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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树冠间，阳光金子般泼洒下来。罗德岛新港，静谧的街道。拉着一车美女，不徐不缓，全神寻找着著名的传世豪宅。后座高谈阔论的女同学里，一位格外党代表的冷不丁捅捅我：“哎，那谁，你们男生说说，高中同学，是不是你见过最聪明的一群？” 车前树影婆娑，我眼前一片斑驳，一时闪过无数人影。想了想，“嗯，不好说，看咋比吧？” 又顿了顿，“我要说，还算有趣！” 党代表大约有些失望。自己心里，倒勾起些深藏的关于聪明人的回忆。这辈子，要说见过最聪明的一群，是在另一个校园。世界最好的EECS研究院。照graduate advicer的说法，本专业一届四五十人，从全球一千多报名的精英里选出。迎新爬梯上，看看左右。不是信心爆棚的印度小伙儿，就是不苟言笑的欧洲帅哥。当然，少不了目光游离、腼腆而礼貌的的美国大藤男女。每人，都像金庸小说里的高手 怪异度与武功段位成正比。于是，心里发虚。自己就是一个偷溜进来的凡人，不知如何去面对。然后，就遇见了W。W大我三岁。可高我七级。14岁拿全国数赛二等奖，直升X大普通班，绕过了幼儿园（少年班）。不过，那时这个系里，全国数学物理竞赛拿过牌的，不在少数。加上之前“卡斯比亚”之类拼出来的学霸。不算稀奇。但是，在这群牛人里，论智力，W还是我经历的罕见稀有。所谓过目不忘，以前只故事里听过、书里读过。但真的开眼，还要数W。一篇人民日报社论（那是当时学校唯一大陆报刊，除此还有一无趣期刊，名曰神州学人），念过一遍，即能背诵。几乎一字不错。有人不服，东亚图书馆搬出线装旧书。翻出一页一试，也一样。这下众人服气。这好记性，也有用处。学校五六百号大陆留学生加访问学者加家属通讯录，姓名家庭专业混搭，厚厚一本，翻得吃力。要找谁就打个电话。那头，W总能立刻给出地址姓名号码。W更牛的，还不是背书，而是他从大二开始的成绩。呵呵，据说所有专业课，全都是六十，将将及格。原来他上大二后，突然觉醒，要把为四化刻苦读书耽误的好时光全抢回来。于是围棋桥牌、喝酒吟诗成了立命根本。19岁还荣登当地市级桥牌冠军。功课只要六十，且一分不差。少了就挂了，多了没有面子，显不出牛逼。这一切，直到他毕业，分回家乡一所大专教书三年后。才洗心革面，励精图治，考研回了母校。据传说，因为大学成绩单拿不出手，没教授想要。只好找了一个特严厉招不到学生的教授。教授说，你试试十分钟内能把1、4、5、6用加减乘除排起等于24，我就收你。这厮在5分钟之内做出。同梯几个竞赛熟手闻罢上阵，却都抓耳挠腮，十几二十分钟才套出来。这题，肯定是他的杜撰。成心让我们几个新来的小弟出丑。不过，这厮22岁回了母校读研三年，作出了些不错的成果。留校又教了两年书，早我两年来这儿。说起来，他读研最大的收获，除了翻新了履历、出国进了名校，得说书店里撞见他后来的太太 一个大他8岁，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本地女工 有着女工朴素、女工的大脑、女工的相貌，还有女工的粗与俗。W不知咋想，不顾两边儿家里反对一根筋看上人家 据说学校里办手续还颇费一番波折。因为男生还不到晚婚年龄。这事儿，本是萝卜白菜。又不是文学，不像冯唐说的，有条若隐若现的金线。不想多作评论。不过这两人，当年是校园一景。那年代的美国名校全奖，如同现今的超级彩票大奖。身边制备的太太们，不是同校师妹学霸，就是来自显赫世家、个个貌美如花。W太太在里面，鸡立鹤群。W呢，也不是常人。他看书杂、记心好、涉猎广，又好古诗酸词。学校英文系的风流美眉，三天两头往他家跑。女工太太不干，又申诉无门 也是，她一个女工，又语言不通。也只能祥林嫂般找其他探亲来的老人倾诉。久而久之，W的艳事家喻户晓。后来，我离开了学校，但和W还有联系。他几年后毕业，在中部一家小学校教书。他太太也借机在那儿上了学、毕了业，当地找到了工作。两人生活安逸平静，但和英文系女孩还藕断丝连。再几年后，一天晚上突然接到W电话。正要质问他为何重那啥轻友，联系不勤，那边却急匆匆告诉我他刚刚回国落地，且是不辞而别，太太还不知道。学校已经辞职，和太太的离婚协议已经签字，放在他家书桌抽屉，也找好了律师。所有房产车子存款，分文未动，全部移交。夫妻一场，好聚好散，错全在他，让我务必转告。问起是否因为当年英文系美眉，那边只说两边缘份都尽，人生一路见底。心里只想着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这之后，再也没有了W的音讯。Z是我同门师弟。典型的南方小白脸。文文净净、利利索索的江南帅哥。人，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你看，高中物理竞赛全国奖。本科总排名年级第一。直读研究生专业排名第一。来美国读博，直接进了牛校。不像我，曲线救国，浪费时间心力。而且，小伙学业很顺，四年多课题就出了不错结果。在这个极端苛刻的学府，算是相当运气。毕业后，工作也顺。先是在某大公司lab做research fellow，过几年又加盟著名的G姓公司。工资之外，股票更是一路大赚。买了房子，又买了好车。名校博士、英俊、多金、还是王老五。这般的档次，绝对超出黄金，直逼钻石。Z口才好，又白净清秀，是姑娘们的大爱。身边，从不缺各样的美眉。可这块钻石，偏偏就卖不出去。后来某天，我两一同Yosemite爬half dome。山路上，听了他自己讲的一段亲身故事。才算明白些许。那年他自己一人度假回国，去了丽江。也是一个上午，阳光明媚。Z懒懒地在老城溪边茶座躺椅上看书。几丈宽的小溪对岸，树荫下的茶座，坐着一个姑娘，也手不释卷。于是，自己书上写啥已看不清楚，每次抬眼，都是对面美眉目光匆匆躲过的一瞥。“嗯，这时候就知道，有戏！” Z说起来，依然两眼发亮。山崖间，登山杖哒哒敲在石板山路上。旁边，Merced河绿色的河水滚滚冲下Nevada Fall百尺山崖，雷鸣恫天。砸起蒸腾的水雾，金色朝阳里映出迭迭彩虹！我这屌丝眼里，却成了丽江古城款款的小溪，轻柔舒缓。满心崇拜地听Z在丽江的艳遇传奇，全神贯注！于是，Z走了过去，和女生搭讪。然后，就坐在女生旁边聊天。中午，和女生一起吃饭。女生其实是Z的国内校友，半个老乡。在读女博士，又家世殷实，一个人自驾出来旅游。长话短说，总之，两人之后一起出双入对，开车游历丽江雪山、苍山洱海。等几天以后，美眉又亲自开车送他去丽江机场话别。姑娘喜欢他，是明摆的。他对姑娘，也好感多多。本来琴瑟和鸣，可这家伙，一开始就隐瞒了历史。偏告诉人家自己是上海啥子野鸡大学毕业，在家里弄小工厂打工。留美的历史、名校的履历、高高的学历，统统藏在那个留给人家的一次性手机号后面，没法见光。拿出美眉的照片，很端庄漂亮的一个妹子。Z叹口气，哎，生活里很多过程不可逆，不幸说过的话和泼出的水，并列第一。再后来，我和太太Maui度假。被他强拉着，在海边的餐厅，为Z和一位学妹当了回千瓦灯泡。这事，我在13年底重回夏威夷时微信moments提过。这回，Z真的收心敛性、立地成佛。无奈学妹是个标准美女加才女，有美女的傲兼才女的梦，还有小家碧玉的洁身自好。一番纠结，还是信不过Z的花心。咬咬牙选择了事业，远赴英伦。Z好事无着，暗自神伤。不久，就回国从家乡领回一位新娘。再后来，我回国几年。那年盛夏某天傍晚，浦江边陆家嘴著名食肆宝莱纳，正陪着美国来的大佬畅饮大扎的德国脾酒。一回头，发现拍我肩膀的竟然是Z。还是一样年轻利索、清秀白净。不过，行头换成了一身休闲名牌，手上更是带起大块劳力士。分头也涂了油一般，光鉴照人。原来，他已经回国发展，事业刚刚起步。问起家里，淡淡地说离了，刚刚的事。性格合不来，理念也不同。餐馆嘈杂，还有乐队演奏。杂乱里，奇怪我俩倒能平平静静地说话。简单聊了些彼此的近况，还有老师同学。又要回去陪各自的客人，只说以后见面再聊。可惜只到我举家返美，再没找到机会。目送他转身回位，旁边转出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妹子，嗲嗲的，依着他笑颜如花。两人相挨着款款落坐在一群热闹的人堆里。不禁忆起了学妹，想起了丽江。心底一声叹息。当年，我和Z两人学校里一起准备qualify，概率与随机里那道有趣的麦穗问题 如果麦穗大小分布各处几率相同，苏格拉底麦田里只能走一遍，只能摘取一只麦穗，采用何种对策能保证摘到的麦穗尽量大？推演复杂，但结果简单，就是先查过全数的1/e，比较出最大的麦穗，再比照它，在余程中摘取。还记得，当时看到结果，就慨叹：人生遇到第一颗麦穗，我就摘了，哪还有再比较的机会？Z则大笑，自豪的说，嗯，我还年轻，还有不少颗麦穗可以排查，不用着急。如今，眨眼二十年过去。看来Z，依然自信满满。后面，本来想接着写写我双博士文理兼通、给我无数启蒙的师姐，还有lab里曾流浪天涯种过大麻的邻座。种种趣事旧事，趁着记忆尚且鲜活，一笔笔记录下来。是人生不留白的有趣经历。无奈工作家事繁忙，加码字费力，许多故事都只能锁在记忆里，蒙灰染尘、慢慢模糊消退，只能等日后的发掘清理打磨了。当年活在这群聪明人堆里，感觉自己的智商总在接受挑战。功课不提，下棋打牌也不必说。就是读闲书也比不过。后来，慢慢适应，倒也体会了愚钝的好。自己可以肆意提出各式傻傻问题，总有聪明人给出答案。然后，跟着他们，穿过栋栋要破解密码的宅门，进入一个个全新的世界。这些有趣经历，算是自己的人生启蒙。今天，读了冯唐的专栏。自恋自摸啥的，也入了话题。我其实一直把冯唐引为知己。相同的，除了腮边两天不刮就森森然的络腮胡须，还有对中国小说的看法，还有文学里那条若隐若现的金线。当然，还有对Philip Roth，Raymond Carver以及Robert Pirsig的喜爱。自从那年师姐把他还在网上的文字传给我，追踪到今天。谈不上一直喜欢，但是，越来越叹服师姐当年的洞若观火 如冯唐这般聪明的童子功，不小心就会把文学玩儿得很漂亮，也不小心会把文学玩儿成文字的游戏。果然，婚也离了，自恋也恋了。文笔越来越花俏，内容却越来越单薄。当年小坏的好好男孩冯唐也老了。开始依老卖老，掰开了手指数自己这些年来的资历。哎，太过聪明的人动了气，比较可怕。要么像W，拍拍屁股逃走。要么像Z，一声不吭地散掉。要么像冯唐，公开气盛叫板。自己和自己置气。可旁人，who cares？于是，庆幸自己只是个冥顽的弱智，没有过顶的聪明。傻傻看着手里第一支就摘取的麦穗，心满意足。不会再有奢求，找啥更大的品种。凡事得来不易，也格外感恩珍惜。人生早过了1/e 。一路走过，却发现，聪明啥的，才不是那该期冀的收获。倒是有个对世界持续好奇而有趣的童心，有份喜欢而有趣的工作，有个过心而有趣的爱好，家里有张其乐融融的饭桌，就是最美好的生活。啰啰嗦嗦讲一堆故事，想应该给出了那位女同学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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