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字喊出来,是一字一顿的,眼里是满满的坚定。从那一刻起,“大侠”便成了小伙伴们喊他的专有名词了,直到初中。还记得在一个夕阳西下的村路上,他左手拿弓,右手引箭,做出弯弓射大雕的姿势,嘴里唱着不熟练的、人们听不懂的粤语:“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无厌倦……”而后,一套“降龙十八掌”耍得像模像样。逗得大人们咧开嘴嗔骂,也逗得小伙伴们捧腹大笑,满地打滚,滚起了阵阵尘烟,滚碎了一地夕阳。每每忆及,我都会忍俊不禁。
初中毕业后,我俩各自求学,施援义上高中,我读师范。此后便极少联系。再见到他时,是他结婚前的一晚。我对他二十岁结婚甚感诧异。那晚,我俩酌酒欢谈,直到很晚很晚。
那一年,施援义读高三,在班里当一个生活委员。我感到不解:一个粗汉,居然被同学们选为生活委员。有一天傍晚,他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卖部门口碰到了同班的一个女生正遭两个社会青年调戏。他上去阻止理论,反倒被一个青年人踢了一脚。那时的施援义,正当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于是,怒从心头起,对着踢他一脚的那个青年人的胸部就是一脚,那个青年人登时倒地不起,脸色苍白,呼吸困难。另一个见势不妙,一溜烟地跑了。施援义当时也懵了,幸好店主及时报警,将那个青年人送去医院抢救,一查,肋骨断了两根。施援义在派出所接受了批评教育,赔了医药费,就此作罢。回到学校的施援义,反倒名声大噪,成了众多少男少女心中侠义的化身了。那晚救同班女生的事经人一传,也就有了几个不同版本的佳话。在同学们的起哄中,他和那个女生就走到了一起。高中毕业不到两年,两个人就结婚了。
结婚后,施援义夫妻俩去了江西,投资他叔叔在当地的一个砖厂。我毕业后,在本村当了一名小学教师。
两年后,暑期的一个中午,我意外地接到施援义妻子的电话:援义出事了……电话那头泣不成声,我心里一沉,来不及细问,立即赶赴江西。
在我们农村,有个迷信说法,在外横死的人,尸体是不能运回村里的。施援义的灵堂就设在砖厂临时搭建的一个简易棚里。本砖厂的民工来了,在当地的福建老板们也都来了。施援义的妻子一声悲恸:“援义啊!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有的人也止不住内心的痛惜,哭出声来了。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那一天中午,施援义到镇上买机器配件。在一座桥上,看到桥对面的一个孩子掉到了河里。他来不及犹豫,便一个猛扎,跳入河里……孩子得救了,可他却永远地沉入了河底。
直到施援义出殡火化那天,那个被救孩子的家人也不曾露面。
在施援义骨灰接送回家的前一个傍晚,我独自来到他出事的那座桥上,久久地坐着。心里有一个永远不愿相信的疑问问了不知多少遍:施援义水性那么好,怎么就……
徘徊良久,悲从中来,对着河面呼喊:“大侠!大侠啊!……”声音,随着流水在河面上回漩、打转。同时,也迎来了路人怪异的目光。
泪眼里,一个画面定格在脑中: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施援义纵身一跃,在桥与河面之间划出了一道绝美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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