪，就在这。”葛指着那个女孩的小腹对我说，我随便一瞟，不感兴趣，“她不好看，没有昨天那个身材好。”
“但是她床技还不错，很热情。”葛回忆道。
他经常接私房照拍摄，有些女孩支付金钱，有些支付身体。
葛来者不拒。
他讲述各种女孩留给他回忆的时候，言语很平淡，姿态很娴熟，像是在聊地毯的花色。我还蛮喜欢他这种态度的，比较冷静，不撕心裂肺。
“有一女孩得了白血病，让我给她拍一套写真，想留住自己美丽的样子，我拍完修好，寄给她的时候，她已经过世了。“
“还有一个女孩，她不美，也没有钱，极力要求我给她拍照，并且承诺用身体付账。我那段时间比较忙，就拒绝她了。结果她给我说，就算不拍也愿意跟我睡。我简直要气死了，她这是在占我便宜啊！坚决把她拉黑了。“
我笑出声来，觉得他情史真的丰富。
“你呢？你没有故事吗？“葛问。
我搜肠刮肚地想，“有一次，在图书馆看书，就在我旁边，一对情侣接起吻来，啧啧作响，时间还挺长。那个女生偶尔还用迷离的眼神看我一眼，我没办法，只好打开手机摄像功能……“
“哈哈哈哈哈哈！“
还没讲完，葛已经笑得不行。
我看他笑，耸耸肩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不喜欢在固定场所做超出的事情，比如在食堂玩调教就不行，在教师看成人录像，在电影院跳广播体操，太混乱，会给我带来困扰。“
“你这么规矩，活着会很无聊的。“
“不规矩，活着会痛苦。“
“随你便好了。”葛说，从走廊栏杆上跳下去，“我明天就回加拿大啦！”
“随你便好啦！”我学着他的语气说。
他就一蹦一跳地走了，我捧着诗集继续一字一句地读：
曾因酒醉鞭名马，
唯恐情多累美人。
葛离开后，我的生活更加寡淡，一天像一年。
当园中的樱桃树结满樱桃时，我终于开始想念城市的繁华喧闹。
离开的火车上，突然想到葛跟我说，他见过一个女孩屁股蛋上纹了两个字，一边一个：
用力。
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那时候雷声突然，暴雨骤降，所有人都被大雨吸引，趴在窗边观瞧。
我看着兴奋的人群，心里突然安宁。
那是那年秋天的最后一场雨，没过多久，冬就来了。
一年过去，然后又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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